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城前四十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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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03-01
樊國都城樊城,街道繁華,人車往來不絕,沿街叫賣的小販塞滿永樂大道兩邊,喧鬧之聲從早到晚不曾止息,各種商店分佈在西城坊,人和貨物進進出出,各種明的暗的交易日夜進行。而前代樊王下令興建的孔雀苑,座落城西,苑內有荷花池,雖然勞民傷財,但建成後不少文人墨客經常流連此地,作詩寫畫,文化味濃。雖然樊城比起全盛時期已經沒落不少,但整體上還是一片歌舞昇平,與樊國其他鄉郊村落形成巨大落差。

樊王皇宮位於城北,是集樊國所有財氣於一身的宮城,金碧輝煌,主宮的黃金屋簷反射陽光,閃耀全城。後宮不單止夜夜笙歌,是日夜也笙歌,大小宴席日夜舉行。宮娥不計其數,妃嬪數目連樊王自己都不知道,往往酒過數巡,誰是宮娥,誰是妃嬪,樊王也弄不清楚。

樊城守軍五萬,負責保衛皇宮的神策軍五千,另外,在樊城以東五十里建有段隴屯堡,駐兵五萬,以北六十里有豐都屯堡,駐兵六萬。兩個屯堡對樊城成犄角之勢,假若樊城被攻,兩個屯堡可以在一天之內起兵支援,況且兩個屯堡扼守交通要道,要被開他們的耳目除非軍隊規模小 —— 又或者,化整為零?

總而言之,在樊城及周圍區域內,連後備兵算進去的話,足有二十萬大軍註駐守,令樊城的居民,尤其皇宮裡的樊王,感到非常安心。所以,雖然明知數目不明的獠軍在境內活動,但城門也只是晚上才關閉。

樊喜王即位十年,在登基不夠一年後已經放棄早朝,在皇宮裡最先醒來的,是為樊王預備早點御膳房。不過最近幾天,比御膳房起得還早的,是掌管軍事的兵部,神策軍護軍中尉薜曠,統領全國軍隊的柱國大將軍雷進,樊城城守大將軍洪原生,這三人被連續幾天給不斷進來、又互相矛盾的情報弄得頭暈轉向,常常一大清早就急急起來共商對策。

飛鴿傳來的消息和快馬驛兵傳來的都有,一時說不同地方的屯堡被破,獠人掠奪一番後,戴著一大批戰利品北歸,一時說某屯堡發現大批獠人,並已全數殲滅,而獠軍的數量也沒有統一的說法,從幾千到十萬都有。而今晨的急報最為震驚,有斥候火速回報,說在樊城一百裡外發現獠軍,人數三千,正向樊城奔來。

「才三千人?這麼小的軍隊能做甚麼?叫段隴屯發兵剿滅他們就了事了。」洪原生說。三十來歲,性格急躁,把樊城的防務攪得井井有條。

「假如只有三千人的話,就能解釋為何一直找不到獠軍的位置了。」薜曠回應說。同樣是三十來歲,為人高傲,已貴為神策軍最高將領自豪,常常看不起守城的常規軍,經常想透過討好樊王來加官進爵。

「但卻解釋不了為何有好些屯堡被獠軍所破。」雷進還是不能釋懷。五十多歲的老將軍,鬍鬚斑白。

「會不會是獠軍假傳軍情?」洪原生說。

「情報前後矛盾,顯然中間有些是假的了。但假如只有三千人,他們來樊城想干甚麼?就算到得城下,也鐵定進不了樊城。」雷進說。

「因為他們小覷了我們樊城守軍。」洪原生顯得有點憤怒。「說實話,就算獠賊有十萬大軍陳兵城下,也威脅不了我軍。他們爬得上城牆下不了去。再說,我管他舉大獠全國之力,有本事集結十萬大軍嗎?」

洪原生越說越激昂,但也不無道理。

「也許可以,也許不能。我們的劣勢是我們對獠人所知甚少。他們的領土到底有多大?人口有多少?國內情況如何?我們一概不知。」薜曠冷冷的說。他負責宮城的守衛,只要獠人不入宮,他都可以置身事外,所以雖然他一直密切留意事態發展,但也只抱著冷眼旁觀的態度。

「獠國可以說是流動的王國,獠人逐水草而居,不斷改變位置,又沒有中央集權機構,我估計你這些問題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雷進回應說。

薜曠只對樊王一人負責,氣焰囂張,從不把軍中領導放在眼內,而軍中上下也對神策軍看不順眼。

三人於是沉默了片刻。

還是雷進先開口:「從沁旗城到這裡,要多久?」

不知道這是問誰,但只有洪原生會回答他:「騎馬的話,大概要二十天,快馬加鞭的話,可縮短到十四天。」

「我們是甚麼時候收到沁旗城關於獠人入侵的消息?」

洪原生算了一下,說:「十五天前。」

「把傳訊的時間算進去,獠人進關不會超過二十天,考慮到大軍補給,還要避開我們的耳目,怎麼可能今天能到?」

「啊!對呀!」洪原生恍然大悟的樣子。

薜曠也心裡佩服,不過當然不會表現出來。他說:「所以斥候發現的是——?」

「先頭部隊。」雷進信心滿滿,「進樊以後,馬不停蹄的趕來此地,一是為了探路,二是為主力軍預先報置安營。把他催毀,先立個下馬威,打亂他們的部處。」

「好!」洪原生心情大好,好像已經打勝仗了。

雷進轉過頭來跟他的副官說:「傳令豐都屯堡,派一萬重騎兵對獠賊進行掃蕩,立即發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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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泓哥,這好幾天你都不來找我。」金鈴努起小嘴說。

「最近都在忙,況且老是來找你誤了正事,怕爹不高興。」水一泓有點心不在焉的說。

「我不是正事嗎……你就不怕我不高興。」金鈴佯嗔。

「不是這樣……」水一泓不知如何應對。

「算啦,我跟你開玩笑的。是不是發生甚麼事了?」金鈴見他心不在焉,於是問。

「是甚麼事也沒發生!」水一泓臉上肌肉繃緊。

金鈴嚇了一跳,小聲問:「是不是獠人的事?」

「你怎麼知道?」

「最近街上好多人在說呀,連我爹也在說。說樊國來了好多獠人,殺了好多人,挺可怕的。但我又不明白,獠人去樊國,跟我們有甚麼關係?該…不會來這裡吧?」說到最後金鈴自己也害怕起來。

「不會的,他們打不打得過樊國也不好說,怎麼可能來我們這裡。就算來了,也攻不破天水城的城牆。」

「那你為甚麼悶悶不樂的?」

「因為,太安靜了。假如鄰國在打仗,我們這邊怎會甚麼消息也沒有。而且,我二弟在樊國,七天前收到他的飛鴿傳書,之後就音訊全無。所有事情加起來,總是感覺不對勁。」

金鈴目不轉睛的望著水一泓,突然有個主意。

「一泓哥,我知道該做甚麼。」

「啊?」水一泓心想,怎麼連我都不知道,反而你知道了?

「你跟我來。」

金鈴領著水一泓,走到城外,沿著林蔭小徑走上一個山崗,穿過一遍竹林之後有座神廟,木製的牌匾寫著「武王廟」,從廟前的空地可以飽覽整個天水城。

「風景真好,我怎麼不知道有個這樣的地方?」水一泓說。

「這是拖石城的「武王廟」,在天水城的信眾不多,所以香客疏落,但我們家每年都來。」

「啊,對。忘了你們從拖石城來的。」

「我爹從拖石城來,我可是土生土長的天水人。來,我們去求武王保佑你二弟和天水城。」金鈴笑眯眯的說。

「你說的「辦法」就是來求神?」水一泓沒好氣地說。

金鈴依舊笑眯眯:「我沒說有「辦法」,我只說我知道該做甚麼。來呀!」

上過香後,金鈴拉著水一泓在武神像前面的蒲團跪下,她閉上眼睛,雙手合拾,喃喃道:「武神爺,求你保佑我們天水城,不要受獠人傷害,還有要保佑我們二少,早日平安歸來。」

金鈴在誠心誠意祈求,水一泓則醉心地看著金鈴的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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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武神爺」被金鈴打動,兩兄弟再過幾天就能見面,不過,此刻水一澈和游復正在「危險距離」觀察獠人營地,因為距離近,二人都伏在地上,周圍的野草足有半個人高,不走近不可能發現他們。魯師父和杜日坤在遠處為他們把風,雷崇語在別處看管馬兒。

獠人離開紅龍屯堡之後,大軍一分為五,魯師父不想把只得五人的小隊拆散,只能尾隨其中一隊獠人。

「獠人果真厲害,連續快速行軍四天,到現在才第一次休整。」游復壓低聲音說。

「就是,吃飯拉屎都在馬上。還有,他們的馬兒耐力真好。再不停的話,我們就要跟掉了。」水一澈和應。

「這又不見得,不是跑死好幾匹馬嗎?」

「那裡!跑死的都是樊馬,你分不出來嗎?」

游復的確分不出,於是立即改變話題:「你說他們來這幹啥?」

「天知道。差不多到樊城了,看樣子目標是樊城沒錯,可是人數這麼少,能幹甚麼?而且其他獠人又在哪?」

突然二人面色一變。

「感覺到嗎?」

一股震感從地面傳過來,因為他們都伏在地上,感受強烈。

「有大批軍馬向這個方向奔來!快徹!」杜日坤不知從哪裡冒出來,對他們說。

「來不及了!伏下!」游復剛想起來,就發現有軍馬距離他們百步開外,急忙伏下。

他們伏在地上,一動不動,連喘氣都不敢。原來他大批樊軍正在向獠人衝去,沒注意到他們,最近的時候只有幾十步遠。

「好險!」待樊軍遠去,他們才抬起頭。

「是樊國的重騎兵。」杜日坤說。只見人和馬都包裹在甲冑底下,別說矢石傷不了,就算獠人的彎刀也不是輕易能砍破。重騎兵人人手持紅纓槍,甲冑閃閃生光,威風凜凜,以半月型往獠人陣地衝去。

