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溫馨的笑容 (5)

本章節 3791 字
更新於: 2023-02-03
(5)

時間:「2022年8月6日,晚上九點。」
地點:「育平郵局ATM前」
今天是我的特休時間,真難得我會請一次特休,畢竟我是個不允許對自己太好的人。
我是李冠毅,是臺南第四分局偵查隊的偵查佐,每天都有忙不完的工作量、困難重重的偵查過程,以及繁瑣到不行的行政程序。
難得的假日,照理來說我會窩在家裡補眠、追劇或看動畫,三餐只依靠囤積在家中的泡麵解決。但很遺憾,「我親愛的妹妹」將泡麵庫存全數銷毀,除了包裝的部分皆完整地進入她的肚子內,所以我不得不出來買點晚餐,也包含我那親愛的妹妹的份。
要說我是否喜歡警察這份工作呢?我也不知道,因為這份工作有分別值得喜歡和討厭的部分。偵查佐這份工作最大的痛苦在於:「我更需要去用力地懷疑別人,因為你永遠不能肯定眼前的人是否真正的犯人,我必須無時無刻想像自己正身處於棲息猛獸的叢林內,一不注意就會被咬成粉碎。」

我仰望天空思索往事:
地點:「善化分局 偵查隊」
在我入行的第一年,我的學長親自為一個斯文的犯人做筆錄,這名犯人無論從何種角度看皆人畜無害,無法想像他竟是名錄取女童裸體的變態兼詐欺犯,更令人意外的是他竟是月薪破二十萬的工程師。
『警察先生,我真沒有錄製女童的不雅影片啊!』
林姓犯人穿著整潔的服裝,
『我們透過IP位置查到你的位置,你在手機遊戲傳說對決的公開大廳發言,說女童能用脫衣直播賺取點數卡。』
『那是因為我的手機弄丟了,所以被犯人撿走濫用。』
『你的手機弄丟,你為何不到警察局或手機行報失呢?』
『我怎麼知道需要做這些事情啊!』
『真是的……我舉個例子,你知道弄丟信用卡,在不久後被詐騙集團撿走並被用於違法用途,是需要付法律責任的吧?』
『知道。』
『那麼,你的手機被變態撿走,然後被拿去做亂七八糟的事情,你也有幫助犯的嫌疑,對吧?』
『是。』
『而且你沒有報失手機,我們警方會懷疑你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這點我無可辯論,但警察先生,使用手機的人依然不是我啊!』
『我們警察可沒有白癡到這種地步,你以為警察不會定位你的位置嗎?你家就住在臺南市安定區57街18號2樓之2,犯罪手機的IP位置剛好就在那裡,而且那邊只有你一個人住,難道是好兄弟偷走你手機作案的嗎?』
好兄弟的意思是鬼魂。
『我的位置?我沒有手機,你們要怎麼定位我的位置啊?』
『所以就是你的手機沒有丟掉,你還拿著手機行犯法之事啊!』
『還是你……定位到我的電腦了?』
『哈哈哈,所以你當我們警察都是蠢蛋囉?警察會搞錯電腦和手機嗎?』
『你這樣的態度讓我很不舒服!』
『林先生,你的變態行為讓人更不舒服!』
『天啊!所以你打算蠻不講理地把我當罪犯審問嗎?』
『都講到這個份上了,你還不認罪啊!』
『你們提出的東西都是我聽不懂的東西,所以我不認罪。』
『我們在逮你之前,有確認過你的手機是否還在身上吧?』
『對啊!我的手機不在我身上,是因為不見了!不見了!!!我他媽不想再說第二次!』
『再給你一次機會,真的是這樣嗎?』
『你他媽……』
看來罪犯已經失去理性思考的能力,而學長也將一擊斃命對手:
『我有事先找到你的主管,拿到了置物櫃萬用鑰匙,並在你的專用置物櫃中找到了犯罪用手機。』
『不……不會吧……』
罪犯眼神無力且全身癱軟無力,彷彿死刑定讞一般,一切勝負就只花了短短幾秒鐘就能定下。
「學長好帥。」
我相當仰慕冷靜且細膩地辦案的學長,即便他當時已年近四十,但他在我眼中仍是最帥氣的英雄。
不久後,我被調到了臺南市區,我就沒再和學長見過面了,但他對於初任警察的我而言是最寶貴的一課,即便他沒有主動地教授我什麼內容。
『還有,你一開始就誤導我手機遺失並被罪犯撿走,這時候我就更加肯定你是百分之百的獨自犯罪。』
我的天啊!他更帥了!神預判!

