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何為恐懼

　　「說實話，即便是現在，我依然想把你關回地牢裡。」
　　「在放狠話的時候，能不能考慮一下現況，我來這裡是為了救你出去的。」
　　即便暫時讓大公放棄對尼歐動手，大公依然對尼歐沒好臉色看，他依然不放心自己兒子，無論是原本那瘋狂的野獸人格，或是現在來路不明的理性人格，都難以得到他的信任。
　　「你肯定別有所圖……」
　　「我當然有自己目的，說真的，若不是想搞清楚自己身體狀況，我其實剛才就想直接落跑，我現在這具身體實在太過奇怪，有太多事我想搞清楚，而這些事大概只有你跟你身邊人知道……」尼歐說到這，露出一臉希冀的表情，「你願意現在就解釋清楚嗎？」
　　「這不可能。」大公斷然拒絕。
　　「瞧，你就是這樣的態度，但讓你死在這也不行，所以我打算先把你救出去，以後再來慢慢談，關於這具身體情報的事……」尼歐攤攤手，「能理解我的動機了嗎？」
　　「……你打算怎麼作？」
　　「我打頭陣，剩下所有人保護你，一鼓作氣殺出去，跟你在城堡外面的軍隊會合。」尼歐直接說出當下最有可能的辦法，要想保住大公，可能只能這樣做了。
　　「這不行，放著裂隙不管，只會有更多的怪物來到這個世界。」大公果斷回絕，也說出他至今死守在這裡的原因，「棄守這裡，只會讓公國面對數之不盡的怪物浪潮。」
　　說起來，尼歐他還沒有去特別注意異空間裂隙的事，他抬首望向窗外，便看見那浮在半空中，看似水平存在的黑色裂口。
　　「你死了，外面就不會亂成一團？」尼歐反問，「你的王儲或某位重臣值得信任？」
　　「你的長兄是有些優柔寡斷，但他還是有作為君主的擔當……」
　　「大人，恕我直言，傑克殿下並不只是性格上有些軟弱，在權威方面還有所不足，各個實權貴族尚不服他，如果您在這出事，傑克殿下的繼位一定會出事。」
　　「薩曼瓦多！」
　　插話的人並不是尼歐，提出建言的是穿著文官制服，跟在大公身邊的男子，他冷靜且嚴肅地開口，面對大公的怒火，絲毫沒有動容或退卻。
　　「您的幕僚看來是跟我抱持相同看法，先問一下，你有關閉裂隙的方法嗎？」尼歐又問出一個關鍵問題，要是沒法關閉裂隙，死守根本毫無意義。
　　「娜妲安有辦法……」
　　「真的？」尼歐望向娜妲安顧問，若有辦法，能不必丟下大部分人逃跑，尼歐也會盡力而為。
　　「但需要時間……」娜妲安怯生生的答道。
　　「多久？」
　　「一小時……」
　　「……走吧！大公陛下，這不可能辦到的，我們這點人不可能死守在那裂隙旁，一邊擋裂隙出來的怪物，還要應付城堡內剩餘的怪物，還要拖上整整一小時。」尼歐喪氣地道，不可能的事就別想了，趕緊跑路吧！
　　尼歐一進謁見廳就算過了，大公身邊剩下的人也沒多少，跟葉琳娜帶來的人加起來也只勉強超過一百人，而這可能是整個城堡現有的倖存者了，這點人數去硬碰外面可能上千的魚人都有問題。
　　大公沉默了，腓特烈一世雖然以頑固著稱，但並非是一個無視現實的人。
　　不過接受現實也需時間，大公正需要這點時間，可現實有時連這點時間都不給。
　　正當大公為難之際，天上的黑色裂痕又再度崩裂，看起來是更進一步擴大了。