然後,奇異的事情發生了。

獠人看到騎兵後,全部霍地站起來,高舉雙手,向騎兵走去。

「別殺我們!我們是樊國戰俘!別殺我們!我們不是獠人!」

「甚麼!?」樊國主將驚訝非常,同時下令全軍停止。

但還有人比他更驚訝的。

「甚麼!?」水一澈幾乎叫了出來。「我們跟了這麼多天的?居然不是獠人!?」

游復差不多要哭。

「媽的!著了獠賊的道兒!」杜日坤恨得牙痒痒,完全沒想過會有俘虜混在獠人中間。

在前面的俘虜趕緊把臉上的蓬垢抺去,並脫去獠人的衣服,「他們在紅龍屯要我們換上獠人的衣服,把臉弄髒,我們都是紅龍屯堡的戍守,紅龍屯沒啦!」說到後來,這個紅龍兵已經哭出來了。

樊國主將和身旁的副將禁不住走近前看,果然,臉上沒刺青,皮膚也沒獠人的黑,而且,古雲語說得字正腔㘣,最重要的是,手上沒武器。

「甚麼回事……」主將正自疑惑。

「救救我們啊!」俘虜們向前排的主將靠攏。

「幹甚麼!退開!」旁邊的副將喝叱。

「啊!」突然,左手邊有人大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右手邊同時有幾個戰俘迅速向主將和副將接近,兩個人抓住主將,兩個人抓住副將,把他們拉下馬,另兩個人從衣服下面抽出彎刀,一揮刀,把主將和副將的頭顱砍下來。

血如泉湧,現塲所有人驚呆。一切發生得太快,前一刻還在驚訝獠人不是獠人,還在拚命想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後一刻樊人不是樊人,然後腦袋就掉了。

「天啊!」魯師父在水一澈他們身後出現,剛好看見這一幕。

水一澈回頭看著魯師父,嚇得張大的嘴巴還未合上。

「我看見大批軍馬向你們方向奔來,怕你們被發現,趕來看看。」

「走!」有人用獠語大叫。

在戰俘中有幾十人同時動作,跳上馬背,往唯一沒被包圍的後方迅速逃去。

塲上的騎兵一則驚魂未定,二則沒了指揮,一時間居然不知所措,毫無反應。

還好樊國還是有熱血男兒,軍中有人叫道:「他們把呂將軍殺了!別讓他們離開!為呂將軍報仇!」

叫嚷的人率先追去,有部份人響應:「為呂將軍報仇!把他們攔住!」

錯失先機,那幾十個獠人已衝到包圍圈的外圍,樊騎兵想攔住他們,都被獠人砍下馬,沒幾下功夫已掙脫樊軍的包圍,幾百個樊兵立即從後追趕。

「太遲了,如此笨重的重騎兵,怎可能追得上。」杜日坤說。

水一澈和游復還在看得目定口呆。

「走。我們去追。」魯師父說。

「怎樣追,他們已走得遠遠了。」水一澈說。

「去問樊兵借馬嗎?」游復問。

「別傻,樊可能不是我們的敵人,但肯定不是我們的朋友。來,回去與崇語匯合上馬,我來告訴你們怎樣追蹤,幾十匹馬快跑經過,留下的痕跡外行人都看得出。」杜日坤說。

「不至於吧……」水一澈在咕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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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布!我們運氣好到家啦!」赫連昌一邊催馬快跑,一邊說。

「為甚麼?」赫連摶狼問。

「這兩人不是一般的騎兵營長,是屯堡的守城主將和副將呀!」

「你認得他們?」

「不是。他們銅帽盔上的纓飾不同,軍階越高纓飾越醒目。這個的纓飾跟上次紅龍屯的一樣,鐵定是守城主將和副將。拿著這兩顆頭顱,我們這就直奔樊城。阿布,成敗就看今天了!」

這幾十個獠人,就是赫連摶狼和赫連昌,與及赫連單於的近身侍衛。

在獠國,只有單於有資格擁有固定近身侍衛,他們稱為狼衛,狼衛都是單於親手挑選,多數都是跟單於多次出生入死的戰友,久歷沙場,忠心不二。成為狼衛要立血誓,儀式中要盛一碗狼血,混和單於和立誓者的血,與單於共飲,誓死保護單於。假如狼衛在執行職務中死亡,是殉職,是無上光榮,他的家人將永遠受單於保護、照顧;假如單於死亡,狼衛就是瀆職,不單被褫奪一切榮光,還得以死相殉,家人就算不被處死,也會被流放。所以狼衛就算拼了命,也會確保單於安全。

除了單於,一般獠人沒有實力和財力招收自己的狼衛,就算有,也是被絕對禁止的,因為狼衛實際上就等於私人部隊,這是為免其他人有機會挑戰單於的統治地位。

赫連昌冒險混在俘虜中取敵將人頭,是為了增加下一步棋的勝算,同時也是信賴狼衛的實力,就算拿不掉人頭,也可以保證全身而退。本來能拿下隨便那個營長的頭顱也算不錯,沒想到能拿下守城主將和副將,赫連昌真是喜出望外。

現在距離實現他的目標,越來越近了,他禁不著興奮起來。

他們在預定地點與丁三和另外兩個獠人匯合。

其中一個獠人上前跟赫連摶狼說:「單於!樊城城門大開,完全沒有關上的意思。」

他報告的對象是赫連摶狼,但回應的是赫連昌:「哈哈!好極了!本以為要裝成樊國軍人騙進去,那我們直接進城。」

赫連昌是興奮過頭了,忘了得罪赫連摶狼的風險,好在赫連摶狼雖然一臉不悅,但還沒有發作。

「丁三!你打出紅龍堡的旗號在前面帶頭,進城後不要停,直接進皇宮。索性一邊跑一邊喊『紅龍屯堡有急報』吧。你認得路?」赫連昌繼續說。

「認得。不過在皇宮門前會被截停的。而且,進宮會被繳械。」丁三說。

「行,到皇宮前你就說我們大獠的赫連單於要見樊王就可以了。之後就交給我吧。」

赫連昌轉頭對赫連摶狼說:「阿布。等下去到皇宮,得把兵器留在宮外,我們只帶十個狼衛進去。」

「沒問題嗎?打起來怎辦?」

「他們不敢的,單單發現他們一直要找的獠人來到宮前,已給他們嚇個半死,再看見阿布你的威儀,保證指頭都不敢動。」

「哈哈!好!我們去會會樊王。」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古今中外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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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水城的斥候尾隨獠人,也回到了樊城。經過十多天的餐風露宿,終於可以在屋瓦下吃飯,游復忍不住歡呼。

「小澈啊!明天你又可以去吃濾麵了。」他不懷好意的對水一澈說。

「甚麼濾麵?」

「還裝憨!嘴在吃麵,眼睛在吃人家姑娘!」

「胡說!說得這麼難聽!」水一澈笑著抗議。

「你倆有完沒完!作為斥候,低調行事是第一守則,別引起任何人注意。」魯師父訓斥他們。

二人相視而笑,又不敢作聲。

還是水一澈先賠罪:「知道了。對不起。」

游復小聲跟水一澈說:「那明天還去不去?」

「當然去!」

他們甫一進城,魯師父逕直去城門邊買包子,賣包子的小販當然是天水城放哨的探子。

他壓低聲線向魯師父報告:「剛剛有幾十個獠人騎著馬進來,停都沒停走奔皇宮,守門的喝停他們也沒理啋。走在最前的像個樊兵模樣,用古雲語大喊有緊急軍情。雖然一個樊兵帶著一大班獠人,感覺奇怪,但他們走的太快,稍一猶豫就給他們走過了,根本沒有人攔截。」

聽後魯師父沒作反應,拿著包子緩緩離開。之後,五人分開,從五個不同路線回到作為潛伏據點的南江水客棧。

南江水客棧的戴掌櫃一見到魯師父,立即上前匯報。

「你們走後沒多久,天水城再派了一批斥候來幫助,分五隊出去搜索,有兩隊已經回來了,毫無發現,有三隊還沒有消息。他們放出的信鴿,只有幾隻能回來。剛剛進城的獠人,已經入宮,已派人在宮門放哨。」

「好的。獠人今趟進樊,可謂神出鬼沒,現在連他們大軍在哪裡都不知道,甚至他們進城之前我們也沒能察覺。多派幾個人在他們離開時尾隨,別跟掉。還有,與我們在宮中的細作聯絡,看看能不能查出獠人在宮裡做了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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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喜王正在後宮跟幾個妃子和太監在鬥蟋蟀,剛興在頭上,被薜曠求見。

