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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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03-24
「跑!」

父親死前最後爆發的吼聲縈繞在她腦海裡,她沒命地向前跑著,她知道追兵很快就會追出,傾盆大雨並沒有沖刷掉她身上的血汙,身上的衣服吸了水變得更加厚重,她喘著粗氣向前跑

她一直跑,一直跑,她不知道能躲去哪

「那個小丫頭跑了!」

她慌不擇路的鑽進一條小巷,在裡面到處亂鑽,在出來一條比較大的街道後,她憑著自己來過一次的記憶拐進另一個巷子,來到一處氣派的大宅門前

這是唯一一次機會

她奮力地敲擊著朱門

華貴氣派的屋子裡,一名男子正與侍從下著棋

「今晚的雨下的真大……」他輕挑嘴角,「我可真喜歡下雨天,阿遠,你呢?」「閣下喜歡,在下毅然。」

「皂雀閣下,外頭有個孩子。」

「嗯?」他挑起深邃的眼眸,「孩子?誰家的?」「血燕家的孩子。」

「真有意思……阿遠。」「是,閣下。」「把那孩子帶進來吧。」

女孩把自己的生命賭在這上面了,她避著眼睛,全身都在發抖,這時門緩緩敞開,女孩睜開眼睛,眼前是一個高挑纖瘦,有著墨綠色頭髮的男子

「遠大人……」「皂雀大人有請。」

她被帶進這所富麗堂皇的宅院,被領到那個男人面前

「父皇!」

女孩跪了下來

「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她一次又一次磕頭

男子提起女孩的下巴,「小小年紀就這麼會說話啊……長得很漂亮呢……」

他臉上帶著玩味的笑容……。

———

藍鵲已經很久沒有睡這麼好了,一覺醒來神清氣爽,只是……

「嘶……」今天是除夕,天氣特別寒冷,這時一個白衣白髮金眼的男人拎著皮草短袍,「閣下恕罪。」說著,男人把皮草短袍裹在藍鵲身上,「閣下要用早膳了嗎?」藍鵲搖搖頭,男人幫藍鵲疊好枕頭,她便順勢往後靠,隨手攏了攏短袍

突然,她臉上露出了些許不快的神色,那僅是一瞬的眉頭輕簇,男人卻敏銳地察覺到了,「閣下稍等,我這就讓人去取梅花。」「讓七爺去摘赤鴆府上的。」男子微微一笑,「遵命。」隨後他恭敬的行禮離去

過了一刻,侍女進入房中服侍藍鵲洗漱穿衣梳妝,看著銅鏡中跟炮竹一樣嫣紅的自己,她只覺得一言難盡,論九闈中有人可以駕馭紅色,那必然是赤鴆

天……

「閣下!」黑衣男子大搖大擺的闖了進來,「放肆!」藍鵲這一喊直接把男子嚇跪在地上,「小的失禮,還請閣下恕罪。」藍鵲用眼神隔著銅鏡輕瞟男人一眼,「自去找七爺領罰。」「是。」

「等等……」

藍鵲臉上露出了令人膽寒的微笑,「我看你兄長罰你是長不了記性,不如……」她轉身站起,旁邊捧著飾品和的侍女手都在發抖,藍鵲大人與生俱來的強大氣場看著都令人感到不寒而慄

「都下去,你,起來。」

來到飯廳,桌上擺上了豐盛的菜餚,黑衣男興奮地坐上桌,藍鵲卻不怒自威的看了他一眼,白衣男也做到餐桌邊,黑衣男懂了,這就是對他的處罰

兩位男子是藍鵲的貼身侍衛,當然,藍鵲自己武藝高強,其實根本不需要人保護,笈笄那年,西南沿海一帶發生了因私鹽而起的暴亂,這對兄弟的父親是當地的官員,連帶著兄弟二人都要被流放,她覺得這對兄弟的傳聞很有意思,變向皇上要求了這對兄弟作為禮物,並讓他們從此改名換姓跟在自己身側

