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行前準備

「呃……我們該不會要彼此自我介紹吧？」

第三次段考結束，班上同學幾家歡樂幾家愁，爭論聲此起彼落，皆是針對題型程度與答案正確與否，隨著名次公布，寒假也將悄然而至。在這之前，以張皓軒和林予昕為首的男男女女，抓住學期的最後一點尾巴，利用晚餐後的零碎時間，眾人聚集，簡單討論要去哪裡玩樂。

起先，關於出遊這件事，持反對意見的只有潘延婷。她對林予昕並未過多責怪，只是不懂自己幹嘛要因為朋友的戀情，打入一群本來八竿子打不著的交友圈，還是異性，現在甚至還要一起遊玩？但謝臻聽聞後反倒爽快答應，並和林予昕同樣尊重潘延婷的想法；男生們除了本來沒有意願，被張皓軒軟硬兼施說服的劉辰翰之外，通通欣然接受，這讓潘延婷隱隱感受到無言的同儕壓力，自覺不太合群，最後索性答應。

「我是謝臻，攝影社，興趣是學習各項技能，例如……」不知為何舉手發言的謝臻主動開了第一槍，滔滔不絕地講述自我，導致其他人接二連三跟進這不知因何而起的自述。

「我是吳秉宏，耶！我話劇社的！興趣是……呃我喜歡軟綿綿、可愛的女生，要像天使一樣，講話要很溫柔──」
「蛤──你那是什麼變態的興趣……」
「什麼變態？我在講理想型耶！」
「講什麼理想型啊？又不是在聯誼！」

在吳秉宏和潘延婷一來一往的脣槍舌戰中，眾人姑且完成簡單的介紹。

鄭其聖表明自己是烘焙社的，興趣是做蛋糕，尤其是馬芬，大家可以叫他阿聖。
「會做甜點啊……」林予昕的細語被身旁的張皓軒捕捉，他微傾上身自豪地小聲替朋友背書：「他做的蛋糕很好吃喔！」一個措手不及惹得林予昕哆嗦。

夏於天希望大家叫他夏天，不要全名，更不要只有名字，不然會很像某個藝人，然後他是童軍社的，但他的興趣跟童軍社沒什麼關係。
「那真正的興趣是什麼？」謝臻問。
夏於天沉思許久，最後傻笑著說：「呵呵……我不知道耶！」

劉辰翰沒多說什麼，只表示他是資訊社的；潘延婷簡明扼要的三個字：排球社。

張皓軒是籃球社的，是球場上的得分後衛，興趣都跟籃球有關；而林予昕是動漫社的，負責繪圖。

「結果只知道大家的社團。」謝臻統整完大家的自我介紹後結論。

終於進入正題，人多嘴雜，各種五花八門的意見滿天飛舞，教室內淨是他們情緒過於高漲，氣氛過於濃烈的喧囂，幾個在他們教室附近徘徊的另兩班同學被召喚過來。男生們隨心所欲地打算半路和隔壁班出去玩耍，導致行程規劃一度破局。「如果不討論的話那就散會啊！都不要去！」在混亂的場面中，潘延婷代替默不作聲盯著男生們的女生，以為沒有人聽見地發洩怒氣，對著就讀高中的吵鬧雄性猿猴烙下狠話。

像是誰的聽力好到聽見威脅，看似永無止境的耍白痴和開玩笑，異常在話一落下時停止，潘延婷眼見吳秉宏勤快地，將那些非出自本班的外來種趕了回去後，到她隔著桌子的對面，泰然自若提問：「我們剛剛講到哪了？」

「講到你們都不討論，乾脆散會不要去了！」
「欸幹嘛這樣──」

林予昕自主擔綱記錄的職務，剛才被人群圍攏到中央的張皓軒，現在乖巧地待到林予昕身邊，熱心替林予昕聽下七嘴八舌中定案的內容，也在林予昕書寫遲疑時幫忙指引。有些人因為兩人猶如多年情侶般自然的互動幾度分心。最終微調行程的先後順序，僅用不到二十分鐘便幾乎大功告成，離完成臨門一腳的是兩天一夜的住宿，潘延婷又和吳秉宏為了地點吵得不可開交。