「啊!薜將軍!來得正好,快過來看看我的黑煞,今天未逢敵手!」

「陛下。抱歉打擾。外面獠人單於求見。單於…… 即是他們的大王。」薜曠直接無視樊王的胡鬧要求,因為跟本不知如何應對,語氣誠惶誠恐的說明來意。

這下倒吸引了樊王的注意,抬起頭看著薜曠說:「甚麼?」

其他人也紛紛停手,滿屋的嘻笑聲戛然而止。

「不是說到處也找不著嗎?怎會忽然在這裡出現?」樊喜王好奇的問,似乎沒怪責的意思。

「這個可能問雷將軍會更清楚。」

「那獠人有甚麼要求?來求和嗎?」

「他們沒說,只說要覲見主上。我和其他大臣商量過,假如陛下批准,不若先見見他們。」薜曠雖然這樣說,但事實是獠人跟雷進和薜曠等大臣說,假如見不著樊王,他們這就回去,帶來十萬大軍來。他們商量後認為,還是先讓樊喜王接見獠人,看看他們有甚麼要求,假如有機會避免開戰,最好先試試,就算要開戰,戰場也不應該在樊城。

樊王想了一下,說:「嗯,見見也無妨,反正我也沒見過獠人,不知道獠人長個甚麼模樣。」

旁邊一個妃子嬌嚷道:「大王啊,我也沒見過獠人,我也去!」

其他妃子居然一同和應。

「呵呵!一起去!哈哈!」樊王大樂。

薜曠心裡不禁想,這怎麼行,有失國體啊。可惜,這沒有他說道的地方。

就這樣,樊喜王帶著一眾妃嬪,來到正殿接見赫連單於,皇后和太子聞說獠人入宮,也來湊熱鬧。

這是獠和樊歷史上第一次正式會面,也是唯一一次。樊這邊皇后妃嬪比大臣將軍還多,彷彿沒當這次會面是一回事,好在獠人也不懂甚麼規矩,沒有在意。而獠人這邊只有赫連摶狼、赫連昌和十名狼衛。

「樊王到——」走在樊喜王前面的太監高聲宣告。

站在兩旁的文武官員一同跪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獠人一動不動站在大廳中央。一名太監本想叫他們跪下,但看見他們凶神惡煞的模樣又改變了主意。而且,赫連昌手上提著一個大布袋,散發著不祥的味道。

待樊王升座,赫連昌踏前一步,一揖到地,恭敬地說:「樊王,祝願你龍體安康。」

雖然有點奇怪,樊王也不計較,心想蠻子就是這樣。他身後的妃嬪則一陣騷動。「啊!獠人好髒啊!」「哎喲!樣子這麼可怕。」「嘻嘻!他說古雲語啊!」「甚麼味道?好難聞啊!」

赫連昌續道:「我身旁這位是我大獠皇帝赫連單於,今天特來覲見樊王。」

樊王說:「哼!你們好大的膽子!入我樊地,毀我不少村莊,還殺害我人民,罪不能恕!還有面目站在我面前,此來是要甘心服法嗎?」

「樊王,我們還姦淫了不少婦人。」

此話在樊人間炸開,不論妃嬪、大臣,罵聲不絕。

「你…… 你…… 你是決心找死了,對不對。」樊喜王為之氣結。

「請樊王息怒。我們確實幹下不少壞事,自知是我們不對,此來就是為樊王提供決解之道的。」赫連昌不疾不徐的說。

「還談甚麼決解之道!?你們萬死不足抵其罪!」旁邊一個大臣終於忍不住嚷道。

赫連昌也沒理其他人反應,繼續說:「因為我們獠人進樊以來,看到你們水草豐美,莊稼豐收,說不出的喜歡,實在忍不住要掠奪一番。假如大王你把紅龍屯堡以北的土地,割給我們大獠,此事自會迎刃而解。」

不少大臣怒不可遏,柱國大將軍雷進驚呆,更多人根本不相信自己耳朵。

「夠了!你這是腦袋徹底壞了,我替你砍下來,來人!」樊喜王也受夠了。

「啊!對啦!腦袋!是我不好,怎可能要你白白送我一大片國土呢?這是我們為大王預備的禮物。」還是不疾不徐的語氣,赫連昌把手伸進布袋,緩緩地拿出一顆頭顱。

樊喜王身後的妃子驚叫,旁邊的武官還好,文官們也不禁倒退一步,他們平時連殺雞也有人代勞,那裡見過這樣血淋淋的人頭。

「這是豐都屯堡的。」赫連昌滿不在乎的說。

「呂將軍!」雷進倒抽一口涼氣,這不是鎮守豐都屯堡的呂將軍是誰?這一驚非同小可,假如呂將軍遭獠人所害,那豐都屯堡還在嗎?

「讓我看看‥‥」赫連昌隨手把呂將軍的人頭丟在地上,繼續裝模作樣的翻布袋,然後又拿出一顆頭顱。

雷進認得是呂將軍的副將。

赫連昌又隨手掉丟在地上,然後拿起陳定山和徐達東的頭,喃喃的說:「還有,這好像是紅龍屯堡的……」

雷進嚇得臉色慘白,這幾個都是守城大將,他全都認得。

「不好意思,其他這些我就記不得了。」說罷,赫連昌反轉布袋,裡面咚咚咚的滾出七八個人頭,掉在地上。其實,後面這幾顆只是紅龍屯堡下等士卒的人頭,赫連昌固意把他們弄得血肉模糊,難已辨認,加上之前幾顆已確認是守城將軍,給人的印像是獠人已連破好幾個屯堡,才來到樊城。再加上之前借信鴿發放的假軍情,現在雷進和其他將軍的心裡開始相信獠人已大軍壓境,並已經摧毀好幾個屯堡了。

雷進的心直往下沉,已經被打敗了嗎?

口裡不自覺自言自語:「怎會這樣子……」

赫連昌聽見了,目無表情地對雷進說:「兵貴神速,就是這樣。」

妃嬪門不絕驚呼,大臣門一邊咕噥一邊退開,樊喜王雖然不認得這此人頭,但十多顆人頭滿地的滾,也嚇得目定口呆。

薜曠怒火中燒,最先恢復過來:「大膽蠻子!敢在皇上座前散野!把他們拿下!」

御前帶刀侍衛一同抽出配刀,準備一擁而上。

「大王!」赫連昌大喝,把侍衛喝停:「大王!我大獠二十萬大軍現在就在樊城外面五十里,我們日落前不回去,他們明天就把樊城夷平!」

赫連昌已收起剛才溫文的嘴臉,崩緊面上肌面,眼神變得銳利,好像一把彎刀,剛才還在鞘裡,現在已拔出來。

「你那裡來的二十萬大軍,別以為我們會被你唬嚇到。」薜曠喝問。

「我沒有二十萬大軍,如何能這麼短時間擺平這些屯堡?」赫連昌頂回去。

「你要是有二十萬大軍的話,早已陣兵樊城下,那需要來這裡說一大堆廢話。」薜曠冷笑著說。他言之有理,樊喜王連連點頭。

「因為我們根本不想要樊城!」赫連昌斬釘截鐵地道。

「啊——!」樊喜王不禁發出寬心的低吟。

薜曠則不為所動,根本不相信他的話。

赫連昌續道:「我大獠人口不到你們樊國十分之一,根本用不著這麼遼闊的國土,再者,國家面積一下子增加太多也不易管理,而最重要的是,我們沒能力守衛這一大片土地。萬一給敵人率領大軍進來,卻因為國土太大連敵人的尾巴都找不著,那就不好辦啊。諸君應該明白這一點吧?」

赫連昌說到最後,哈哈大笑,在場的武官聽得汗顏,雷進幾乎要把頭垂低。

赫連摶狼和狼衛門雖然聽不懂古雲語,但看到樊人被滿地滾來滾去的人頭嚇得面無人色,現在又聽得赫連昌在哈哈大笑,也一同大笑起來。

「所以,我們單於對你們樊城沒有興趣。只要你紅龍屯堡以北的土地,以紅龍川為界。」

赫連昌眼光掃視在場大臣們,最後目光落在樊喜王身上。

「樊王。答應的話,我們就率軍北歸,保證五十年內不再武力進樊。不答應的話,我們沙場相見!只是,到時就不能擔保陛下安全。給你們一天時間,明天我們再來。」

赫連昌再次環顧兩旁的大臣,然後轉過頭來對赫連摶狼說:「阿布,已把話說完了,我們回去吧。」

赫連摶狼一直被涼在一旁,一句話都沒說過,雖說因為他不會古雲語,但還是有點不甘心:「這就回去?」

赫連昌點頭。

「你嘰嘰喳喳的跟他們說些甚麼?」

「只是唬嚇他們,全都是屁話。」

赫連摶狼和他的狼衛聽後哈哈大笑。樊人聽不懂,只知道在譏笑他們。

「樊王!送你!」赫連摶狼本想轉身離去,見腳邊剛好有顆人頭,興之所至,便一腳把頭踢向樊王。可惜偏離了目標,人頭落在樊王身後的妃嬪群中。妃嬪們登時像驚飛的鳥兒,一邊驚呼,一邊慌忙散開,有些絆倒在地,有些推倒在旁的侍衛,更有些跌在樊王身上,場面混亂。

