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狂歡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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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10-13
  狄恩再度造訪時,安德烈正好在家。

  他在安德烈開口之前,對於自己先前天天造訪,後頭又鬧失蹤,連電話和訊息都不回的行為,表達了誠懇歉意。

  安德烈沒有追問原因,也沒有任何不悅,甚至鬆了口氣。

  狄恩消失時,他曾經一度懷疑,狄恩是否不如表面看到那樣,已經走出傷痛,又或者,受了什麼刺激與打擊?

  他甚至想過,狄恩會不會捲入連續殺人魔事件。

  不得不說,安德烈顯露出這份擔憂時,我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有些時候,他的直覺還是相當敏銳的。

  對於我和他先前的交談,狄恩隻字不提。

  有時,他會用著看似隱晦,對我來說卻明顯不過的目光注視我,察覺這點的不單是我,就連斯芬克斯也發覺了。

  他依然會邀請我們參予他的活動。

  不同的是,狄恩再也不會試著讓我融入他們的群體,與其說是排擠,不如說,他小心謹慎的避開那些話題,不再意圖使我發表看法。

  乍看之下,他掌握了自己與我相處的安全距離。

  狄恩時不時的會帶著餐點和紅酒過來與我們一起看球賽,聊聊天氣,說些不傷大雅的細微瑣事,某天,不知喝了多少紅酒的亞里德,一面啃著起司和橄欖,一面吵著要我拿出珍藏的紅酒分享。

  不要酒櫃裡的,要我特別收藏的那種。

  亞里德是醉了,還是這段期間憋得太久,實在太想炫耀,我沒有研究,只是順著他的意思,取出一部份紅酒作為招待。

  狄恩有些訝異,他沒想到我居然是個紅酒收藏家。

  事實上他是正確的,我並沒有刻意收紅酒的喜好,充其量不過是買了紅酒後,常常忘記喝完,時間一久,數量增多,總會有幾支紅酒趕上人類的收藏潮流。

  這些事,亞里德不需要懂。

  滿足他的渴望,是我的責任,他瞭解這一點就夠了。

  看著堆滿桌面的紅酒,狄恩的訝異又多了幾分,他甚至有些猶豫,該試喝哪一瓶才好。

  坦白說,我無法理解這種心情,於是,我在狄恩驚愕,也許裡頭還帶著一絲惋惜和期待的目光中,把所有酒瓶都給開了。

  至於,喝一瓶就少一瓶,諸如此類的感慨,完全沒有意義。

  興許是受到我的影響,起初有些放不開的狄恩,最後也帶著平常心開懷暢飲,只是,這樣的好心情只維持到他發覺裡頭混了支夢幻逸品的那一刻。

  當狄恩發覺酒瓶上頭的酒莊和年份,似乎有點眼熟,打了幾分精神看清楚後,他有些不敢相信,接著,顫著手拿出手機咕狗,又不死心的把照片截圖傳給酒友們分析,最後,他看向我的眼神充滿痛心與控訴。

  「喜歡的話,直接帶走。」

  我不是在和狄恩客套,但是狄恩看待我的眼神,活脫像是在看名敗家子。

  狄恩並沒有帶走紅酒的打算,並且像是擔心喝到一半,又自紅酒瓶上看見什麼驚人內容,態度態度比方才要拘謹許多,就連他口中的夢幻逸品,也讓他擺到伸手勾不到的距離。

  我真心不瞭解人類的想法。

  造了酒又捨不得喝。

  我隨手拿了瓶紅酒,拔出軟木塞,準備再給狄恩倒上一杯,這回,他眼明手快的阻止了我的動作,確定酒瓶上頭不是什麼知名酒莊,更不是生產自什麼敏感年份後,大大鬆了口氣。

  剛喝了一口,狄恩就感到不太對勁。

  以他的描述來說,就是這瓶酒感覺有點複雜,並不難喝,甚至很有韻味與深度,但是他喝不出到底是什麼,總覺得好像很熟悉,但又不是那麼確定。

  他甚至懷疑我是不是無意間又開了瓶不為人知的夢幻逸品?

