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為什麼救我
本章節 5066 字
更新於: 2023-01-25
我們的祖先怎麼了？石定宇沒能將問題問出口，秦亮傑已經主動放手，扭頭看向一旁的海面說道。
「熊族族長打倒蛇神，逼退侵犯聚落的敵人，建立起最初的瀰松鎮，這故事打從一開始就是謊言。」
「祖先為什麼要說謊？」
「很簡單，因為那傢伙是個懦夫。」
秦亮傑緩緩回過頭，臉部毫無表情而冰冷，如同他說話的語調。
「族長之妻不是投水自盡，而是獻給海中的魔尾蛇，以此換取魔尾蛇暗中協助，擊敗與熊族敵對的勢力。」
「這就是我們祖先的罪過？族長為了建立聚落，不惜犧牲自己妻子……」
「犧牲誰根本無關緊要，問題是他明明擁有武器，寧可埋藏在地底深處，不拿出來對付敵人！」
水仙宮的地下湖泊，那是熊族族長偶然找到的隱密處所，選定為柳黎珠的藏匿地點，嚴令後人不得隨意踏入禁地。
石定宇的父親偶然得知真相，但他來不及在龍西堂入侵之前，把柳黎珠的洪水之力收歸己用，於是派遣秦亮傑進入祕密通道，取得力量再伺機反擊。
「祖先要是接納柳黎珠，根本不必向魔尾蛇求助，甚至把妻子拱手讓人──隱藏實力不願弄髒雙手，導致瀰松鎮無力反抗入侵者，這才是他真正的罪過。」
對於秦亮傑的控訴，石定宇有自知之明，對方所言跟自己心境相去不遠。
早一點得到柳黎珠的力量，他們聚落不至於死傷慘重，父母也不用為了暗殺李信皇，當眾受辱又失去性命。
石定宇隱忍情緒，竭力保持表面的平靜，向秦亮傑道出另一個疑問。
「你帶人來這裡，特別告訴我這些，肯定有什麼理由吧？」
「算你聰明。」
秦亮傑輕輕點頭，對著石定宇揚起嘴角，彎出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
「在黃河沿岸召喚相柳的儀式之所以失敗，原因在於國軍只用了一顆柳黎珠，最少需要兩顆才能穩定法陣，避免遭到洪水之力的反撲。」
「你已經得到另一顆了，是嗎？」
「沒錯，現在我需要你的協助，在壽山龍脈發動獻祭儀式，召喚相柳降臨這片土地。」
如同昔日攙扶友人那樣，秦亮傑一邊說，一邊對著石定宇伸出手，以堅定的口吻說道。
「就算因為召喚相柳犧牲生命，會有人繼承我們的意志，負責徹底殲滅龍西堂。」
「什麼意思？」
「藉由魔蛇相柳引發洪水跟混亂，這是瓦解龍西堂防線的第一步，接下來就等著中國的巫師過來，從這裡登陸並且解放臺灣。」
無視震驚的石定宇，秦亮傑絲毫不覺得哪裡有問題，理所當然地說了下去。
「不只臺灣有巫人族，中國那邊同樣有擅長巫術的族群，他們選擇跟中共政府聯手，暗中協助拿下臺灣的工作。」
「慢著，這跟你當初說的不一樣啊！」
難以接受的事實擺在眼前，石定宇再也忍無可忍，大聲質問表情漠然的秦亮傑。
「為什麼要這麼做？你不只背離聖母大人，也違背南嬴幫的初衷了！」
「那又如何？在人走投無路，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他們什麼都沒做，跟神桌上的那些破雕像一樣，對瀰松鎮的慘劇冷眼旁觀。」
「引進另一個強權打倒龍西堂，異種人肯定會被盯上，變成接下來需要消滅的對象──」
「為了打贏戰爭，能利用的東西就要拿來利用，這是必要之惡。」
