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城前四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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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03-02
天水城位處一狹長的河谷地帶,河谷東西長,南北窄。城的北面是連綿高山,最近的是連翹山,春天開滿漫山遍野的連翹花,一片金黃花海,因而得名。連翹山後面全是高山深谷,從天水城看去,最遠最高的全是終年積雪的雪山,天水河就在雪山之間流瀉出來。

天水城的南面是天水河,河面寬闊,水流緩淌。河的對岸是一片斷涯,斷涯上有一隱蔽棧道,鮮有人使用,只有獵人等為方便上山打獵才會走這棧道,不然想要繞過斷涯,上下游都要走十多里路。

用來封江的鐵鏈的一端就釘在斷涯上,離水面足有兩個人的高度,當初安裝鐵鏈的時候在斷涯上建了工作平台,安裝完畢就把工作平台拆掉,若果要維修或更換鐵鏈都需要重建平台,雖然費事,但可增加敵人拆卸鐵鏈的難度。而鐵鏈的另一端連上絞盤,藏在對岸的石屋內,而石屋在天水城的防禦範圍內。鐵鏈在天水城的上下游各有一條,不管敵船從那個方向來,都會被鐵鏈攔下。

天水城的東面和西面都佈滿農田村落,河谷的東面出口是求凰坳,是連翹山山脊的延伸。求凰坳,又稱求凰關,是陸路交通要衝,要從東面進出河谷,想不坐船,就得走求凰坳。原本天水城在求凰坳築有關樓,作為軍事防禦工事,有如一道城門將山坳的東西兩邊分開,關樓門楣上嵌有石刻匾額,寫有「求凰關」,後來五城結盟,軍事防禦逐漸失去意義,天水城便撤走駐軍,並將關門拆掉。

關於求凰坳名字的由來有一則傳說,從前有一個樵夫,愛上城主的獨生女兒,但城主嫌棄樵夫身份低微,不允許他們來往。後來,城主的女兒得病,病入膏肓,昏迷不起,大夫說這病不難醫,問題是藥方中必需要新鮮的連翹花,本來春暖開時漫山遍野都是連翹花,可惜時值濃冬,別說連翹花,連葉片都落光。城主廣發檄文,希望有人帶著花來救他愛女。樵夫知道後,連續七天七夜在連翹山找花,可是那裡找得著?最後筋疲力盡,來到現在的求凰坳,他對天嚎啕大哭:「天神風神山神!樹妖水靈土精!有誰來聽我一言!?金銀我不要,命我也不要,我只求一束連翹!」說罷便暈倒雪地上。第二天有人經過,果然在樵夫旁邊的連翹開了一串黃花,可惜樵夫已經死去。那人把花獻給城主,城主大喜,要重賞那人,那人卻甚麼都不要,說因為這花是樵夫用性命換來的。城主女兒果然藥到病除,得知事情經過後,悲愴不已,發誓終生不嫁。

於是樵夫求花的地方就稱為求黃坳,後來有詩人知道樵夫求花的經過,認為正好應了鳳求凰中的兩句:

「鳳飛翺翔兮。四海求凰。
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於是,就改稱為求凰坳。

現在天水城的少男少女如果要向心儀的對像表白心蹟,就會帶對方到求凰坳看花,這已經成為天水城的傳統。

而河谷的西面則沒有明顯出口,城外就是一大片肥沃的平原,村落錯落有致的散佈其間,之後就是高低起伏的原野森林,天水河從北到南穿過森林,並在這裡拐了個大彎,轉而向西,在拐彎處形成一支流,向北流入樊國,稱為喀侖河,最後注入藍水湖。這一段的天水河就是樊國和天水城之間的領土分界。

天水城城牆高厚,在城牆上可容馬匹經過。共有十座城門,南北各兩座,東西各三座。靠河的一則城牆與河面之間百來步的距離,並建有碼頭,方便來往船隻。每邊城牆上各有五台神臂弩,在城牆的四角還裝有投石機,在每個城門內設有半㘣型的瓮城。城牆內還有若干大型投石機,平時收藏在倉庫內,一旦敵人來攻可以迅速安裝。天水城的防禦工事可謂十分周全,唯一敗筆是沒有護城河。

樊國窺覬天水城,除了河谷肥沃的土地,翠綠的山巒之外,最重要還是因為地處交通戰略的要衝。既是要衝,經濟上的得益固然不言而喻,戰略上的重要性更令樊國如芒刺背。樊國如要攻打五城,必先攻克天水城,相反,五城如要攻打樊國,從天水城出發就可以長驅直進,樊國無險可守。

八十年前,樊國試圖攻取天水城就是這個原因。當年就是雷進的祖父雷震天領軍,從水陸兩路進攻,水面戰船上的投石機與天水城對轟,陸路一軍配合著攻城,在城牆上進行慘烈的廝殺,戰鬥持續了七天,後來五城的援軍趕到,從水陸兩路進行反撲。天水城軍從城裡出陣,正面攻擊樊軍,五城援軍攻擊樊軍側翼,樊軍不敵敗走,這時天水城軍在上游臨時架起鐵鏈,阻止樊軍的戰船逃走,戰船全部投降被俘,最後樊國賠償巨款,天水城才放走戰俘,但把一半的戰船毀掉。

