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洛辰二世（２）

「李奧，你這樣說就不對了。即使吾王仍是小孩，他也有權會見臣子。」基爾．達克隆回答。他頂著一頭暗紅色的短髮，活像隻趾高氣揚的公雞，傲然踏進大殿：「先王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不是嗎？」

看見兩大氏族首領為早餐而來，洛辰已經開始覺得殿中有兒點擠了。也許是他們盛氣凌人，使年輕的他感到局促不安。

「在先王與南泛．達克隆，也即是閣下的父親……『失蹤』之前，王國上下一直都井然有序。」李奧睨視基爾，語帶諷刺地說：「你的族人還有何打算？」

「難道李奧閣下閒時的興趣是創作故事？」基爾不甘示弱，高聲道：「還是你企圖借一些巿井傳聞，作為掩飾自己、攻擊他人的工具？」

「兩位非得現在討論這些問題不成？」洛辰忍不住從木椅站起，雖然他的身型比兩位族長都矮上一半，但鼓起勇氣說話的聲音，卻一點都不小：「現在我才是你們的王，而且我要管理一個國家。」

「吾王說得甚是。」剛從殿門進來的人笑容可掬，不過洛辰看得出，那勾起嘴角純粹是表面功夫。歲月雖然不留情面地削去他的頭髮，但他眼裡的機智卻半點也不減。在多位首領中，就要數這人最叫洛辰討厭。

「寨利．塔巴前來報到。現在讓我們來討論國事吧，諸位。」他緩緩地說：「中界山脈的地權一直糾纏不清，達克隆人在這個春天，將北方都劃為他們的領土，這很明顯是對我族的挑釁……」

洛辰朝他們投以疑惑的目光：「慢著，就你們三位？」

「最近，首領們都不愛早起。」寨利輕描淡寫般回答：「我本來打算，在早餐時間來看看吾王就回客房休息。誰知兩位，居然比我捷足先登，真是奇聞。」

「你我有土地問題要處理，不是嗎？」基爾不帶感情地說，他的目光卻非常熾烈，恨不得把寨利馬上吞掉的樣子。洛辰雖然年輕，卻能感覺到瀰漫在眾人之間的怪異氣氛。這群老頭又吵起來了嗎？他心中暗嘆，國家的歲貢主要來自這些山區氏族，若果他們真的打起來，國庫又要繼續空虛了。

地權問題也不是第一次出現，洛辰曾聽過一些老僕聊天。每隔四個春天，中界山脈都會發起一次大水，山上沖積下來的黑土能夠令作物生得相當茁壯，也使本來明顯分隔四個氏族的河流再次改道。地界模糊，引起過極大的紛爭。王國初成形時的第一次地權之爭，做成了幾百人傷亡，王國之盟幾乎瓦解。

為了穩定王國四大支柱，父親親手在河床上埋下五塊等一人高的「界石」，定為地界。然而自然之力難以對抗，洛辰想到這兒便感到諷刺，即使父親能單手揮動巨劍懾狼、力拔大樹，卻無法避免他所埋下的界石移位。

「你們的界石全倒在十字河以南，這不是說明北中界山都屬於達克隆人嗎？」基爾根本沒把寨利放在眼內，高聲責問：「根據先王所定的規距，這是毫無置疑的！除非吾王打算親手修正地界……要是這樣我也沒話說，但是啊……哼哼。」

他瞥望共主之位上的洛辰，目光不但完全沒有敬意，更隱約帶著脅逼。同時，另外兩位族長也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了大殿最高處。這一切，洛辰都看在眼內，他們這些模樣幾個春天下來都沒有變過。

而基爾言下之意，就是洛辰不去搬動界石，地界也就此算了，可是誰都明白，才十二個春天大的洛辰根本無能為力。

「明白了吧，吾王並沒有這個打算。」基爾開始在殿內從容走動，一邊像宣佈似的說道：「而我倒是希望吾王為我族查明一事，有人在達克隆領地殘忍地殺害了一隻裂谷大角羚，這行為對達克隆氏族圖騰是極大的侮辱，相信是一些陰險小人密謀挑動戰端……」

