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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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03-08
「你可讓我一番好找。」背後的人幽幽道。

入室搶劫?若對方是獨自一人,並非沒有勝算……

司空衍當機立斷,扯住對方握刀的手,彎腰便往前狠摔。劫持他的人果然撤了刀,但也沒有如司空衍所預料的那般失去平衡,而是半空中靈巧地一扭身,又輕輕地落在了他面前。

司空衍見一擊不成,當即搶上前,用胳膊卡著對方的脖子,將他撞到牆上,不能動彈。

那人咳了兩聲,不再掙扎,反而稱讚道:「反應真快,要是有人教你武功,你肯定也很會殺人。」

嗓音極啞,語氣卻一派天真,令人不寒而慄。

這回司空衍總算看清了他的樣子——年紀很輕,身量瘦窄,一身血衣被雨水澆洗過,看不出原本的顏色。黑髮濕漉漉地粘在冷白麵皮上,像是爬滿了滑膩的小蛇。

分明是一副極其狼狽的樣子,此人卻毫不在意似的,望向司空衍的眼睛看似微微帶笑,眼底卻壓著幾分乖戾兇狠。

這般形貌的人司空衍不曾見過第二個,當即驚懼道:「你是……晦人?你為何能……」

「喔,這就要感謝你了。」

少年似乎早料到他會這樣問,緩緩從口中吐出一枚細長物件,叼在嘴邊含糊道:「認得這東西嗎?我特意來還給你的。」

司空衍看著那小玩意兒,頓時如墜冰窟。

昨日從星宿坊回來之後,他就發覺自己平時別在受傷腕上的鐵針不見了。儘管心中起過一瞬不祥的念頭,但細想晦人重傷成那樣,絕不可能藉此逃脫。司空衍只當細小東西本就容易丟,說服自己不去多想。

但事實證明自己恐怕無意中成了晦人逃獄的幫兇。

思及此,司空衍手上用力,不讓晦人有脫身的機會。

但晦人好整以暇,懶洋洋道:「是不是該換我了?」

說著著驟然動作,毫不費力地扳著司空衍的胳膊,將他猛推出去。

司空衍一個踉蹌往後跌,竟制他不住,尚未來得及穩住身形,又被晦人搶先一拳砸在面上。

拳頭來得又狠又快,打得司空衍面頰如同火燒,立刻升騰起幾分怒意。他低喝一聲,扯住晦人便拳腳齊出,胡亂還擊,房內的大小物品頓時被兩人的扭打撞得東倒西歪,巨響連連。

渾身是傷的殺手絲毫不懼,打架的勁頭上來,眼睛反倒更亮了。瞅准司空衍露出空隙的瞬間,立刻上前絞住他肩膀,毫不留情地往後一扭——面對標準的擒拿功夫,司空衍縱使體魄尚可,也不得不乖乖就範,被雙手反剪摁在桌上,眼冒金星,五內翻騰。

晦人出言嘲諷:「你該慶倖我有傷在身,否則一不小心可要把你弄死了。」

「咳咳咳咳咳……」

「昨天在牢裡,你為什麼提到司空長樂?」

「……」

「說話呀。」晦人輕輕搖晃著司空衍,彷彿在討要一個燈謎的謎底。

司空衍哼哧喘氣,艱難道:「我想,或許你會知道他真正的死因。」

「他對你很重要嗎?讓你膽敢親自來問我?」

「他是我的親哥哥。」

晦人沉默了片刻,還欲再問,卻忽然停住了。

屋外似乎有微弱的異動。晦人側耳,臉色陰沉地鬆開司空衍,道:「你有客人來了。」

司空衍尚且摸不著頭腦,晦人已經拾起刀,飛身藏在了房頂暗處。

來不及問,便聽門外有人朗聲道:「天罡會搜索逃犯,請戶主開門。」

逃犯?