換句話說,這兩人是藍鵲的寵物,是她的金絲雀,可以隨意逗弄,也可以隨意拋棄

白衣男現名為謝必安,黑衣男現名為范無咎,二人都是槍劍雙修,范無咎還會一些奇術

「我錯了……」范無咎求饒到,這大過年的他可不想早餐只吃白粥,不過藍鵲一點都沒打算要放過他的意思

隨後三人用完早膳,成上馬車前往皇宮,馬車上,藍鵲握著炭爐,為為掀開簾子一角看著外頭的人聲鼎沸

三人進宮面聖,當然了,真正見到皇上的只有藍鵲一個,謝范二人畢竟還是罪人身份,三人被帶到主殿,隨後謝范便在外面等

「女兒向父皇請安。」「嗯……」皇帝放下手中的奏摺,擱置在矮桌上,示意藍鵲到一旁的茶几,宮女前來上茶

「朕聽聞,妳這些日子總不好入眠,可是有什麼煩心事?」「回父皇的話,近些日子稍有緩解,應該是因為青鷹閣下的情況好轉了。」「朕知道,妳和青鷹的關係一向要好……」

藍鵲笑而不語,喝了口茶

「鵲兒。」「是,父皇。」「緋鴻的死……妳有什麼看法?」藍鵲露出了天真疑惑的眼神,思量許久後緩緩開口道:「回父皇的話,此事乃律政司之職責,我明鏡局不應參與。」

皇帝笑了一下,藍鵲依舊是如履薄冰,說句話都要再三思量

「對了,怎不見遠大人?」「讓他去辦點事,晚些回來。」「對了,可有什麼想吃的?」藍鵲輕輕搖頭

皇帝看著他一直疼愛的養女,這麼多年過去,她的一言一行越顯生疏

「鵲兒。」「是,父皇。」「妳可想起以前的事了?」藍鵲搖頭,皇帝雖不知道是真是假,就算是假也沒有方法可查

這其實是一頓再普通不過的年夜飯,吃完之後打幾輪牌藍鵲就離宮回到自己的宅邸

藍鵲的府邸有一處泉眼,上面也修了一座浴池,只是離主屋太遠,藍鵲鮮少使用,大多只有在養病養傷的時候才會過來待著遠離塵囂,她想著這直至十五的年假一直待在主屋也是挺浪費,遂命人準備前往別院

這座浴池的地板是由乳白色的大理石鋪設而成,池子的磁磚則是由經過特殊處理的綠松石建成,使其遇熱不退色,牆體則是黑曜石,池子邊緣則在地上嵌入碩大的夜明珠作為照明,泉湧處做成了雙魚戲珠的造型,由雌魚以白雲母與紅寶石製成,眼睛則鑲上了黑瑪瑙,雄魚則是以大塊的紅玉髓為主體雕刻而成,並以打磨過的虎眼石為鱗片,雙眼則是帶著金色紋路的青金石,那所謂的珠便是一顆有如雞蛋那麼大,閃著淺藍光澤的珍珠

整座浴池看似典雅簡潔,實則極盡奢華,就連放著玩的幾隻假水禽都是以上等檀木雕刻,即便長年泡在水中,香氣也長久不散

她有專門的侍女替她清潔身體,經特殊處理的麻袋中放著數十種具有美容養顏與其它療效的藥材與香草細粉與汰換戰馬製成的皂角,而這些侍女的手也像藍鵲的皮膚一樣,找不到一點瑕疵

