第二章４２『惡音』
本章節 4663 字
更新於: 2023-04-02
「丸子，今天好好玩哦！」
「嗯，我也贊同，確實挺有趣的。能看到丸介和小孩子和平共處簡直就是世界奇觀。」
「奇觀！丸子是四傑奇觀！」
「你們這些傢伙別太得寸進尺了！」
時間來到傍晚，手插口袋滿臉不悅的丸介和伊妮、岩明三人一同踏上歸途。
像個發條轉過頭的公仔，伊妮在經過一整天的活動後還是非常有精神。她一手提著裝滿食物的紙袋，另一手則是拿著那群孩童送的氣球。
解決完中午的突發事件，十分不幸的，丸介被小鬼頭們糾纏了好一段時間。
在那之後，他們索性跑去附近的街區逛逛，過程中還跟幾名品行不良的大叔發生爭執，原因是他們插了隊。最後當然是交給丸介去進行「友善交涉」。
某個傢伙在落荒而逃的時候掉了皮夾。
岩明翻開來看，裡面差不多有六千日圓和一些銅板。
從學校平常教導的觀念來看，他們撿到錢應該要交去警局，這才是守法的好公民。因此岩明在深思熟慮後，向其餘兩人建議。
「你們有想吃的東西嗎？隔壁巷子的那攤烤雞肉看起來還不錯。剩下的金額等回去旅館再分贓吧。」
「蛤？」
「做⋯⋯做這種事情如果被老師知道，他會生氣的。」
「放心啦，伊妮同學。老師的腦袋沒有很靈光，不要被他知道就好了。再說，那些傢伙看上去就不是什麼好人，錢肯定是透過不法途徑得到的，我們好好花掉它才是正解。」
面對心裡有些顧慮的伊妮，岩明露出了真誠笑容，丸介則是站在一旁雙手抱胸。
這傢伙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狡猾？
在車上用拍照來化解衝突的時候也是，絕對跟那個男人脫不了關係。
說到改變，有兩個夜晚對丸介來說是足以撼動他價值觀的時刻——差點被魔獸撕成碎片，以及挑戰奧古斯塔時以慘敗告終。
最讓人無法忍受的是，自己居然屈服了，得到許多不必要的憐憫眼光，出言嘲笑的人也不少。
儘管以一如往常的態度推開了他們，卻還是敵不過伊妮跟岩明的影響，逐漸鬆懈了戒備。
不得已被捲入水車事件，只是救了一個小鬼頭就得到掌聲。
丸介奮鬥到現在的意義究竟為何——
「怎麼了嗎？你感覺有點心不在焉。」
「丸子，臉色很差。難道是肚子餓？我這邊有些食物喔，剛才買的。」
「⋯⋯別多管閒事。本大爺什麼事都沒有。」
「這、這樣啊，好吧。」
好意再次被拒於門外，岩明忍不住嘆了口氣。丸介這邊似乎也不確定該如何應付身邊的兩人。
這時，岩明回想起昨天發生在庭院的事情，那場幾乎沒有勝算的較量，自己正是見證者。
當他們最初抵達學校的時候——岩明首次注意到丸介這個看似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覺得他非常帥氣。
隨著時間過去，對方的另一面暴露了出來，岩明還是壓抑不住內心的那股憧憬。
明明知道丸介欺負同學的行為是錯的，卻又希望變得和他一樣無所畏懼。
以為自己的立場已經培養得足夠堅定，結果完全不是這樣。
岩明親眼目睹了無能為力和退縮會帶來怎樣的傷害，也看見內心偷偷崇拜的對象屢次被打倒在地，甚至說出了認輸似的狼狽發言，怎麼可能會不在意呢？
然而，這一個月大家似乎完全沒有計畫，就繼續過著相同的日子。
什麼都沒改變，也沒有人想改變。
——這和在那個夜晚立下的誓言究竟有哪裡契合？
雖然像這樣的疑惑始終徘徊不去，岩明卻沒跟任何人提到過，自己也是選擇過著相同的生活。
