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唯一的兒子,八年前生一場重病走了。老伴她也在去年安詳離世啦。」第右山的語氣彷彿正說「今天天氣很好」一般,表情卻透出淡淡憂傷。
丹放下湯匙,沉默半晌,而後開口,「我老媽也是生重病過世的。」
「那我們算同病相憐囉?」
「至少老頭看起來蠻有錢的,不怕沒飯吃吧。」
「以前收入確實不錯。但我現在退休了,況且這棟房子是三個月前我特地搬家,買下來的。」
「靠,自己一人住還買那麼大的房子,多浪費錢!」丹耳聞此句,差點把剛含進口中的燉菜吐出來。
換做是丹,他頂多會找間最便宜的小套房住,再把多餘的錢買個可愛女僕,好以討拍討摸,都還比較值得。
「管我?我以前一直住小公寓,常憧憬大房子。反正我可能再過幾年將會與世告別,乾脆趁有生之年好好爽一下,不過分吧。」第右山一副有錢就是任性的模樣,自豪道。
「我仍然覺得花錢請可愛女僕,較讓人開心。」丹幾秒前的想像,馬上化為實句。
「小小年紀想什麼女僕!」第右山聽完他的心願直搖頭嘆息,還數落一句,「現在你連幾毛錢都沒有,別浪費時間妄想。」
「搞不好我將來會忽然幹起大事,賺的錢比你這老頭多上好幾倍,不但可以請可愛女僕,還能請漂亮女僕服侍我。總之,我一定比老頭你有前途,讓你刮目相看。」丹拾起湯匙指向第右山,充滿自信地笑道,「唔,不一定,也許還來不及看我發光發熱,你就先嗚呼哀哉囉。」
「自信過頭了吧?看起來你比較自戀咧!」第右山只用輕蔑的笑聲回應丹。
不知不覺,兩人自然地聊起不少事情,就這樣過了一小時。
「媽的,時間這麼晚了。再不回去交錢,老闆會以為我拿錢落跑。」丹把空了的碗盤推至餐桌中央,跑去拎回半乾的外套,回眸道別,「多謝招待啦,掰掰。」
「你以後,住在這邊吧。」
丹伸手轉開門把前,第右山如此開口。
「啊?」丹以狐疑的雙眼瞅向第右山,「為啥?」
「沒什麼,只是我自己一人住覺得蠻孤單的。剛好你沒有固定的住所,對你來說沒壞處啊。」
雖然丹當下以「不喜歡被管教」此句推辭,但第右山表示他並不愛多管別人的生活作息,使丹不由得多看他幾眼。
後來,當丹打零工的期間遇到第右山,第右山便會邀他進家裡吃飯。
丹與第右山的往來越來越頻繁。最後,丹竟然真的在他家定居了。
不過丹仍舊有出去打工,平常除了嘴巴沒修為外,大多時候都算懂事。
因為丹沒念過書,所以第右山教導了丹許多字彙、數學以及人生道理。
兩人一起相處,即使常常因小事吵嘴,卻又不會因此傷害彼此感情。
總互相以「老頭」、「臭小鬼」稱呼對方,不過這也僅像叫綽號那樣自然。
十五歲。
處於剛進變聲階段的丹,還不太習慣變得較粗低的嗓音,身子也抽高不少,比第右山還高了。
他走下樓,吃完早餐準備出門。最近他找到一份遊樂場吧台的零工,不會太忙碌,福利也好,所以他很喜歡。
丹穿上外套,目光往坐於餐桌前,正認真看報紙的第右山瞧去。感覺第右山跟以前相比顯得更為蒼老,雙腿已經不能走長程的路。
「我去上班囉,晚點回來。」丹打開大門,回眸的那一笑,帶著陣陣暖意,「第右山爺爺。」
「噗!」第右山耳聞丹對其改變的稱呼,口中的紅茶險些噴滿整桌。
「怎樣,你嗆到囉?」
「你、你這小子生病啦!幹嘛突然叫得那麼噁心?」
「哪裡噁心?」
「你一向都老頭來老頭去的,忽然叫爺爺……」
「畢竟我長大了,還是會顧慮對尊敬長輩該要有的分寸啊。」丹好似在對幼稚園小朋友解釋。
他充斥陽光氣息的臉龐,揚起傷腦筋的笑容,「我傍晚回來順便買晚餐,所以爺爺你別下廚,小心閃到老腰,再會。」
大門被他關上。
第右山愣愣望著空無一人的玄關,而後發自內心覺得欣慰。
「臭小子,真的長大啦……」
「第右山爺爺,我今天升格為正式幹部囉,厲害吧。果真,無法讓你看見我發光發熱的樣子……」丹的神色攙和些許遺憾,但豪邁的笑容馬上重現面部,「對了,卡洛亞她依然健康,食慾也一樣好。說不定,她將來會變成小白豬喔。」
丹撐起身子站起來,拍掉褲子沾上的泥巴。
「爺爺,我明年再來。到時可能――會帶女朋友見你!」丹彎腰,從花束裡抽起其中一朵花,「請容許我借一朵,去跟世上漂亮的女人打聲招呼。」
丹拿著那朵花,來到墓地的另一端。這頭眾多的墓碑相相並列,不過他的目標只有一個。
他將花輕輕放在某座墓碑前,眼神洋溢感性的光芒,「老媽,今天不是妳的忌日,所以只給妳一朵。我下次來,會帶上妳生前最喜歡的玫瑰……想當初我們家窮到把剩餘的錢幫妳辦葬禮後,就幾乎用光光。聽上去真可憐,不過妳兒子從來沒覺得痛苦,日子一直以來算順利。我目前已成為FBC的正式幹部,要備感榮幸喔。」
丹伸個懶腰,轉身離開之時,口袋裡的電話,恰好響了鈴聲。
「喂?雷倫斯先生……能請你現在過來世緋地賭場一趟嗎?」電話傳來有些怯懦的男性嗓音。
丹認得出來,這是不久前才成為FBC準成員的某名少年。
「可以。發生什麼事?」
「有個客人因為狂輸錢,怪我們的機器詐騙他,現在他不停大吼大叫……場內不恰巧只有我一人,希望雷倫斯先生前來幫忙。」
少年說話的過程中,的確夾雜煩死人的咆哮聲。
「媽的,怎麼一堆無賴?我立刻趕去,你撐著點。」
丹掛斷電話,邊跑向教堂門口,邊計畫等等對付無賴的方法……
反正趕不走的話,直接扁下去!
「丹先生,你終於好啦。我們回去吧,我還得找親愛……」坐在車裡看報紙的浣熊,見丹上副駕駛座坐好,雀躍地說道。
「立即飆去世緋地賭場,有急事需處理,動作快!」
「丹先生,可是我好想……」
「你女朋友又不會跟人跑掉,給我開車!」
「嚶嚶嚶……」

7歲那年,在濕漉的雨中,他為失去依靠的我撐起了傘。
20歲那年,在濕漉的雨中,我為失去依靠的她撐起了傘。
———丹•雷倫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