  狄恩的評價讓我給倒了杯給自己品嘗,在舌尖化開的深沉酒香與甜膩,讓我感到有些熟悉,我拿起酒瓶,認真回想了一下,發覺那是某個即將入冬時收到的東西。

  味道不差,所以,儘管知道是某個不知輕重的怪物手筆,我還是將那箱紅酒留了下來。

  後來,因為安德烈的關係,這箱紅酒還沒喝完,就收了起來,如果不是狄恩的關係,也許,直到我捨棄這個身份的時候,也不會想起它的存在。

  經過一段時間的蘊釀,紅酒味道顯愈發柔順細膩,就連身為人類的狄恩也能品嘗出它的不同,至於,是哪個怪物寄出這箱紅酒,我心裡也有明確的答案。

  身為牧師的安德烈,早在自己感到微醺時,向我們表達歉意,率先回房休息,沒了他牽制的亞里德更是百無禁忌,如果不是狄恩在場,以及顧慮到安德烈沒有醉死,隨時可能從房裡出來,他多半會把朋友全找來同樂。

  饒是如此,亞里德依然喝得酩酊大醉。

  沒有安德烈緩頰,也沒有亞里德鬧騰,我和狄恩間的氣氛顯得有些僵,也許是喝多的緣故,也可能是其他原因。

  狄恩又喝掉半瓶紅酒後,突然跟我聊起了別的話題,好比生命的價值與意義。

  生命,生命。

  我實在不懂,人類為何老是喜歡探索這樣的話題,他們總愛將生命無價掛在嘴邊,彷彿生命至高無上,不可侵犯,用各種華麗言詞讚頌生命,但是,訴說這種道理的他們,轉身又為生命訂下各種詳細的價目。

  車禍重傷或是致死的賠償。

  慘遭謀害的求償。

  工程疏忽的補償。

  保險理賠。

  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名目與價位,他們在每個人的身上貼上價位標籤,當事人的工作環境、出身背景,甚至是學歷都能成為價碼高低的取決條件。

  冠冕堂皇,極其惡意。

  「惡意?」聽聞我將之評價為惡意,而不是文明與道德時,狄恩略微挑眉,「難道你不認為,酌情考量是件相當重要的事嗎?」

  人類為自己標示價位的同時,又喜歡用情理法來解釋。我一面輕笑,一面又為他倒了一杯出自怪物之手的紅酒,「呵,那麼,生命無價的立場就顯得不夠堅定了。」

  「怎麼會呢?正因為生命無價,所以才會在產生傷害後,試著以最大誠意與方式作為解決。」

  「錢嗎?」狄恩沒有回應我的詢問,但從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的不認同,以人類的角度來看,狄恩的說詞並不算是錯誤,錢只是彌補的方式之一,但是,看在我眼裡,這個說詞就顯得格外可笑與不堪。

  如果,生命當真平等寶貴,為何頌揚生命的人類總是庇護殺人兇手,對他們充滿愛與關懷,盡情踐踏亡者與遺族的尊嚴?

  當他們張口閉嘴,滿是道德仁義,義正詞嚴訴說生命寶貴與教化的可能性時,怪物們總忍不住揚起笑容,不管是自他們身邊走過,亦是坐在席上聽取他們主張,或是坐在電視機前,無一例外,笑的嘲諷而冰冷。

  為生命訂下價位的人類,其實更加符合他們自己對怪物的定義。

  人類渾然未覺。

  怪物興許冷血 ,或者薄情,但,不管是多糟糕的怪物都很清楚一個道理,每件事都伴隨著應當的風險與代價。

  若真有應驗那天,怪物不會躲也不會逃,欣然接受。

  以人類的角度來說,怪物們對生命的看法既野蠻又低俗,蠻不講道理又弱肉強食,但,世界的本質不就是這樣嗎?

