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
本章節 2936 字
更新於: 2018-10-13
輕輕關上教室的門，往導師室走，現在是上課時間，走廊除了停在欄桿上的麻雀外，沒有其他人，偶爾往經過的教室看去，玻璃窗的另一邊是與考卷奮鬥的同學，從他們低頭認真的模樣可以猜出裡頭一定十分安靜。
「報告」
入室前的禮貌招呼吸引房間內老師們的注意，當看見進來的學生筆直往一邊走去後，很快就把視線回到正在設計題目的電腦螢幕上。
敲打鍵盤的聲音，電風扇嗡嗡旋轉的聲音，影印機接到指令的啟動聲，新出現的腳步聲。
學生毫無意外地來到班導身邊，後者按下儲存鍵後，拿起放在電腦主機上的學生名冊，轉動電腦椅，面對自己叫來的學生。
「你這一次模擬考的成績有進步些，如果目標只是要國立大學的話，應該可以考慮一下自己的興趣」
「嗯，我也這麼覺得」
挺著熬夜出題的沉重眼皮，將注意力從寫有全班成績的A4紙上轉移到眼前的學生，外表平凡、成績普通、每學期平均十次的遲到記錄、有點內向寡言，簡而言之，撇除爸爸在海外工作，自己一個人生活外，只是一般到不行的高中男學生，當他在高一分班分到自己的名冊時，為了掌握學生狀況詢問前一任導師，獲得了「就是個普通傢伙」的評語。
「為了替家人省錢選擇國立的心很好，但也要顧慮自己能不能開心去讀」
「嗯」
這回應可以解讀成學生有聽進建議，也可以當成學生缺少主見，老師將名冊翻到最後面，那裡夾著性向測驗的資料，按照座號順序由上而下找到學生的測驗結果，看完後不禁在心裡嘆氣。
每個項目都拿到平均以上的興趣分數，這樣的學生其實並不少見，對老師來說，與其祝福學生未來一片光明，不如早點勸他出去打工接觸社會現實，消磨掉不必要的熱情。
老師將名冊闔上放在大腿，最終還是沒有說出真正的建議，因為這並不現實，在追求成績的世代裡，真正為學生好的想法大多會被否定。
「還有再打球嗎?」
「嗯，一樣地方」
所以老師特別看重學生自發性的活動。
曾經有一次在假日的河堤騎自行車時，看見身穿棒球裝的他趴在樹上將受困在枝梢的小黑貓抱下來，要是自己沒有叫住他的話，一定不會相信把有著滲血抓痕的手臂藏在身後，臉上露出由衷笑容的他，是自己當初有些頭痛的學生。
眼前看見的笑容與記憶重疊，單純的情感多少讓老師與學生間死板的氣氛獲得緩解。
人非生而知之者，考試分數是如此，倫理品德也是如此，而當沒有人告訴自己或自己不去了解時，自然而然有了疑鄰盜斧的成見，老師也是，直到目擊了救貓的現場，自己才開始注意到這名普通卻有愛心的孩子。
「聽說讀書後運動能加深記憶，搞不好這是你進步的原因」
「…嗯」
單手抬到胸前隨後又放下，遲疑兩秒後才回答，老師不難看出他心中有其他的答案。
然而只要結果是走向好的，那就沒有問到底的必要，過多的干涉會造成壓力，老師深知這點，這個問題只是下個問題的鋪陳。
「你會把大學的學費單拿給你爸嗎?」
「……」
「就算畢業了，只要有問題還是可以回來找我，就擔心你不說」
「應該…不會」
「是不告訴你爸而且也不會來找我的意思?」
老師有些生氣的回答，內向的人總喜歡逞強，但對一個唯一親人的爸爸在海外工作，自己獨居在學校附近的小套房的學生，老實接受別人關懷才是他該學的。
「不是，呃…」
「我說─」
「我有在打工」
老師倏地站起，椅子發出解脫壓力的幾呀聲。
「有沒有搞錯? 你是要準備大考的人耶?」
「那個…打工那邊已經先和老闆請假半年了，所以我的意思是…會利用暑假來打工存學費」
由於突然站起來，現在吸引了不少附近同事的目光，聽完說得通的解釋後，老師拉來一張椅子讓他坐下。
雖然他需要別人的關心，但絕不會是以公布隱私換來的同情。
「是什麼樣的工作?」
「在…劇院裡打雜」
老師的回憶放遠到曾參觀國家戲劇院的校外教學，對劇院的印象仍是典雅、安靜、一絲不苟，想到這裡，意外地覺得可能與他很合。
「沒有問題吧?」
「嗯」
「沒問題就好，劇院應該不危險，是自己決定的話，我就不多說了」
想像不到寡言的他當飲料店店員向客人推銷的景象，便利商店更不可能，而若是發傳單或舉牌子又太浪費十八歲的青春了，餐廳內場或倉儲盤點的打工是可以做，但感覺起來劇院打雜還是比較好。
「劇院離你家遠嗎?」
「走路四十分鐘左右」
「我家裡有多一台腳踏車，你敢說不要試試看」
「謝謝」
他靦腆地撓頭笑了笑，相處兩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慢慢了解對方本質所產生的親近感，讓老師在開心他心態獨立與成長的同時，有著相同程度的擔心。
「劇院是什麼名字?」
「能不說嗎?」
噹! 噹!...