經此一役,天水城才在河上建鐵索,平時沉在河底,需要時拉起封江。

而雷震天戰敗回國後,終生背負敗將之名,鬱鬱而終。臨死前囑咐後人,務必攻取天水城,以祭他在天之靈。此後,這成了雷家歷代的心結。所以,雖然沒有實際行動,但雷家沒有停止過收集有關天水城的情報,還制訂過許多不同的攻城策略。這事情一直在坊間流傳,赫連昌早有耳聞。

所以雷進成為俘虜的第二天,赫連昌就向他詢問天水城的各種情報,而雷進也知無不言。不過他們首次談話的時間很短,因為赫連昌現在要處理的事情太多。

昨天進城以後,除了赫連昌,其他獠人全都處於極度亢奮的狀態,在樊城到處生事、破壞、搶掠,作為樊城的新主人,他們現在做甚麼都沒人管,而赫連昌也沒有刻意阻止,只跟赫連摶狼說了一句:「叫他們盡量不要濫殺無辜。」至於實際結果如何,赫連昌也不很在乎。

昨天獠人拖著疲倦的身軀和勝利的狂喜,帶著樊喜王和他的將領士兵進入樊城,所有樊軍被繳械,將領們雙手被綁,被押在獠人中間,其他數萬士兵跟在後面,獠人跟本沒有足夠兵力押解這麼多人,不少士兵中途逃走,獠人也沒有精力去管。

而樊喜王、皇后和太子,就是戰場上一直坐在兩輛馬車上的三個人,在進入樊城前被扒光衣服,站在馬車頂上示眾。赫連昌還叫一個樊兵邊行邊喊:「樊王回來啦!樊王回來啦!」樊城居民起初全被這景像嚇得目定口呆,「他是樊王嗎?」「天啊!一身肥肉好醜啊!」「發生甚麼事了?」「活該啊!在他治下樊國沒嘗過好日子啊!」,不知誰丟出了第一棵爛蕃茄,其他爛菜、雞蛋、污水,甚至石頭,接踵而至。獠人看得樂透透,懶得阻止,到達宮門時,三人裸露的軀體像在垃圾堆中撈出來一樣,而兩輛金碧輝煌、象徵皇權光輝的馬車也被蹧蹋得比賣包子的手推車還要難看。

昨天的巨變已成定局,天水城繼續留意著事態的發展,水一澈、游復和杜日坤正在南江水客棧二樓一邊品茶,一邊討論,他們的桌子就在窗邊,可以看到街上,而水一澈的目光時不時都落在對面街賣濾麵的姑娘身上。

「沒想到獠人的目標竟然是樊喜王。」游復說。

「擒獲樊王就等於控制樊國,要以這些微兵力控制樊國,只有這個辦法。」水一澈回應道。

「但如此大膽的計劃,光提出來都要勇氣,能實行出來實在能稱梟雄了。」游復說。

「問題是,這個梟雄是甚麼人呢?」杜日坤問。

「不就是獠人的單於嗎?那個叫赫連摶狼的傢伙?」水一澈說。

「宮中的細作回報,昨天宮中亂成一團,獠人放肆地狂歡作樂,飲的吃的,不少宮娥妃嬪被姦污,聽說比戰塲還可怕。但有一個人一直默默坐著,偶爾飲酒言歡,一直沒動粗,作風非常不似獠人。而在樊王和獠人第一次會面時,一直在發言的也是這個人。」杜日坤頓了頓:「這個人叫赫連昌,是赫連摶狼的第三子,能說古雲語,可能只是碰巧而已,不過,我認為這個人值得留意,攪不好這整件事是他主導出來的。」

「為甚麼這樣說?」游復問。

「能在這麼短時間內完成這高難度的偉業,對樊國一定瞭如指掌,而他會說古雲語…… 直覺而已,但最好還是收集一下關於這個人的情報。」

游復和水一澈對望了一眼,水一澈說:「我們嗎?」

「當然不是了!這事我會做。」杜日坤沒好氣地說。

「那現在獠人已鯨吞樊國,你說之後會怎樣?」水一澈問。

「鯨吞嗎?這還不好說,樊喜王在獠人手上沒錯,短時間內樊人應該沒甚麼動作,但獠人兵力不足,恐怕不能控制整個樊國,時日一久,一定有人出來反抗,怎樣令樊軍不叛變,這不是容易解決的問題。」杜日坤說。