搞不好，懦弱還是存在於他的血液當中。
因此這趟旅程是他們成長的大好機會。
「對了，等一下回去旅館之後你們有什麼計畫嗎？」
「跟姐姐大人分享食物，然後洗澡睡覺。」
「你呢？丸介，有打算去找奧古斯塔先生和新谷老師嗎？」
「——！？」
丸介突然抬起頭來，看見被嚇到的伊妮以及表情不像是在開玩笑的岩明。
「本大爺有什麼理由⋯⋯有什麼必要去找他們啊？」
「那兩個人，你不是非常在意嗎？既然如此就去找他們好好聊一下。」
「笨牛，你根本什麼都不懂⋯⋯」
什麼都不知道是理所當然的，畢竟，丸介從來沒有允許過任何人進入他的內心，更沒有人能體會他的想法。所有原因都是他親手導致的。
這是有關自尊心的問題，閒雜人等沒有插手餘地。
「本大爺的事情，還有跟那些傢伙的關係⋯⋯即使談上一個月、兩個月都不會解決，那不是用言語能處理的問題。」
「你真的這麼想嗎？」
「那還用說。特別是那個男人，總有一天本大爺絕對會讓他輸得心服口服。」
無法忍受那種人的存在。
每次面對他的時候，內心就會產生一股燥熱的火焰，無論怎樣都吹不熄。
當然了，就算丸介再怎麼討厭對方，還是得遵循戰鬥的傳統。
到底該把他傷到何種程度才算獲勝、如果他又跟上次一樣寧死不從呢？殺掉他可以證明什麼？丸介不認為現在的自己具備找出問題答案的能力。
「本大爺，還得再想想。」
「慢慢來吧，丸子，無論你的困擾是什麼，我相信一定有方法可以解決。最糟糕的情況，頂多像是老師那樣。」
「跟那傢伙⋯⋯一樣？」
聽見伊妮語調輕鬆地說，讓丸介皺起了眉頭。
「感覺丸子和老師一樣，都很喜歡橫衝直撞，但這不見得是缺點喔，看見有人遇到困難，馬上衝過去幫忙很厲害。姐姐大人能夠得救，也是多虧了老師啊。」
「中午那個孩子因為你而得救，別看輕自己。」
「本大爺才不是為了他們！」
感到厭煩的丸介彎下腰來，兇狠的臉逼近嘻嘻笑的伊妮。下一秒——
「——！？」
伊妮的嬌小身軀宛如被電擊一般向後退。
注意到這個奇怪的反應，丸介愣了愣，伊妮則是輕撫著胸口偷偷瞥向他。
「中午的時候，心跳也是好快好快的感覺⋯⋯我可能是對丸子的氣味過敏吧。」
「唉，我都叫你要每天刷牙了⋯⋯」
「本大爺不需要提醒也會顧及個人衛生！自以為是的蠢牛⋯⋯總、總而言之，本大爺要先走一步了。」
「誒？但是，我不喜歡那樣，丸子可以繼續待著沒關係。那個⋯⋯過敏不成問題的！」
伊妮的態度讓丸介起了疑心，前者有些刻意的轉移話題，臉頰泛著一絲紅暈。
岩明似乎意識到了什麼，選擇出面緩和氣氛。
「要不要先找個地方坐下來休息？回到旅館可能得花十五分鐘，順便吃點東西。」
「對！這個主意不錯。我這裡有鯛魚燒、炒麵、蘋果糖還有烤雞串！丸子想吃哪個呢？」
「————」
「不介意的話，這盒咖哩炒麵我先拿走了。」
一聽見岩明的話，伊妮不知為何展現出十足的認同，從袋子裡取出裝食物的塑膠盒。
這些都是他們在離開祭典前，用皮夾裡的錢買來的傳統小吃。
他們找了一個涼亭休息。
當伊妮打開盒蓋的瞬間，各種辛香料的氣味傳達至鼻腔，令人食指大動。
蘋果棒糖是在蘋果外圍淋上一層糖衣的標誌性小吃，外型圓滾滾的很可愛，伊妮當場就買了三支。
鯛魚燒，除了形狀感覺很像是一隻魚，基本上跟鯛魚沒有半毛關係。它不是裹麵粉去炸，嘗起來比較像甜鬆餅。
至於壓軸的食物，日式炒麵，配料由各種青菜和豬肉參雜在一起。人類習慣用鹽、醬油、辣椒等等來提味，有些會丟蔥或是美乃滋，丸介全都不喜歡。
炒麵不僅是經常出現的家庭料理，在日本祭典中更是不曾缺席過。
