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思親 （上）
本章節 2424 字
更新於: 2018-10-13
話說在人間與天庭之間有仙界，而仙界之中又有說不盡的許多仙島，乃仙人們各自閒居、修練或培訓門下弟子之所在。
其中有個蓬萊島，島主名號福全真人，悟道成仙已上千年矣。
福全真人性情灑脫，放浪不羈，說話方式自有一套風格，連帶使得蓬萊島上所有能言人語者，亦習得其慣用字詞；是以對談起來，有時眾仙人猶不能通曉其意，則凡間俗人更不能理解也。
又與其他仙人不同的是，這福全真人不好煉丹，對鑽研術法亦毫無興趣，平日心思全花費在種植花草樹木與豢養各類奇異動物上。
仙界與人間一樣有日月交替，有四季更迭，景色隨時序不斷變幻，美麗而不單調，這蓬萊島也就因福全真人的喜好而變得多彩多姿。
然自最珍愛的仙獸玄狐私自盜寶下凡之後，福全真人便終日鬱鬱寡歡，懶散程度更勝以往，只管關心從人間帶回的一群羚羊，而島上一切瑣事則全賴門下二位弟子打理。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
其後某一天，時值冬末春初，島上梅花正逢盛開之時，花顏潔白如雪，枝幹蒼勁清奇，林中景色柔中帶剛，冷香隨風飄臨，樹姿雅麗，亦展傲骨嶙峋之氣節。
楚咲舒展手腳，呈「大」字型平躺在梅樹下，慵懶地進入夢鄉。不久，卻又被一陣熟悉的話音所喚醒。
「小仙娥娥娥娥娥──」角長蛇徐徐穿林而來，扭身擺尾的同時，說出口的最後一個字亦不斷抖動拉長。
小小的一個梅花瓣兒飄啊飄，恰巧滑過牠的角，輕輕落在牠的頭部前端。
此蛇本是在人間作亂的凶惡妖孽，被福全真人收服後，竟變得溫馴有禮，之後便留在蓬萊島上負責傳口信。是以楚咲不用問便也知道，師父此番肯定又是讓角長蛇帶來啥差事教她不得閒了。
「做啥啦？」她一個翻身，不太想理會。
「島主有交代，是很重要的事兒，請妳親自過去找他喔喔喔喔喔──」角長蛇再次扭動身子。
楚咲聞言，冷哼道：「重要的事……都這樣說了我還能不去嗎？」
「啊嘶──」角長蛇嘴裡吐出氣音，似是在催促，「請隨僕來吧吧吧吧吧──」
楚咲無奈，只得自一片白花瓣中起身，隨角長蛇去找福全真人。
那老頭子正坐在湖邊垂釣，知是楚咲來了，也不回頭，兀自握著釣竿等待動靜。
楚咲在他身邊坐下，淡淡喚了聲：「師父。」
「當年被玄狐盜走的玉葉指環，已經有消息了，妳去替我拿回來吧。」福全真人輕聲道。
楚咲依舊想推掉這差事，遂問：「那……阿炛哥哥人呢？怎麼不叫他去？」
「趕羚羊呀。」福全真人嘆了口氣，瞅著她說：「昨晚不知道是誰把我的羚羊全都放了，現在牠們都不肯回羊舍啦。小咲妳也知道那些羚羊的性子特古怪嘛，看見不認識的人就二話不說撞上去，要是不早點把牠們趕回去，萬一剛好有哪個島上的仙人甚至天庭的神官來訪，到時誰來保全這些客人的屁屁呀？所以我就叫小炛去處理這件事了。」
「呃……」楚咲心虛。那些羚羊正是她放走的，原因無他，純看那羊舍不順眼罷了。
微風吹拂，於澄澈如鏡的寧靜湖水面上掀起一陣漣漪。
「小咲啊……」福全真人收手將釣竿擱在一旁，復抬頭凝視遠方，道：「三十年了，難道妳一點都不想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否尚在人世嗎？也許那二人已白髮蒼蒼，又或者……」
楚咲是在七歲時來到蓬萊島。那時福全真人的唯一弟子漢炛受命下凡辦事，無意間救了不甘被父母賣到妓院，卻在逃亡時險些被殺害的她。
當時她於模糊意識中曾開口對漢炛說了些話，但她自己早已不記得內容了。
而後在蓬萊，為報答拯救自己的漢炛與收留自己的福全真人，她正式拜福全真人為師，服下現成的仙魄晶取得半仙資格，以留在島上替漢炛分擔弟子分內事務。
從此，她的外貌便一直停留在七歲時的模樣，三十年來未曾變過。
為斬斷她和凡界之間的關係與情緣，福全真人除去她原本的姓名，改為「楚咲」。「咲」乃「笑」之古字，取此姓名之用意便是希望她能笑得好看些。一如漢炛原先在人間的姓名也不叫漢炛，之所以取名如斯，也是期望他能多一些男子氣概。