「第二天要去海邊耶！這樣要住張郎還是劉翰的家？」
「誰家？」吳秉宏用手示意張皓軒和劉辰翰兩人，潘延婷聞言反對：「我們有八個人耶！不方便吧！而且家裡還有大人。」

吳秉宏歪頭思考半秒，「不然來住我家啊！我家很大而且我爸媽不介意！」

「不要隨便幫你爸媽代言好不好！還是不要過夜了？」
「蛤──還是去住妳家？」
「……你真是聽不懂人話耶。」

只能放棄玩兩天了嗎……眾人苦思。謝臻左看看男生們，右看看女生們，想了想，自家或許能作為住所，打算開口之際，「啊……我想起來了。」夏於天早一步提及他的叔叔有一棟透天厝，因為之前失火重建，「蛤火燒厝喔！有沒有怎樣？」
「無啦！那邊本來就空屋沒有人住，阿叔說不知道哪邊的死囡仔脯在那邊玩鞭炮才燒起來。」被吳秉宏的插話打斷，夏於天回歸正題，進一步說明房子最近剛落成，還沒有人入住，而且同樣在靠海的鄉鎮，他可以幫大家詢問叔叔是否願意出借。忽略後續落腳處落空的可能，男生們等不及搶先歡呼慶祝，背負期望的夏於天，在喧嘩人群中，額邊彷彿滑過一滴冷汗。

日子很快地來到結業式當天，學期最後兩堂社團活動時，短暫空檔間，夏於緊握手機，在教室牆邊來回踱步，急切等候叔叔的答覆。要是今天再收不到消息，一旦寒假開始，要通知到所有人就很難了。和夏於天同一社團，梁馨葳和一票男女結束談天說地，見他一個人待在角落，好奇觀望半晌，從遠處走了過來。

「你在做什麼呢？」

「喔，我在等電話。」對於張皓軒已經單方面，和梁馨葳一行人宣告井水不犯河水這件事，夏於天並不知情。他沒有額外心思，和梁馨葳閒聊起來，將寒假約好的出遊，一五一十和梁馨葳全盤托出。


*
遊玩前一天，林予昕一大早便詳列清單，收拾起需要的行李。整理途中，她漸感近日身心的不適加劇惡化，體內宛若一把火燃燒炙熱，但她選擇性不以為意，不願正視地裝睡，樂觀推測自己就像整晚亢奮到失眠，只因隔天是校外教學的孩子一般。催眠或許達到效用，身子一度變得輕盈。餘下一些零散小物尚未收入背包，林予昕順手摺疊好早上收進她房間的乾淨衣物，並揀拾幾件該進洗衣機的髒外套，走到樓梯口前，無意間，一張紙從運動外套口袋中滑落至地面，林予昕撿了起來。

完成生活瑣事後，林予昕回到房間打開紙張──是那天張皓軒回傳給她的紙條，而她當下沒有看過就直接收進口袋。

『妳為什麼今天來坐我旁邊啊><』
『我怕被其他人覺得我們不像情侶ˊˋ』
『是喔TT我還以為妳想跟我聊天QQ』
『我們現在這樣也算聊天吧// 我要讀書了喔』
『現在這樣哪算 不然我先自我介紹 我喜歡打籃球 以後要當體育老師 最喜歡的科目硬要講的話是物理 最討厭國文跟英文-皿- 尤其是作文 有夠難寫O<< 最好也只寫到四分 最喜歡吃雞排跟多綠 大家常叫的7-11旁邊那家雞排店不錯 清心剛好在更旁邊 我也喜歡賽車 雜誌跟電視轉播我都會看 最喜歡舒馬克……』

張皓軒洋洋灑灑寫了一長串關於他自己，林予昕詳閱到最後一句：『差不多就這樣 妳呢？』

林予昕拿著紙條，將手緩緩移動到垃圾桶上方。

如果不是張皓軒主動提起，林予昕根本對他一無所知。
而且兩個人的生活圈，就像月亮和鱉的天壤之別，連喜好也大相逕庭。

從不是始料未及的事實，讓林予昕徹底認清。

我不瞭解你，憑什麼動心？
沒有任何一部分和你相似，又談何感情？

紙條最後被收進書桌的透明桌墊下方，林予昕把Alpha和Omega抑制劑分別放入背包和行李箱，闔上行李箱上蓋，如同將那些過剩的感情封箱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