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小孩(2)

吃完美味的水果、看夠山頂的美景，這一趟便已值得，一行人稍作休息後便騎車下山，謝祁回到家時已經五點多了，他把東西放好、水果冰好，洗了手便準備要來弄晚餐。

小燈昨天說今天晚餐想吃火鍋，因此謝祁一早出門前就已經熬了大骨湯底，放在燜燒鍋裡熬了一天，熬得香氣濃郁，現在就只需要把食材洗乾淨丟進鍋裡煮熟就行了，陸仁義在途中繞路去接陸燈回家，如果謝祁動作快一點，應該可以在兩人回家時差不多把晚餐準備好。

他一邊準備晚餐的食材，心裡一邊盤點著店裡的食材哪些還夠、哪些要叫貨，想著明天早上得去菜市場買什麼東西，等到火鍋裡已經放滿了食物煮得咕嘟嘟冒泡了，兩人還沒有回來。

謝祁也不是很餓，於是坐在桌邊邊滑手機邊等他們，發了訊息問陸仁義怎麼還沒回來，那邊大概正在騎車因此沒有讀訊息。

謝祁無聊地滑著新聞，閒著沒事又GOOGLE了一下自己的店名，因為他之前都是用小貨車在路邊賣臭豆腐，換到現在這個店面不過半年，也沒有特別作活動，因此店家評論裡只有幾個五星好評，沒想到這次看卻在那堆五星評論裡多了一個一星評價，謝祁不禁挑了挑眉。

那個給一星評價的人還留了長長的抱怨文字，抱怨他店裡的臭豆腐炸得太硬、根本咬不下去，醬汁死鹹，泡菜難吃，又說湯沒味道，根本就是清水加配料云云，總之把他店裡的食物嫌得一無是處。

這絕對是哪個對家眼紅他生意好故意留的惡評吧？

謝祁直接關掉GOOGLE頁面，打開手機裡的俄羅斯方塊開始玩，但一邊擺放各個形狀的方塊，腦海裡就又忍不住想到剛剛的評論。

他家的泡菜都是他親手醃的，才不難吃！

他家的湯每天都是加了真的大骨下去熬幾個小時的，不像有些店家是直接用大骨粉下去調的，是真材實料懂不懂啊！這個傢伙！

雖然理智上知道那就是惡意找碴的評論，但情感上還是感到不爽。

謝祁告訴自己冷靜，別去管那種無聊的人，突然就想到下午騎車時，那個女車友提到的IG美食博主的介紹。

三十歲了還在尋求讚美也是絕了。謝祁默默吐槽自己，一邊點開了IG。

不過忘記問那個美食博主是誰了……謝祁盯著IG上陸仁義的無聊秀恩愛貼文想了三秒，姑且試著直接搜尋「謝老闆臭豆腐」的標籤，搜到的只有6則貼文，謝祁一個個滑過，全都是客人吃完以後的稱讚和推薦，只有最後一篇點讚數超過了一千個，謝祁想這應該就是女車友說的那個美食博主了，於是便點開來看。

貼文內容就像一般的美食介紹一樣，從外觀、口感、價格、用餐環境等面向去介紹美食，介紹得非常用心，讓謝祁一掃剛剛看到惡評的壞心情。介紹完食物後，下面有一大段的空白，謝祁原以為貼文已經結束了，再往下滑，才發現下面還有一段文字：