「可能把宮中的寶物搬回去就算了。」游復說。

「怎可能,至少得把樊喜王帶回去,然後要樊國每年進貢。」水一澈說。

「這也有可能。」杜日坤說:「反正,現在主導權在獠人手裡。」

「那我們就等著看戲了!」水一澈一臉幸災樂禍的說。

「『我』等著看戲,你倆好像要回去了。」杜日坤說。

「甚麼?」游復和水一澈同聲說。

「你們去問魯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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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天水城城主水載舟也與他兒子和天水城主的主要將領在仰天閣討論樊國的最新變化。

「結果,獠人進樊的最終目的,就是要吞併全樊!?」城守李逵難以置信地說。

「想不到他們如此大膽。」水載舟左手一捋一捋他的長髯。

「是狂妄吧!」牛惟明忍不著說。

「計劃本身是狂妄。但能把如此狂妄的計劃成功執行,這已經可以寫入史冊了。」柯鎮成說。

水一泓在旁邊聽得連連點頭:「但也想不到樊國如此不堪一擊。」

「早知由我們出兵,把樊國拿下。」牛惟明經常沒由來的冒出這些不相干的話,但這一次居然說出了水一泓的心聲。

「就算給你拿下了,你守得著嗎?」李逵負責守城,第一件想到的還是防務。

經他如此一說,水載舟又捋他的髯鬚,柯鎮成也點點頭說:「好問題。獠人能守得住嗎?」

「最後,知道獠人到底來了多少人嗎?」水一泓問。

「只知道進城的時候只有幾千人。」柯鎮成說。

眾人一同陷入沉默,他們都生出同一個想法,但連牛惟明都不敢說出口。

片刻後,內務大臣錢泰寛幾乎叫起來:「你們不是在考慮攻打樊國吧!?」

水載舟尷尬地笑了笑,柯鎮成則木無表情,水一泓舔了舔咀唇,還是牛惟明先開口:「不行嗎?像柯將軍說的,獠人守不住的。趁著他們未站穩陣腳,我們主動出擊,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他越說越興奮,被柯鎮成打斷:「人家會乖乖站著等你來攻嗎?獠人一旦躲起來,舉全樊之力都找他們不著,到我們人馬睏乏,退兵的時候,他們再尋找機會埋伏,一個不小心,黃雀做不成,變成第二隻蟬。」

牛惟明少有的被搶白得紅了臉。

水載舟最後加一句:「再說,好端端的為甚麼要攻打別人?」

錢泰寛也不忙把他最擔心的事說出來:「而且,打仗對生意不好啊。」

城主之弟水推舟把話題一轉:「那樊國算是完蛋了?以後我們要與獠人為鄰?」

水一泓說:「這也不一定,柯將軍都說了,獠人要守住全樊國也不容易,現在獠人最擔心的,應該是樊人舉兵反抗,要是堂堂正正兩軍對壘,樊軍在人數上有絕對優勢,獠人不會接戰,只能再次躲起來,或返回關外。所以,獠人不會讓這事發生。他們會怎樣做,可能性太多,我們還是觀望一下吧。」

水載舟說:「換了是你,會怎樣做?」

水一泓微感意外,沒想到作為城主的父親會這樣問。他想了一想,說:「樊喜王不得民心,比前幾代的樊王更差,要是我的話,會好好利用這一點,以仁義之師之名,救樊民,除樊王。這樣,樊軍想反抗的話,也不一定會得到百姓支持。」

他頓了一頓,繼道:「另一方面,把全樊的將領集中起來,這樣一來,沒有人會出來領導反抗軍,下級副將和士兵也會投鼠忌器。」

水一泓在胸前交差雙臂,思考了片刻:「如此一來…… 說不定獠人可能整合樊軍,那獠軍就會壯大。」

一個可怕的想法冒出,他解開胸前雙臂,雙眼放大,轉過頭來望著父親說:「那他們會變成我們的恐怖鄰居!」

在塲的人被他感染,都有一股恐怖的感覺從背脊爬上後腦。

然後他又搖一搖頭:「可能我想得太遠了,還是先觀望一下。總而言之,獠人不可輕視,我們還是不能放鬆,要密切注意他們的動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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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全樊國所有屯堡的主將和副將,與及全國各地所有駐軍的將領都召到樊城來,我有話要跟他們說。」經過一整天的休息,赫連昌的傷口已處理好,體力也恢復過來。此刻在樊宮跟雷進對話。