午休的鐘聲像是算計好的救贖，在其他老師相約吃飯的氣氛中，實在不適合打持久戰。只好速戰速決。
「你的銷過單好像…」
「奇蹟之殿」
「我會找時間去看的」
……
還是說出來了，雖然那時候對老師撒謊應該也可以過關，但當下私毫沒有付諸實行的念頭，也許是因為自己被相信著，所以不想欺騙。
「但是...那是自己嗎?」
將視線從腳尖移到前方，跑向熱食部的同學不時擦肩而過，角落的販賣機也在為排隊人潮工作著，為了紓解壓力而搭在欄桿上向外大吼的同學也大有人在，這是學校平常的風景。
「遇到再想辦法吧」
他微微點頭，整個自問自答的過程在人來人往的走廊中並沒有被人注意到，在這裡，他也只是個平凡的學生，既然現在是這個角色，那多少可以有用來拖延的藉口。
「畢竟現在是考試比較重要」
確認後面沒人，大大伸起懶腰，連帶打個哈欠，退開一步讓裡頭的人先出來，接過打開的教室門，往內一瞥，聊天的、玩手遊的、聽音樂的都各自聚在一起，他坐回自己的位子上，收拾桌面。
今天是寫滿滿考卷的一天，只要記得在放學前統一交上，那麼提前寫完後剩下的時間可以自己安排要做什麼，而對昨晚只睡四小時的他來說，有一個最好的答案。
(午餐...下午再吃吧)
很快的，在交代瑣事的廣播聲催眠下，他睡著了。
廣播後才會打開的電視上，正撥放著午間新聞，其中一則短暫吸引了全校的目光。
─超凡魔術全場驚呆! 真相是投影?
主播台上的女主播抑揚頓挫地念完稿子，畫面依序切換成表演片段、採訪觀眾、網路心得，接著換上下一則報導。
站在電視底下的男學生說。
「感覺挺厲害的…這個魔術師」
原本在討論彩繪指甲的女學生們說。
「下次表演是半年後，我們要不要再約?」
「門票費用你沒看到嗎?」
「有看到啦，你們陪我嘛」
準備回到手遊上的同學說。
「都網路的東西，這樣也一篇」
同樣的報導也出現在離學校不遠的小餐館的電視上，泛黃的油漬沾染螢幕，讓畫面看起來像塗上一層骯髒的薄膜，底下的圓桌坐了一群老師，雖然交談的聲音此起彼落，但並不妨礙聽見主播的聲音。
從電視上聽見剛剛才知道的名字，讓正在剔牙的牙籤毫無預備刺進牙齦裡，頓時溢出用來提醒這是現實般的血水與疼痛。
「你沒事吧? 先喝點水」
一旁的同事遞來一杯水，但老師還未喝下，對面的同事看見這新聞想到了一個好話題。
「你們聽過奇蹟之殿嗎? 聽說主任用光年終獎金只為了在前排看一場表演」
大家顯然不相信這爆料，只當成飯後玩笑，不嫌事大的加油添醋。
「我怎麼聽說是去買船，退休準備捕黑鮪魚去了」
「不，是都拿來贊助第三世界軍閥勢力」
「哪有這麼反社會啊，我聽說是去世界自由行」
到處都是來亂的回應，原先開啟話題的人站起來，試著找回主動權。
「那是因為你們不知道奇蹟之殿，奇蹟之殿裡的白面具，魔術師聖德尼」
「報告」
入室前的禮貌招呼吸引房間內老師們的注意，當看見進來的學生筆直往一邊走去後，很快就把視線回到正在設計題目的電腦螢幕上。
敲打鍵盤的聲音，電風扇嗡嗡旋轉的聲音，影印機接到指令的啟動聲，新出現的腳步聲。
學生毫無意外地來到班導身邊，後者按下儲存鍵後，拿起放在電腦主機上的學生名冊，轉動電腦椅，面對自己叫來的學生。
「你這一次模擬考的成績有進步些，如果目標只是要國立大學的話，應該可以考慮一下自己的興趣」
「嗯，我也這麼覺得」
挺著熬夜出題的沉重眼皮，將注意力從寫有全班成績的A4紙上轉移到眼前的學生，外表平凡、成績普通、每學期平均十次的遲到記錄、有點內向寡言，簡而言之，撇除爸爸在海外工作，自己一個人生活外，只是一般到不行的高中男學生，當他在高一分班分到自己的名冊時，為了掌握學生狀況詢問前一任導師，獲得了「就是個普通傢伙」的評語。