岩明聽說日式炒麵也有地區上的分別，譬如大阪、京都一帶，會使用蕎麥麵搭配米飯和湯來食用。
夾起色澤油亮的麵條，伊妮和岩明率先送入嘴中，隨即發出滿足的聲響。
「哇——！又鹹又清爽！不論是咖哩或原味都很好吃呢！」
「丸子也來嘗嘗看嘛。」
看著兩人宛如美食節目上表情浮誇的主持人，丸介無奈地嘆了口氣。正好他的肚皮也咕嚕咕嚕地叫了起來。
於是他接過岩明遞來的那盒炒麵，小心翼翼地聞著。
「不會有人這麼無聊在裡面下毒啦。」
「少囉嗦，本大爺不喜歡冒險。」
躊躇了一會兒，丸介抱著覺悟吞掉麵條。
「唔哦！？」
結果，和兩人陶醉的表情相同，丸介還是頭一遭品嘗到這麼好吃的東西。
雖然口感有點偏硬，但鹹度適中，各種配料豐富了原先單調的口感。
跟宿舍裡規律性提供的飯菜不同，這盒炒麵多添加了「靈魂」。
無可避免的，丸介勾起了一些遙遠的回憶——
「丸子？炒麵不好吃嗎？」
「————」
耳邊傳來關切的聲音，這讓丸介重新振作起來，並放下手中的筷子。
「口味還不賴。本大爺只是覺得有點口渴。」
試圖用這種藉口來安撫滿臉擔憂的伊妮，丸介彷彿在抗拒著什麼。
將那些早已褪色的記憶收回內心深處，丸介揉了揉眼角周圍，緩緩抬起視線。
此時此刻，其他人大概都已經回到旅館準備休息了吧。
他們肯定會因為偷跑出來被責備，甚至禁足很長一段時間，但丸介沒有心思去考慮那些。岩明坐在一旁仔細觀察著。
他伸手拿了罐彈珠汽水，正準備拉開扣環時——
『——大家今晚都過得好嗎？試音～試音～這破玩意兒怎麼這麼難用啊⋯⋯總而言之，讓我重新來一遍。各位今晚有好好跟愛人吻別嗎？有把今生想做的清單都做完嗎？如果沒有那就太可惜了，因為，今晚是祂的審判日！』
「搞什麼鬼？」
把空盒丟進一旁的垃圾桶，丸介聽見這個難以忽略的聲響。
他立即和岩明交換了一個眼神，接著不約而同地望向後方的城鎮。伊妮也感受到了氣氛的變化。
剛才的廣播大概是從城鎮系統傳出來的。
「那是什麼？」
「本大爺怎麼會知道，八成是某個酒鬼搶走麥克風然後在胡扯吧⋯⋯」
『——話家常到此結束了。沒錯，今晚是我們獻給各位的禮物，給予那些低等下賤的靈魂一次淨化的機會⋯⋯怎麼沉默了？來點掌聲如何？讓我們一起感受祂的恩賜吧！』
那個聲音蓋過了丸介的猜測，而且內容盡是些令人費解的東西。
岩明環視周圍，發現無論是便利超商的店員、旅客或出來散步的大嬸，臉上都寫滿了疑惑。
無法從廣播範圍裡離開，丸介惡狠狠地瞪著城鎮的方向。
就算現在趕去也做不了什麼，人類的警察會先到場干涉。因此他們只要無視就好——
『那些聽不懂的傢伙，乾脆去死一死好了啦！說什麼要平等對待，追根究底還是因為利益跟慾望才這麼決定的不是嗎？一群自私自利的肥肉塊，大概被劃開頸動脈時，流出來也是豬油吧？哈哈哈哈哈——！！』
即便如此，廣播中的傢伙還是讓丸介很不爽。
「⋯⋯這個白癡，怎麼還沒被阻止啊？」
「事情不太對勁。吶，我們還是趕緊離開吧，不管怎樣先回去旅館再說。」
跟壓抑不住怒火的丸介相反，岩明提出了盡早離場的建議。他們隨即注意到伊妮的不安。
看見女童被廣播搞得心神不寧，丸介握緊了拳頭。
明明是很愉快的在吃著炒麵，卻遇到這種詭異的事，不知為何讓他很火大。
『好啦好啦，再抱怨下去可能就要天黑了。想必住在附近的人都有聽到這則廣播吧？那些耳聾或已經死掉的傢伙不算——好！既然大家都有聽到的話，那我也差不多要切入正題囉！』
「死掉的傢伙？誰？」