「你要我怎樣跟他們說?樊國已名存實亡,理論上樊軍也不存在了,他們也不一定會聽我的。」雷進不疾不徐,語調客氣的說。

進城後,所有俘獲的樊軍將領全都獨立軟禁,禮遇有加,士兵們如果願意的話,都回到原來的崗位,只是沒收武器和馬匹。

至於樊喜王、皇后和太子則投進黑牢,不管樊喜王如何哀求,三人的衣服還沒發還。

「就說,樊國現在易主,軍中有新的安排,雷將軍以柱國大將軍的名義,召他們前來樊城頒報新的安排。」

「你要我把他們騙來樊城,好讓你一網打盡嗎?」

「敢問樊大將軍,前夜一戰後,我有傷害過你們一兵一卒嗎?」

「我不知道,我被關在房內。」

「也是。要不,你跟我到宮外走走?」赫連昌想了想,又說:「要不要我把其他將軍帶上?有誰你想見的?你兒子?」

提到他兒子時,雷進一直冷靜的面容抽搐了一下,但沒作聲。

赫連昌看在眼裡,也故意不作聲。但見雷進毫無反應,片刻後才說:「我派人把雷衛國將軍請來,我們三人到城牆上邊看風景邊聊聊。」

雷衛國來到後,看了看雷進,又看了看赫連昌,才對雷進說:「爹,你沒事吧?獠……獠人有沒有為難你?」

雷衛國及時把「獠賊」吞回肚裡,改稱獠人。

「我沒事,他們很客氣。」雷進中肯地回答。

三人登上城牆,祝麟帶著飛翩跟在後面。

雷衛國忍不住好奇的問:「這就是當夜在戰塲上攻擊我軍的鳥?」

「是,牠叫飛翩。不止一次救了我的命。」赫連昌說,然後對祝麟示意放飛飛翩。

飛翩飛上半空,到樹林裡尋找獵物。

「牠是金鵰,在草原上很常見,不少獠人都會訓練一隻,幫忙打獵。不過飛翩不是普通的金鵰,聰明得很,體型也較大,是萬裡挑一的神鳥。」

「我們都見識過牠的厲害。」雷衛國雖然由衷佩服,但語氣還是酸酸的。

赫連昌禮貌地笑了笑:「神策軍的領頭幾次想置我於死地,飛翩對他很大意見。不過最後他是被樊王的弓弩殺死的。」

「這事我看見。當時我在大軍後方,一直注意著樊王的馬車。」雷衛國說。

雷進是現在才知悉,聽後頗感驚訝,但更多的是無奈。拼了命要保護的人,最後要了你的命。是命運的諷刺?還是本該如此?

之後雷進詢問獠人進樊後,一直到樊城的經過,以及到底獠軍來了多少人等,赫連昌都一一回答。

雷進心底的想法是,敗在這樣的對手下,也無話可說了。但他還是問:「要是當夜聖上……樊喜王不外逃,我們死守樊城。你會怎樣?」

「那我也拿你們沒法,只好乖乖回北方草原。」赫連昌誠實地說。

雷進深深的歎了口氣。到底是敗在獠人手上?還是敗在樊王手上?

「兩位雷將軍,我們獠人兵微將寡,要是正面跟你們交鋒,我們那裡是你們敵手?只好出盡奇謀,兩位將軍莫見笑。只是,兵不厭詐,對不對?」

赫連昌望著他們,二人都慚愧得不敢與他的眼神接觸。

這時,城牆下傳來嘈雜聲,三人循聲看去。原來幾個獠人推倒一個路邊攤檔,一邊哈哈大笑一邊把一個姑娘抱入後巷。攤檔的主人苦苦哀求,他們都充耳不聞。

雷衛國握緊了拳頭,雷進則深深皺眉,表情痛苦。

赫連昌吹了一下口哨,下面的獠人向牆塲上看,赫連昌用獠語大聲說了幾句,那幾個獠人便把那姑娘放下,哈哈大笑地離開。

赫連昌對他二人說:「對不起。給你們看見我們獠人的本相,失禮了。我回去會明令不得再傷害樊民。」

雷進沒作反應,雷衛國則說了句謝謝。

三人繼續沿著城牆走,遇到兩個戍兵,那兩個戍兵看見他們三人同行非常驚訝,再加上這個時候也不知道該對誰作甚麼稱呼。結果兩個戍兵呆呆地站在當塲。

其實赫連昌自己也不知道,只是饒有趣味的看著他們。

但是雷進的老習慣改不了,每逢巡視時遇到戍兵都會問:「有甚麼異常嗎?」

於是兩個戍兵也機械式地回答:「回將軍,一切如常。」

之後雷進才驚覺不妥,但話已出口,就由它繼續:「你們吃的穿的都有嗎?」

戍兵回答:「都好。只是……」他看了一眼赫連昌,小聲說:「只是武器被繳了。」

雷衛國問:「沒有武器,你們還站崗?」

「武器掉了,職責還在。」戍兵回答得理所當然,反而是雷衛國感到錯愕。

最後只說:「好。」

三人繼續漫步前行。

雷進明白赫連昌所言非虛,樊王被俘之後,沒有將領或士兵被殺,而且彷彿一切如常。

於是,雷進問赫連昌:「你今後有何打算?」

赫連昌心下大喜,暗忖:「你終於肯問我了。」

於是把預先想好的說辭娓娓道出:「首先,我要你們全軍明白,我不是你們的敵人,不再是了。第二,我們來當然是為了黃金和土地,但也為你們除去碌碌無為、貪圖享樂的樊王。第三,聽說雷家世代都有攻打天水城的策略,可以分享一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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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時份,水一澈和游復剛被魯師父訓斥完畢,他二人原本來樊國是要學習當斥候的,按軍中規矩,當魯師父認為他們可以離去時,會給他們一封親筆書信,要他們轉交軍中將領,信中會說明二人的學習情況,好讓軍中將領知悉將來可以如何配置他們。