好了,難得的假日,何必去想警察工作的事呢……沒錯,我又遇到麻煩事了,早知道就不要去ATM領錢,直接掉頭回家拿錢就好:
一名老太太正撥打著電話,並緩慢地操作ATM。
「老太太,你在幹嘛?」
我的天啊!難道又是用ATM解除分期付款的詐騙嗎?
「老太太,難道你正在和詐騙集團說話,不要被他騙了。」
這是一名在旁使用另一台ATM的路人先生向老太太提醒道,他中斷了操作走向了老太太。他背著一個黑色背包,背包感覺上有點沉重,加上染黃的髮色令人不禁有所「遐想」。
「可是我的帳戶被警示了,我得解除警示帳戶啊!」
解除警示帳戶的詐騙,這更誇張了,這比解除分期付款還要誇大的詐騙技巧,果然最適合用來詐騙老人家,而且老人家的錢一次騙下去會特別大筆。
「老太太,我是警察,你有遇到什麼問題嗎?」
老太太全身突然地抖了一下,就好像觸動警鈴一般。
「沒啥米逮誌,兜夏你欸肖年。」
老太太用閩南語向我說道,她並未轉過頭直面我。
「你被詐騙了,沒人會在ATM領錢時接受他人操作的指示,除非你完全不會操作ATM。」
「我的確不太會用這台機器……」
「把電話給我。」
「賀!」
我接過手機,我發現手機為擴音模式,但我仍然將耳朵靠近電話接聽,並且我向電話那頭說道:
「你有什麼事情找我阿嬤嗎?」
「喔,我是臺南地檢署的邱檢察官啦……」
「謀喔!你不是挖欸孫,你係警察先生啦!」
挖哩……這老阿嬤是傻子嗎?難怪被騙錢。
「警察先生,這手機有開擴音。」
我將手機拿離耳朵,並以擴音的方式聽取資訊。
「是這樣的啦,阿嬤她尚未繳納刑事易科罰金,所以我才……」
「檢察官在周末晚上上班就不太對勁了,還主動打電話給民眾,而且易科罰金是到承辦股親自繳納的,需要帶執行書到場執行,我從來沒看過這麼缺乏專業的檢察官。」
「你是誰?小心我告你妨礙公務喔!」
「我是偵查佐,你惹錯人了。此外,我妹妹是南檢的檢察官,我的暗戀對象也是南檢的檢察官,我找時間問她們就知道了!」
「逼……逼……」
對方直接掛斷電話。
「好了,你還相信他是檢察官嗎?」
「不……不相信了……」
「老太太,等一下陪我去育平派出所報案,我和那邊的警員認識,我能帶你過去報警。」
「不用啦,就當我運氣不好……」
「不行!只要被騙就去報警!」
「我就說沒關係了。」
「你的通話紀錄和交易明細還留著嗎?」
「嗯。」
「交易明細給我看看。」
老太太將明細交給我看。
「這……你被騙了十五萬,你還不去報案嗎?」
「老太太,聽警察先生的吧,他不會害你的。」
路人為我補充道。
在不住意間,有更多剛好來此使用ATM的民眾發現了我們,並將目光投射到我們身上。不要管他們,繼續處理事情:
「但我怕被詐騙集團報復。」
「他們不知道你在哪,是要怎麼報復你?」
真是奇怪的回答,從剛開始我就覺得老太太怪怪的。
「可是我不知道怎麼報警。」
「警員會慢慢帶領你,你只需要回答簡單的問題就好了。」
「這……」
有許多眼光聚焦在老太太身上,而老太太也明顯地緊張起來。
「賀啦!哇其啦!」