「喂喂，難道都沒有人報警嗎？這個混蛋⋯⋯」
『首先呢，跟大家報告一下目前的情況，以免到時候又出現搞不清楚的傢伙。在這座城鎮裡，有一間很漂亮的神社，名稱是什麼記不得了。反正這個地方被我們攻佔下來啦！』
「神社⋯⋯老師跟金尾先生也有去那裡。」
「等等，笨牛你說什麼？那個男人怎麼會去神社？」
暫時將詭異的聲音擱置一旁，丸介對這項揭露感到詫異。
在旅館過夜的時候，岩明閱讀了不少關於月平町的資料，其中一篇文章就有寫到城鎮的規劃藍圖。
當地只有一間神社配備廣播器材，而且它跟警察局是相連的。代表如果對方佔領了神社還這麼囂張，警察大概是幫不上忙了。
「糟透了⋯⋯」
不遠處，隱約聽見群眾的驚呼聲和警鈴大響，可以想見那則廣播的影響逐漸在擴散。
『真是的，似乎還有些蠢貨想把這地方搶回去呢。請大家稍等幾分鐘，不準擅自跑掉哦？』
「————」
剎那，槍聲和男人的吶喊在背景斷斷續續的響起。
不禁讓人懷疑沒有關掉廣播器是在刻意渲染恐懼氣氛。
『⋯⋯呼！這下子他們就老實地躺在地上啦。我剛剛說到哪裡？喔對！這間神社已經是我們的囊中物，你們這群賤民，看是要痛哭流涕或俯首稱臣都可以。不過在此之前，為了跟各位立下互不侵犯的條約，請容我報上大名。』
可能有性命被奪去的驚悚現實越來越濃厚，丸介憤怒地磨著牙齒，他的手突然被伊妮牽住。
那張稚氣未脫的臉龐，正努力不被惡意支配。
十分罕見的，丸介沒有表現出排斥的反應，僅僅只是將全身的意志都投入到當下。
『——以貫徹神之旨意為訴求，教會最忠心的信徒！』
「教會⋯⋯？」
丸介反覆咀嚼著那個熟悉又可恨的單詞，青筋冒起。
『其名辛可羅．普魯托。無知的靈魂們，準備迎接審判之夜的降臨吧——！！』
「嗯，我也贊同，確實挺有趣的。能看到丸介和小孩子和平共處簡直就是世界奇觀。」
「奇觀！丸子是四傑奇觀！」
「你們這些傢伙別太得寸進尺了！」
時間來到傍晚，手插口袋滿臉不悅的丸介和伊妮、岩明三人一同踏上歸途。
像個發條轉過頭的公仔，伊妮在經過一整天的活動後還是非常有精神。她一手提著裝滿食物的紙袋，另一手則是拿著那群孩童送的氣球。
解決完中午的突發事件，十分不幸的，丸介被小鬼頭們糾纏了好一段時間。
在那之後，他們索性跑去附近的街區逛逛，過程中還跟幾名品行不良的大叔發生爭執，原因是他們插了隊。最後當然是交給丸介去進行「友善交涉」。
某個傢伙在落荒而逃的時候掉了皮夾。
岩明翻開來看，裡面差不多有六千日圓和一些銅板。
從學校平常教導的觀念來看，他們撿到錢應該要交去警局，這才是守法的好公民。因此岩明在深思熟慮後，向其餘兩人建議。
「你們有想吃的東西嗎？隔壁巷子的那攤烤雞肉看起來還不錯。剩下的金額等回去旅館再分贓吧。」
「蛤？」
「做⋯⋯做這種事情如果被老師知道，他會生氣的。」
「放心啦，伊妮同學。老師的腦袋沒有很靈光，不要被他知道就好了。再說，那些傢伙看上去就不是什麼好人，錢肯定是透過不法途徑得到的，我們好好花掉它才是正解。」
面對心裡有些顧慮的伊妮，岩明露出了真誠笑容，丸介則是站在一旁雙手抱胸。
這傢伙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狡猾？
在車上用拍照來化解衝突的時候也是，絕對跟那個男人脫不了關係。
說到改變，有兩個夜晚對丸介來說是足以撼動他價值觀的時刻——差點被魔獸撕成碎片，以及挑戰奧古斯塔時以慘敗告終。