可惜,二人的信中只有一句:「朽木不可雕也!」

二人又慚愧又失望,又不敢作聲。杜日坤還在旁邊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

魯師父教訓完畢,把信交給他,說現在事情告一段落,叫他們明天起程回天水城,當面向城主報告樊城的詳細情況。

兩人悶悶不樂,不想待在南江水客棧,決定臨行前多吃一次濾麵。

「魯師父也太絕了吧?回去後怎跟父親交待?」水一澈還在咕嚕。

「就是,至少給我改過的機會啊!」游復和議。

「唉,這趟回去後不知甚麼時候再有機會出來了。」水一澈歎了口氣。

「你怕以後見不著濾麵姑娘吧?」話題一向這方面發展,兩個人的心情就好起來。

「別傻了,我連人家叫甚麼名字都不知道。」

「怎樣,要不要把握最後機會向她表白?」游復一副看熱鬧的表情。

「怎麼表白?」水一澈只是隨口一問,想不到游復一臉正經的想了一下,說:「你握著她的手,輕輕的說,『我對你的思念就像弓箭,離弦以後只懂向你飛。』」

水一澈聽後忍不住哈哈大笑:「哈哈!神經病!不倫不類!」

游復也自覺好笑,兩人開著玩笑走向賣濾麵的小店,魯師父給他們的煩惱早被忘了。

所謂濾麵,是樊城獨有的麵條,作法是預先磨好米漿,吃的時候,把米槳倒入掛起的濾桶,濾桶底部有許多細小的圓孔,米漿從孔中流出,跌落下面的熱水中,煮熟後自然成為一條條的面條,配上肉湯和各種佑料,是為濾麵。

來到小店附近,途人像見鬼一樣掩著面慌忙走開,他們加快步伐,向途人避走的反方向走去,嚇然發現附近的街道已沒有行人,所有人走清光,商店都紛紛關門 —— 除了一間。

正是賣濾麵的小店。

兩人心裡一沉,一股發麻的感覺在水一澈胸口漫延,爬上他的面頰。

他們來到小店門口,看見店內幾張枱櫈被推翻,碗碟面條肉湯滿地都是,店主躺在地上,血從頸中汨汨流出,牆邊坐著他被開膛的兒子,他媽媽用手按著兒子肚上的傷口,想阻止血從傷口流山,但徒勞無功。他媽媽渾身血污,不知道有沒有受傷,她一邊哭一邊口中喃喃的念:「救救我閨女啊……救救我閨女啊……」

一個獠人若無其事的坐著吃麵,桌上放著一把滴著血的彎刀。

游復被店內的景象嚇呆,而水一徹的腦內好像「咔嚓」一聲,瞬間變成空白。

接下來的事情實在發生得太快,游復還在考慮該不該行動時,一切已經沒有回轉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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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一澈明明眼睛張得大大的,但又好像沒看見甚麼,耳朵更加是毫無所覺,怎樣叫他都不應,面上的肌肉繃緊得好像快要炸開,而且動作的力量和速度,比任何人都要高出許多。

此刻的水一澈,好像變了另一個人一樣,連游復都懷疑他還是不是水一澈。

而他自己對身邊的一切,已沒有自主意識,就好像人在這兒,心在另一個地方。而到底在甚麼地方,他自己也不知道,但他內心確實感到很平靜、安全,甚至面上還感到午後和煦陽光的溫暖。而這個地方,是沒有時間的。到後來,突然有一股刺痛感,之後天旋地轉,好像一切失去的感覺,集中在一點上,然後一次送上來,他想吐,又聽到有人叫他「一澈!一澈!」,他看到了賣濾面的姑娘驚恐的眼神,然後腦裡的空白換成漆黑,之後便徹底失去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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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一刻游復和水一澈兩人站在門外,游復只呆了一下心跳的時間,身邊的水一澈已化作一片黑影,向那獠人電射出去。

他不是「撲」向那個獠人,而是像離弦的箭,「射」向那個正在吃麵獠人。那獠人距離他們至少有五步,水一澈一眨眼已來到他身邊,他伸手想拿起彎刀,水一澈化掌為刀劈向他伸出的手臂,手臂撞上桌面,桌子居然從中裂開。