【也許人生也像臭豆腐一樣，外表完整沒有破裂的話，內裡的豆腐沾不到醬汁，味道就稍顯平淡，必須在中間挖個洞，讓醬汁充分浸潤，再把泡菜也塞進去，吃起來才夠味。】

謝祁看了不禁笑了出來。

這個人怎麼回事？怎麼吃個臭豆腐也能吃出人生大道理？他自己開店炸了那麼久的豆腐都沒悟道成佛，果然是道行還不夠啊！

他又往下滑了一篇，就看到這個人前一個介紹的是個賣鍋燒意麵的店家，同樣除了店家美食介紹外，下面也有一排文字：

【有時會看見老闆背著兒子、汗流浹背地為客人煮麵，老闆煮得一碗碗麵似乎都帶著為了兒子而奮鬥的父愛，我想這也許是美味的原因之一吧！】

看來這個人是一個挺感性的人啊？

他有些好奇地點進這個人的主頁，沒有寫自我介紹，只有大頭貼依稀能看出是個男性的側影照，但因為背光的關係無法看清輪廓。

陸仁義和陸燈就在這時回來了，人還沒到，聲音就先到了，陸仁義不知道在跟陸燈講什麼，謝祁抬頭去看他們：「怎麼這麼慢？」

「小燈說明天美術課要帶水彩用具，家裡沒有，所以又繞路去書局買了。」

「好香喔！」陸燈放了東西，洗了手便聞香坐過來，看著鍋裡煮得香噴噴的食材流口水：「好餓！可以吃了嗎？」

「早就可以了，自己去盛飯。」

已經自覺盛好飯的陸仁義開著冰箱一邊找東西一邊喊：「沙茶醬在哪啊？」

「在門上。」

「沒有啊！」

謝祁無奈地去幫陸仁義拿，陸燈趁機道：「舅舅，你可以順便幫我盛飯嗎？」一邊說，一邊擺出自認為最可愛的表情。

謝祁瞪著這個只有有事才撒嬌的小鬼，拿他沒辦法。

等他幫陸仁義拿到沙茶醬，又幫陸燈盛好飯回來，兩人已經圍著火鍋開始吃了。

「好好吃喔！」

陸燈接過謝祁幫他盛好的飯，一邊指了指謝祁放在桌上的手機，好奇道：「謝老闆，你要叫顧老師幫我們打廣告啊？」

「什麼？」

「你不是在看顧老師的美食IG嗎？我以為你是要叫他幫忙介紹我們店。」

謝祁這才想到自己剛剛還在看的那個美食博主，不禁有些驚訝：「這是顧盼寫的？」

陸燈點點頭：「對啊！這是顧老師的帳號。」他有些疑惑：「你不知道嗎？那你為什麼在看這個？我以為你是知道顧老師有在經營IG，所以想請他幫忙打廣告。」

「沒有，我是隨便滑手機滑到的。」謝祁道：「沒想到這竟然是他的帳號。」原來那個吃個臭豆腐也能悟道成佛的傢伙就是顧盼，謝祁不禁又將手機頁面滑到顧盼寫臭豆腐的那篇細細看了一遍。

不知道是誰寫的時候，謝祁只覺得看了頗有成就感，客人吃完覺得好吃，還特地寫了文章幫忙介紹宣傳；現在一旦知道是認識的人寫的，再看時，突然似乎能從字裡行間想像出顧盼是如何回憶著美食，開心地搖頭晃腦，一點一點打下這些文字的樣子，不禁覺得他真是個有趣的人。

「老師很喜歡美食，所以都會把他喜歡吃的東西記錄下來，以前有一次他還讓我們練習寫食記，然後把我們寫的都po到他的IG上呢！」似乎想到什麼有趣的回憶，陸燈笑了起來：「然後大家都跑去別人寫的食記那裡留言，好好笑。」

「真好啊！我們以前上國文課，老師都是在台上唸唸唸一節課，然後就下課了。」陸仁義在旁邊說道。

「對啊！顧老師上課很好玩，之前有一課上〈紙船印象〉，老師還真的讓我們玩紙船比賽。」說到這，陸燈臉上稍微露出了厭煩的表情：「我們現在的國文老師就很無聊，要是顧老師繼續帶我們就好了。」

謝祁聽了，伸手輕輕敲了一下他的頭：「沒禮貌！每個老師都有每個老師的風格，你現在的國文老師也沒什麼不好啊！」雖然他也覺得小燈現在的國文老師兼班導太過嚴格死板，每次小燈在學校發生什麼小事都要寫在聯絡簿上跟他告狀，甚至有時還會直接發在他們班的家長群組裡，但謝祁還是覺得孩子不應該這樣批評自己的老師。