司空衍心中一驚,又不得不去開門。一照面,果然是幾名天罡會弟子,個個神情肅穆,佩劍傍身,令人不敢逼視。

「得罪。」為首弟子抱拳行禮,便率領其餘人魚貫而入。

「敢問搜索何人?」司空衍戰戰兢兢地問。

弟子們沒人回答,逕自進入屋內各個房間檢查。

小屋本就為獨居所建,屋前屋後,幾乎一眼便看完了。很快的弟子們紛紛回報,除了客室擺設淩亂,沒有發現可疑蹤跡。

司空衍暗鬆了一口氣,不知是晦人藏匿功夫了得,還是早已跑了。

「你的客室看起來該整理了。」

「是啊,」司空衍怕他懷疑,信口胡謅道,「我家最近鬧老鼠,今日偶然發現一隻,追著打沒打著,還把東西都弄亂了。」

為首弟子見他並未窩藏犯人,臉色緩和不少,道:「本以為方璇這孽畜死了,崢嶸閣就徹底完了,誰知他手下的醃臢東西是除也除不盡,可與鼠輩蟲豸相比……」

此話一出,司空衍就看見房梁的陰影當中,緩緩探出一截刀尖來。晦人半張露出的臉上殺意猙獰,蓄勢待發。司空衍毫不懷疑此刻只要有人抬頭看見了他,這廝立刻就會把滿屋子的人殺個乾淨。

司空衍三兩步站到顯眼的位置,道:「既然搜查完了,諸位可否移駕別處?您這些刀啊劍的,小民實在怵得慌。」

「我看外頭有冶坊,你是做鐵器的,怎會怕這個?」為首弟子刷地拔出長劍,遞到了司空衍的跟前,七分問詢,三分警告,「你看看我這把劍品質如何?」

司空衍冷汗涔涔:「我只做些尋常物件,武器倒是看不出好壞。不過既然出自天罡會,肯定是好的。」

為首弟子狐疑地打量他,半晌終於收劍,領著一眾弟子出去了。

司空衍關上門,在原地呆站了一會兒,才慢慢虛脫地坐下。

晦人從房頂落下來:「為什麼不說我在這兒?」

「昨日我在牢中便覺得,天罡會對犯人刑求過度,任由他們抓你回去……不妥。」

「哼,別以為這樣我就會感激你。話說咱們剛才說到哪裡?對了,你哥哥。」晦人想了想,忽然發現什麼好玩事情似的笑了,「作為報答,我可以告訴你他是怎麼死的。」

司空衍霍然起身:「你知道?」

「當然。」

「請告訴我!」

晦人欣賞了一番司空衍驟變的臉色,悠哉道:「他是我殺的。」

「什麼?」司空衍瞳孔縮緊。

「當時師父覺得他沒有利用價值了,請他自盡,是給他最後的顏面。可他實在太懦弱了,哭喊著求師父饒他一命。我看不下去,就幫他把劍握緊,然後用力推進去……」

司空衍隱然怒道:「你說謊!」

晦人笑得歡快:「是你自己想知道的。」

「你說謊。」司空衍長長呼吸幾下,語氣歸於平靜 「你明明就不知道。」

「何以見得?」

「我曾向多位石匠師傅求證,從遺體的石化程度來看,我哥哥至少是八年以前遇害然後被製成石像的,那時候你才多大?」

晦人一愣,他編排故事時並沒想到這一層。世人見他從來都是喊打喊殺,或恐懼唾駡,像司空衍這樣冷靜應對的態度,反而令他十分陌生。

司空衍接著問:「為何隨意編造,戲弄死者?」

「戲弄又如何?世人皆言崢嶸閣罪惡滔天,你哥哥既然和我師父沾上了關係,誰知道他當初是不是幹了什麼壞事,死了只是罪有應得呢?」

晦人言辭惡劣,神情滿是怨毒。

司空衍卻不再受刺激,他平靜道:「晦人,死者不能複生。如今方……你師父已去,或許你也該迷途知返了。」

「迷、途、知、返?」

晦人低頭,握緊了刀。

「說得好像……」他痛苦地吐出幾個字,「你很懂……」

少年提刀朝司空衍撲來,然而尚未靠近,便喝醉了似的往前一頭栽倒。

司空衍箭步上前撈住他,一探額頭,發現這人已然陷入高燒,昏迷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