水一澈一手抓著獠人脖子,另一手抓著他小腹,把身型比水一澈龐大的獠人整個高舉過頭,再重重的摔在地下。

水一澈抄起地上的彎刀,游復見狀想喝停他:「別——」。

但只是了一個字,彎刀已穿過獠人的身體,把他釘在地上。那獠人只悶哼了一聲,便絕了氣。假如,只把獠人趕走,事情還不至鬧大,現在把獠人殺了,麻煩就大了。

這時另一個獠人出現在通往內堂的門廊,他聽到打鬥的聲音便趕來看看,當他看見地上的同僚的時候,便用獠語大叫一聲,抽出彎刀向水一澈劈去。

水一澈赤手空拳的迎上去,速度快得驚人,獠人的彎刀還在半空,水一澈的拳頭已結結實實的打正他面門,鼻樑斷裂,獠人一個蹌踉,跌入後堂,水一澈追入去。

一進到後堂,他便看到地上的「濾麵姑娘」。

她身上的衣服幾乎被撕碎,露出香肩和大腿,用手撐著坐在地上,目光呆滯,滿身傷痕。

獠人本想趁水一澈分神的時候在他背人砍一刀,幸好游復這時也來到內堂,獠人見以一敵二沒有勝算,便轉而一刀劈向游復,趁游復側身避開的時候衝過他,奪門而去。

游復本想去追,但水一澈的情況令他非常擔心。

水一澈還是一聲不響,慢慢地蹲在「濾麵姑娘」的身邊,好像想伸手扶她起身,當他的手碰到「濾麵姑娘」的時候,她全身一震,整個人突然動作起來。不知何時,她手裡多了把小刀,像猛蛇出洞,怒吼一聲,一刀刺向水一澈胸口。

水一澈也不避不躲,只稍稍橫移一下,使原本刺向胸口的刀刺到肩上。

游復再一驚,大叫:「一澈!」

奇怪的是,這一刀竟然刺不進去,只劃破皮肉,流出血來。

更奇怪的是,這一刀竟然把水一澈刺暈了。

「一澈!」游復抱著水一澈失去知覺的身軀,驚魂未定,但他必需想點辦法。

「濾麵姑娘」當然不知道箇中道理,不知道水一澈輕微移動身軀以避開要害,更不知道她一刀其實沒刺深。只知道一刀刺下去,他就暈了。

「我……我……我把他殺了?」她目光散亂、聲音顫動的問。

「沒有,這傢伙還想吃濾麵,沒這麼容易掛掉。」游復思潮起伏,順口一答。沒想到一聽到「濾麵」,這姑娘的眼淚就止不住的流出來,但她沒哭出聲音。

「我家人還在外面…… 他們……」

游復輕輕地搖頭。

「濾麵姑娘」閉上眼睛,任由眼淚一顆顆地流過面龐。

游復在思考下一步行動,要是把兩個獠人都幹掉就好,又或者兩個都不殺也可以,偏偏殺掉一個放走一個,這是最糟糕的情況,很快就有大批獠人前來報復,必須盡快離開。不能回南江水客棧,絕不能危及天水城的據點。同時又不能把「濾麵姑娘」獨自留下,獠人回來後定會取了她的命。而且——

「要是這傢伙知道我把「濾麵姑娘」留下,醒來後肯定會把我殺死。」游復自忖。

「姑娘——」

「——能不能幫我埋葬家人,之後我不會再麻煩你。」她搶在他之前把話說完。

這要求是游復意料中事,他微微點頭。

「我們不能久留,給我一點時間,我換件衣服就走。」這話也被「濾麵姑娘」搶先說了,說到最後一句時,她深深地垂低了頭。游復明白這是出於羞愧,本想說幾句安慰的說話,但又不知道該說些甚麼。