  人類只是在看似理性文明的律法掩飾下,踩踏真實,吞食弱者。

  看似謙卑虔誠,骨子裡傲慢自大,勝過所有物種。

  儘管,我掩去了身為怪物的事實,盡可能以人類的方式訴說論點,狄恩依然覺得我的看法過於偏激,近乎冷血,他甚至試著讓我瞭解,活著才能給予犯人贖罪的機會,明瞭自己犯下的錯誤多麼深刻。

  我不住嗤笑,「數千年的歷史,還不夠學習和理解?」

  「如果非得讓我來形容,你們所謂的溫柔,不過是建立在受害者屍體上頭的虛偽。」這回,我沒有掩飾眼底的嘲諷與興味,將身為怪物的部份性情,隨著笑容展現在狄恩面前,「坦白說,我並不討厭。」

  如果人類不是這樣的生物,我得失去多少樂趣。

  狄恩是否察覺到我身為非人的事實,我不在意,他只是默默盯著我,就像是在衡量我這些話語裡,究竟含有多少成份的真心。

  最後,他宛如想確定什麼般,徐緩開口。「安德烈知道你是這種人嗎?」

  「這個嘛!」我側了側頭,將問題丟還給他,「你說呢?」

  狄恩沒做出什麼過激的反應或舉動,他只是深深看了我一眼,接著起身告辭。

  等我送他離開,不知何時出現在我身後的斯芬克斯滿是幸災樂禍的嗤笑,「喔喔,你被盯上了。」

  「是嗎?」

  我很期待。

    ***    ***   ***

  自從酒後閒談後,狄恩又開始時不時的出現或消失。

  比上回好的地方是,他不再手機關機,讓安德烈找不到人,面對這點,亞里德一面嫌棄狄恩麻煩,一面訕笑安德烈愛操心。

  都是成年人了,三天兩頭不見,算什麼大事?

