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01

　　「小子，上電視了？」
　　「……妳已經是今天第8個人這麼說了。」
　　卡奈爾把充能弓放到櫃台上，苦笑地看著姬子。
　　他從上線到現在只有十分鐘。來武器店的路上只要遇上熟人，就總會被問上幾句。
　　黑色長髮的姬子抬著頭，對卡奈爾賊笑幾聲。
　　「沒辦法，我們又不是甚麼有名玩家。能在影片露個面就可以說上一個世紀。」
　　「想當年呀，我可是在官方影片出現過三秒鐘……這樣子嗎？」
　　「哈哈！也太配合了吧你小子。」
　　姬子笑得更豪氣，然後右手輕輕一抬，換回正常坐姿。
　　雖然她一直稱呼卡奈爾為小子，但個子上卻比對方矮上一截。
　　只是由於她的舉止帶著成熟感，暗紅色的雙眼亦讓她顯得更為「大人」，所以配搭她的語氣反而沒有違和。
　　「所以？你武器有問題才會想起我的吧？」
　　「嘛～妳這裡顧客這麼多，平日也不好意思來打擾啦。」
　　卡奈爾眼神飄移了一陣，最後回到充能弓上，指向弓上的指套。
　　「這裡的膠磨損得太嚴重了，我怕下次用會觸電。」
　　「喔呵？要自爆也得等到活動期間。到時又可以上電視了。」
　　「這個就饒過我吧。」
　　卡奈爾雙手一起左右揮。被挖苦太多次，他臉上只剩下苦笑。
　　大概覺得已經玩夠了，姬子以一個微笑收尾，然後從櫃台下拿出無框眼鏡戴在頭上。
　　遊戲內沒有近視或遠視，眼鏡一直以來只是裝飾品。而對姬子而言，這是切換成工作模式的一個步驟。
　　『戴上眼鏡就代表我在專心檢查，敢吵我就把你眼睛打腫到像長了眼鏡。』
　　這是姬子對每個新來的客人都會說的話。至於甚麼是「腫到長眼鏡」，還沒有人敢嘗試。
　　拿著弓上下左右仔細觀察，甚至撥了幾下弦來測試。姬子在處理武器時，一向比面對玩家還要細心。
　　「大概就是正常的零件磨損呢。沒甚麼其他大問題……例行維護七千元？」
　　「啊，麻煩妳了。」
　　說著同時，卡奈爾俐落地操控著金錢交易系統。
　　淡藍色視窗詢問「是否把銀行存款轉入玩家『姬子』的帳戶」。因為是常客的關係，卡奈爾已經把姬子記錄在慣用清單裡，輕輕一點七千元就從戶口消失了。
　　在卡奈爾操作著的期間，姬子從手提箱拿出一堆工具放滿桌上。
　　她先是用剪刀把弦線剪開，取出感應器之後再把弓臂上的太陽能板拆下。逐小逐小地，一把充能弓變成一堆零件。
　　因為姬子還戴著眼鏡，卡奈爾不打算隨意搭話。於是坐到角落裡的高級沙發上。
　　就算是例行維護，姬子也處理得很認真，換言之等候時間也頗長。為此，姬子特地為光顧的「小子們」準備了舒適的等候空間。
　　沙發的柔軟質感讓卡奈爾完全陷了進去，舒服到連友人傳來的視像通話都不想回。但對方不會是輕易掛斷的傢伙，不接不行。
　　『嘿哈！蝸牛是打倒了吧？』
　　按下通話，對面那個粗獷的聲音就優先關心起【軟膠蝸牛】——因為就是他拜託卡奈爾去收集素材的。
　　身為社會人士的這傢伙剛好在活動期間有事要忙，不然卡奈爾很可能會被他強行帶走，一起去攻略遺跡甚麼的。到時候他就沒辦法那麼悠閒地烤肉。
　　「沒打贏就不會有那片段啦。」
　　卡奈爾懶洋洋地揮手。在精華短片的下方，他看到對面那隻有在留言，所以很確定他已經看過影片。
　　『電線有幾條？』
　　「……我上電視了耶，不誇我一下？」
　　『——咦？你是這種性格的嗎？』
　　「不，只是開口閉口都電線電線的，我故意拖下時間。」
　　『你傢伙……』