「且慢、且慢。」寨利大聲喝停，卻又開始慢條斯理地說：「我老人家耳朵不好，剛才什麼也聽不清楚。你說話這麼急，用意是想叫吾王來不及發言是吧？」

「我才沒有這個意思！我……」

他打算搶白，卻又被寨利一喝打斷。

「什麼地界……什麼石？」寨利露出疑惑的表情，轉身問道：「李奧．比斯格大人，你剛才聽得清楚基爾．達克隆大人的說話嗎？」

「沒有聽懂。」李奧一字一頓地說，神情輕佻。

「這就是了……哎啊，既然基爾大人也想談一談地權的問題，就讓我這老人家率先發言吧。」寨利略為停頓。他向共主之位微微一揖，脖子上的綠鑽項鍊叮叮作響：「我啊，就認為依靠幾塊石頭來訂立地界，已經不合時宜了。再說，那些陰險小人也可能密謀搬動界石，然後在自家門口做些手腳，說自己才是受害者吧？哎，我真該哀悼那些可憐的動物，被王國的大族尊為圖騰，口裡說要嚴密地保護，卻在眼皮子底下被人殘忍地殺害了。」

「有鑑於此，我想王國真該好好檢視一下的各氏族的守備能力。」李奧此時接下去說，語帶不屑：「要不然南人打來，有些氏族又要縮在牆後面，直到敵人都死光才敢出來搖旗吶喊啦！」

「你有膽就再說一次！」基爾怒不可遏，臉上的紅暈幾乎衝上雞冠似的髮尖。他將手按在腰際的配劍上，顯示他的憤怒。但若果目光能夠殺人，李奧大概已經死了好幾遍。

「別急著承認吧。」李奧輕蔑一笑，退開一步，擺出接戰姿態。而寨利只是站在旁邊觀看，連換個表情也省了。

洛辰知道需要阻止他們，但卻也無能為力。

他曾聽一些長駐殿門的老衛兵長，說起氏族首領拔刀相向的事。那時，父親成為共主不久。加拉拜城初建，為了訂立慣例，他邀請各族首領到大殿參與第一個春天的國宴。那時候的國宴遠沒有現在般盛大，參與的氏族只有八個，也不過持續了三天。

首晚，洛辰在宴中宣佈南泛．達克隆和凱娜．紅鷹將結為親眷時，惹起一眾首領強烈抗議。源於紅鷹氏族好戰成性，曾入侵諸族，即使結成聯盟，怨氣卻依然無法消弭。達克隆氏族聯姻一舉，分明是護著他們的仇敵，首領當中自然無人能嚥下這口氣。

正當其中三位首領走近共主之位，準備向南泛和凱娜拔劍示威時，父親站了起來，左手放在懾狼之上，喝了一聲「退下」。然後，近一人高的巨劍被當時才十八個春天大的父親單手拔起，架在為首那人的脖子上。

當時的老衛兵長對著新兵說得口沫橫飛，卻在這裡刻意停頓，惹來噓聲。

之後的故事，大概就是連衛兵長，也不清楚到底是劍身的重量令那人跪倒，還是他被父親的威嚴嚇得雙腳乏力而跪了。總而言之，往後就如約定俗成一般，每當共主將手放於懾狼之上，就是氏族首領該收斂的時候。

但洛辰明白，自己不單止沒有舉劍的力量，也沒有父親的威嚴；他心裡其實急得鬱悶，卻無計可施，是的，他什麼都不如父親。父親是別人眼中的英雄，是屠龍者、是救贖者、共主、星辰降生之子，他的名銜多不勝數。而自己，洛辰二世，共主之座的繼承人、王國的統治和決策者、城衛軍的唯一統領……都是虛名，他只是個承繼著父親之名的掛名領袖而已。

建什麼能讓亞達慕列王驚嘆的都市？甚至連南人入侵，他也無力親征，甚至連眼前這群氏族，他都控制不了。

「對不起，陛下，我來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