  更何況,狄恩這種人生贏家,就算死了個未婚妻又稱得上什麼問題,想和他在一起的女人多的是,說不定哪天就有新對象了。

  當然,這些話亞里德沒有膽子當著安德烈的面講。

  偶爾,亞里德會向我打聽愛德華的事,或是讓我說說,愛德華和賽門間是不是有什麼關係?他總認為兩人有點相似,但又不是那麼回事。

  我不知道該不該稱讚亞里德在某方面,總是能察覺到部份真相。

  和喜歡招蜂引蝶,到處亂晃的賽門不同。

  愛德華壓根不想踏出飯店房間,尤其是在他覺得外頭陽光毒辣,空氣實在差得可以的情況下,他寧可待在房裡看電視、吹冷氣。

  人類的科技與變化,他適應的相當順利。

  要說有什麼不好,大概就是,以往只有賽門試圖用訊息刷爆我的手機,現在多了個愛德華,但是,和賽門相比,愛德華又顯得客氣許多。

  至少他@我時,總有合理的原因。

  後來,我依約前往愛德華下蹋的飯店造訪,還沒曲指敲響他的門板,門把已然轉動,自裡頭走出一名容貌絕美,神情卻顯得有些冰冷,說是不近人情也不為過的女性。

  對方看見我時,先是一愣,旋即揚起一抹淺笑。

  坦白說,那抹微笑並不熱情,既冰冷又高傲,但是,我很清楚裡頭不帶半點惡意,或者該說,這已經是她所能表達的最大善意。

  她沒有多說什麼,也沒有提出任何問題,在我對她頷首後,頭也不回的離去。

  這個意外的插曲並不足以改變我的打算,我甚至連敲門通知都嫌麻煩,趁著房門尚未關閉前,直接進入愛德華的房間。

  隨著女子的離去,室內溫度漸漸回升。

  待我穿過客廳,來到睡房,毫不意外的看見愛德華靠在床頭滑手機,半敞的浴毛露出他健美的身材,以及上頭的紅痕。

  他和離開的女性做了些什麼,不言而喻。

  對於我的造訪,愛德華一點也不覺得意外,他神情不見半點尷尬的打量我片刻,最後,勾起唇角,帶著幾分慵懶與興味的開口,「能讓你專程走這一趟,這回倒楣的是誰?」

  與利利安納渾然天成的性感誘惑不同。

  愛德華此刻的嗓音低啞,透著一絲昨日饜足的愉悅,以及與生理滿足截然相反的饑渴,矛盾,但卻強烈的讓人無法忽視。

  「很久不曾看見你這模樣了。」

  我很喜歡愛德華現在的模樣。

  如果不是沒有利利安納的聯絡方式,我一定會讓愛德華來段香豔視頻,再寄給利利安納分享,以某方面來說,我認為愛德華和利利安納有著驚人的相似處,儘管,兩位當事人並不這麼認為,甚至有些相看倆相厭的傾向,依然不影響我拿出手機拍照的舉動。

  愛德華毫不介意我的行為,甚至配合的換了個姿勢,整體看起來比原先增添幾分侵略性。

  現代手機的畫素與解析度極好,愛德華長得也好看,整個人更是難得一見的鋒利,拍出來的照片效果極好。

  如同我們初識時,充滿著難以言喻的狂傲。

  發覺我對照片很滿意,看待他的眼神也比往常要溫和幾分,愛德華幾分說笑,幾分認真的開口,「照片能有我本人好看嗎?」見我將目光移到他身上,他的聲音又低了幾分,「如果你想,我現在就能躺平任你處理。」

  「你現在這模樣,我真有幾分心動。」

  面對我的言語和目光,愛德華非但不覺得受到冒犯,他甚至挑眉,帶著幾分挑釁的看我,「還等什麼?」

  同為怪物,愛德華沒道理不明白,我們是怎樣的存在。

  我們順從慾望,將自身愉悅放在優先位置。

  必要時,我們甚至可以踐踏一切。

  越是古老的怪物,越是如此。

  在我即將動作的前一刻,不知何時跟來的埃及貓突然竄出,橫在我跟愛德華中間,仰首對著我們無辜喵叫,「喵嗚!」

  不知道埃及貓真身的愛德華就算了。

  知道牠是斯芬克斯的我,在他刻意賣萌的瞬間,對愛德華產生的丁點興趣瞬間煙消雲散,我一面將埃及貓抱入懷裡逗弄,一面若無其事的坐回位置,「怎麼,一個晚上的時間,還不夠讓你滿足?」

  「需要幫你多找幾名女妖過來嗎?」

  我和愛德華認識的時間太過漫長,久遠到我們都見過彼此最為真實,最為張狂肆意的一面,哪怕我剛剛有過剎那的意動,這種程度的話題,依然不足造成我們間的不自在。

  更何況,我的詢問有著一定程度的考量。

  比起吸血鬼或狼人,甚至是食人魔,天使想和人類發生些什麼關係,根本是件不可能的事,哪怕他們與生俱來的種族優勢在面對人類時,擁有莫大殺傷力,但是,真想往這方面發展,愛德華還是靠雙手解決實際些。

  理由很簡單。

  誰讓他們是天使?

  誰讓他們對人類的影響如此強大?

  人類只會將他們視為心中不可冒犯的聖潔,必須仰望的崇高,一心想將自己美好的一面展現在他們面前,又怎麼可能對他們懷抱一絲半點的褻瀆之情?