最讓人無法忍受的是，自己居然屈服了，得到許多不必要的憐憫眼光，出言嘲笑的人也不少。
儘管以一如往常的態度推開了他們，卻還是敵不過伊妮跟岩明的影響，逐漸鬆懈了戒備。
不得已被捲入水車事件，只是救了一個小鬼頭就得到掌聲。
丸介奮鬥到現在的意義究竟為何——
「怎麼了嗎？你感覺有點心不在焉。」
「丸子，臉色很差。難道是肚子餓？我這邊有些食物喔，剛才買的。」
「⋯⋯別多管閒事。本大爺什麼事都沒有。」
「這、這樣啊，好吧。」
好意再次被拒於門外，岩明忍不住嘆了口氣。丸介這邊似乎也不確定該如何應付身邊的兩人。
這時，岩明回想起昨天發生在庭院的事情，那場幾乎沒有勝算的較量，自己正是見證者。
當他們最初抵達學校的時候——岩明首次注意到丸介這個看似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覺得他非常帥氣。
隨著時間過去，對方的另一面暴露了出來，岩明還是壓抑不住內心的那股憧憬。
明明知道丸介欺負同學的行為是錯的，卻又希望變得和他一樣無所畏懼。
以為自己的立場已經培養得足夠堅定，結果完全不是這樣。
岩明親眼目睹了無能為力和退縮會帶來怎樣的傷害，也看見內心偷偷崇拜的對象屢次被打倒在地，甚至說出了認輸似的狼狽發言，怎麼可能會不在意呢？
然而，這一個月大家似乎完全沒有計畫，就繼續過著相同的日子。
什麼都沒改變，也沒有人想改變。
——這和在那個夜晚立下的誓言究竟有哪裡契合？
雖然像這樣的疑惑始終徘徊不去，岩明卻沒跟任何人提到過，自己也是選擇過著相同的生活。
搞不好，懦弱還是存在於他的血液當中。
因此這趟旅程是他們成長的大好機會。
「對了，等一下回去旅館之後你們有什麼計畫嗎？」
「跟姐姐大人分享食物，然後洗澡睡覺。」
「你呢？丸介，有打算去找奧古斯塔先生和新谷老師嗎？」
「——！？」
丸介突然抬起頭來，看見被嚇到的伊妮以及表情不像是在開玩笑的岩明。
「本大爺有什麼理由⋯⋯有什麼必要去找他們啊？」
「那兩個人，你不是非常在意嗎？既然如此就去找他們好好聊一下。」
「笨牛，你根本什麼都不懂⋯⋯」
什麼都不知道是理所當然的，畢竟，丸介從來沒有允許過任何人進入他的內心，更沒有人能體會他的想法。所有原因都是他親手導致的。
這是有關自尊心的問題，閒雜人等沒有插手餘地。
「本大爺的事情，還有跟那些傢伙的關係⋯⋯即使談上一個月、兩個月都不會解決，那不是用言語能處理的問題。」
「你真的這麼想嗎？」
「那還用說。特別是那個男人，總有一天本大爺絕對會讓他輸得心服口服。」
無法忍受那種人的存在。
每次面對他的時候，內心就會產生一股燥熱的火焰，無論怎樣都吹不熄。
當然了，就算丸介再怎麼討厭對方，還是得遵循戰鬥的傳統。
到底該把他傷到何種程度才算獲勝、如果他又跟上次一樣寧死不從呢？殺掉他可以證明什麼？丸介不認為現在的自己具備找出問題答案的能力。
「本大爺，還得再想想。」
「慢慢來吧，丸子，無論你的困擾是什麼，我相信一定有方法可以解決。最糟糕的情況，頂多像是老師那樣。」
「跟那傢伙⋯⋯一樣？」
聽見伊妮語調輕鬆地說，讓丸介皺起了眉頭。
「感覺丸子和老師一樣，都很喜歡橫衝直撞，但這不見得是缺點喔，看見有人遇到困難，馬上衝過去幫忙很厲害。姐姐大人能夠得救，也是多虧了老師啊。」
「中午那個孩子因為你而得救，別看輕自己。」
「本大爺才不是為了他們！」
感到厭煩的丸介彎下腰來，兇狠的臉逼近嘻嘻笑的伊妮。下一秒——