獠人看見,無不開懷大笑。

臨離開前,赫連昌掉下最後一句:「樊王,別想著逃啊!」

要是沒有這一句,樊喜王可能真沒想過要逃,可被赫連昌這麼一說,現在滿腦子就是逃命。

而赫連昌整個計劃,就全押在樊喜王出逃這件事上。可以說,從一開始,所做的每一件事,就是為了做成今天這個局面,讓樊喜王覺得自己生命受到威脅。

就這樣,獠人和樊人第一次會面,在一片驚呼聲和笑聲中完結。樊國大臣睜著眼看著獠人大搖大擺的離開,又不敢哼聲。侍衛們忙著扶起地上的妃子,低級宦官收拾滿地的人頭,樊王面色慘白,雷進的面色比慘白更白,薜曠也失去了原有的銳氣。誰都不敢先開聲。誰都在等樊王指示。

在片刻彷彿能殺死人的沉默後,一個沒頭沒腦都妃子說:「大王,別再想這些煩心事了,我們回去後宮,讓我侍候你吧。」

「閉嘴!」樊喜王大喝,出乎所有人意料。「都是你這班畫眉精,害我江山不保啊!我烈祖百年基業啊!」

說到後來,幾乎變成號哭。

這個妃子一臉委屈,哭了出來,旁邊的太監趕快過來把她拉開。

「陛下,勝負未分,別先喪氣。」洪原生說。

在所有大將中,只有他還未喪失鬥志。

樊王好像受了重傷,已經奄奄一息一樣,喘著氣,望著洪原生,有氣無力地說:「你說。」

「陛下,軍機大事,要不我們退回內殿,從長計議。」

「太麻煩了,沒時間了。你快說。」樊王已經瀕臨崩潰。

太監們識趣的把所有妃嬪、皇后、太子,領回後宮,其他文官除了相國大臣之外,都也自行退去。

相國大臣胡安邦,自從樊王不早朝以後,樊國大小事務除了軍務之外,都落在胡安邦肩上。他對樊王忠心耿耿,從無僭越的想法,要不然,他大有機會篡位,自立為王。

洪原生等其他不相干的人退去後,說:「陛下,下官剛才已派人尾隨獠賊,找出他們大軍所在的話,我們可以立即出兵,清剿他們。」

「要是這麼簡單,怎麼會弄到今天這個田地?找了十多天都找不到,你憑什麼認為現在能找到?」樊王不賣賬。

「那就讓他們來試試攻城,我們一直處於下風,是因為獠賊藏頭露尾,引他們來攻城,到時雙方明刀明槍,我們樊城高牆深塹,沒可能被他們輕易攻破。只要能爭得十天八天的時間,我們從各地的駐軍就會趕來,到時我們裡應外合,舉樊國八十萬大軍之力,我就不信鬥不過獠賊區區二十萬人。」

樊喜王看著雷進:「你怎麼說?」

「這想法固然是好,只是,現在還不確定到底還有幾個屯堡完好。」雷進戰戰競競地說。

「太冒險了!」不等樊王回應,薜曠先抗議。「首先,陛下還在樊城,你怎可說任由獠人來攻城?況且,獠賊是攻不破樊城沒錯,但他們可以圍城。到時候你要陛下跟著你們挨餓嗎?」

樊喜王連連點頭:「薜將軍果然深得我心。」

「你要先把聖上撤離?」雷進說。

「這當然得看陛下意思。」薜曠說擺,眾人都望向樊喜王。

「好主意!別再說了,就這麼辦,今夜就走。胡相國,我走後由你代朕處理國務。」這根本就中正樊喜王下懷,突然間樊喜王又好像從新活過來。

「陛下,國難當前,你……不在主持大局的話,怕影響軍心啊。」胡安邦說,他本來想說的是,「你第一個逃」。最後還是忍住了。

「不怕。有你在,本王放心了。」樊喜王這話也許是真心話。

薜曠接著說:「雷將軍,單靠神策軍五千兵力恐怕不夠,能借我二萬士兵,以確保陛下安全嗎?」

洪原生搶著說:「不行!守城軍只有五萬,獠人來襲,這裡就是前線,那有餘力借兵與你?」

雷將軍說:「單靠神策軍確實不行,但也不能弱化守城兵力,我只能借你一萬五千,你們出城以後,直奔段隴屯堡,兩個時辰可到,那裡守軍五萬。我會派人到段隴屯,叫他們發兵來接應你。只要去到段隴屯堡,有險可守,就不怕獠人了。」

薜曠借兵,是想借機增強神策軍的實力,好在這危機中立功,而雷將的一句「單靠神策軍確實不行」是暗嗆薜曠的神策軍。

這時候,才有人回報,豐都屯堡奉命出兵清剿獠人,卻反遭獠人伏擊,呂將軍已經遇害。

樊軍的傳訊兵比獠人行軍還要慢,這是多麼大的諷刺,雷進不禁長嘆。

還有幾個樊軍的斥候,奉命親身查看各個屯堡的實際情況,但他們有些還未到目的地,有些還在回程的路上,已經來不及左右大局了。

「雷將軍,不若你跟我們一起來吧。」樊喜王建議,而不是命令。

雷進世代為帥,祖輩留下的心願是攻克天水城,來到雷進這一代,也許他不是軍事天才,但一點軍人風骨還是有的。

「不行,大戰在即,我要留在這裡指揮。」雷進答道。

「雷將軍,這裡有我,況且,你在城外的話,可以更好調動外面各地的駐軍前來支援,再說,外借的士兵也得有人指揮。」洪原生說。「何不今夜領著一萬五千人,與陛下一同到段隴屯堡,以那裡作為大本營,與樊城相互呼應,一舉多得。」

雷進想想也有道理:「那好吧。陛下,末將今夜與神策軍一同護駕。」

「好得很。」樊喜王說。

這將會是漫長的一夜,臨行前,各方面的準備功夫極多,單是後宮中誰走誰不走,也夠樊王頭痛。最後,樊王不管薜曠和皇后的極力反對,帶上十多個「愛妃」,要不是胡安邦加入勸說,幾乎連皇后和太子都留下,來騰出空間給幾個「愛妃」,其他太子以下的王子,就更不用說了,全都被留在樊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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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摶狼一行人離開樊城後,留下十人殿後並隱蔽。沒多久就發現從樊城出來,企圖跟蹤他們的斥候,前後有幾隊人。其中有分別來自樊城和天水城的人馬,獠人當然分不開,通通給料理掉。

對天水城來說,這還是頭一次有斥候在樊國殉職。不過,被殺的斥候要到明天才被人發現,而現在,日和夜的交替還沒完成,被稱為樊國歷史上最漫長的一夜還沒開始。

赫連昌在樊城每個城門外面都報置了線眼,他自己和丁三與及幾個獠人潛伏在東門外,遠遠監視著進出的人。幸好在他們離開樊城後不久,城門就關閉了,根本就沒人進出。

「丁三,如果是你的話,你會往哪裡逃?」赫連昌問丁三。

丁三暗忖:「你選擇在這裡監視,你早有答案吧?問我干嗎?試探我嗎?」

「你怎麼知道他一定會逃?」丁三反問。

「我不知道。我把他嚇夠了,這樣都不逃都話,我也沒戲了,大不了明天就回家。所以,我只能假設他會逃跑而行動。」

「距離這裡最近的屯堡是段隴和豐都,豐都的呂將軍被你挑了,大概會去段隴吧。」

「段隴屯堡有多少駐軍?」

「這個…… 我不知道啊…… 我們紅龍都有四萬,他們替樊城把關,肯定不會比紅龍少吧。」

「那距離這裡有多遠呢?假如說,要在路上伏撀的話,地點應該在哪?」

丁三再次暗忖:「這些事情你早知道吧?攪不好比我更清楚?明知故問到底想怎樣?」

事實上,赫連昌當然知道,問丁三其實是想聽聽一個樊國人的意見,其次是看看丁三軍事上的才幹,假如今夜的行動真的成功的話,往後他將需要很多樊國人的幫助。

「這裡過去大概有五十里路,從樊城開始,都有官道可走,因為在都城附近,路況很好很闊,足夠讓兩輪馬車併排而行。離開樊城沒多久就進入大片樹林,應該有三十里長,離開樹林一直到段隴屯堡都是開闊的平原。要伏擊的話,只能在樹林裡。」

「用火攻行嗎?」

「官道很闊,除非有辦法一下子將大片樹林燒起來,不然他們一看見樹林起火,立即快速通過,很難做成實際傷害。」

「嗯。」赫連昌好像很滿意的樣子,片刻後再問:「你對這一帶地理很熟啊。」

「是的,我本在樊城投軍,在這裡當兵五年,回老家娶妻後才調往紅龍屯堡。」

「你家人在紅龍?」

「是的。」

「想回去吧?」

「想是想,不過……」丁三瞄了赫連昌一眼,續道:「等形勢明朗化再說吧。」

赫連昌想了想,說:「你為甚麼不問我你們紅龍屯堡的戰俘後來怎樣了?」

「你不像是會無緣無故殺死戰俘的人。」

這次輪到赫連昌望了丁三一眼。

「我利用他們作掩護,割下了豐都屯堡將領的人頭,之後我們就走了。一個都沒傷害過,估計豐都的人把他們接收了吧。」

丁三沒作聲,他心情複雜,一方面羨慕那些戰俘可以重獲自由,但另一方面,假如他們回到樊營又要重投戰塲,那豈不是成了獠人的敵人?他已見識過獠人的作戰手段,真的有得選的話,留在獠營會不會更好?就算作為戰俘多活幾天,也比作為樊國士兵戰死沙塲強吧?