  就是性幻想也成了一種罪過。

  從我最初的眼神,到埃及貓出現後的表情變化,愛德華敏銳的察覺到因為埃及貓的出現,自己錯過了什麼,看向埃及貓的眼眸微瞇,透著幾分危險。

  斯芬克斯不傻,早在愛德華神情變化前,溫馴乖巧的賴在我懷裡,就連我搔牠下巴這種事也能忍耐。

  單是想像斯芬克斯表面享受,內心充滿吐槽和憋屈,我的心情就不可自抑的愉快了起來,為了將這份愉悅分享給我親愛的友人們,我不忘提醒愛德華,「愛德華,溫柔點,這可是你們幼崽交付我照顧的重要寵物。」

  聽聞寵物兩字,斯芬克斯憤怒的搔了我一爪。

  愛德華皮笑肉不笑的盯著埃及貓,「賽門啊!」

    ***    ***    ***

  愛德華固然不像賽門般招搖,不表示他不接受人類的示好。

  「難得這麼多怪物聚集在這個城市,難道不該恣意狂歡嗎?」

  衝著這句話,愛德華包攬了連續數天的盛宴舉辦。

  比起賽門,愛德華更加懂得怎麼榨乾人類,讓人類心甘情願為他流下最後一滴血,加上他的種族天賦,這場宴會格調之高,簡直重現了怪物橫行之時的盛況。

  如果不是愛德華壓著,這種比炫富更加炫富的行為,大概已經成為各處話題。

  我沒有問愛德華,到底是哪些富豪將全身毛皮剝下來任他揮霍,也沒有問他,這樣的宴會一個晚上得燒掉多少錢。

  那些不是值得我們關心的事。

  人類在這種奉獻裡頭,到底必須承擔怎樣的風險或是後果,從來都不是愛德華在意的事,對人類來說,也是相同道理,因為是愛德華,所以,就算得擠出他們的骨髓,他們也會滿心歡喜、爭先恐後的雙手捧上。

  凡是接觸過愛德華的人類,全都激發了他們一生中最為高昂的奉獻之情。

  愛德華本身的存在,是遠比美夢更加璀璨的未來與希望,就像是打入黑暗的曙光,是不可言喻的救贖。

  他想要,所以他們奉獻。

  多麼無私。

  多麼美好。

  藉由希沃茲的關係,怪物們有什麼動靜,桃樂絲多少會得到相關情報,這回,知曉愛德華舉辦了宴會,她更是不帶猶豫的前來參加,只是,在打招呼的同時,順道提出心裡疑問,「你們想做什麼?」

  這個問題,讓我想起安德烈。

  他也曾經問過我類似的問題,只是,我沒給過答覆。

  愛德華同樣沒有解釋的打算,只是對著她輕笑。

  這樣的情況持續到來自東方的怪物,那名曾經和愛德華一夜春宵的雪女自侍從手中的托盤拿取香檳,經過桃樂絲身後的那一刻。

  「探究為什麼,真是可愛的想法呢!」雪女的聲音極為輕快,饒是如此,依然顯得幾分清冷。

  誠如她所言。

  許多時候,怪物的行為不需要什麼意味深長的目的,只要能夠使我們感到愉悅就好,哪怕這場宴會無人出席,只要愛德華感到愉悅,它就有存在的價值。

  出現在此的怪物,各自有著某種能使自己愉悅的原因。

  哪怕是不死魔女,在眾多怪物展露本性的瞬間,本能的警覺,環視周圍,發覺出席的怪物裡頭,有許多不曾見過的面孔,桃樂絲臉色倏地刷白。

  「開心點啊!桃樂絲。」

  我將空的酒杯隨手放置,走過桃樂絲身邊時,用著不管是誰都能清楚聽出我很愉快的嗓音低語,「這可都是妳平常難以想像的古老怪物。」

  桃樂絲還來不及說些什麼,一道纖細的身影出現在我們前,「桃樂絲。」

  「伊安也在啊!真巧。」

  遭到利利安納支解的佩蒂,比桃樂絲預期的更早恢復。

  她的出現,令桃樂絲原本蒼白的臉色轉為驚喜,她沒有過去和桃樂絲寒暄,只是微微揮手,等走到我身邊,她的嗓音柔柔揚起,「雖然這麼說對桃樂絲有點不好意思,但是,不死魔女到底能受承受多嚴重的摧殘,這個問題的解答,我也很感興趣。」

