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等到我們總算停下來後，已經是滑行好幾十公尺後的事。
　　頭上只有源源不絕的浮空石造地板，我們完全看不見、自己當初掉下來的那塊石板在哪。
　　不過至少、掉落如此高度，我們居然是一點傷都沒有，宛如落下傷害不存在似的；但如今，我們處於所有石造地板的最底部，儘管完整的地面顯示、可能不會再掉落了，卻也給我相當的不安。
　　這裡……到底是哪裡？
　　「志涼，沒事嗎？」
　　聽聞碧莉斯的聲音，我以眼神確認懷中的麗人。
　　久經戰鬥、有些骯髒的連身裙，把鍛鍊十足的體態給完美包覆住，唯有像現在這樣、透過觸感才能確認到內容；有些纖細的腰身，在我手中感覺有些不安，迫使我小心呵護、不敢用力；其灰辨下的動人眼眸，宛如偶然發現的寶石般、讓我移不開目光。
　　「志涼？哈囉，有聽到我說話嗎？」
　　直到碧莉斯已經皺起眉間、擺出困惑表情，我才從她美麗的臉蛋上移開注意力。
　　「啊，啊！我、我沒事。」
　　把不知為何、也不清楚何時抱起的灰辨美人放下後，我重新審視自己身處的環境。
　　這可真是不妙啊。這個瞬間移到最下方的感覺，就跟玩著桌遊蛇梯棋一樣、不小心骰中了蛇所在的格子、然後掉落底層差不多……
　　啊！所以才是「蛇梯迷宮」！混帳！桌遊規則就該乖乖待在桌面，古代人搞三小、把這東西做成迷宮幹嘛啊！
　　話又說回來，這裡是異世界吧？為什麼古代文明有蛇梯遊戲的概念？還是說，只是雷同？

　　……別去在意這些小事了。現在重點是，如何回到歐文他們身邊。
　　如果是蛇梯棋的話，應該會有可以朝上的梯子。只要前進時、小心不要再碰到那象徵「蛇」的扭曲長條物就好……
　　正當我獨立思考著解決方案時，碧莉斯朝我開口。
　　「我們……要在這裡等著他們來嗎？還是我們主動上去？」
　　聽聞碧莉斯的一小段話，我不知怎地、唐突理智斷線。
　　「——在這裡等也是不錯的選擇，對吧？貿、貿然行動太危險了！還不知道、會有什麼更危險的魔物呢！哈哈哈！那、那就這樣做吧！」
　　連我自己聽了、都覺得尷尬的死板語氣，就這麼毫無掩飾地說出這些字眼。

　　……陳志涼，你這是在幹三小！色膽包天也該有個限度！
　　可是，這是難得的獨處機會！我只不過是稍微利用了一下，也無所謂吧！
　　說不定，大家很快就會從那個扭曲長條物滑下來，連說幾句話都做不到、沒事的！
　　我才沒有什麼大機會！就只是靜下來、稍微談談天而已，不錯吧？可以吧！

　　——經歷過這些腦內小劇場後，我決定對心內的罪惡感徹底無視，跟碧莉斯好好交流。

　　「你說得對……那我們就在這裡等著吧。」
　　嗯，幸好碧莉斯沒有對我起疑。雖然有點利用了她相信我的心態，真的有點抱歉就是。
　　「呼……」
　　「嗯？志涼，怎麼了嗎？」
　　「！」
　　受到碧莉斯問候的我，緊急搖了搖頭。
　　別突然就放鬆戒心，陳志涼！在別人面前鬆口氣、是鬧哪招啊！要是被人家發現、自己真的某方面「居心不良」，那不就糟了嗎！
　　雖然我不是在犯罪，但是、但是！要謹慎一點啊！

　　「我沒事啦。沒事、沒事！嗯！」
　　看見我急忙搖頭如甩髮的行為，碧莉斯笑出聲來。
　　「嘻、嘻嘻！幹嘛這麼激動地否定啊？我沒有要找你麻煩啊？嘻嘻……」
　　「啊，說、說得也是……」

　　相視而笑後，儘管有些心急、我打算從自己開啟話題。
　　「話說回來，看著現在的景色，我不禁思考，自己這些日子以來、有沒有好好像現在這樣子、靜下來思考呢？」
　　此時，碧莉斯沒有說話，僅僅是以那雙麗眼望向我、等我繼續話題。
　　「我啊，有跟妳說過嗎？我其實不是這世界的人。
雖然帖斯提老是讓我保密，我自己也有自覺、這件事實曝光有點……呃，該說是危險嗎？反正，沒有特別理由、我也不想說。
可是，跟妳相處過這段時日，讓我覺得、妳是可以信任的。雖然我們是同伴，可是那樣奮不顧身、總是打頭陣的戰鬥身姿，著實感動我了。
因此呢，我也不想在這件事上、對妳太過保密了。
怎麼樣？嚇到了嗎？」

　　我把話語給說到一段落後，灰辨女子的眼睛放大、然後漸漸朝自己的下方望去。
　　「沒想到……我、我沒想到你會跟我說這種、如此巨大的秘密……
那、那個，我知道這種事，真的好嗎？！」
　　碧莉斯又把眼神回放給我的舉動，讓我再次確認、這是個值得信賴的人。
　　「沒什麼不好的吧？即便之後這件事、是由妳曝光出去，我也相信——妳一定有妳的考量。
不過說真的，自從來到這世界後，我的行程老是滿檔、沒有喘息時間……就算有，也很快就要被其他事追著跑。
還被捲入了跟社會動盪有關的事……啊，抱歉，這件事、妳也一樣吧？突然讓妳被迫面對那種等級的危機，我自己也感覺有些不好意思的，真的抱歉！」
　　關於這回事，碧莉斯偏了頭、聳了聳肩。
　　「別道歉啦。反正被捲入大事件什麼的、我也習慣了。
你有從薩普那邊聽說了嗎？我以前是幫派的頭頭這回事。他有跟你說、我為什麼解散幫派嗎？」
　　仔細想想，薩頗特的確是有說過這件事，可他們以前幫派的實際活動、好像都沒什麼說明欸？