不經覺間,夜幕已經垂下,沒有月光的晚上更加黑暗。

一個獠人上前向赫連昌報告:「剛剛有一隊騎兵,護送一輛馬車從北門離開。」

「有多少人?馬車是甚麼模樣的?」赫連昌問。

「人數在四千到五千之間,馬車……」那個獠人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畢竟他沒見過幾輛馬車。「馬車好像沒甚麼特別。」

「不對,人數太少。,樊王不敢冒這個險。應該是幌子。你們尾隨去,時不時放飛金鵰,讓我知道你們的位置。」

半個時辰後,南門打開,一隊軍容齊整,冑甲醒目,每個人的銅帽盔都有兩條長長的紅纓飾,威風凜凜的重騎兵從南門魚貫而出,中間包圍了三輛裝飾豪華的金漆馬車。

「神策軍!是樊王的御林軍。」丁三說。

「逮到你了。」赫連昌緊張的說。

在神策軍後,還有一支萬多人的常規軍,連神策軍在內,人數足有二萬人。

所有將士出城後,城門從新關閉,整支護駕軍開始出發。

「要開始了。」赫連昌自言自語說。

在這之前,還有件事要決解。

丁三還是戰俘的身份,假如把他放了,怕他會通告樊軍,假如帶在身邊,開戰之後就無暇看顧。但赫連昌又不忍殺了他。

「丁三,發誓向我效忠吧。」赫連昌說。

丁三猶豫著說:「過了今夜之後,可以讓我回家嗎?」

「不行,假如今夜一戰失敗了,你跟我一同戰死。假如成功了,你以後跟著我,我赫連昌擁有的,你都會擁有,我有很多用得著你的地方,回家的事,慢慢再說。」

丁三在紅龍川見識過他的手段,在他割人頭時見識過他的兇殘,對待戰俘時甚至見識到他的仁慈,成大事者的質素可謂一樣沒缺,假如真的可以選擇跟隨誰去打拚,就該跟著這樣的人。

丁三跪倒在地上對赫連昌起誓:「我丁三向天發誓,此後效忠獠人赫連昌,此心不二,天地可鑒,日月可表,如有違此誓,人神共誅。」

赫連昌喜形於色,說:「很好!你以後就是獠人!」

之後,赫連昌將一把彎刀交給丁三。

他對身後一個獠人說:「把所有監視撤走,在預定地點集合。其餘的人跟我來。」

像狼一樣的獠人悄沒聲的離開,隱沒在林中,而被他們盯上的獵物渾沒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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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同一時間,一支三萬人的部隊從段隴屯堡開出,準備在中途接應樊王。這是赫連昌最擔心的事,本想派人搗截,可惜他實在沒有多餘的人手,只好放手一摶,只派人遠遠監視。

樊軍沿著官道,走了一個時辰,由於馬車太重走不快,令到整個隊伍行進緩慢。

隊伍中的三輛馬車樣式一樣,都是金漆木材,鑲嵌金銀玉石,由四匹馬拉動,要是遇上刺客,也不能立即分辨皇上在那輛車上。不過今次出行不太一樣,一輛載有樊喜王和他心儀的愛妃,臨行前樊喜王還把不少珍玩放在車上;一輛載著皇后和太子,由於皇后拒絕與其他人同車,所以這是最輕的一輛;還有一輛居然載了十多個妃子,本來可以舒舒服服載乘四人的馬車,在小小的車身內容納了十多人,妃子們知道樊王要出走,死活都要跟上,被點中的妃子自然拼了命都要擠上馬車,不少沒被點中的都矇混上車。就是這輛車拖慢了整支護駕軍。

官道兩旁都是樹林,樹林內一片漆黑,在今夜更形深重。

薜曠派人在兩邊樹林的邊沿,手持火把一邊前進一邊戒備,在官道上形成一條足有幾里長的火龍。要是敵人來襲,他們就是第一道防線。

就像現在,在長長火龍的尾巴,伴隨一片慘叫和驚呼聲,兩邊有幾十枝火把同時墮地,樊軍就知道,獠人來了。

「獠賊!」有人高呼。

接著戰鼓咚咚地打韾,通知全軍敵人來襲。

箭矢如蝗般從黑暗中飛出,更多的樊兵倒下。樊軍的後方登時亂成一片,有不少人慌亂中向黑暗中放箭反擊,但看不見敵人的情況下只是無的放矢。

雷進迅速從所在隊伍中間位置,趕到後方來,連續下達指令,也不愧為樊城的守城將士,訓練有素,很快就擺出防守陣形。

「不要胡亂放箭!盾兵右左列陣,向林中前進!」

一排排樊兵手持籐制的圓盾,向林中的黑暗推進,圓盾阻擋了不少箭矢,就算中箭了也傷不了要害,在盾兵快要到達樹林邊沿的時候,林中傳來兩下低沉的號角聲,在樊兵聽來,好像是來自林中的招魂哀號。

從左右兩邊樹林衝出兩批獠人,騎馬衝殺,樊兵手中的圓盾立時顯得多餘,擋得了弓箭,擋不了獠人彎刀。

同一時間,第三批獠人沿官道衝上來,對樊軍形成三方夾擊,樊軍立時陷於苦戰。

雷進立時變陣,下令盾兵橫向列陣,從一邊樹林橫跨官道到另一邊樹林,化解了被三方圍攻的危機。但以樊軍的步兵抗衡獠人的騎兵,優勢還是在獠人這邊。

「通報前方的神策軍,我軍後方受襲,暫時抵擋下來。」雷進對身邊的傳令兵說。

另一個傳令兵剛從樊軍的大前方回來報告:「報!前方和中軍都沒發現獠人。」

「只襲擊後方嗎?」雷進正自疑惑。

在前方的薜曠收到消息後,也有同一個問題。假如真的有二十萬大軍,不,就算只有十萬,也大可以同時攻擊整支護駕隊列,可以肯定獠人最多只有數萬人。那為甚麼只攻擊後方?薜曠瞄了樊喜王的馬車一眼,樊王在這裡啊,直接攻擊我們不就了事了嗎?難道是倉卒發起的遭遇戰?

這時樊喜王的聲音打斷了薜曠的思路,樊喜王的聲音從馬車裡傳出來,聲音裡充滿惶恐:「薜將軍,為甚麼停下來?發生甚麼事?獠人來了嗎?」

「回大王,獠人在攻擊我們的後方,在情況未明前,不敢冒然前進。」薜曠必恭必敬的回答。

「那現在有人攻擊我們嗎?」樊喜王問。所謂「我們」當然是指他自己和神策軍。

「沒有。」

「那還不趕快逃?等獠人來嗎?」

「是。」薜曠心想,也對,早一刻到段隴屯堡也好。

於是下令神策軍從新出發,把雷進和他的守城軍留下。

「通知雷將軍,神策軍和皇上先行一步。」薜曠對傳令兵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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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進聽後眉頭皺了一下,自言自語:「這樣好嗎?那皇上身邊只有幾千神策軍了。」

想到這裡,他的心突然抽了一下:「難道……這就是獠人的目的?」

「糟糕!」他對傳令兵說:「快去!叫他們留到原地,等待段隴屯堡的援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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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神策軍重新出發不久,護送他們的守城軍已離開視線範圍之後,突然又從林中飛出箭矢,集中攻擊三輛馬車。

「有敵人!」

薜曠大驚,喝令神策軍加速前進:「快!走!」

負責驅車的車伕們聽後大力抽鞭,三輛馬車加速前進。

神策軍全軍都是重騎兵,甲冑堅實,人和馬都包裹,人只露出手臂、小腿和面,馬也綁上馬身甲,只露出馬頭、頸和腿。神策軍手持紅櫻槍,腰掛彎刀。而且,都是軍中精英,可謂樊國裡實力最強的一軍。

所以,一般的箭矢難以對神策軍造成嚴重殺傷,問題是他們要保護的人。就算箭矢只傷及馬車車身也是罪過,所以神策軍現在是以身為盾,重重圍在車身左右和後方。

原以為可以擺脫伏擊,誰不知跑了幾里路,還是不斷有矢箭射出,更要命的是,獠人放幾箭之後,就從林中出來,騎著馬從後追趕神策軍。大部隊不敢停留,只有個別神策軍掉頭還擊,但立即被獠人擊斃。

神策軍被迫不斷加速,馬車上下顛簸,載著十幾個妃子的馬車首先抵受不住,車軸從中斷開,好幾個妃子被拋出車外,不少花容月貌留下傷疤,車伕命運更悲慘,被拋得遠遠的,後面的鐵騎閃避不及,車伕命喪蹄下。