　　與此同時，裂痕中傳來一陣無形的魔法波動，普通人頭暈目眩，尼歐則感覺腦袋有些刺痛，娜妲安這類感受更強的法師則是直接開始嘔吐。
　　至於魔法波動的作用很快就知道了，因為在下一秒，紅袍法師伊斯帕賭上性命造出來的火焰屏障，就瞬間熄滅，怪物們與謁見廳之間又變回毫無阻礙的情況，魚人的大軍又開始蠢蠢欲動。
　　尼歐瞇起眼睛，思考著魔法力量的運作，上下級差別過於明顯，高位者似乎總能輕易破除低位的魔法，不管是自己對上藍光屏障，還是裂痕裡的施術者熄滅火焰，實在都過於容易。
　　「陛下！請下令！」公爵幕僚薩曼瓦多激動地上前，讓尼歐幾乎以為他要下跪死諫了。
　　「所有人聽令，隨我撤出灰鷹堡！」這道艱難的撤退命令，終於還是由固執大公口中說出，對一個貴族而言，放棄自己的家族城堡，肯定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更別提它還有一國王座所在之地的意義，對一個君王來說，這絕對是一個難以忍受的恥辱。
　　不過面對存亡危機，有時面子這種看不見的玩意兒，還是得說丟就丟。
　　尼歐依舊一馬當先，他踹破大門，自手銬而出的藍光鎖鍊快速伸長，雙鍊左右橫掃而出，先後將一批魚人掃飛出去。
　　隨後是大公忠心耿耿的王家禁衛，早在大公下令的那一刻起，他們都做好赴死的準備，哪怕犧牲所有人，都要將大公護送至城堡外。
　　「『督林的榮耀在此！』」公國軍的戰吼響徹天際，君主在側，將士們唯有用盡心力，為君主開拓一條生路。
　　眾人在魚人群當中大開殺戒，然而魚人為數眾多，哪怕有尼歐這樣超規格的戰力，依然難以顛覆戰局，尼歐心知，能護送大公逃出都極為勉強，這百來人最後可能都沒活幾個。
　　然而，有時情況只會越來越糟。
　　就在眾人僵持之時，異變又生，天上的裂痕再次出現變化，一雙手自黑暗裂隙中伸出，抓著黑色裂隙邊緣，像是藉此施力一樣，將身體從裂隙拉了出來。
　　這是一個體型詭異的巨大怪物，四肢極為修長，身軀也極為消瘦，「他」落地之時像隻青蛙蹲伏在地，然而即便因為姿勢，將身體縮到最小，身型依舊遠高於之前見過的爛臉山怪。
　　「他」微微揚首，所有人也都看清他的臉，那是一張形似海葵的頭顱，每根觸鬚上都還有一根眼珠，這一瞬間，自此刻起，這地方已進入異神的領域。
　　目睹這一幕的所有生物，一一陷入不同程度的瘋狂。
　　魚人們發出慘叫，一些發瘋四散逃逸，一些跪地瘋狂用頭撞擊地面，人類方的普通士兵也差不多，不是發瘋亂叫，就是直接昏倒。
　　紅木騎士撐著長劍，念誦禱言，才勉強冷靜；刀鋒近衛第一時間閉上了眼，逃過第一輪精神衝擊，但瘋狂的氣氛還在瀰漫，她也不知自己能撐多久；法師娜妲安也第一時間閉上眼，但法師更優異的感官，依舊讓瘋狂在她身上蔓延，她也許下一刻就入瘋狂。
　　大公咬著嘴唇，嘴角與雙目流出了血，右手緊握劍刃，他在用痛苦穩定自己的精神，但這可能毫無作用。葉琳娜已經昏倒在地，對她來說或許是種幸福，因為她不用親眼面對瘋狂。
　　尼歐則是第一次感覺到危機，從此身甦醒以來，超強的身體能力，不管讓他面對人類還是怪物，他都有恃無恐，哪怕被大軍包圍，他都有自信，讓自己一人逃脫，但這一次，他確確實實感受到……何為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