「我在外面等你。」游復最後只說了這一句,便抱著水一澈回到店面。

剛才還在說話的媽媽現在也斷了氣,原來她背上也被砍了一刀,刀口又深又長。游復蹲在她身邊,輕輕的說:「放心吧,你閨女沒事。」

當片刻後「濾麵姑娘」回到店面時,游復已把三人的屍體放在並排的桌上,並蓋上白布。

「爸!媽!…… 小弟!」「濾麵姑娘」泣不成聲。

但她沒容許自己沉湎在悲傷中,她還有沒完成的事情,她必須把家人埋葬。

她強行止著哭聲和眼淚,問:「敢問這位大哥,怎樣稱呼?」

「我叫游復。這傢伙叫水一澈。」他踢了一腳躺在地上的水一澈。

「我叫冷凝霜。你朋友沒事吧?」

冷凝霜算不上是美人,但輪廓深邃,濃眉大眼,咀唇豐厚,非常英氣,而最吸引水一澈的,是她倔強的眼神。

「我也不知道—— 一澈!醒醒啊!—— 他就是不肯醒過來。」

「我們店後有輛木頭車,我想,可以用來把他們運走。」

「好的。你不介意我把這傢伙一同放上車吧。」

「不介意。」

游復把三個死人和一個活人放上木頭車,全部蓋上白布。

臨離開濾麵小店前,游復跟冷凝霜說:「冷姑娘,你有甚麼要帶走的,這是最後機會了,以後不一定有機會回來。」

「沒有了。我們走吧。」

冷凝霜說,她們家族祖墳就在城外不遠的山崗上。

游復推著木頭車,向城門進發,先離開樊城再說吧。

樊城的街道上繁華依舊,一般來說,把先人運出樊城不會這樣草率,所以游復引來不少人側目,此時他最不想要的,就是引來其他人的注意。

一隊獠人騎著馬快速向他們接近,游復的心涼了一截,要是不能胡混過去,就只能放手一摶了,拼了命也要保護水一澈和冷凝霜,他已做好戰死樊城的準備。

獠人隊伍來到游復身邊時,時間好像停止了一樣,他一眼都不敢抬頭望,繼續推著木頭車。

幸好獠人沒有停下,在他們身邊經過,游復鬆了口氣。

終於來到城門口,游復對冷凝霜說:「你餓了麼?我去買包子。」

賣包子的的小販是天水城的細作,游復簡單交待所發生的事並告知在那裡會面,要求南江水客棧提供支援,但沒有說水一澈剛才的事。

游復和冷凝霜順利來到冷家的祖墳,二人將冷凝霜的家人安葬,事出突然,他們甚麼都沒有預備,甚至還來不及立碑。

游復靜靜的走開,好讓冷凝霜跟家人道別,同時給她空間讓她的悲傷流露。一直昏迷不醒的水一澈躺在旁邊。

夕陽斜照,趕在黑暗來臨前回巢的杜鵑在樹上「咕咕」叫,在四下無人的山崗中顯得有點悲涼,對冷凝霜來說,是無故飛來橫禍而喪命的家人淒涼,還是突然剩下孤身一人的自己淒涼,她自己也說不上來。原本好好的一家人,過著平靜簡單的生活,就那麼一剎那間,一切灰飛煙滅,彷彿從來沒存在過,她一家的命,賤如敝屣,隨意便掉了。

冷凝霜一言不發,跪在墳前,讓眼淚靜靜的流。

不知過了多久,冷凝霜從懷裡拿出小刀,刺水一澈後,一直留在身邊。

「爹!娘!女兒不孝,未能為你們立碑,連酒水祭品也沒為你們預備,我只能把你們帶回來,我們家也沒有了,我在這世上甚麼都沒了,現在女兒就來陪你們,繼續侍候你們。」

說罷,舉起小刀,用力刺向胸口。

血沿著小刀流出來,滴在地上。

「姑娘。」水一澈有氣無力的說,他適時醒過來,一把抓著小刀,血從他指縫流出。

然後,彎下腰就吐,但抓著小刀的手沒有鬆開。

吐完了,又說:「姑娘,能不能放手,痛啊!」

冷凝霜這才驚覺她一直握著刀柄,水一澈握著刀身,她一放開刀子,水一澈也放手,任由小刀掉在地上。

「你這傢伙終於醒來了—— 冷姑娘,你這又何苦呢?」游復都不知該先處理誰。

冷凝霜含淚垂低了頭。

「冷姑娘?」水一澈還未知道「濾麵姑娘」的名字:「到底發生甚麼事了?—— 啊—— 頭好痛。」

「發生甚麼事?該我問你才對吧!?」游復說。

「怎會問我呢?這哪裡?」水一澈雙手抱著頭。

「你甚麼都不知道?你連自己做了甚麼都不知道?那你知道甚麼、不知道甚麼?」游復都不知該從何說起。

「甚麼知道不知道?我怎會知道自己不知道甚麼?你這人說話講不講道理?」水一澈的頭痛沒剛醒來時厲害。

「從頭開始說吧。」冷凝霜說。

兩人你來我往都說不出所以然,剛還在尋死的冷凝霜聽到也覺得好笑,居然暫時忘了悲傷。

「你感覺怎樣了?」游復問。

「現在好多了,我好餓,有吃的嗎?」

游復拿出包子,水一澈也不客氣,大口大口的吃。

「我先來介紹吧,這位是冷凝霜,冷姑娘,這位是——」游復說到中途,又被冷凝霜搶白。「——水一澈。剛才介紹過了。」

「對……」游復轉向水一澈:「我們去到冷姑娘的小店門外,看到獠人的獸行,然後突然,你就好像換了一個人一樣,以前所未見的身手,獠人連拔刀的機會都沒有,就給你結果了。你還把他整個人提起,高舉過頭,好像玩具一樣。」

「沒有吧…… 」水一澈自己都不敢相信,「我記得跟你來到小店門外,之後的事,只有零碎的片斷。我好像知道自己在哪,又好像不是在哪……」

「你在說啥?」游復聽不明白。

「我自己都不知道。然後呢?」

「然後,在內堂你看到冷姑娘,完全放下另一個獠人不管,蹲在冷姑娘身邊,她用刀刺你一下,你就暈了。」

冷凝霜的俏面頓時飛紅:「對不起。」

水一澈下意識的摸了一下肩上的傷口,然後解下衣衫察看:「是這裡吧。」

游復也湊過來看。

「傷口好淺。」游復說。

「看來冷姑娘並非全心要我的命。」水一澈只是陳述他的想法,並無意怪冷凝霜,但她聽後面紅到耳根。

「不是的,我看她當時已出盡全力。」游復說:「有可能你當時肌肉異常繃緊,尋常刀子只能劃出淺淺的傷口。」

游復想了一下,續道:「我猜你當時是進入了超常狀態,肌肉繃緊,力量速度比平常高,因為輸出大,短時間就耗盡全身的力氣,所以你就暈了。醒來後也特別肚餓。」

游復說得頭頭是道,水一澈也覺得頗有道理。

「但好端端的,怎會進入這種狀態。」水一澈問。

「我怎麼知道,可能看見心愛的人遇害就會這樣。」游復也只是單純的陳述他的想法,但話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說漏了嘴。