「為了替家人省錢選擇國立的心很好，但也要顧慮自己能不能開心去讀」
「嗯」
這回應可以解讀成學生有聽進建議，也可以當成學生缺少主見，老師將名冊翻到最後面，那裡夾著性向測驗的資料，按照座號順序由上而下找到學生的測驗結果，看完後不禁在心裡嘆氣。
每個項目都拿到平均以上的興趣分數，這樣的學生其實並不少見，對老師來說，與其祝福學生未來一片光明，不如早點勸他出去打工接觸社會現實，消磨掉不必要的熱情。
老師將名冊闔上放在大腿，最終還是沒有說出真正的建議，因為這並不現實，在追求成績的世代裡，真正為學生好的想法大多會被否定。
「還有再打球嗎?」
「嗯，一樣地方」
所以老師特別看重學生自發性的活動。
曾經有一次在假日的河堤騎自行車時，看見身穿棒球裝的他趴在樹上將受困在枝梢的小黑貓抱下來，要是自己沒有叫住他的話，一定不會相信把有著滲血抓痕的手臂藏在身後，臉上露出由衷笑容的他，是自己當初有些頭痛的學生。
眼前看見的笑容與記憶重疊，單純的情感多少讓老師與學生間死板的氣氛獲得緩解。
人非生而知之者，考試分數是如此，倫理品德也是如此，而當沒有人告訴自己或自己不去了解時，自然而然有了疑鄰盜斧的成見，老師也是，直到目擊了救貓的現場，自己才開始注意到這名普通卻有愛心的孩子。
「聽說讀書後運動能加深記憶，搞不好這是你進步的原因」
「…嗯」
單手抬到胸前隨後又放下，遲疑兩秒後才回答，老師不難看出他心中有其他的答案。
然而只要結果是走向好的，那就沒有問到底的必要，過多的干涉會造成壓力，老師深知這點，這個問題只是下個問題的鋪陳。
「你會把大學的學費單拿給你爸嗎?」
「……」
「就算畢業了，只要有問題還是可以回來找我，就擔心你不說」
「應該…不會」
「是不告訴你爸而且也不會來找我的意思?」
老師有些生氣的回答，內向的人總喜歡逞強，但對一個唯一親人的爸爸在海外工作，自己獨居在學校附近的小套房的學生，老實接受別人關懷才是他該學的。
「不是，呃…」
「我說─」
「我有在打工」
老師倏地站起，椅子發出解脫壓力的幾呀聲。
「有沒有搞錯? 你是要準備大考的人耶?」
「那個…打工那邊已經先和老闆請假半年了，所以我的意思是…會利用暑假來打工存學費」
由於突然站起來，現在吸引了不少附近同事的目光，聽完說得通的解釋後，老師拉來一張椅子讓他坐下。
雖然他需要別人的關心，但絕不會是以公布隱私換來的同情。
「是什麼樣的工作?」
「在…劇院裡打雜」
老師的回憶放遠到曾參觀國家戲劇院的校外教學，對劇院的印象仍是典雅、安靜、一絲不苟，想到這裡，意外地覺得可能與他很合。
「沒有問題吧?」
「嗯」
「沒問題就好，劇院應該不危險，是自己決定的話，我就不多說了」
想像不到寡言的他當飲料店店員向客人推銷的景象，便利商店更不可能，而若是發傳單或舉牌子又太浪費十八歲的青春了，餐廳內場或倉儲盤點的打工是可以做，但感覺起來劇院打雜還是比較好。
「劇院離你家遠嗎?」
「走路四十分鐘左右」
「我家裡有多一台腳踏車，你敢說不要試試看」
「謝謝」
他靦腆地撓頭笑了笑，相處兩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慢慢了解對方本質所產生的親近感，讓老師在開心他心態獨立與成長的同時，有著相同程度的擔心。
「劇院是什麼名字?」
「能不說嗎?」
噹! 噹!...