秦亮傑稍微瞇起雙眼，彷彿在打量石定宇一般，沉著聲音說道。
「你難道真的以為，每個南嬴幫的成員都期待和平？更多的人選擇加入組織，不過是看到有利可圖，哪邊有好處往哪邊去，根本沒必要替他們著想。」
「黛兒……至少聖母大人真心希望，能夠跟龍西堂和解，為這片土地帶來和平。」
「所以她的天真害了自己，到現在都還沒清醒過來。」
秦亮傑說到這裡，冷不防上前揪住石定宇的衣襟，從懷中掏出疑似柳黎珠的圓狀物，將之捏在指尖說道。
「看在往日情誼的份上，最後再問你一次，願不願意和我們聯手？」
「……」
對於秦亮傑的最後一絲期待，隨著得知他背後的用意，宣告破滅殆盡。
石定宇自己明白，他在這種時候反抗秦亮傑，根本沒有贏過對方的勝算。
但是，即使是這樣──
「我拒絕。」
「無所謂，反正你的意願不重要。」
「住手！秦亮傑……！」
明瞭對方放棄好言相勸，不擇手段也要達成目的，石定宇出聲制止，馬上閉緊嘴唇，深怕邪物伺機入侵體內。
儘管石定宇做好心理準備，如今沒有人能夠救他，隻身跟著秦亮傑的自己，必須為先前的惡行付出代價。
（一直以來，我們相信的是什麼？）
水仙尊王也好，南嬴幫也罷，如今連深信不疑的朋友，都不再為了正義挺身而出，反而投靠境外的強權。
初代赤炎聖母已逝，自己的妻子重度昏迷，將自己遺留在昏暗無光，只剩下絕望的世界。
「石定宇！」
意想不到的聲音傳入耳裡，伴隨一道道熟悉的鐵鎖襲來，卻是將秦亮傑逼退好幾步，意圖保護石定宇的安全。
凝視穿著成套深色西裝，擋在面前的高大背影，讓他腦袋還沒反應過來，已經本能道出問句。
「你……為什麼救我？」
聽聞石定宇的疑問，李仁皓側頭看了他一眼，旋即面臨秦亮傑召喚水蛇來襲，閃躲的同時操控鐵鎖，伺機對敵人進行反擊。
石定宇處於茫然狀態，冷不防被人用力拉扯衣袖，腳步不穩便往旁邊跌去。
「定宇兄，你沒事吧？」
快要跌倒的瞬間，來者向他伸出援手，及時扶了石定宇一把。
石定宇往隔壁看去，理應被丟在水仙宮地底的陸哲史，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臉上掛著顯而易見的擔心神情。
凝視這位和顏悅色的青年，石定宇歉疚得無地自容，還是努力鼓起勇氣詢問對方。
「陸先生怎麼逃出地下湖泊的？」
『當然是因為有我施法，他才能離開那個鬼地方，姓石的小鬼頭。』
陌生的嗓音猝然響起，石定宇循聲看向陸哲史的手臂，注意到一隻黃褐與灰褐斑紋交錯的小蛇，邊吐著蛇信邊以嚴峻的語調說道。
『與其事後才覺得對不起別人，一開始就別做讓自己後悔的事。』
「使者大人，我跟仁皓哥還活著，您不要跟他生氣了。」
『你差點死掉，這難道不值得生氣？』
「人非聖賢，何況因為定宇兄帶人進入瀰松鎮，我才能夠通過考驗，得到土地龍神的認可。」
察覺石定宇的視線，陸哲史對他輕笑，而後低頭安撫那隻小蛇。
「我認為他已經有在反省，使者大人不妨放人一馬吧！」
『……不愧是清的堂弟，連爛好人這點都很像。』
「咦？什麼很像？」
『沒事，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就大發慈悲不和他計較。』
小蛇哼了一聲，不再理會石定宇，將目光投向海灘上的戰局。
石定宇跟著望去，這才驚覺戰況生變，內心為之一凜。