「保護妃子!神策軍不要停下!」慌亂中薜曠下達了互相矛盾的命令。

將士們只好各自詮釋:「『保護妃子』一定不是跟我說的。」

於是只有原本負責照顧這輛馬車的十幾位將士留下,幾個回合就被後面上來的獠人料理掉。不過獠人沒碰任何妃子,繼續追趕神策軍去。

薜曠暗忖:「說甚麼二十萬大軍,肯定連幾萬人都沒有,要是有個五萬人,一早出來把我們重重包圍了,跟本不用這樣設伏。」

薜曠心生悔恨:「媽的!被獠賊擺了一道,要是不出城,獠賊根本奈何不了我們。」

他轉念又想:「別喪氣,還未輸,只要能跟段隴屯堡匯合——」

想到這裡,前方又出現狀況,令他心裡狂跳,打斷了他的思路。

他們被伏擊了足有十里路,來到一個山谷,官道兩旁都是斜坡。突然前方一條絆馬索,把跑在最前面的幾匹鐵騎絆倒,後面的收制不及,紛紛倒在他們身上,人馬交疊,幾十人和馬或死或傷,阻擋了去路,全軍急停。

「嗚—— 嗚——」。

這時,兩下低沉的號角聲在山谷中回蕩,潛伏在樹林裡的狼出擊。

獠軍從官道兩旁的樹林同時湧出,同一時間,前方也衝出大批獠人,加上一直在後方追趕的獠軍,對神策軍造成四面夾擊。

左右兩軍分別由赫連禿骨和赫連定領頭,每邊有一千五百人,前方是赫連摶狼和赫連昌的主力軍,三千人,後方一路追趕的是烏路孤的鐵馬部,人數不到一千。

左右兩軍的目標是直擊要害,一舉拿下樊王,他們從兩邊衝向兩輛馬車,這當然觸動神策軍的中樞神經,立即祭出反制,派出相應的兵力往左右的斜坡。

突然被獠軍團團圍著,薜曠迫著自己冷靜下來。

「放穿雲箭。」他對身旁的副官說。

只要能撐到段隴屯堡或雷進來援,獠人必敗無疑。

「傳令將士,不必冒進,防守為上。」他再次下令。

一支穿雲箭昇上夜空,拖著長長的尾巴,發出閃閃的紅光,這是樊軍請求立即支援的緊急訊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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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將軍,是穿雲箭!從方向看,應該是神策軍!」雷將軍身邊的副官緊張兮兮的說。

雷進抬頭看天,說:「可惡!他們走的不遠,我們把這邊處理完,趕快過去。」

「傳輕騎兵,從林中繞道到獠軍背後,給他們致命一擊。」

這邊的獠軍由追馬部的呼延興和車馬部的車紐組成,雖然戰力比樊軍優勝,但不竟樊軍兵力數倍於獠人,到現在還未呈敗跡,全因樊軍在狹窄的官道上擺不開陣型。

之前一直沒有用輕騎兵夾擊獠軍,並非想不到,而是一怕獠人在林中有埋伏,二是不知道獠軍到底有多少兵力。但開戰至今,主動出擊的獠人佔不到多少甜頭,但一直沒有變陣,也沒有從其他方向夾擊,極不尋常,唯一解釋就是獠人兵力不足,只能從後攻擊。再加上神策軍放出穿雲箭,皇上身陷險竟,必需火速救援,令雷進不得不冒險。

果然,片刻後輕騎兵順利繞到獠軍背後,優勢迅速掌握在樊軍手裡。

車紐對呼延興說:「我到後面頂著樊人的馬兵,你別手軟!給樊人看看我們草原狼的真本性!」

呼延興回應道:「好!你去教教樊人馬兵該是啥模樣!」

說罷兩人哈哈大笑,一個向前,一個向後,高舉彎刀衝向樊兵最密集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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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從段隴屯堡出發接應樊王的援軍由守城主將雷衛國領軍,他是雷進之子,他當然也看到了穿雲箭。

他差不多帶著屯堡所有駐軍出來,已防出現各種狀況,但當他看到穿雲箭時,心下還是一驚。現在距離預定匯合地點還有十里路。

「樊王的護駕軍有麻煩,騎兵營隨我來,我們火速前往支援。」

心裡默默希望:「爹,千萬要支持著,不要讓樊王陷於險境。」

他擔心的是,萬一樊王在雷進的保護下出事,恐怕墮了雷家世代為將的英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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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策軍在人數上與獠軍相若,但遭遇伏擊且一開始就被包圍,形勢上相當被動,加上連續跑了十里路,被箭矢不間斷地攻擊,難免在心理上做成負擔,以為一開戰就要處於劣勢。誰不知雙方甫一接觸,武器裝備上的分野高下立判。

赫連禿骨因為衝得太前,立時發現自己同時面對三個神策軍,三枝長槍從不同方位向他刺來,他仗著高超的騎術,翻身下馬,堪堪避開,提起彎刀,搶進一名神策軍身邊,一刀劈在他腰上,發現神策軍雖然吃痛,但傷不到其皮肉,赫連禿骨大驚,背面兩枝長槍又殺到,他再向前翻了個筋斗避開,狀甚狼狽。

當他從新站起來時剛好對著馬屁股,靈機一觸,一刀把馬腿砍斷,神策軍墮地,赫連禿骨連隨一刀砍在他頸上把他結果,其餘兩名神策軍在馬背上挺著長槍,一左一右向他刺來,槍長刀短,赫連禿骨只能不停檔格,完全無力反擊。

幸好這時一個獠人從左邊的神策軍身後趕過來,一刀砍在後頸,赫連禿骨把握機會矮身從槍鋒下面閃進,一刀劈向右邊神策軍沒有甲冑的小腿,神策軍怪叫起來,長槍脫手,急忙中想掉轉馬頭避走,不過赫連禿骨沒給他機會,跳起來向著他面門劈第二刀,他掉到地上,赫連禿骨再給他第三刀將他砍斃。

「媽的!樊人穿得比女人還嚴實,我們的刀劈不開。」

可是已沒有時間多想,周圍都是敵人,赫連禿骨已跟下一個樊軍交上手。

赫連定這邊情況也差不多,雖然獠人驍勇善戰,但在神策軍的重騎長槍兵手下,能做到不敗已算不錯,勝利遙遠得近乎沒可能。

後方的獠軍更糟,在長槍刺突下,節節敗退。

至於前方的主力軍,情況也一樣陷於苦戰,在前排的神策軍因埋身作戰,只好棄用長槍抽出配刀,而在第二排的神策軍則伺機用長槍攻擊獠兵,等於前排的獠兵要同時應付兩排的神策軍。

神策軍已站穩陣腳,儘管獠人佔盡戰略優勢,但一經開打,還是沒佔到多少平宜。

而對薜曠最大的優勢是,他根本不用取勝,只要立於不敗之地,拖得一時三刻,援軍一到,獠人便要完蛋。到時薜曠還會獲得「孤軍作戰」「護駕有功」等等的光環,單是想想也幾乎笑出來。

開打沒多久,獠人沒有獲得預期中的優勢,戰事陷於膠著。赫連昌對這樣的發展顯得非常憂心。自從入樊以來,每一步都按照他的計劃順利進行,連樊王逃跑的路線也給他逮著,難道在這最後關頭功虧一簣?所有的努力都要白費了嗎?

更要命的是,假若在這裡戰敗,被樊援軍趕到的話,他們就會反過來被包圍,很有可能真的會要了他們的命。難道現在就要撤退?

不。時候還早。要是這麼容易放棄,當初又何苦開始。

在赫連昌身旁的丁三,心情也一樣忐忑,他斜著眼瞄了赫連昌一眼,心裡不禁暗驚:「難道押錯寶了?」

這時,赫連昌在前線稍後的地方觀戰,左邊是丁三,右邊是幫他照顧金鵰飛翩的祝麟。赫連摶狼在他左邊不遠處,也在觀戰。

赫連昌深知他必需做點甚麼,不然獠人將會一敗塗地。

他對祝麟說:「找二百人隨我來。」

他策馬跑上右手邊的斜坡,張弓往下面的樊軍放箭。但獠人的箭矢不能穿透神策軍的甲冑,他便對準門面放箭,其他人跟著做,一時間百多枝箭齊向神策軍中射去,但成效有限。一來門面目標太小,二來神策軍們只需稍稍垂下頭或側著臉,便讓銅帽盔擋去箭矢。

赫連昌見狀,便說:「射馬!」

因為馬頭至馬頸都沒有覆蓋。

這下立刻在神策軍中引起混亂,雖然一兩枝箭沒能使軍馬立即斃命,但馬匹吃痛,不受控制,部份將神策軍被拋下馬,部份左沖右突,亦有些緩緩倒下,神策軍的防線開始動搖。

不過神策軍當然也不會坐以待斃,立刻有數百人沖上斜坡,向赫連昌這團人殺過來,赫連昌派一半人接戰,盡量爭取時間,讓另一半人繼續放箭。

另一邊廂,赫連摶狼也坐不住了,帶同他的狼衛,奔上左手邊的山坡,再折回從斜坡頂直插樊軍左翼。

如此一來,獠人擴大了戰線,從左邊斜坡到右邊斜坡,對神策軍的隊頭形成半月形的包圍。神策軍的防線開始後退,優勢慢慢地回到獠軍這邊。

但薜曠也不是省油的燈,將神策軍長長的縱深陣勢轉成橫向陣勢,一樣從左邊斜坡橫排到右邊斜坡,雖然犧牲了深度,但好歹解除了隊頭被包圍的困境,阻止了防線後退,令戰況再次膠著。