午休的鐘聲像是算計好的救贖，在其他老師相約吃飯的氣氛中，實在不適合打持久戰。只好速戰速決。
「你的銷過單好像…」
「奇蹟之殿」
「我會找時間去看的」
……
還是說出來了，雖然那時候對老師撒謊應該也可以過關，但當下私毫沒有付諸實行的念頭，也許是因為自己被相信著，所以不想欺騙。
「但是...那是自己嗎?」
將視線從腳尖移到前方，跑向熱食部的同學不時擦肩而過，角落的販賣機也在為排隊人潮工作著，為了紓解壓力而搭在欄桿上向外大吼的同學也大有人在，這是學校平常的風景。
「遇到再想辦法吧」
他微微點頭，整個自問自答的過程在人來人往的走廊中並沒有被人注意到，在這裡，他也只是個平凡的學生，既然現在是這個角色，那多少可以有用來拖延的藉口。
「畢竟現在是考試比較重要」
確認後面沒人，大大伸起懶腰，連帶打個哈欠，退開一步讓裡頭的人先出來，接過打開的教室門，往內一瞥，聊天的、玩手遊的、聽音樂的都各自聚在一起，他坐回自己的位子上，收拾桌面。
今天是寫滿滿考卷的一天，只要記得在放學前統一交上，那麼提前寫完後剩下的時間可以自己安排要做什麼，而對昨晚只睡四小時的他來說，有一個最好的答案。
(午餐...下午再吃吧)
很快的，在交代瑣事的廣播聲催眠下，他睡著了。
廣播後才會打開的電視上，正撥放著午間新聞，其中一則短暫吸引了全校的目光。
─超凡魔術全場驚呆! 真相是投影?
主播台上的女主播抑揚頓挫地念完稿子，畫面依序切換成表演片段、採訪觀眾、網路心得，接著換上下一則報導。
站在電視底下的男學生說。
「感覺挺厲害的…這個魔術師」
原本在討論彩繪指甲的女學生們說。
「下次表演是半年後，我們要不要再約?」
「門票費用你沒看到嗎?」
「有看到啦，你們陪我嘛」
準備回到手遊上的同學說。
「都網路的東西，這樣也一篇」
同樣的報導也出現在離學校不遠的小餐館的電視上，泛黃的油漬沾染螢幕，讓畫面看起來像塗上一層骯髒的薄膜，底下的圓桌坐了一群老師，雖然交談的聲音此起彼落，但並不妨礙聽見主播的聲音。
從電視上聽見剛剛才知道的名字，讓正在剔牙的牙籤毫無預備刺進牙齦裡，頓時溢出用來提醒這是現實般的血水與疼痛。
「你沒事吧? 先喝點水」
一旁的同事遞來一杯水，但老師還未喝下，對面的同事看見這新聞想到了一個好話題。
「你們聽過奇蹟之殿嗎? 聽說主任用光年終獎金只為了在前排看一場表演」
大家顯然不相信這爆料，只當成飯後玩笑，不嫌事大的加油添醋。
「我怎麼聽說是去買船，退休準備捕黑鮪魚去了」
「不，是都拿來贊助第三世界軍閥勢力」
「哪有這麼反社會啊，我聽說是去世界自由行」
到處都是來亂的回應，原先開啟話題的人站起來，試著找回主動權。
「那是因為你們不知道奇蹟之殿，奇蹟之殿裡的白面具，魔術師聖德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