「不過，之前顧盼留宿在我們家隔天，他說你兩句你就乖乖地去上學了，我還以為你很怕他呢！」謝祁道。

「老師發火的時候是真的很可怕。但是，老師從來都不會隨便罵人，有什麼事也都會聽我們說，只有我們做了不該做的事，他才會真的發火，不然平常他是一個很好的老師，才不像現在的國文老師，每次都沒有搞清楚事情就亂罵人。」陸燈忿忿道。

「你自己做錯事還敢怪別人罵你啊？」謝祁瞪他。

陸燈不置可否地翻了個白眼。

看出陸燈不想再聽謝祈說教，陸仁義趕忙岔開話題：「對了，謝祁，下禮拜要不要再去騎車？」

「才剛騎完就在約下禮拜？」謝祁皺眉道。

「不是我約的。」陸仁義露出打趣的表情：「今天那個女車友約的。」

「那你們兩個可以去騎啊！我下禮拜得整理店裡的東西。」

「人家想約的才不是我咧！」陸仁義道：「只可惜某位謝老闆冷酷無情的樣子，害人家小女生想約你都不敢約，只好先加我的LINE，從我這裡突破。」

「沒興趣。」謝祁冷淡道。

「好無情！」陸仁義吐槽，但轉念一想，又道：「不過也好啦！我看人家小女生應該也還不想當媽，她今天一聽說你有小孩了，那臉變得比翻書還快！」

「那還不是因為你……」謝祁話還沒說完，陸燈突然重重地放下碗。

「你什麼時候有小孩了？」陸燈瞪著兩個大人，冷冷地問。

「你就是我們的寶貝兒子啊。」陸仁義笑著伸手要揉陸燈的頭，卻被他閃過。

「我才不是你們的兒子。」陸燈有些微怒道：「我不是跟你們說過在外面不要再這樣說了嗎？」

陸仁義聽得眉頭都皺了起來：「沒禮貌！陸燈，你……」

話都還沒說完，陸燈竟直接打斷他的話：「總之，你們不要再這樣說了！」說完，陸燈飯也不吃了，就直接把自己的碗筷拿去放在洗碗槽裡就往樓上走：「我作業還沒寫完，先去寫作業了。」

「陸燈！你給我……」陸仁義還要說什麼，陸燈卻完全沒在怕他，一下子就跑得不見人影，陸仁義眼睜睜看著人理都不理他，只好氣呼呼地坐回去：「這小子怎麼回事？叛逆期啊？」

「可能吧！」比起陸仁義，已經被陸燈氣到習慣的謝祁倒是淡定多了，還在給自己夾菜，「也可能是覺得不想爸爸的位置被我們取代吧？畢竟姊夫比我們倆優秀多了。」

「那……確實是優秀多了。」說起自己的大哥、陸燈的生父，陸仁義也不得不承認，不論是事業成就還是對陸燈的照顧，他大哥都要比他強多了。「但是，那也不用這種態度吧？」

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越想越氣，陸仁義乾脆把整盤肉片都下到鍋裡，一邊吃一邊碎唸：「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多一點時間陪他啊，但工程師就是拿命換錢的工作嘛！我加班加得頭都快禿了……他小的時候明明都不會這樣說的……」

謝祁看他一個大人認真在跟孩子生悶氣而埋頭怒吃就覺得好笑。

其實他也並不是對陸燈的話毫無感覺，多多少少還是會覺得有些失落，只是在他心裡，他自己也覺得自己完全沒資格取代姊姊和姊夫身為小燈家長的地位，所以才能夠同理陸燈的話。

不過，同為陸燈現在的監護人，他最知道陸仁義對於因為工作沒辦法長時間照顧小燈，而答應讓小燈住在謝祁家這件事，其實是抱有愧疚感的，現在又被小燈當面指責不合格，心裡肯定更加難受，原本想說幾句安慰的話，但是陸仁義一張嘴就碎唸個沒完，還遷怒謝祁沒有準備他愛吃的火鍋料，把謝祁那些安慰的話全唸沒了，只剩下一個白眼。

「閉嘴快吃吧！明天還要早起工作。」

「好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