水一澈又不敢作聲,只把眼瞪大,狠狠地盯著游復,眼神在說:「我宰了你!」

冷凝霜以為自己聽錯,完全沒法理解,一定是在說笑,眼睛往黑暗處看去,裝作沒聽見,但心在噗噗的跳。

令人尷尬的沉默混和黑夜將他們包圍,幸好遠處的馬蹄聲把他們拯救。

「看!是誰來了?」游復為了驅走尷尬的氣氛,故意大聲說。

「是崇語!」水一澈說。

雷崇語騎著馬,身後拖著另外兩匹,緩緩地來到他們面前下馬。

一向寡言的雷崇語逐一向他們點頭,目光最後落在冷凝霜身上。

「魯師父派我來,這是你們的座騎、隨身武器和行裝,裡面有些吃的和一些盤纏。魯師父吩咐,叫你們立即回天水城,不得久留。」

「知道了。」一提到魯師父,水一澈和游復好像被駡一樣,低下頭。「他老人家肯定氣炸了。」

「是的。不過後來他知道你們是為了救這位姑娘,就沒那麼生氣了。」雷崇語說。

「城裡的情況怎樣?」游復問。

「你們走後不久,一大批獠人來到那家濾麵小店,找你們不著,就一把火把小店燒了,幸好附近的居民及時救火,火勢沒波及其他民居。雖然死了個獠人,但打鬥死人本來就是獠人的日常,他們好像沒有下一步行動。不過,還是不要給獠人找到你們。」

「明白了。」游復說。

「麻煩你轉告魯師父,很抱歉,給他添麻煩了。」水一澈說。

雷崇語點點頭,又說:「還有,魯師父托我把這個交給你們。」

他拿出兩把一樣的匕首,式樣簡樸,在月光下反映著淡淡的藍光,一看而知鋒利異常。

「魯師父對我們真好,請代我們多謝他。」水一澈說。

「想不到我們給他這麼多麻煩,他還如此待我們。他日我們一定會當面多謝他的,請他老人家保重。」游復說。

水一澈和游復滿臉愧疚,一方面是因為魯征遙如此厚愛,另一方面是雷崇語才是魯師父的愛徒,如此貴重的匕首理應贈他才對。

但水一澈瞥了雷崇語一眼,發現平時不止話少,連表情也少的他居然在看著匕首傻笑。

水一澈大感不妥。

「慢著!魯師父送你甚麼?」水一澈說。

雷崇語笑容擴大,還是不語。

游復興趣也來了:「快說!」

雷崇語咧嘴大笑,只是沒發出聲來。

他慢慢抬起左手,也沒見其他動作,突然有甚麼從他袖中飛出,打中旁邊的樹。

游復和水一澈同時驚呼:「袖中箭!」

雷崇語拉起衣袖給他們看,造工細緻,小巧玲瓏,絕難發現,細看下雷崇語的尾指套有指環,有一幼絲將指環連結箭筒,輕輕拉動指環便觸發機關,射出短箭。

游復和水一澈羨慕不已,剛才還滿腔感謝之情,現在變成妒忌。

「寶貝啊!」「能不能用匕首跟你換?」

雷崇語笑著轉身,說:「再見了。記著,不要久留。」

兩人整理一下行裝,準備先趕一段路再休息,離開樊城越遠越好。問題是,冷凝霜怎麼辦?

「冷姑娘,我今天已救你兩次了,你要是這樣輕生,豈不白費我流的血嗎?」水一澈說。

「我甚麼都沒有了,家沒啦,至親全都沒啦,自己也……」冷凝霜忍住了眼淚。「我還留在世上有甚麼用呢?」

「我知道,獠人把你最心愛的都奪走了,但你這樣死去,就把我最心愛的奪走了。你明白嗎?」水一澈心裡想這樣說。

但說出口的是另一套說辭:「我知道,獠人把你最心愛的都奪走了,但沒能奪走你的希望,人活著就有希望。你要勇敢的活下去,能做到嗎?」

冷凝霜望著水一澈,可能是他的聲音,可能是他的眼神,好像在她心底裡重新燃起了甚麼,一點有溫度的甚麼。她咬一咬嘴唇,點點頭。

「你有誰可以投靠嗎?」水一澈問。

「我認識的人都在樊城,但我不能回去了,是不是?」

「那好,你跟我們回天水城,回去後我們再作打算。」水一澈微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