「——！？」
伊妮的嬌小身軀宛如被電擊一般向後退。
注意到這個奇怪的反應，丸介愣了愣，伊妮則是輕撫著胸口偷偷瞥向他。
「中午的時候，心跳也是好快好快的感覺⋯⋯我可能是對丸子的氣味過敏吧。」
「唉，我都叫你要每天刷牙了⋯⋯」
「本大爺不需要提醒也會顧及個人衛生！自以為是的蠢牛⋯⋯總、總而言之，本大爺要先走一步了。」
「誒？但是，我不喜歡那樣，丸子可以繼續待著沒關係。那個⋯⋯過敏不成問題的！」
伊妮的態度讓丸介起了疑心，前者有些刻意的轉移話題，臉頰泛著一絲紅暈。
岩明似乎意識到了什麼，選擇出面緩和氣氛。
「要不要先找個地方坐下來休息？回到旅館可能得花十五分鐘，順便吃點東西。」
「對！這個主意不錯。我這裡有鯛魚燒、炒麵、蘋果糖還有烤雞串！丸子想吃哪個呢？」
「————」
「不介意的話，這盒咖哩炒麵我先拿走了。」
一聽見岩明的話，伊妮不知為何展現出十足的認同，從袋子裡取出裝食物的塑膠盒。
這些都是他們在離開祭典前，用皮夾裡的錢買來的傳統小吃。
他們找了一個涼亭休息。
當伊妮打開盒蓋的瞬間，各種辛香料的氣味傳達至鼻腔，令人食指大動。
蘋果棒糖是在蘋果外圍淋上一層糖衣的標誌性小吃，外型圓滾滾的很可愛，伊妮當場就買了三支。
鯛魚燒，除了形狀感覺很像是一隻魚，基本上跟鯛魚沒有半毛關係。它不是裹麵粉去炸，嘗起來比較像甜鬆餅。
至於壓軸的食物，日式炒麵，配料由各種青菜和豬肉參雜在一起。人類習慣用鹽、醬油、辣椒等等來提味，有些會丟蔥或是美乃滋，丸介全都不喜歡。
炒麵不僅是經常出現的家庭料理，在日本祭典中更是不曾缺席過。
岩明聽說日式炒麵也有地區上的分別，譬如大阪、京都一帶，會使用蕎麥麵搭配米飯和湯來食用。
夾起色澤油亮的麵條，伊妮和岩明率先送入嘴中，隨即發出滿足的聲響。
「哇——！又鹹又清爽！不論是咖哩或原味都很好吃呢！」
「丸子也來嘗嘗看嘛。」
看著兩人宛如美食節目上表情浮誇的主持人，丸介無奈地嘆了口氣。正好他的肚皮也咕嚕咕嚕地叫了起來。
於是他接過岩明遞來的那盒炒麵，小心翼翼地聞著。
「不會有人這麼無聊在裡面下毒啦。」
「少囉嗦，本大爺不喜歡冒險。」
躊躇了一會兒，丸介抱著覺悟吞掉麵條。
「唔哦！？」
結果，和兩人陶醉的表情相同，丸介還是頭一遭品嘗到這麼好吃的東西。
雖然口感有點偏硬，但鹹度適中，各種配料豐富了原先單調的口感。
跟宿舍裡規律性提供的飯菜不同，這盒炒麵多添加了「靈魂」。
無可避免的，丸介勾起了一些遙遠的回憶——
「丸子？炒麵不好吃嗎？」
「————」
耳邊傳來關切的聲音，這讓丸介重新振作起來，並放下手中的筷子。
「口味還不賴。本大爺只是覺得有點口渴。」
試圖用這種藉口來安撫滿臉擔憂的伊妮，丸介彷彿在抗拒著什麼。
將那些早已褪色的記憶收回內心深處，丸介揉了揉眼角周圍，緩緩抬起視線。
此時此刻，其他人大概都已經回到旅館準備休息了吧。
他們肯定會因為偷跑出來被責備，甚至禁足很長一段時間，但丸介沒有心思去考慮那些。岩明坐在一旁仔細觀察著。
他伸手拿了罐彈珠汽水，正準備拉開扣環時——
『——大家今晚都過得好嗎？試音～試音～這破玩意兒怎麼這麼難用啊⋯⋯總而言之，讓我重新來一遍。各位今晚有好好跟愛人吻別嗎？有把今生想做的清單都做完嗎？如果沒有那就太可惜了，因為，今晚是祂的審判日！』
「搞什麼鬼？」
把空盒丟進一旁的垃圾桶，丸介聽見這個難以忽略的聲響。