（那傢伙是……！）
眾人渾然不覺之際，頭戴面具的男子來到祕境海灘，背後跟隨眾多魑魅魍魎，有的呈現猿猴樣貌，也有的看似藤蔓纏身之人。
面具男子抬手下令，魑魅魍魎旋即奔馳上前，動作敏捷地穿梭在水蛇之間，接二連三對李仁皓發動攻擊。
眼看李仁皓與秦亮傑過招，還要分心應付那些魑魅魍魎，在戰鬥中逐漸屈於劣勢，盤在陸哲史手上的小蛇開口道。
『我去幫忙李家的大少爺，哲史你照之前教的做。』
「好的。」
陸哲史應聲過後，小蛇從他的手臂消失，不知道去了哪裡。
同一時間，有幾隻魑魅魍魎轉過身，似乎察覺陸哲史跟石定宇的存在，朝他們奔馳而來。
念及兩人毫無反抗之力，石定宇正要拉人逃跑，不料陸哲史氣定神閒翻找背包，掏出一面邊框呈現八邊形的銅鏡，將之平舉在胸前並大聲喊道。
「速速現身──劍潭龍怪！」
在鬼怪靠近之前，紅光有如神龍擺尾般閃過，將魑魅魍魎全數彈飛。
地面憑空出現一汪水潭，紅色巨龍從中緩緩探出腦袋，對著陸哲史咧開血盆大口，出言調侃對方。
『終於想到呼喚本座了啊？蠢人類。』
被稱作劍潭龍怪，擁有紅色鱗片的巨龍，生了一雙魚鰭般的耳朵，單看頭部像是大型魚類。
陸哲史面對體型相差懸殊，下一秒彷彿能吞了自己的龍怪，竟然是輕搔後腦勺，有點難為情地回應。
「抱歉讓您久等，因為使者大人要我緩緩，沒到緊要關頭不能叫幫手出來。」
『這倒也是，如果本座太快登場，事情就不有趣了。』
憑空出現的水潭消失無蹤，留下龍怪在原地盤成一團，睥睨那些來自山中的鬼怪。
多數魑魅魍魎自知不敵，跟龍怪保持安全距離，少數膽子大的稍微靠近，馬上就被龍尾拍飛到天上，再重重摔回地面。
面具男子亦不願跟龍怪正面衝突，試圖調度鬼怪回來圍攻李仁皓，結果魑魅魍魎眼見雙方實力懸殊，好幾道身影轉瞬化作黑煙，顯然是夾著尾巴落荒而逃。
自知雙方免不了一戰，面具男子抬頭望向天際，發出近似嬰兒啼哭的尖叫聲，讓聽者無一不感到毛骨悚然。
「劍潭龍怪，那個人在做什麼？」
『沒什麼大不了的，就是呼喚暴風雨而已。』
龍怪剛和陸哲史解釋完，烏雲伴隨隆隆作響的悶雷聲，從四面八方蜂擁而至，籠罩祕境海灘本就多雲的天空。
頃刻間傾盆大雨落下，面具男子指使魑魅魍魎，利用視線不佳的環境發動突襲，打算突破龍怪的防守。
面具男子沒有料到，在魑魅魍魎靠近陸哲史跟石定宇之前，一個接著一個落入陷阱──正確的說，是以龍怪為中心往外延伸，再度變化成為水潭的地表。
『膽敢跟本座鬥，這就陪你們玩玩！』
不甘示弱的龍怪發出震天吼聲，鎖定那些沒有落水的魑魅魍魎，一個擺尾將祂們打進水裡，順勢咬殺幾個意圖偷襲的鬼怪。
至於陸哲史跟石定宇，大概是龍怪做了什麼防禦措施，讓他們兩人免於滅頂之災，站在水面旁觀鬼怪撲騰掙扎，完全無法反抗的慘狀。
（這就是實力強大的鬼怪，祂們和異種人的差距嗎？）
目睹龍怪與面具男子堪比天災，影響擴及周邊環境的攻勢，石定宇發自內心感到戰慄。
過去渡海來到高雄，建立瀰松鎮熊族族長，恐怕就是面對這樣的洪水猛獸，才必須找上海中的魔尾蛇，獻上妻子換取協助吧。
儘管如此，對比龍怪這方取得絕對優勢，李仁皓在海灘另一側孤軍奮戰，就連鐵鎖都漸漸出現頹勢，不敵秦亮傑所倚仗的洪水之力。
說時遲那時快，不遠處的李仁皓僥倖閃過攻擊，避免遭到纏繞絞殺，不料另一隻水蛇暴起突襲，將他整個人撞出數公尺之遠。