　　卡奈爾「哈哈哈」地往後躺，然後把視像鏡頭移向姬子。
　　「我在姬子店裡。五條電線，領貨時順便來改造？」
　　而在對面回應之前，剛好望過來的姬子率先詢問道：
　　「誰？」
　　「拳羅王，要開擴音嗎？」
　　「不要，那傢伙太吵了。」
　　『過～分啊大姐。這是中氣十足！』
　　「……」
　　看到卡奈爾無視自己的意見，姬子皺著眉，一臉「小心我折了你的弓？」的樣子。
　　卡奈爾舉起五指放在嘴前，對不起地說著：「妳回應前已經按下去了。」
　　姬子嘆了口氣，然後望向鏡頭：
　　「小子，最近訂單有點多。限你五分鐘內出現，不然你排期排到下輩子。」
　　『收、收到！』
　　輕易被威嚇。拳羅王馬上中斷了通訊，看樣子是在全速趕過來。
　　和卡奈爾一樣，拳羅王也是和姬子頗有交情的玩家之一。情況許可的話，姬子有時候會先做熟客的生意——只不過在工作時聽到他的聽音就免了。
　　關了通訊，卡奈爾在沙發上伸了伸懶腰，並預先準備好要交給他的素材。
　　扣除掉被＜雷矢＞轟中而不能用的那條，五條和小腿一樣粗的電線被放置在地上。
　　因為不確定那傢伙要做甚麼，卡奈爾盡量把能用的部分都割了下來，以免到時「電線不夠長用不了！」，而被拉去再討伐一次。
　　雖說和拳羅王搭擋，攻略起上來應該會簡單一點，但短時間內重覆打王的行為太過無趣，卡奈爾情願一整天躺沙發也不要去刷怪。
　　這大概就是他一直自稱悠閒玩家的原因吧。
　　可惜，今天悠閒不到幾分鐘，旋轉門前出現了一個龐大的身影。
　　因為門是玻璃做的，能看到那個裝著機械手臂的大個子小心翼翼地走進來，有點滑稽。
　　應該說，當初就是為免會有粗魯的傢伙突然闖入，姬子才會用帶點優雅感的旋轉門當出入口。
　　轉了半圈，終於擠進來的拳羅王「呼」了一聲。
　　「大姐！在五分鐘內吧？」
　　「算是？反正我也不會刻意去數。」
　　姬子攤攤手，所謂五分鐘也只是隨口說說。
　　看到拳羅王出現，姬子暫緩充能弓的維護，在櫃台上清出一片空間。
　　「照舊是機械手臂的維護是吧？」
　　就像卡奈爾是用弓的代表，拳羅王和名字一樣離不開拳頭。不過他一邊搖頭，一邊拆了比右手還要粗上兩倍的機械手臂下來：
　　「不只維護，還想要改造一下，想試著加大握拳時的爆發力。」
　　「……難怪要卡奈爾幫你收集素材。」
　　雖然姬子不清楚他們私低下的交易，但從剛剛視像對話的內容來看，也大概猜得出來。
　　「哈哈，有個無條件幫我打素材的夥伴真好。」
　　「嚇？才不是無條件吧。這是預留人情。」
　　陷進沙發裡拔不出來的卡奈爾伸了伸左腳，對拳羅王稍為抗議。
　　拳羅王再笑了笑，裝傻地走到卡奈爾面前，「謝啦」一聲一下子拿起五線電線。
　　「但只有電線變粗也不夠吧？發電量要加大，現時機械臂的承受量也不知道是否足夠。」
　　「啊，硬體的部分，拜託Bells去幫忙了。」
　　「你傢伙……」聽到拳羅王的發言，卡奈爾學著他的語氣朝他半閉雙眼。「連女孩子都不放過嗎？」
　　「我只是不小心和她提了一下，她就說順便幫我收集了。我大概是人緣好吧！」
　　「她的性格就是會胡亂地幫助別人。明知這點還刻意提起，擺明就是你不對。」
　　「這麼說來，卡奈爾你很多時也不放過我吧。」
　　姬子突然插嘴。會意不過來的卡奈爾看向她，對方就指了指那把充能弓。
　　「我本來只是做槍械生意的，你突然把設計圖塞給我……知道我為了它研究0.5個月了嗎？」
　　在遊戲初期，裝備大都圍繞在「光束槍」、「光劍」等常見的科幻武器上。姬子和卡奈爾也是在「光束狙擊槍」的買賣上認識的。