「好,避免意外,你先將存簿紀錄更新一下。」
老太太熟練地將存摺拿出,並放入ATM的存簿放置區。
果然沒錯,老太太是高齡車手。
「你不是不太會用ATM嗎?」
「……」
老太太並未回應我的話。
「老太太,我沒有指導你如何更新存摺,你卻熟練地執行了這項動作,似乎你不如想像中的不熟悉ATM呢!」
「……」
存摺刷好了,我搶過來看了一下,發現了可怕的事情:
「不對!你根本不是被詐騙,你反而提領了高達三十萬元的贓款。」
誰能想像普通的老太太是詐騙車手呢?也不會有人想去想像。
此外,這個存簿上的頁面是顯示提領了三十萬,也有多個不同的帳號匯款入該帳號,而提領時間有一道斷層。此外,老太太給我的十五萬元明細的錢都是在育平郵局ATM領出,但其他十五萬元並非於此提領出,而且前後差了高達一小時的時間。
「我……」
「領出的錢在哪裡?」
「我不知道……」
「錢在哪裡?」
我刻意提升音量,讓老太太感受到威壓。
「嗯……」
「這位先生的背包裡吧?」
我指向了黃髮路人,但現在他已經不是路人了,而是罪犯。
「我操你媽!」
黃髮罪犯打算跑離現場,但很遺憾,他們到了:
「我們是第四分局派出所的警察,你和那位老太太違反了詐欺與洗錢防製法,你們屬於現行犯,請你們兩位立即與我至旁邊的警局到案說明。」
「怎麼會……」
「你們有權保持沉默,但你們所說的一切將成為法院上的呈堂證供。」
「臭老太婆,刷你媽逼的存簿!」
黃髮男激動地說到,濕潤眼眶中訴說著他的後悔與無奈。
警員將黃髮男的背包打開,確認金額為高達十五萬的贓款,是老太太從人頭帳戶中提領出熱騰騰的紙鈔。
「……」
「跟著那位警察去吧。」
我向老太太說道。
「警察先生。」
老太太看著我說道,想必她指的警察先生是我。
「怎麼了嗎?」
「謝謝你,你救了我一命。」
老太太對我一笑地說道,是如釋重負一般的笑容。
原來是這樣,老太太是被詐騙集團控制的車手嗎?
近年來,詐騙車手有高齡化的趨勢,而且有不少比例的高齡詐騙車手是遭到欺騙、威脅等因素而成為詐團成員,但近年來較多的高齡車手是因為三方詐騙而被栽贓的「被害人兼嫌疑人」。
「去吧。」
老太太跟著派出所員警前去做筆錄。
在那之後,我並未特別去探聽有關這起案件的事情。原因很簡單,這起案件已經與我無關,我不想讓其他警員違反偵查不公開的原則。

時間:「2022年8月6日,晚上十點四十分。」
地點:「冠毅的家中」
「哥哥……我的晚餐……怎麼……這麼慢……」
知心臭著臉凝視著我,這令我倍感壓力。
「哥哥……剛才在……抓詐騙車手。」
「誰信啊!你肯定跑出去摸魚了!」
「我真的是去抓車手……我求你相信我……」
「不要!」
「我去夜市幫你買最愛吃的牛排。」
知心偷偷地看了我一眼,並接過牛排。
「不要~」
「我的濃湯給你喝。」
「好。」
反正我不喜歡喝這間的濃湯。
「好難喝……我討厭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