「李先生！」
目睹李仁皓受到水蛇撞擊，倒地馬上掙扎著爬起來抵抗，石定宇不由得倒抽一口氣，反射性呼喚出聲。
一旁的陸哲史沒有閒著，依然緊握著銅鏡的他，急忙向鄰近自己的龍怪求援。
「劍潭龍怪，請您幫幫仁皓哥吧！」
『本座為何要幫？那位百步蛇族的異種人，他的安危與本座無關。』
「怎麼會……使者大人不是請您保護我們嗎？」
『本座只負責保護神鏡的持有者，多一個人已經很給面子，不要得寸進尺了。』
龍怪回應道，擺尾打飛幾隻魑魅魍魎，淡淡地接著說下去。
『無能之人登上寶座只會連累周遭，那傢伙既然身為百步蛇王的後代，他得靠自己的力量突破難關。』
即使得到龍神使者幫忙，事態仍然沒有好轉，只見水蛇的攻勢並未減緩，反而因為李仁皓開始出現疲態，把握這個機會趁勝追擊。
現在到底該如何是好，這種情況下又該做什麼？目睹鄉親父老血染水仙宮，以及作為後勤人員時見證戰況之慘烈，石定宇無法像陸哲史那樣不計前嫌，對龍西堂的仇恨更不是三言兩語能抹滅的。
但如果放任秦亮傑召喚相柳，領引異邦巫師入侵這片土地，這是自己想要的結果嗎？
（──不，那不是我想看到的。）
石定宇在原地蹲下，用攤開的掌心輕碰地面，試著集中精神。
他的異能是強化土地能量，發揮在農耕以及園藝方面，用來促進農作物以及花卉生長。
就算威力有限，能否傳達給對方都是未知數，既然百步蛇一族的力量來自土地，或許自己能夠幫上李仁皓的忙，協助他多堅持一秒便是一秒。
（黛兒，妳會支持我這麼做吧？我不想讓這個人，經歷跟我一樣的事情。）
當年龍西堂入侵聚落，父母明明就有機會潛逃離開，甚至躲進祕密通道苟且偷生，偏偏選擇暗殺李信皇，寧死不願屈服。
如今石定宇遭遇相似的處境，甚至不會有人怪罪他置身事外，但自己就是沒辦法丟下李仁皓，任由救命恩人死在昔日好友手中。
石定宇咬緊牙關，全神貫注在掌心與地表相接之處，感受能量源源不絕從身體深處湧出，藉由掌心流入海灘的碎石砂礫。
因為出力過猛，意識幾乎要斷絕的時候，石定宇在朦朧之中感覺到，不屬於自己雙手的溫暖觸感。
（爸……媽……？）
視野蒙上淡黃色亮光，映出自己所熟悉的兩道身影，一人一邊輕握石定宇的手掌，彷彿給予自己力量一般。
對上父母的視線，石定宇緩慢而肯定地，對著思念的兩人點了點頭，不再感到猶豫。
（我絕對不會忘記的。）
昔日發生的慘劇，深愛自己的家人，以及身為熊族族長的後裔，應當善盡的職責。
（──拜託你了，李仁皓！）
說到底了，真正可怕的是什麼？是外在威脅，抑或摧毀常識與理智，不惜犧牲一切也要讓人付出代價的仇恨？
父母的幻影已然消失，石定宇察覺淡黃色亮光並非來自外界，而是源於自身，他隱藏至今的真正異能。
熊皇淨土──石家的祖先，水仙尊王大禹，正是以此淨化污穢之氣，得以打倒魔蛇相柳，那隻為禍人間的洪水猛獸。
本小說系作者「汜羽荃」所創作，所有章節及內容均為原創。未經作者「汜羽荃」授權，任何個人、組織、網站、平台等均不得以任何形式進行轉載、引用、摘錄等行為。
任何未經授權進行的轉載、引用、摘錄等行為均屬於侵犯版權，作者保留追究相關法律責任的權利。如有轉載、引用、摘錄需求，請聯繫作者「汜羽荃」，並經過授權同意後進行相應行為。
謝謝您的理解與支持！
【宣傳網站】
anecdotes-of-formosa.weebly.com
【作者帳號】