現在赫連昌已經可以清楚看到樊王的座駕,一位顯然是神策軍的將領就站在馬車前面,赫連昌死死的盯著馬車,好像要用眼神摧毀馬車一樣,勝利就在那裡,一動不動,似乎伸手可及,卻又無比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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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前後夾擊的呼延興和車紐,不管如何勇猛,始終寡不敵眾,加上在狹窄的官道上,樊軍擺不開陣型,獠人的騎兵也發揮不了機動性,只能老老實實地一步一步推進。

殲敵的數量無疑是獠人佔優,但奈何樊軍人數數倍於獠軍,再互相消耗下去,獠軍只會被全滅。

雷進心焦如焚,生怕被拖延得太久,來不切及營救樊王。他原以為前後夾擊下,可以一舉把獠軍擊潰,但獠人的韌力出乎他意料。

「獠人真能打啊……」

前後夾擊還不夠。

他對副官說:「派兩個營,從左邊的樹林穿出,攻擊獠賊的側翼。」

他故意放空一邊,讓獠人逃走。

現在獠軍三面受敵,人數在迅速減少到來時的一半,戰況慘烈。

呼延興心裡明白,距離被全滅不遠了,他對身邊一個獠人吩咐了幾句,那人隨即離開戰場,消失在林中。

接著車紐又出現在呼延興身邊,全身血污,他氣呼呼的跟呼延興說:「怎樣?玩夠了沒?」

血從呼延興的頭上流下來,遮蓋他一隻眼睛,他用手背把血抹走,但瞬間又流下來,他連傷口在哪裡都不知道。

他也氣喘如牛:「早……早……就玩夠了…… 不過……還可以撐多一會。」接著他咧嘴大笑:「你不行了嗎?」

車紐一臉怒容:「去你的!看你這個模樣!你別死!我回頭再跟你算賬!」

兩人再一次投入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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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禿骨找不到他的坐騎,剛才好像還在附近的,認錯了?不知何時,他已拋開了他的彎刀,在地上撿起了神策軍的長槍。也不刺人了,專刺馬肚,待神策軍從馬上掉下來,才將他擊殺。這戰法雖然慢,但效果不俗,他還叫其他獠人效法。

他這邊的戰塲陷入混戰,前後左右都有獠人和敵人作戰,連他自己都不知清到底自己一方是劣勢是優勢,只知道不管他如何奮戰,始終距離樊王的馬車很遠。

而赫連定這邊,由於有在紅龍河和赫連昌作戰的經驗,他試著組織隊型衝刺,從坡頂下衝到神策軍的防線,交手前放箭,交手幾個回合即後徹,讓出空間給後面另一波獠人衝刺,如此一波一波車輪衝刺,弄得前排的神策軍心力交瘁,後排的又無從支援。

起初還頗具震懾力,但幾番衝刺後,神策軍趁獠人在兩次衝刺之間後排換前排,變相等於每次交手雙方也換了人馬,化解了只有前排在作戰的困局,令赫連定難以吋進。

在薜曠看來,雖然左右兩邊的獠軍距離樊王最近,但始終被擋在外圍,看樣子短時間內也不會出甚麼變化。而後方的獠人更是節節敗退中。令他擔心的,只有正面戰塲。

現在獠人的箭已放完,神策軍的防線再次鞏固下來。薜曠認得剛才帶頭衝上斜坡放箭的獠人,正是今天來見樊王的那人,整個過程亦只有他一人開口,難道此人才是獠人的單於?擒賊先擒王。

他緩緩的策馬上前,拿出弓箭,躲在重重的神策軍後,對著赫連昌放出一枝冷箭。

此時赫連昌的箭早已放完,全身投入前線斬殺敵人,他旁邊的祝麟亦左臂一震,放飛原本站在他手臂的飛翩,與丁三在赫連昌的左右作戰。每當有敵人跟赫連昌纏上,飛翩就會俯衝下來,用利爪向他敵人面部抓去,為赫連昌爭得一剎空檔,將敵人砍殺。

「我還不知道飛翩會打仗!」丁三吃驚的說。

「牠是千裡挑一的靈鳥。」赫連昌驕傲地說。

這樣赫連昌、丁三和祝麟,加上飛翩,形成一個小型集團,所向披靡。

戰鬥正酣,橫裡飛來一枝冷箭,中正赫連昌,把他射下了馬,丁三大驚,立即跳下馬來營救,祝麟也衝上來替他們擋著敵人。而空中的飛翩似有感應,對著薜曠俯衝下來,他立即拋下弓箭,抽出配劍向飛翩刺去,飛翩在半空機靈地轉向避開,再振翼高飛。

赫連昌左肩中箭,雖血流如注,但傷不到要害,他把箭身砍斷,沒拔出箭頭,叫丁三扶他上馬,用眼睛橫掃戰塲,尋找放箭的人。所有神策軍都沒有配備弓箭,除了薜曠。他用彎刀隔空的指著薜曠,然後繼續戰鬥。

薜曠發現沒能把他一舉射殺,暗叫可惜,想再補一箭。但每當他提起弓箭時,飛翩就會從天而降,使他不得不放棄。而如果他對著飛翩拉弓,牠就飛上半天,遠離射程。

「臭鳥!」

這時一個獠人從左邊林中出現,走到赫連摶狼身邊說了幾句,赫連摶狼聽後往赫連昌看去,赫連昌跟他對望了一眼,一顆心沉了下去。

赫連昌認得此人是呼延興的左右手,此時出現在這裡,意味著追馬部和車馬部那邊已撐不下去,雷進的領軍很快就會到達這裡。

同一時間,一個獠人來到赫連昌身邊。他是赫連昌派去監視段隴屯堡一軍的動靜的。

「報!段隴屯堡的援軍正在火速趕來,距離這裡只有幾里路,刻下就到!」

赫連昌仰頭向天,閉上眼睛,完了?

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他伸手摸向號角,想吹響一次,撤退,保留有用之身,他日重來嗎?

沒有了,阿布不會再給他第二次機會了,就算赫連摶狼會,其他部族也不會再追隨立馬部了。

他再次掃視戰塲,獠人死傷枕藉,這樣放棄的話,對得起死去的族人嗎?

就在他掃視戰塲的時候,發現了一個微妙的變化。在戰塲的左邊,赫連摶狼和他的狼衛雖然人數少,但戰鬥力超凡,神策軍不得不全力應付,慢慢在神策軍的防線上出一個小缺口,一面應對正面官道上的獠人,一面是應對斜坡上的赫連摶狼,缺口就在這兩條防線之間。

再沒有其他機會了,一切就在今夜了結。

赫連昌向祝麟大叫:「再找二百人隨我來!」

他領著二百獠人跑到正面戰塲後方,大聲對著全塲的獠人說:「我們就是狼!!」

接著一邊大叫,一邊一馬當先的發起衝刺,向神刺軍防線的缺口殺去。身後的獠人也一路大叫著跟進。其他獠人一齊響應,叫喊聲振天,士氣提昇到極點。

薜曠也發現了赫連昌的意圖,急忙下令:「把缺口補上!快!不要讓他們突破!」

赫連昌準確地切中神策軍防線的最脆弱處,忘了左肩上的傷,一記一記的對著神策軍狂砍。噹的一聲,手中彎刀斷開,他一拳揮向前面神策軍的面,把他鼻樑打斷,搶去他的配刀,再一刀抹去他頸項。

丁三抄起地上的長槍,藉助前衝之力,把神策軍挑下馬。

祝麟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彎刀,左右開弓。

飛翩在神策軍頭上低空盤旋,神策軍一隻眼看著飛翩,一隻眼看著前面的敵人,戰塲上分神的結果就是喪命。

神策軍拚命上前搗截,但為時已晚,缺口已經打開,防線被一分為二。主力防線這邊大體還能維持陣型,赫連摶狼這邊的神策軍被沖散,被赫連摶狼和狼衛吞噬。

防線從左邊開始崩潰。

就在這時,馬蹄聲從後方傳來,大批軍馬趕到,扛著段隴的旗號,軍容齊整。

為首的大將大叫:「護駕!」

獠軍立時被前後夾擊。

赫連摶狼看著赫連昌,還是一聲不響,只是重重的點頭,便帶著他的狼衛回頭往段隴的援軍殺去,為赫連昌掙取時間。

而雷進也帶著他的輕騎兵趕到後方戰塲,而兵敗的追馬部和車馬部撤退後也來到主戰場,從林中奔出,加入了後方戰塲,再次與雷進麾下的戰士交手。

赫連昌一伙人已穿過防線,他身邊只剩下百來個獠人,身後獠人的主力軍在腹背受敵,他不敢回頭,他只能往前,唯一能解救他們的方法是勇往直前。此刻所有的謀略,所有的奇術也起不了作用,他只有一條路一個方向可以走。

樊王的馬車就在百步以內,他催馬上前,也顧不得其他人有沒有跟進。但沒走幾步,一名神策軍在右邊挺槍向他疾刺,他舉刀把長槍格開,馬不停蹄,把敵人拋在背後,不理敵人在他背後的攻擊,只一味往前衝。