他立即和岩明交換了一個眼神，接著不約而同地望向後方的城鎮。伊妮也感受到了氣氛的變化。
剛才的廣播大概是從城鎮系統傳出來的。
「那是什麼？」
「本大爺怎麼會知道，八成是某個酒鬼搶走麥克風然後在胡扯吧⋯⋯」
『——話家常到此結束了。沒錯，今晚是我們獻給各位的禮物，給予那些低等下賤的靈魂一次淨化的機會⋯⋯怎麼沉默了？來點掌聲如何？讓我們一起感受祂的恩賜吧！』
那個聲音蓋過了丸介的猜測，而且內容盡是些令人費解的東西。
岩明環視周圍，發現無論是便利超商的店員、旅客或出來散步的大嬸，臉上都寫滿了疑惑。
無法從廣播範圍裡離開，丸介惡狠狠地瞪著城鎮的方向。
就算現在趕去也做不了什麼，人類的警察會先到場干涉。因此他們只要無視就好——
『那些聽不懂的傢伙，乾脆去死一死好了啦！說什麼要平等對待，追根究底還是因為利益跟慾望才這麼決定的不是嗎？一群自私自利的肥肉塊，大概被劃開頸動脈時，流出來也是豬油吧？哈哈哈哈哈——！！』
即便如此，廣播中的傢伙還是讓丸介很不爽。
「⋯⋯這個白癡，怎麼還沒被阻止啊？」
「事情不太對勁。吶，我們還是趕緊離開吧，不管怎樣先回去旅館再說。」
跟壓抑不住怒火的丸介相反，岩明提出了盡早離場的建議。他們隨即注意到伊妮的不安。
看見女童被廣播搞得心神不寧，丸介握緊了拳頭。
明明是很愉快的在吃著炒麵，卻遇到這種詭異的事，不知為何讓他很火大。
『好啦好啦，再抱怨下去可能就要天黑了。想必住在附近的人都有聽到這則廣播吧？那些耳聾或已經死掉的傢伙不算——好！既然大家都有聽到的話，那我也差不多要切入正題囉！』
「死掉的傢伙？誰？」
「喂喂，難道都沒有人報警嗎？這個混蛋⋯⋯」
『首先呢，跟大家報告一下目前的情況，以免到時候又出現搞不清楚的傢伙。在這座城鎮裡，有一間很漂亮的神社，名稱是什麼記不得了。反正這個地方被我們攻佔下來啦！』
「神社⋯⋯老師跟金尾先生也有去那裡。」
「等等，笨牛你說什麼？那個男人怎麼會去神社？」
暫時將詭異的聲音擱置一旁，丸介對這項揭露感到詫異。
在旅館過夜的時候，岩明閱讀了不少關於月平町的資料，其中一篇文章就有寫到城鎮的規劃藍圖。
當地只有一間神社配備廣播器材，而且它跟警察局是相連的。代表如果對方佔領了神社還這麼囂張，警察大概是幫不上忙了。
「糟透了⋯⋯」
不遠處，隱約聽見群眾的驚呼聲和警鈴大響，可以想見那則廣播的影響逐漸在擴散。
『真是的，似乎還有些蠢貨想把這地方搶回去呢。請大家稍等幾分鐘，不準擅自跑掉哦？』
「————」
剎那，槍聲和男人的吶喊在背景斷斷續續的響起。
不禁讓人懷疑沒有關掉廣播器是在刻意渲染恐懼氣氛。
『⋯⋯呼！這下子他們就老實地躺在地上啦。我剛剛說到哪裡？喔對！這間神社已經是我們的囊中物，你們這群賤民，看是要痛哭流涕或俯首稱臣都可以。不過在此之前，為了跟各位立下互不侵犯的條約，請容我報上大名。』
可能有性命被奪去的驚悚現實越來越濃厚，丸介憤怒地磨著牙齒，他的手突然被伊妮牽住。
那張稚氣未脫的臉龐，正努力不被惡意支配。
十分罕見的，丸介沒有表現出排斥的反應，僅僅只是將全身的意志都投入到當下。
『——以貫徹神之旨意為訴求，教會最忠心的信徒！』
「教會⋯⋯？」
丸介反覆咀嚼著那個熟悉又可恨的單詞，青筋冒起。
『其名辛可羅．普魯托。無知的靈魂們，準備迎接審判之夜的降臨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