www.novelstar.com.tw/author/17837.html
「熊族族長打倒蛇神，逼退侵犯聚落的敵人，建立起最初的瀰松鎮，這故事打從一開始就是謊言。」
「祖先為什麼要說謊？」
「很簡單，因為那傢伙是個懦夫。」
秦亮傑緩緩回過頭，臉部毫無表情而冰冷，如同他說話的語調。
「族長之妻不是投水自盡，而是獻給海中的魔尾蛇，以此換取魔尾蛇暗中協助，擊敗與熊族敵對的勢力。」
「這就是我們祖先的罪過？族長為了建立聚落，不惜犧牲自己妻子……」
「犧牲誰根本無關緊要，問題是他明明擁有武器，寧可埋藏在地底深處，不拿出來對付敵人！」
水仙宮的地下湖泊，那是熊族族長偶然找到的隱密處所，選定為柳黎珠的藏匿地點，嚴令後人不得隨意踏入禁地。
石定宇的父親偶然得知真相，但他來不及在龍西堂入侵之前，把柳黎珠的洪水之力收歸己用，於是派遣秦亮傑進入祕密通道，取得力量再伺機反擊。
「祖先要是接納柳黎珠，根本不必向魔尾蛇求助，甚至把妻子拱手讓人──隱藏實力不願弄髒雙手，導致瀰松鎮無力反抗入侵者，這才是他真正的罪過。」
對於秦亮傑的控訴，石定宇有自知之明，對方所言跟自己心境相去不遠。
早一點得到柳黎珠的力量，他們聚落不至於死傷慘重，父母也不用為了暗殺李信皇，當眾受辱又失去性命。
石定宇隱忍情緒，竭力保持表面的平靜，向秦亮傑道出另一個疑問。
「你帶人來這裡，特別告訴我這些，肯定有什麼理由吧？」
「算你聰明。」
秦亮傑輕輕點頭，對著石定宇揚起嘴角，彎出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
「在黃河沿岸召喚相柳的儀式之所以失敗，原因在於國軍只用了一顆柳黎珠，最少需要兩顆才能穩定法陣，避免遭到洪水之力的反撲。」
「你已經得到另一顆了，是嗎？」
「沒錯，現在我需要你的協助，在壽山龍脈發動獻祭儀式，召喚相柳降臨這片土地。」
如同昔日攙扶友人那樣，秦亮傑一邊說，一邊對著石定宇伸出手，以堅定的口吻說道。
「就算因為召喚相柳犧牲生命，會有人繼承我們的意志，負責徹底殲滅龍西堂。」
「什麼意思？」
「藉由魔蛇相柳引發洪水跟混亂，這是瓦解龍西堂防線的第一步，接下來就等著中國的巫師過來，從這裡登陸並且解放臺灣。」
無視震驚的石定宇，秦亮傑絲毫不覺得哪裡有問題，理所當然地說了下去。
「不只臺灣有巫人族，中國那邊同樣有擅長巫術的族群，他們選擇跟中共政府聯手，暗中協助拿下臺灣的工作。」
「慢著，這跟你當初說的不一樣啊！」
難以接受的事實擺在眼前，石定宇再也忍無可忍，大聲質問表情漠然的秦亮傑。
「為什麼要這麼做？你不只背離聖母大人，也違背南嬴幫的初衷了！」
「那又如何？在人走投無路，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他們什麼都沒做，跟神桌上的那些破雕像一樣，對瀰松鎮的慘劇冷眼旁觀。」
「引進另一個強權打倒龍西堂，異種人肯定會被盯上，變成接下來需要消滅的對象──」
「為了打贏戰爭，能利用的東西就要拿來利用，這是必要之惡。」
秦亮傑稍微瞇起雙眼，彷彿在打量石定宇一般，沉著聲音說道。
「你難道真的以為，每個南嬴幫的成員都期待和平？更多的人選擇加入組織，不過是看到有利可圖，哪邊有好處往哪邊去，根本沒必要替他們著想。」