洗髮的材料則更多更雜,工序也更為繁複,而且全程都要用江南產的三眠蠶絲紡成的絲巾,按摩與護髮用的精油也是特別調配過的

清潔完身體後藍鵲沿著階梯下水,隨後靠在池邊讓侍女弄乾頭髮,整個過程沒有人出過一點聲音,重新整理好主子的頭髮後侍女退出浴池,藍鵲靠在池子邊上閉目養神

藍鵲的生活確實奢侈,但有著天仙般的美貌,也自然就不會有人斥責了

九闈中的四名女子美的各有千秋,藍鵲高冷矜貴,青鷹颯爽豪放,紫鷴溫婉甜美、橙鶯妖嬈美豔,只可惜對廣大男性而言,四個女子中沒有一個是他們有辦法得到的

藍鵲自不用說,不說京城,哪怕放眼天下都無人能凌駕她的氣場,更無人能負擔藍鵲驕奢的生活

青鷹早已嫁做人婦,與丈夫赤鴆琴瑟和鳴

紫鷴對伴侶的要求極其嚴苛,九闈中的金烏曾向紫鷴求親,只是在京城中也能算是是才貌雙全的他被批評的一文不值,最終淪為京城的笑柄

至於橙鶯那更是讓男人們又愛又恨,她生性放浪且絲毫不加掩飾此處,更花重金四處蒐羅各地男子養做男寵,每晚夜夜笙歌,過的逍遙自在

兩刻後侍女們進來服飾藍鵲穿衣,隨後由謝范兩人將她護送回臥房,藍鵲躺回已經熏熱的被窩,接下來那間浴池就是給兄弟倆用的

「現在幾時?」「回稟閣下,戌時二刻(戌時=21:00-23:00,一刻=15分鐘,現在時間大約為21:30)。」

說著謝必安遞來翻好的書擺在床上,藍鵲便低頭下去看書,「夜宵四刻送上,自己抓著時間。」「是。」

兩人隨後離去,這時外頭隱隱傳來年夜的爆竹聲,藍鵲臉上浮現了一絲笑意,紫鷴那兒想必是熱鬧

「來人。」「是。」她沉默了一會兒抬頭看向婢女,「年前可有購置煙花?」「回稟閣下,有。」「去拿出來吧。」「是。」

「煙花?!」

范無咎將水濺到謝必安臉上,謝必安無奈的抹了把臉,不過他也感到十分意外,往年只有上元聚在紫鷴府上時青鷹才會鬧著藍鵲也點一支,難得她今日有這般興致

「你冷靜點,許是閣下自己要放的,輪不上你。」「閣下才不會對這種這種賤民的娛樂有興趣,到時候肯定是我兩放給她看。」

「賭多少?」謝必安看著范無咎如此興奮,謝必安也來了興致,「那麼……明日的夜宵。」「你……好!」

侍女前來會報剛才謝必安和范無咎的對話,藍鵲的眼神始終落在書本上,她自己也很掙扎,她礙於形象不能自己動手,又不想讓范無咎得逞

那還是玩一下吧……

兩人出來後趕到院子,藍鵲已經在石椅上等候,手上拿著點燃的兩支線香把玩著,讓燃燒的幽光靠近自己的手心後拿走,見兩人到來,她把線香交給兩人

「你倆小心別把屋子點了。」

范無咎興奮的完全忘記自己剛才的賭注,謝必安可還記著,他過來慫恿著藍鵲一起來,那怕點一隻意思意思都好

藍鵲冷笑了一下招招手示意他到耳邊,「你是不是和他打了賭?」謝必安沉默不語,顯然是如此,藍鵲搖搖頭,「陋習……」

這時范無咎已經放了第一只,橙色的火光勝放在墨色夜空,藍鵲仰頭看著,謝必安將手上的線香遞給她,「閣下也是試試吧,就當是為了在下。」

藍鵲笑了一下,接過謝必安手上的線香,也過去點了一只,這只是藍色的,鮮明異常,藍鵲覺得有意思,臉上的笑容也更明顯了一些

「好了,玩過了……」

侍女盛來溫水讓她洗掉手上沾染的紅色香粉,「你們玩吧。」隨後她座回石椅上欣賞兩人放的煙花

欣賞完煙花後三人回房享用夜宵—桂花蜜釀發糕

藍鵲只吃了一半,剩下的范無咎歡歡喜喜的揀去吃了,而謝必安早早收拾好東西服侍藍鵲回床上,藍鵲靜靜地翻著書籍

「敢問閣下……」謝必安終究是按耐不住好奇,「這書……」

「戲本子,黛雉的戲本子。」

論九闈當中才學最高之人,那必屬黛雉,棋琴書畫騎射樣樣精通,只可惜這人胸無大志,成天這吃吃那喝喝,出沒於各大酒樓聽說書聽戲,更自己養了個戲班子,人稱鬚眉橙鶯

這二人簡直是九闈中的「臥龍鳳雛」,橙鶯再成為九闈之前可是江南名妓,來到京城後照樣經營著自己熟悉的業務,自然需要戲本,而黛雉的戲也需要有人來唱,前者貪戀後者的美色,後者需要前者的戲台,全京城的人巴不得這兩人自產自銷,別出來迫害良家男女,畢竟這二人才情橫溢,長相俊美,就怕有不經事的少男少女被勾了魂

藍鵲長舒了一口氣,闔上本子,謝必安將書收走,替她蓋上被子,窗台上范無咎偷摘的梅花吐著沁爽的幽香

「今晚你倆別守夜了,大過年的,刺客也該講個團圓。」謝必安輕點頭,「是,那麼在下告辭。」

謝必安走後藍鵲再次起身,藉著指窗透進來的月光,從床頭櫃的匣子中取出一對銀色扇骨的摺扇,她展開其中一扇的扇面,纖指輕觸月下閃光的扇緣,一點鮮明的腥紅落在她玉色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