「可是師父，」楚咲回道：「你不是一直希望我忘記人間的一切嗎？如今為何又向我提起那對夫婦？」
「只因妳從未放下啊，」福全真人一手按著膝蓋，側頭望天，思緒進了回憶裡，「要不然，既已得到人間夢寐以求的長生不老的妳，為何總如此悶悶不樂？且無論在我的島上怎麼調皮搗蛋，妳好像也還是不曾感到稱心快活呢。」
而今唯有面對，方能真正放下。
「我不過是因為無聊，所以才覺得做什麼都不對……這樣長生不老又有屁用？」楚咲輕咬唇，「再說了，我怎麼可能還惦記著那對豬狗不如的──」
「所以，妳就趁此機會下凡去解悶吧。」福全真人回過頭來，對她笑道：「妳只須將我的玉葉指環帶回來便是，至於要不要去找他們，就給妳自個兒決定了。」
「知道了，我會將那寶物給帶回來啦。」她改以漫不經心的態度回道。
「把我的北辰寶劍帶去，還有，讓犰狳陪妳走這一趟，如此遇上困難時，身邊至少有個商量的對象。」
「師父，你明知我和那傢伙合不來。」
「只有牠能在人間隱身嘛。而且，牠雖然是最晚來到這座島上，和我們相處的時日不算長，但教人意外的，牠有時講話還蠻中肯的……」
「中肯個屁。」
此時盤曲在福全真人另一側的角長蛇伸出頭來，對楚咲道：「小仙娥，妳法法法法法──」
楚咲挑眉，「說完再甩尾，好嗎？」
「妳法力用盡前，可要趕快回來。」福全真人代替角長蛇說道。
她吞了吞口水，有些緊張地問：「法力用盡了，會怎樣？」
「到時妳就……」他深吸一口氣，認真道：「暫時回不來啦，得等小炛趕完羚羊才能去接妳。」
「呿。」楚咲白他一眼。
「對了，」福全真人又道：「若見到玄狐，記得告訴牠，說我這個老頭子很想念牠。」
「就這樣？」楚咲有些不解地望著師父。
福全真人闔眼頷首，「就這樣。」
楚咲點點頭，不再多言，逕自起身去做準備。她的身影才遠去，兔身鳥喙、鷹眼蛇尾的犰狳從旁走了出來，朝她離去的方向睨了一眼。
「瞧她的樣子，一點女孩兒該有的氣質都沒有。」牠略尖銳的聲音冷冷道。
「沒辦法，從小就缺乏父母教養啊。」這位蓬萊島主隨口應道。
「所以說，」犰狳復道：「教養她應該是您的責任不是嗎？」
福全真人哈哈大笑，隨即拾起竿子繼續垂釣，好似從未聽見犰狳的話一般。
其中有個蓬萊島，島主名號福全真人，悟道成仙已上千年矣。
福全真人性情灑脫，放浪不羈，說話方式自有一套風格，連帶使得蓬萊島上所有能言人語者，亦習得其慣用字詞；是以對談起來，有時眾仙人猶不能通曉其意，則凡間俗人更不能理解也。
又與其他仙人不同的是，這福全真人不好煉丹，對鑽研術法亦毫無興趣，平日心思全花費在種植花草樹木與豢養各類奇異動物上。
仙界與人間一樣有日月交替，有四季更迭，景色隨時序不斷變幻，美麗而不單調，這蓬萊島也就因福全真人的喜好而變得多彩多姿。
然自最珍愛的仙獸玄狐私自盜寶下凡之後，福全真人便終日鬱鬱寡歡，懶散程度更勝以往，只管關心從人間帶回的一群羚羊，而島上一切瑣事則全賴門下二位弟子打理。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
其後某一天，時值冬末春初，島上梅花正逢盛開之時，花顏潔白如雪，枝幹蒼勁清奇，林中景色柔中帶剛，冷香隨風飄臨，樹姿雅麗，亦展傲骨嶙峋之氣節。
楚咲舒展手腳，呈「大」字型平躺在梅樹下，慵懶地進入夢鄉。不久，卻又被一陣熟悉的話音所喚醒。
「小仙娥娥娥娥娥──」角長蛇徐徐穿林而來，扭身擺尾的同時，說出口的最後一個字亦不斷抖動拉長。
小小的一個梅花瓣兒飄啊飄，恰巧滑過牠的角，輕輕落在牠的頭部前端。
此蛇本是在人間作亂的凶惡妖孽，被福全真人收服後，竟變得溫馴有禮，之後便留在蓬萊島上負責傳口信。是以楚咲不用問便也知道，師父此番肯定又是讓角長蛇帶來啥差事教她不得閒了。
「做啥啦？」她一個翻身，不太想理會。
「島主有交代，是很重要的事兒，請妳親自過去找他喔喔喔喔喔──」角長蛇再次扭動身子。
楚咲聞言，冷哼道：「重要的事……都這樣說了我還能不去嗎？」
「啊嘶──」角長蛇嘴裡吐出氣音，似是在催促，「請隨僕來吧吧吧吧吧──」
楚咲無奈，只得自一片白花瓣中起身，隨角長蛇去找福全真人。