「黛兒……至少聖母大人真心希望，能夠跟龍西堂和解，為這片土地帶來和平。」
「所以她的天真害了自己，到現在都還沒清醒過來。」
秦亮傑說到這裡，冷不防上前揪住石定宇的衣襟，從懷中掏出疑似柳黎珠的圓狀物，將之捏在指尖說道。
「看在往日情誼的份上，最後再問你一次，願不願意和我們聯手？」
「……」
對於秦亮傑的最後一絲期待，隨著得知他背後的用意，宣告破滅殆盡。
石定宇自己明白，他在這種時候反抗秦亮傑，根本沒有贏過對方的勝算。
但是，即使是這樣──
「我拒絕。」
「無所謂，反正你的意願不重要。」
「住手！秦亮傑……！」
明瞭對方放棄好言相勸，不擇手段也要達成目的，石定宇出聲制止，馬上閉緊嘴唇，深怕邪物伺機入侵體內。
儘管石定宇做好心理準備，如今沒有人能夠救他，隻身跟著秦亮傑的自己，必須為先前的惡行付出代價。
（一直以來，我們相信的是什麼？）
水仙尊王也好，南嬴幫也罷，如今連深信不疑的朋友，都不再為了正義挺身而出，反而投靠境外的強權。
初代赤炎聖母已逝，自己的妻子重度昏迷，將自己遺留在昏暗無光，只剩下絕望的世界。
「石定宇！」
意想不到的聲音傳入耳裡，伴隨一道道熟悉的鐵鎖襲來，卻是將秦亮傑逼退好幾步，意圖保護石定宇的安全。
凝視穿著成套深色西裝，擋在面前的高大背影，讓他腦袋還沒反應過來，已經本能道出問句。
「你……為什麼救我？」
聽聞石定宇的疑問，李仁皓側頭看了他一眼，旋即面臨秦亮傑召喚水蛇來襲，閃躲的同時操控鐵鎖，伺機對敵人進行反擊。
石定宇處於茫然狀態，冷不防被人用力拉扯衣袖，腳步不穩便往旁邊跌去。
「定宇兄，你沒事吧？」
快要跌倒的瞬間，來者向他伸出援手，及時扶了石定宇一把。
石定宇往隔壁看去，理應被丟在水仙宮地底的陸哲史，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臉上掛著顯而易見的擔心神情。
凝視這位和顏悅色的青年，石定宇歉疚得無地自容，還是努力鼓起勇氣詢問對方。
「陸先生怎麼逃出地下湖泊的？」
『當然是因為有我施法，他才能離開那個鬼地方，姓石的小鬼頭。』
陌生的嗓音猝然響起，石定宇循聲看向陸哲史的手臂，注意到一隻黃褐與灰褐斑紋交錯的小蛇，邊吐著蛇信邊以嚴峻的語調說道。
『與其事後才覺得對不起別人，一開始就別做讓自己後悔的事。』
「使者大人，我跟仁皓哥還活著，您不要跟他生氣了。」
『你差點死掉，這難道不值得生氣？』
「人非聖賢，何況因為定宇兄帶人進入瀰松鎮，我才能夠通過考驗，得到土地龍神的認可。」
察覺石定宇的視線，陸哲史對他輕笑，而後低頭安撫那隻小蛇。
「我認為他已經有在反省，使者大人不妨放人一馬吧！」
『……不愧是清的堂弟，連爛好人這點都很像。』
「咦？什麼很像？」
『沒事，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就大發慈悲不和他計較。』
小蛇哼了一聲，不再理會石定宇，將目光投向海灘上的戰局。
石定宇跟著望去，這才驚覺戰況生變，內心為之一凜。
（那傢伙是……！）
眾人渾然不覺之際，頭戴面具的男子來到祕境海灘，背後跟隨眾多魑魅魍魎，有的呈現猿猴樣貌，也有的看似藤蔓纏身之人。
