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D2-5：海灘

「吵架？」
「哇靠真吵喔？」

從剛剛到現在沒什麼發言的夏於天，一開口就語出驚人。

「吵諾──吵得很兇！你們才剛走喔，他就馬上惹別人生氣。」
「兩個到現在都不講話。」

張皓軒和林予昕不約而同震驚後，除了當事人，其他幾個開始七嘴八舌，其中不免偷渡一些他們作為夾心餅乾的為難。

「我哪有講什麼！」吳秉宏激動到站起來伸冤，「我都已經道歉了餒！是她不接受──」食指引導大家看向另一位事主──「你道歉了我就要原諒你喔！」

潘延婷不甘示弱地反擊，一站起來和他平視，吳秉宏就龜縮了，「我又不是那個意思……」

「沒關係！我也沒有要跟你吵了，我等一下就會直接走人，爽了吧！」丟下一句震撼彈，潘延婷在眾目睽睽下直接背起雙肩背包，推著行李箱拉開大門。

「等一下啦──」
「吼……欸你們看屁喔！她自己說要走的欸又我的問題？」

吳秉宏被其他人冷漠的眼神威壓得越發心虛，而多虧林予昕的安撫，潘延婷才打消脫隊的念頭，戰火短暫停歇，但賭氣的兩人還是沒有和好。

時間悄悄臨近中午，早上的預訂全部告吹，大家索性推遲行程，決定先於附近吃完午餐。

下午，夏叔叔的車子進廠維修，一行人利用公車轉乘到生活館觀光、遊玩、拍照。

吳秉宏走下公廁前舖滿石子的道路後，和獨自一人佇立的林予昕擦肩而過，「那個……」

林予昕叫住吳秉宏。

「不好意思，我想跟你說一下延婷的事，嗯……」林予昕思考著如何不過度暴露潘延婷的隱私，又能牽線解決這場口角，「其實……」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啦！」

從遠處就聽見吳秉宏的高聲回應。走向林予昕的張皓軒，見吳秉宏不知何故地面紅耳赤，還指著幾步之遙的他嚷嚷「妳男朋友來找啦──」就轉眼間跑得不見人影，林予昕也回頭和他對上視線。

「妳找吳秉宏喔？」
「嗯，就是……幫忙傳話？」實際上潘延婷沒有要求，是林予昕自己多管閒事。

張皓軒看著林予昕，感到難以啟齒而支支吾吾：「呃……我之後會再跟他們說清楚啦……」
「嗯？」
「就是……那個……Omega……」手指們焦慮得彼此交疊。

才怪，能瞞一輩子就瞞一輩子好不好！他都想直接這樣得過且過到畢業了。

剛才要不是林予昕幫忙掩護，他就直接煏空大暴死了好嗎！但是──
「妳剛才為什麼要說妳是Omega，我是Alpha？」

他想隱瞞自己性別這件事，表現得很明顯嗎？

林予昕尚未發覺兩人之間的認知差異，「嗯……你不是不想要讓大家知道──」啊，原來張皓軒對這件事也很坦蕩，無所畏懼嗎？

「原來你本來就打算要講啊……」林予昕後悔自己多事。

張皓軒猶疑良久後才咬牙坦承，「沒有……」

「我沒有想講，我希望沒有人知道這件事，可是……」
「妳要一直幫我說謊嗎？」

林予昕給他的表情很坦然，宛如理所當然，「嗯，我本來就應該要幫忙啊！」溫和而堅定。

尤其是聽著男生們口中那些，因為對Omega不了解，字字句句隱含刻板印象時，她暗忖，那就是當下最好的決定。

她是Omega，張皓軒是Alpha，這才正常。

張皓軒霎時串聯起：林予昕起初每一次萬不得已和他碰面時，為何總是躲躲藏藏、遮遮掩掩。

和他提到任何有關發情期的事都左顧右盼，輕聲細語。

原來妳早就猜到。

妳明明可以直接威脅我：妳會說出去。

說我是個Omega。

那我就毀了。

也不會再煩妳。

明明就掌握了我的把柄，妳卻從來都沒打算這麼做嗎？

──

一群人來到海邊踏浪，提前等待西下的夕陽，替這兩天的出遊畫下一個完美的休止符。林予昕擺脫易感期的折磨恢復輕盈，和張皓軒兩人雙雙卸下心防，無憂無慮地玩耍嬉鬧。男生等人在沙灘上童心未泯地撿貝殼、建碉堡；埋人，或被埋。

如此瘋狂的遊樂，吳秉宏不在簡直是天要下紅雨。他正緊盯遠方的潘延婷，離其他女生一小段距離看海中。他嚴陣以待，似是決鬥的氣勢。

「她國中其實……呃……遭遇過不太好的事，所以……啊她對你生氣，其實是很內疚！只是她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化解矛盾？希望你……呃，她人真的很好！只是有點彆扭……不知道該怎麼跟別人和好……麻煩你，能不能試著再和她談談呢……拜託你了。」

總而言之就是拉不下臉來跟我和好嘛！真是麻煩！
算了！就讓我來解決這個矛盾吧！

分明是自己惹禍卻理直氣壯，彷彿他是大發慈悲的救世主，吳秉宏向潘延婷勇往直前，用著盛氣凌人的態度──
「欸！我們和好吧！」

潘延婷完全不想浪費腦容量，去理解眼前這隻猴子又在耍什麼花招，「啥潲？」

「呃我是說──」
「沒事就不要來煩！」

瞬間安靜的野生動物，讓潘延婷忍不住好奇斜眼看了一眼，「欸你幹嘛！你該不會要哭吧──」

「求求妳跟我和好啦──妳明明就已經不氣了幹嘛這樣啦──啊──」吳秉宏最後的殺手鐧是：哭天搶地死纏爛打，這招連他那幾個惡霸姊姊都會懾服。潘延婷因為他的胡搞瞎搞，又好氣又好笑，「你真的很煩餒！畏畏縮縮雞雞歪歪的！就不想看到你了還在那邊煩！」