　　見到我有些困惑的模樣，碧莉斯臉上雖是笑容、卻感覺有些惆悵。
　　「那不是段值得驕傲的歲月吧……不，是值得驕傲的，可是、最後的結尾、有些糟糕呢。嗯。」
　　接著，我便聽見這位曾經的幫派領導、訴說起她當時的活動；包括所謂的「幫派」，其實比較偏向當地游擊軍這回事，以及跟國外軍隊、幾乎上升到戰爭程度的鬥爭行為。
　　「……」
　　聽完整段過去的我，啞口無言。
　　這簡直比我現在扯上的事情還要麻煩……呃，應該不能這樣比，因為同樣是社會危機、可是層面不一樣。
　　如此看來，碧莉斯似乎不是頭次跟如此大的事件、牽上線了。也難怪，她沒有什麼猶豫、就決定繼續跟著我們的方針行動。
　　該說是帖斯提那傢伙、運氣好到不行嗎？還是說我的運氣極差？好好想找人相處，居然是遇上前游擊軍的領導者。
　　也難怪，她一開始如此抗拒了。這樣一想，根本是人家想要引退好好生活、卻因為我又要重出江湖，處理麻煩事……

　　「——抱歉！」
　　對事情全盤理解後，我立刻低頭謝罪。
　　「明明妳都不想再跟這種事扯上關係的，我卻又讓妳……！」
　　「啊，這個，你、你不用那麼……」「真的抱歉！」
　　「……」
　　在我真心誠意的、感覺對不起碧莉斯，而深深低下頭時，她久經鍛鍊的手掌、伴隨著有些厚度的繭，把我的臉給扶起。
　　「別再抱歉了。」
　　被她扶起的臉，此刻跟那雙動人眼眸相望，距離僅有一根手指長。
　　「我不後悔跟這些事扯上邊。再說了，若真的不想再跟這種事有相關，我自有辦法脫離的。
你啊，有時候真的感覺想得很多……但是，偶爾跟我們說，不也可以的嗎？
你不是一個人。我們都在。好嗎？」

　　感覺這時，碧莉斯望向我的眼神中，帶著些許憐憫。那大概是看到了自己的另一種可能性、才會興起的同情吧。
　　同情……嗎。
　　雖然不是很喜歡這樣的詞彙與表現，但至少、現在、讓我被「同情」一下吧。
　　儘管我對自己在地球的那些家人、同學、老師，都不是那麼在意，但深深回想起來，我可是突然、被丟在陌生的地方了啊。
　　或許有「伯樂」的幫助沒錯，可能存活到現在，這應該算是很奇蹟的事。
　　越想越覺得，自己至今為此、沒有回想起來的孤獨感，一口氣湧上了心頭。
　　「……嗚。」
　　不知不覺，自己的眼眶、唐突地被淚水給佔滿。
　　咦？我，我這是想哭嗎？為什麼？

　　或許是這樣的自我問句、導致了情緒崩潰，接著，我竟是開始放聲大哭。
　　「嗚、嗚嗚，嗚啊啊啊……！
嗚啊啊啊啊啊！！！嗚啊啊啊啊啊啊啊！！！！！」

　　「……」
　　眼前的灰辨女性，什麼也沒有多說、輕輕地把我擁入懷中。


　　※　※　※


　　突如其來的情緒發洩完後，我擦乾已經紅腫的眼角，開始準備起午餐。
　　隨身的食糧不算太多，至少夠兩天的份量；我拿起乾硬的麵包、塗抹上重鹹的奶油，接著掏出些笨重的小平底鍋。
　　「嗯？」碧莉斯此刻朝我投以困惑的眼神，「你隨身帶鍋子？」
　　「對啊。要是遇到意外、需要度過額外天數時，平底鍋很好用的。」
　　我依著某些時候、不小心於野外露宿的經驗說起來，「正確來說，應該是『能加熱的金屬器具』好用。可是，在這邊的科技下，小平底鍋已經是最適合攜帶的了。」
　　下秒，我運作起魔力、把小平底鍋加熱，並放入一塊奶油、確定溫度足夠後，再把抹奶油的麵包放入。
　　於熱度的影響下，與鐵鍋面接觸的麵包面、發出滋滋作響的小型交響樂，還伴隨著加熱食物特有的香氣。
　　「咦？等等，」碧莉斯這時更加訝異，朝我提出質問。「明明沒有起火……？！」
　　「啊，我用魔力加熱了。嘛，不知道妳能不能聽懂，所謂加熱、就是小分子高速震動……
這樣解釋大概也不會懂。反正我用魔力、就能生出熱度。沒有明火加熱，也就更加方便了，對吧？」

　　「……？？？」
　　看灰辨女那滿臉問號的神情，我實在是不指望、這個世界的人能夠理解。
　　嘛，我自己也是因為、有學校教授的知識，才能運用魔力做到這點啦。自從理解到，「魔力可以轉變成很多形式的力」這回事後，很多東西都方便許多了。
　　不管如何——
　　「總之，先填飽肚子吧？」
　　我遞出已經煎得散發香味的麵包，而碧莉斯也小心翼翼地接過。

　　「——嗯！好好吃！出來探索，居然難得有熱食物！」
　　「不錯吧！那多吃點！」
　　嗯，很多事情都不想管了。看著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樣，我就開心！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