面具男子抬手下令，魑魅魍魎旋即奔馳上前，動作敏捷地穿梭在水蛇之間，接二連三對李仁皓發動攻擊。
眼看李仁皓與秦亮傑過招，還要分心應付那些魑魅魍魎，在戰鬥中逐漸屈於劣勢，盤在陸哲史手上的小蛇開口道。
『我去幫忙李家的大少爺，哲史你照之前教的做。』
「好的。」
陸哲史應聲過後，小蛇從他的手臂消失，不知道去了哪裡。
同一時間，有幾隻魑魅魍魎轉過身，似乎察覺陸哲史跟石定宇的存在，朝他們奔馳而來。
念及兩人毫無反抗之力，石定宇正要拉人逃跑，不料陸哲史氣定神閒翻找背包，掏出一面邊框呈現八邊形的銅鏡，將之平舉在胸前並大聲喊道。
「速速現身──劍潭龍怪！」
在鬼怪靠近之前，紅光有如神龍擺尾般閃過，將魑魅魍魎全數彈飛。
地面憑空出現一汪水潭，紅色巨龍從中緩緩探出腦袋，對著陸哲史咧開血盆大口，出言調侃對方。
『終於想到呼喚本座了啊？蠢人類。』
被稱作劍潭龍怪，擁有紅色鱗片的巨龍，生了一雙魚鰭般的耳朵，單看頭部像是大型魚類。
陸哲史面對體型相差懸殊，下一秒彷彿能吞了自己的龍怪，竟然是輕搔後腦勺，有點難為情地回應。
「抱歉讓您久等，因為使者大人要我緩緩，沒到緊要關頭不能叫幫手出來。」
『這倒也是，如果本座太快登場，事情就不有趣了。』
憑空出現的水潭消失無蹤，留下龍怪在原地盤成一團，睥睨那些來自山中的鬼怪。
多數魑魅魍魎自知不敵，跟龍怪保持安全距離，少數膽子大的稍微靠近，馬上就被龍尾拍飛到天上，再重重摔回地面。
面具男子亦不願跟龍怪正面衝突，試圖調度鬼怪回來圍攻李仁皓，結果魑魅魍魎眼見雙方實力懸殊，好幾道身影轉瞬化作黑煙，顯然是夾著尾巴落荒而逃。
自知雙方免不了一戰，面具男子抬頭望向天際，發出近似嬰兒啼哭的尖叫聲，讓聽者無一不感到毛骨悚然。
「劍潭龍怪，那個人在做什麼？」
『沒什麼大不了的，就是呼喚暴風雨而已。』
龍怪剛和陸哲史解釋完，烏雲伴隨隆隆作響的悶雷聲，從四面八方蜂擁而至，籠罩祕境海灘本就多雲的天空。
頃刻間傾盆大雨落下，面具男子指使魑魅魍魎，利用視線不佳的環境發動突襲，打算突破龍怪的防守。
面具男子沒有料到，在魑魅魍魎靠近陸哲史跟石定宇之前，一個接著一個落入陷阱──正確的說，是以龍怪為中心往外延伸，再度變化成為水潭的地表。
『膽敢跟本座鬥，這就陪你們玩玩！』
不甘示弱的龍怪發出震天吼聲，鎖定那些沒有落水的魑魅魍魎，一個擺尾將祂們打進水裡，順勢咬殺幾個意圖偷襲的鬼怪。
至於陸哲史跟石定宇，大概是龍怪做了什麼防禦措施，讓他們兩人免於滅頂之災，站在水面旁觀鬼怪撲騰掙扎，完全無法反抗的慘狀。
（這就是實力強大的鬼怪，祂們和異種人的差距嗎？）
目睹龍怪與面具男子堪比天災，影響擴及周邊環境的攻勢，石定宇發自內心感到戰慄。
過去渡海來到高雄，建立瀰松鎮熊族族長，恐怕就是面對這樣的洪水猛獸，才必須找上海中的魔尾蛇，獻上妻子換取協助吧。
儘管如此，對比龍怪這方取得絕對優勢，李仁皓在海灘另一側孤軍奮戰，就連鐵鎖都漸漸出現頹勢，不敵秦亮傑所倚仗的洪水之力。
說時遲那時快，不遠處的李仁皓僥倖閃過攻擊，避免遭到纏繞絞殺，不料另一隻水蛇暴起突襲，將他整個人撞出數公尺之遠。
「李先生！」
目睹李仁皓受到水蛇撞擊，倒地馬上掙扎著爬起來抵抗，石定宇不由得倒抽一口氣，反射性呼喚出聲。
一旁的陸哲史沒有閒著，依然緊握著銅鏡的他，急忙向鄰近自己的龍怪求援。