「妳有這麼討厭我喔──啊──」
「煩死啦！原諒你！原諒你了啦──吵死了閉嘴啦──」

脫下休閒鞋，腳背陷進沙灘令她的身子稍微失衡搖搖晃晃，站穩後抬頭的林予昕，注意到遠方引起騷動的兩人互相追逐打鬧，似乎已恢復往昔，不禁會心一笑。

兩腳雙雙深陷沙中的謝臻，朝她行來時阻力重重，定位後從上衣口袋摸出Omega抑制劑，遞給她後不發一語。

「怎麼了？」
「……實際上相反嗎？你們的性別。」

林予昕心頭一震。

「我只是想確認答案，妳可以不回答。」謝臻提及那其實淺而易見能觀察到的事實：他們早上遇到的那名女性是Omega，但仍保有理智拿出抑制劑的是張皓軒，帶走林予昕的也是張皓軒，所以先發情的應該是──

林予昕輕輕點頭。

「我不會說出去。」謝臻說。

沒有任何強而有力的保證，但這樣淡淡一句話從謝臻口中說出，卻是值得信任，所以林予昕並不打算再編織謊言瞞騙她。

而且，多了一個理解她的盟友，她的緊繃或多或少得以放鬆。

男生們縱列一排，從她們前方波光粼粼的海岸線，又叫又跳地飛奔而過。

「你們是因此交往的？」
「或者，妳被威脅？」

謝臻隨口一問，在林予昕沒有馬上回答的那一刻，她就沒打算再深究，逕自圓話：「需要暫時標記所以交往，這種情形不算少見。」林予昕不免訝異對方作為Beta，卻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不過，不管是因為什麼開始交往，現在這樣也滿好的，可以互相支援。」從背包裡拿出方才添購的罐裝飲料，謝臻愜意地一邊欣賞海景一邊暢飲。

滿好的嗎？

他們這樣，滿好的嗎？

如果不是妳的話，張皓軒早就完了！

我只是，想保護他而已。

明明只是一個不怎麼樣的人。

但因為我是Alpha，所以就算是自不量力──
我還是想保護他。

這樣是可以的嗎？

……

她不知道了。
她真的不知道了。

「請問是……予昕嗎？」

──

「欸！那邊才是真情侶吵架吧！」夏於天赤腳站在沙灘上，歪頭示意身後的張皓軒，他還在專心用沙子將鄭其聖埋得嚴實，聽聞後跑來跟著遠眺，「啊那現在是求和成功……還是求婚成功？」
「哈哈哈超白爛──」
「欸我也要看！」

「目鏡仔你咧看啥？」
「……那邊是不是有個很眼熟的人？」

夏於天聽著劉辰翰的話瞇起眼，「欸幹……她沒有跟我說她要來啊！」
「誰啊？」
「梁馨葳！」
「我也要看啦快讓我出來！」

無視鄭其聖的哀號，男生們就這樣緊迫盯人，直到和林予昕接觸的梁馨葳再度遠去。

「欸！那該不會是電視上在演的那種，來找正宮下馬威這樣！」
「你是什麼甄環傳看太多嗎？」
「你有看喔──」
「沒有。」

「都結束了你們才挖我出來很沒品耶！」鄭其聖拍拍滿布沙粒的上半身和短褲。

「男主角你要怎麼辦啊？」夏於天饒富興味地詢問。

從頭到尾，用視線鎖住的都是林予昕，張皓軒只淡淡應了一句：「插潲伊咧！她要是敢怎樣就試試看啊！」

幹──是要多帥──
夏於天差點被電到。

「你還敢講！都是你沒事跟馨葳聊天引狼入室啦！」
「關我屁代喔！怎麼不說你都親切地叫人家裝熟！」
「我哪有裝熟啊！」

──

與林予昕結束談話的梁馨葳，和自家堂哥會合。

「幹嘛突然來海邊？」

「沒事，只是知道有朋友在這裡，來找他們玩。」

堂哥聳聳肩表示他不在乎，回到摩托車停放處前，「哎呦，剛才一群男的裡面有Omega欸！敢在那邊玩都不怕半路發情去予人拖去姦喔哈哈！」

「你講話很沒水準。」梁馨葳不想理睬堂哥堂而皇之的譏笑他人，但對方繼續故我地發表無理言論：「唉！妳說嘛！好好的男人不當，偏偏要當Omega，會發情這種設定要女生才會香好不好！誰要幹男的！」

「我們學校女Omega太少了，都聞不到餒！鼻芳一下嘛好啊！」

要不是是自家親戚──
她真的會拿鞭子狠狠抽打眼前這個男Alpha，抽到滲血。

用項圈牢牢拴緊他的脖子，牽著他，要他全裸，四肢全部貼在地上，把她用來踩他手指的高跟鞋舔乾淨。

不管是Alpha還是Omega，看到漂亮女人就高潮的男人，不都跟畜牲一樣？

像該吃餿水的家畜。

梁馨葳持續前行的步伐突然停下。

她望向仍有人煙的彼方。

旅途接近尾聲，夏叔叔的休旅車總算否極泰來，接駁大家最終末的一哩路。在眾人滿懷著各異心思，兩天一夜的出遊也隨之落幕。

至於夏叔叔一家出乎意料收到致謝的禮物，興沖沖規劃另次出遊，那又是後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