  語末,她像是在徵求我意見的看了我一眼。

  我看著佩蒂那雙在此刻顯得過於漂亮的眼瞳,她讓我想起桃樂絲在希沃茲身上的一切努力,佩蒂出事後的表現,以及剛剛的反應,「我必須承認,佩蒂,妳現在相當令人感到喜愛,但是,希沃茲還沒感到厭膩。」

  佩蒂發出銀鈴般的笑聲,狼人和報喪女妖要是因為娛樂發生爭端會有什麼結果,佩蒂並不打算親身體驗。

  下秒,宛如可以指引人通往天堂,直達極樂的天籟歌聲悠揚。

  「居然讓蜜雪兒恣意高歌,這可真有意思。」本該待在海岸另一端,特意趕來的梅杜莎,自後方伸出雙手,大膽親密的環抱我脖頸,緊貼我的後背,宛如情人呢喃的附於我耳際低語,「善後不麻煩嗎?」

  梅杜莎說完,看了眼愛德華,「噢,差點忘了,有他在,再怎麼腦殘的藉口都可以說服人類。」

  「那麼,親愛的伊安,我們的腥紅之月。」唇瓣輕輕拂過我耳朵的同時,她帶著幾分不以為然,或是挑剔的嗓音再度揚起,「你終於無聊到想毀滅世界了嗎?」

  「胡說八道。」我笑著否定梅杜莎的猜測。

  哪怕並不是所所有怪物都出席了這場宴會,也不是每張面容我們都認得,但是,單是在我們記憶裡曾經留下痕跡的古老怪物,那些熟悉的面孔,足以令我們想起那個遙遠而不復存的時代。

  那個怪物橫行,恣意妄為的年代。

  那個新生代怪物無法想像,唯有古老怪物曾經見聞的過往。

  那些殞落在我們彼此娛樂下的怪物。

  何等甘甜美好的回憶。

  有這種想法的,顯然不是只有我一個,闊別無數歲月,經歷無數世代興起與毀滅,再次聚首的古老怪物,不約而同的顯露最為古老而真實的姿態。

  這樣的場面,放在人類的劇情安排裡,多半是稱霸怪物界的頭領們難得達成共識,準備毀滅世界或是征服世界,但是,放在真實的情況,只是一群太久不曾以自己原始姿態現身的老傢伙湊在一起找樂子……

  畢竟,毀滅世界和征服世界能帶給我們的樂趣太少。

  因為愛德華在場的緣故,並沒有哪個不識相的人提起賽門,畢竟,這兩位先前在推特上的互動,足以說明他們間的複雜關係。

  我到現在也沒弄懂,他們間到底是怎麼搞成這種僵局。

  愛德華的性格有多糟,在他消失前,賽門應該有所體會,怎麼會等到人消失若干年後,才鬧隔閡?

  所有怪物幾乎都說上一兩句話後,我才緩緩開口,作為我們久別重逢的感言,「我最近有點無聊。」剛說完這句,所有怪物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彷彿下秒我就會說出什麼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話語。

  瞭解他們擔憂的我,微微一笑,「別緊張,我的老朋友。」

  「我只是需要一些新的消遣。」

  「什麼都好。」

  我覺得自己的態度非常親和隨性,梅杜莎他們卻用著複雜無比的眼神看著我,半晌,不知是裡頭哪名怪物,生無可戀的低語,「我現在寧可你想毀滅世界了。」



後記:

  如果非得在伊安無聊找他們打發時間,以及毀滅世界,這兩個選項裡選擇其中一項,怪物們會不帶猶豫的選擇毀滅世界。

  題外,愛德華至今仍不知道,當初認識時,伊安對他很有興趣,各方面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