「劍潭龍怪，請您幫幫仁皓哥吧！」
『本座為何要幫？那位百步蛇族的異種人，他的安危與本座無關。』
「怎麼會……使者大人不是請您保護我們嗎？」
『本座只負責保護神鏡的持有者，多一個人已經很給面子，不要得寸進尺了。』
龍怪回應道，擺尾打飛幾隻魑魅魍魎，淡淡地接著說下去。
『無能之人登上寶座只會連累周遭，那傢伙既然身為百步蛇王的後代，他得靠自己的力量突破難關。』
即使得到龍神使者幫忙，事態仍然沒有好轉，只見水蛇的攻勢並未減緩，反而因為李仁皓開始出現疲態，把握這個機會趁勝追擊。
現在到底該如何是好，這種情況下又該做什麼？目睹鄉親父老血染水仙宮，以及作為後勤人員時見證戰況之慘烈，石定宇無法像陸哲史那樣不計前嫌，對龍西堂的仇恨更不是三言兩語能抹滅的。
但如果放任秦亮傑召喚相柳，領引異邦巫師入侵這片土地，這是自己想要的結果嗎？
（──不，那不是我想看到的。）
石定宇在原地蹲下，用攤開的掌心輕碰地面，試著集中精神。
他的異能是強化土地能量，發揮在農耕以及園藝方面，用來促進農作物以及花卉生長。
就算威力有限，能否傳達給對方都是未知數，既然百步蛇一族的力量來自土地，或許自己能夠幫上李仁皓的忙，協助他多堅持一秒便是一秒。
（黛兒，妳會支持我這麼做吧？我不想讓這個人，經歷跟我一樣的事情。）
當年龍西堂入侵聚落，父母明明就有機會潛逃離開，甚至躲進祕密通道苟且偷生，偏偏選擇暗殺李信皇，寧死不願屈服。
如今石定宇遭遇相似的處境，甚至不會有人怪罪他置身事外，但自己就是沒辦法丟下李仁皓，任由救命恩人死在昔日好友手中。
石定宇咬緊牙關，全神貫注在掌心與地表相接之處，感受能量源源不絕從身體深處湧出，藉由掌心流入海灘的碎石砂礫。
因為出力過猛，意識幾乎要斷絕的時候，石定宇在朦朧之中感覺到，不屬於自己雙手的溫暖觸感。
（爸……媽……？）
視野蒙上淡黃色亮光，映出自己所熟悉的兩道身影，一人一邊輕握石定宇的手掌，彷彿給予自己力量一般。
對上父母的視線，石定宇緩慢而肯定地，對著思念的兩人點了點頭，不再感到猶豫。
（我絕對不會忘記的。）
昔日發生的慘劇，深愛自己的家人，以及身為熊族族長的後裔，應當善盡的職責。
（──拜託你了，李仁皓！）
說到底了，真正可怕的是什麼？是外在威脅，抑或摧毀常識與理智，不惜犧牲一切也要讓人付出代價的仇恨？
父母的幻影已然消失，石定宇察覺淡黃色亮光並非來自外界，而是源於自身，他隱藏至今的真正異能。
熊皇淨土──石家的祖先，水仙尊王大禹，正是以此淨化污穢之氣，得以打倒魔蛇相柳，那隻為禍人間的洪水猛獸。
本小說系作者「汜羽荃」所創作，所有章節及內容均為原創。未經作者「汜羽荃」授權，任何個人、組織、網站、平台等均不得以任何形式進行轉載、引用、摘錄等行為。
任何未經授權進行的轉載、引用、摘錄等行為均屬於侵犯版權，作者保留追究相關法律責任的權利。如有轉載、引用、摘錄需求，請聯繫作者「汜羽荃」，並經過授權同意後進行相應行為。
謝謝您的理解與支持！
【宣傳網站】
anecdotes-of-formosa.weebly.com
【作者帳號】
www.novelstar.com.tw/author/17837.htm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