　　接著大概半年後，卡奈爾在副本裡獲得「儲電裝置」的設計圖。交給姬子研究之下，加上本來已存在的「定向能技術」，製造出「充能弓」初版。
　　原本滿心期待她會造出「電漿炮」之類的東西的，但姬子表示：
　　『技術才剛起步，你小子就不要太高要求。』
　　所以把裝置外露，以便之後的修理和改造。
　　於是乎，順手幫忙技術測試的卡奈爾，從那時起就拿著弓箭到處跑。儘管之後的技術進步到能製作「電漿炮」，他也已經習慣用弓了。
　　而姬子也以此為楔機，點著引擎地製作出各種奇奇怪怪的東西——比方說拳羅王的巨型手臂，就是她為了測試「電力裝置」的極限時，所誕生出的副產品。
　　她的舉動同時也引起了一股風潮：市場上開始湧入一些「充滿科技感的冷兵器」。
　　儘管大部分武器的實用度有待商確，但許多玩家在那時都圍繞在新武器上互相討論——當然還有互相嘲笑——那段武器發展的拓荒期，都是老玩家們能說上一個世紀的話題。
　　所以卡奈爾聳聳肩，正面接下姬子的挖苦：
　　「我就真的不知道妳研究這麼久……但妳那時也玩得很開心不是嘛。」
　　「說是這樣說，但開不開心和你麻不麻煩是兩回事。」
　　姬子「嘖嘖」幾聲。隨後揮揮手，把話題再度引回拳羅王身上：
　　「那Bells甚麼時候來？現在頂多只能畫畫設計圖……視情況，如果Bells收集回來的材料不能用，可能還要你們再跑一趟。」
　　「啊，沒關係，我懂的。我們三個到時會再去刷副本。」
　　拳羅王擅自把卡奈爾也概括進去，而被波及的那位弓箭手，也早料到自己會中槍。
　　姬子「嗯哼～」一聲，用食指敲響機械巨臂。
　　「要完全改造得花上不少時間，小子你甚麼時候要？」
　　「儘量在國戰之前？」
　　聽到這回答，姬子輕笑幾下：
　　「我手上的訂單全～部都這麼說。你們這些人就不懂體貼女性？」
　　距離每月一次的「國戰」只剩一星期。玩家們往往都是在這段日子才懂得愛護武器。
　　感覺到姬子的無奈，拳羅王尷尬地抓著臉：
　　「可行嗎？」
　　「出全力的話是可以拼一下，但我自己也有些玩意想在國戰上試試看，所以部分訂單有機會推遲。」
　　身為武器店的老閭，訂單延期可能會影響名聲。儘管以姬子這種著名的大忙人而言，稍為延後一兩天大家都能體諒，但她儘量不想這樣做。
　　「那有甚麼我能幫忙的嗎？」
　　說話的不是拳羅王和卡奈爾。這把純真的聲音出自不知何時進來的Bells。
　　粉紫色鮑伯頭的她，懷中抱著一個裝滿金屬的不織布袋。
　　看上去就很沉重的袋子，Bells抱起來卻不太吃力。原因在於她的慣常武器——比這袋金屬還要重上好幾倍、長度也比自身要高出一截的巨型鎚子。
　　Made in 「姬子武器店」的「鼓巨鎚」，此刻就背在Bells身後。
　　三人剛剛聊得太起勁，加上拳羅王的龐大身驅擋住視線，令姬子看不到走進來的Bells，不然她應該不會提起這件事。
　　看著對方那認真的眼神，姬子「嗯哈……」地思考一會。
　　回答「啊，不用幫忙。」的話，Bells可能會追問「不是說忙不過來嗎？」，又或是直接鼓起嘴巴點頭。這些都不是姬子樂於見到的情形。
　　不論現實如何，Bells在遊戲中是個乖孩子，外表也一副人畜無害，讓人很難拒絕她的好意。
　　姬子在內心呼了口氣，然後眼神掃向那個雙手抱胸的肌肉男，以及軟趴趴在沙發上的烤肉系少年。
　　「不只Bells，你們兩隻也滾過來幫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