那老頭子正坐在湖邊垂釣，知是楚咲來了，也不回頭，兀自握著釣竿等待動靜。
楚咲在他身邊坐下，淡淡喚了聲：「師父。」
「當年被玄狐盜走的玉葉指環，已經有消息了，妳去替我拿回來吧。」福全真人輕聲道。
楚咲依舊想推掉這差事，遂問：「那……阿炛哥哥人呢？怎麼不叫他去？」
「趕羚羊呀。」福全真人嘆了口氣，瞅著她說：「昨晚不知道是誰把我的羚羊全都放了，現在牠們都不肯回羊舍啦。小咲妳也知道那些羚羊的性子特古怪嘛，看見不認識的人就二話不說撞上去，要是不早點把牠們趕回去，萬一剛好有哪個島上的仙人甚至天庭的神官來訪，到時誰來保全這些客人的屁屁呀？所以我就叫小炛去處理這件事了。」
「呃……」楚咲心虛。那些羚羊正是她放走的，原因無他，純看那羊舍不順眼罷了。
微風吹拂，於澄澈如鏡的寧靜湖水面上掀起一陣漣漪。
「小咲啊……」福全真人收手將釣竿擱在一旁，復抬頭凝視遠方，道：「三十年了，難道妳一點都不想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否尚在人世嗎？也許那二人已白髮蒼蒼，又或者……」
楚咲是在七歲時來到蓬萊島。那時福全真人的唯一弟子漢炛受命下凡辦事，無意間救了不甘被父母賣到妓院，卻在逃亡時險些被殺害的她。
當時她於模糊意識中曾開口對漢炛說了些話，但她自己早已不記得內容了。
而後在蓬萊，為報答拯救自己的漢炛與收留自己的福全真人，她正式拜福全真人為師，服下現成的仙魄晶取得半仙資格，以留在島上替漢炛分擔弟子分內事務。
從此，她的外貌便一直停留在七歲時的模樣，三十年來未曾變過。
為斬斷她和凡界之間的關係與情緣，福全真人除去她原本的姓名，改為「楚咲」。「咲」乃「笑」之古字，取此姓名之用意便是希望她能笑得好看些。一如漢炛原先在人間的姓名也不叫漢炛，之所以取名如斯，也是期望他能多一些男子氣概。
「可是師父，」楚咲回道：「你不是一直希望我忘記人間的一切嗎？如今為何又向我提起那對夫婦？」
「只因妳從未放下啊，」福全真人一手按著膝蓋，側頭望天，思緒進了回憶裡，「要不然，既已得到人間夢寐以求的長生不老的妳，為何總如此悶悶不樂？且無論在我的島上怎麼調皮搗蛋，妳好像也還是不曾感到稱心快活呢。」
而今唯有面對，方能真正放下。
「我不過是因為無聊，所以才覺得做什麼都不對……這樣長生不老又有屁用？」楚咲輕咬唇，「再說了，我怎麼可能還惦記著那對豬狗不如的──」
「所以，妳就趁此機會下凡去解悶吧。」福全真人回過頭來，對她笑道：「妳只須將我的玉葉指環帶回來便是，至於要不要去找他們，就給妳自個兒決定了。」
「知道了，我會將那寶物給帶回來啦。」她改以漫不經心的態度回道。
「把我的北辰寶劍帶去，還有，讓犰狳陪妳走這一趟，如此遇上困難時，身邊至少有個商量的對象。」
「師父，你明知我和那傢伙合不來。」
「只有牠能在人間隱身嘛。而且，牠雖然是最晚來到這座島上，和我們相處的時日不算長，但教人意外的，牠有時講話還蠻中肯的……」
「中肯個屁。」
此時盤曲在福全真人另一側的角長蛇伸出頭來，對楚咲道：「小仙娥，妳法法法法法──」
楚咲挑眉，「說完再甩尾，好嗎？」
「妳法力用盡前，可要趕快回來。」福全真人代替角長蛇說道。
她吞了吞口水，有些緊張地問：「法力用盡了，會怎樣？」
「到時妳就……」他深吸一口氣，認真道：「暫時回不來啦，得等小炛趕完羚羊才能去接妳。」
「呿。」楚咲白他一眼。
「對了，」福全真人又道：「若見到玄狐，記得告訴牠，說我這個老頭子很想念牠。」
「就這樣？」楚咲有些不解地望著師父。
福全真人闔眼頷首，「就這樣。」
楚咲點點頭，不再多言，逕自起身去做準備。她的身影才遠去，兔身鳥喙、鷹眼蛇尾的犰狳從旁走了出來，朝她離去的方向睨了一眼。
「瞧她的樣子，一點女孩兒該有的氣質都沒有。」牠略尖銳的聲音冷冷道。
「沒辦法，從小就缺乏父母教養啊。」這位蓬萊島主隨口應道。
「所以說，」犰狳復道：「教養她應該是您的責任不是嗎？」
福全真人哈哈大笑，隨即拾起竿子繼續垂釣，好似從未聽見犰狳的話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