其他獠人明白他的心思,迅速跟上,接下他拋低的敵人。

赫連昌再走幾步,兩枝長槍從左右刺來,還未及身,已被後面的獠人擋開。

赫連昌如入無人之境,身邊的夥伴不斷減少。

還剩下八十步的距離,赫連昌已可以清楚看到薜曠眼裡的驚恐。正面迎來一個神策軍,又是長槍直刺,他閃身讓長槍擦過右臂,把刀一橫,狠狠的把敵人的頭顱砍下。

「截下他!別讓他靠近!」薜曠咆哮。

十多個神策軍向赫連昌衝過來,他沒想過停下來接戰,也沒想過躲避,直直的衝過去,他身後的獠人突然加速,趕在赫連昌之前把神策軍擋下,他直接從他們中間穿過。

六十步。赫連昌好像能聽到薜曠的心在狂跳。

「別管斜坡上的獠賊,先把他截下來!」薜曠已失去理智,他抽離斜坡上的神策軍,赫連禿骨和赫連定的壓力立時減少,赫連定立時把神策軍的防線推到去斜坡底,赫連禿骨和身邊十幾個獠人甚至掙脫了神策軍的糾纏。神策軍向赫連昌衝去,赫連禿骨則尾隨神策軍背後,神策追截赫連昌不行,反而露出破綻被赫連禿骨了結。

赫連昌這等瞻前不顧後的打法,連勇猛如赫連禿骨也為之汗顏。

「昌弟好樣的!我來助你!」赫連禿骨高喊,要不是他已喘不過氣,大慨還會哈哈大笑。他雖是這樣說,但他與赫連昌之間還有好些神策軍。

四十步。赫連昌雙眼噴著火,口裡不自覺地發出低沉的嗄嗄叫聲,像是殺瘋了的草原狼。

前面再出現兩名神策軍,他一閃身,手抓著韁繩跳下馬,兩枝長槍登時刺空,赫連昌雙腳一著地隨即躍起,從回到馬背上,兩名神策軍被拋在背後,留給後面的獠人料理。

他身邊只剩下十多個獠人,薜曠身邊則有近百個神策軍。

「全都給我上!」薜曠派出將所有近百名近身侍衛,終於將赫連昌攔下。但現在樊王的馬車旁邊,只有他一個人。

神策軍把赫連昌等十多人團團圍著。這時的赫連昌精神異常集中,彷彿附近神策軍的所有細微動作都能感應到,在敵人挺槍之前,他已能預料到會刺向那裡。同時不知道甚麼原因,他心底裡已確信今夜獠人將會成就傳奇,他的名字會將會記入史冊,後世人將會記著今夜,記著他赫連昌。

兩槍一刀同時刺向赫連昌,他揮刀把右邊的彎刀格開,左手抓著刺來的槍桿一拉,擋開正面刺來的長槍。神策軍被他一拉失去平衡墮到地上,長槍落入他手中,他的座騎踏碎地上神策軍的胸骨,正面的長槍被擋之後準備一收一放刺出第二槍,但太慢了,赫連昌把奪來的長槍刺穿持刀的神策軍咽喉,這時正面的長槍才刺到,他側身避開,跨下座騎跟他人馬合一,適時往前踏出一步,搶進神策軍身側,一刀向脅下砍去。

赫連昌已充份掌握神策軍甲冑的弱點,除了面門、頸項、小腿之外,還有肩頭和脅下,那是前後甲冑的連接處。這使到他的攻擊大為有效。

他在神策軍中間穿插,左衝右突,時而在馬背,時而在地上,有如戰神降臨,身邊的神策軍一個一個倒下,不止敵人畏懼,獠人也看得目眩。但儘管如此,他身上的傷口還是不斷增多。

薜曠再一次提起弓箭,這個距離,不可能射失,只要把赫連昌除去,戰況還可以扭轉過來。

他剛把弦拉滿,才猛然想起:「不對!那該死的笨鳥了呢?」

突然,腦後遭到重擊。手一鬆,離弦的箭不知飛到哪裡去。

原來飛翩一直在他背面的上空盤旋,這時飛撲下來,利爪向薜曠頭部抓去,這當然抓不穿他的鐵盔,利爪沿著鐵盔滑下,一爪落在後頸,一爪落在肩頭,雙爪收緊,薜曠痛入心扉,大叫起來。

飛翩鼓動雙翼,竟然硬生生的把他拖下馬。薜曠墮地,飛翩再撲,薜曠左手擋著飛翩,再在左前臂劃出長長的血痕,右手抽出配劍。劍剛出鞘,飛翩已遠走高飛。

一直沒參戰的薜曠,現在被一隻金鵰弄得傷痕纍纍,血流不止,片刻便染紅了半件軍服,這使他最後的半點戰意也失消得無影無蹤。

他再次望向赫連昌,發現獠人的數目不但沒減少,還增加了一倍,原來赫連禿骨已加入戰團。反觀神策軍的包圍網已變得疏落,看樣子撐不了多久就會被赫連昌突破。

他再環顧四周戰場,左右兩邊的斜坡上的神策軍還在跟獠人交戰,不分上下,完全分不出餘力來幫忙,稍一調動,只會引來更多的獠人。

後方戰場戰況混亂,跟雷進聯絡不上,就算聯絡上,雷進想派兵過來也必需穿越整個後方戰場,肯定趕不上。

前方的主戰場明顯是樊軍佔上絕對優勢,獠人被夾在神策軍和段隴的援軍中間,再給他們一點時間便能將獠人全滅,問題是薜曠已沒有這個時間。

他審時度勢,認為大勢已去,現在保命要緊。只要將樊王獻上,獠人會放過他吧?

一想到這裡,他就再沒有猶疑,他提著配劍,走到樊王的馬車門前,一腳將門踹開。

一枝弩箭從門內飛出,中正他的胸口。他驚恐的看著樊王,樊王以更驚恐的眼神看著他。

「薜……薜將軍?」樊王瞳孔放大,衣衫被汗水濕透,右手提著弓弩,左手緊緊的勒著他的妃子的頸,將她擋在前面。

樊王維持這個姿勢已經很久了,以妃子做擋箭牌,用弓弩對著門口,只要車門一打開,就放箭,以為這樣可以保命。但他太用力勒著妃子,她早已經氣絕。

「薜將軍…… 你……你不要緊吧?我們.... 是……是不是打勝了?」

薜曠好不甘心,今夜就算不能加官進爵,總不至於命喪於此吧?他開口想抗議,但已發不出聲響,好痛,他得躺一躺。他閉上眼睛,倒在地上,他最後的想法是「這樣就沒有人會知道我想出賣樊王了」。

從馬車內飛出來的,除了弩箭,還有一股腥臭味,原來樊王已嚇得失禁,糟蹋了豪華裝飾的馬車。

赫連昌終於突破了包圍,出現在樊王的馬車門前。他想像這一刻已經很久了,想像著該對樊王說些甚麼。該裝作瀟灑的說:「樊王你好。」還是咆哮著叫他滾下來,還是索性一聲不響,手起刀落將他就地正法。

但當他實實在在站在馬車門前,一切想像化為真實的時候,他腦裡反而一片空白。再加上車內的情況實在慘不忍睹,他幾乎要同情樊王了。

「出來吧。」最後他只輕輕地說。

附近的樊軍看到樊王從車裡步出,站在赫連昌旁邊,都停止了攻擊,站在遠遠的雷進和雷衛國都看見了,吩咐部下拋下兵器,戰塲上的廝殺聲、兵器交撀聲、慘叫聲,都戛然而止。

赫連昌全身都有傷口,突然間傷口全都發痛,而且累得可以。

「昌兒。」赫連摶狼來到他身邊。

赫連昌回過神來:「阿布…… 我們……我們嬴了。」

有那麼一剎那,赫連昌好像回到孩提時代,在赫連摶狼教導下用弓箭射下第一隻野兔。

「昌兒,我們成功了。」赫連摶狼露出少有的笑容。

「昌弟!打得好!簡直就是刑天下凡!」赫連定也來到他身邊。刑天是傳說中的戰神,此話本來純綷是讚美之詞,但今夜之後,赫連昌是刑天再世的說法在獠人間不脛而走。

「哈哈哈哈!媽的!打得比我還兇!」赫連禿骨說。

赫連摶狼舉起赫連昌的右手慢慢轉圈,像是要在場所有人看一遍赫連昌。然後大聲說:

「這是我赫連摶狼的兒子!蒼狼大將赫連昌!」

說罷,仰天狼嚎。

所有獠人跟著長嚎,一時間「嗚——嗚——」的聲音在黑夜的戰場上迴盪,這是獠人在慶祝勝利,同時也是向赫連昌致敬。

赫連昌立下不世之功。

在這一戰之後,赫連昌的名字傳遍了草原,在樊人之間也是赫赫有名,威信確立。

就這樣,樊王被摛,樊國的命運落在獠人手裡。獠人到底投放了多少兵力,最終也沒有一個統一說法,但一般估計不會超過一萬五千人,從經過沁旗城進樊以來,只用了十七天。以這些微兵力,在如此短時間內,就將幅員廣闊、號稱有八十萬大軍的樊國納入囊中,堪稱戰史上的奇蹟。

雖說整個戰役的成功,不無幸運成份,但獠人的奇術、行軍的速度、以及埋身肉搏的戰鬥力,在在都出乎樊軍意料之外。可說到最後,樊軍也弄不清楚到底是怎樣被打敗的。

從今以後,再沒有人會看輕獠人了。




(上半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