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求救

本章節 5979 字
更新於: 2023-01-18
  岑桓文、衛晨曉與花輕似隨著引路符化成之紙鶴的指引,來到一條熱鬧的大街上。

  紙鶴最終停在一間不起眼的古玩店前面,三人正想著進去一探究竟時,就見田憲滿林臉愁容地走了出來,手裡拿著菸盒,就不知是菸癮犯了、還是純粹想透透氣。

  田憲林眼尖,才剛抬頭,就對著他們露出了詫異的表情。

  「呃、你們怎麼在這?」



  「我們出來採買。」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岑桓文微微一笑,說了個官方回答,接著視線放到田憲林身後的古玩店,好奇地問:「田先生對古玩有興趣?」

  「不是、不是,這是爺爺退休後的小興趣……」田憲林先是揮了揮手,在提到到爺爺時,不由得頓了頓,又看向他們三人,最終把目光停在衛晨曉的身上,「這位是?」

  「哦,我們的同伴。」

  「你好,我是衛晨曉。」

  田憲林扯了扯嘴角,輕輕點點頭,接著似是突然想到了什麼,所幸是還記得當時彼此自我介紹時,說過花輕似是這方面的專家,便望向他,低聲地問:「那個、花先生,我想請問您,夢境……是會傳染的嗎?」

  「傳染?」花輕似微微歪頭,不解地反問。

  「我、其實我剛剛沒說的是,打從回到這裡,我就不再做夢了。」

  「嗯?可否請田先生,詳細地說說?」

  田憲林吞嚥了口唾沫,緊抓著手裡的菸盒,看上去還真對上他年紀、那闖了禍後,一臉不安的惶然。

  但又不太一樣的,或許真是家教的關係,他很快地又定了定神,卻難掩急躁地道:「我想請你們跟我回家一趟,錢什麼的,不是問題,我覺得、我覺得可能因為我的關係,把不好的東西給帶回家,害了爺爺。」

  

  聞言,花輕似微微蹙眉。

  早在最初、有關出任務的會議便曾討論到,但凡是誰專長、就有優先主導任務權,而現今岑桓文與衛晨曉都把視線放在他身上,顯然是把決定權交給了他。

  因此,花輕似不再猶豫地道:「走吧,但、若想解決這件事,還請您將事情的經過,完整地告訴我們。」



  田憲林猛地點頭,接著回身跟古玩店的店員交代了一聲後,帶著他們往一邊的停車場走。

  直到三人都坐上他的車,他才把事件的經過娓娓道來。



  田憲林雖跟朋友們一起去鬼屋探索,但他並非是鐵齒的人,尤以一行人之中,只有他有怪異的感覺,他也不敢拿這開玩笑,故而天一亮、在大家都回民宿補眠時,他便先到附近有名的宮廟祭拜。

  雖說如此,他心底還是覺得毛毛的,下意識地就想回到能讓自己有安全感的老家,但思及祖父母已有年歲,萬一真有什麼的話,怕老人家承受不住,還不如先自己背著,因而直接跟朋友們搭車回學校。

  在車上睡著時,他確實做了夢,但一點都不恐怖,他便認為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之故,又加以醒了就忘,也就沒有太在意。

  直到回了學校,每天都夢到同樣的夢境──儘管根本不記得,但感受卻是同樣的鬱悶,他再怎麼想安慰自己不過是湊巧、是臆想,可連續五天都是如此狀況時,也就生生打破了這樣的鴕鳥思想。

  他算是頗具行動力的人,既然確定跟鬼屋有關,便開始找尋解決的辦法,在拜訪了好幾間宮廟後沒多久,就收到了「德福事務所」的名片。

  正好,年關將近,本就該回老家的他,因不想被父母得知此事進而叨唸,便在將時間定在團圓飯的前三天。

  當然,事情還沒解決,他不敢回老家,便隨意找了間民宿住,怎料這一晚睡的極好,好到彷彿那幾天的夢根本不存在似的。

  就在他疑惑時,母親正巧來電,一知道他就在和平區,便讓他立刻回老家,說是上次沒跟祖父母道別,讓爺爺叨唸了好幾天,所以這次早點回去,讓老人家開心開心。

  田憲林很無奈,又不敢向母親坦白他不回老家的原因,因此想了個曲線救國的方式,就是到爺爺的古玩店看一下,湊巧的,爺爺當時就在店裡,兩人聊了一會兒,爺爺一得知他住在民宿,臉色一板,催促他回老家住、別隨便浪費錢。

  他好說歹說,才勸好了爺爺,說是拜訪完朋友,就回老家住。

  當晚,一夜無夢。

  田憲林驚訝之餘,還是不敢大意,因此守約定地到了事務所,怎料,才聊沒幾句,就接到奶奶的電話,說爺爺怎麼叫都叫不醒,他一時驚慌,便匆忙地離開事務所,回了老家。

  彼時奶奶已經請了家庭醫師,家庭醫師檢查過後,說爺爺就是在睡覺,且是深度睡眠,雖是有辦法強制喚醒,但對爺爺身體不好。

  因此奶奶決定讓爺爺先睡,若是晚上還不醒的話,再上大醫院的急診室。

  田憲林看著爺爺的睡容,不能說安眠吧,卻也不像是做惡夢,可是他就是有種不安縈繞在心頭。

  奶奶見他興致不高,知道他是擔心爺爺,但不想讓孫子就這樣悶著,便讓他去古玩店幫忙看店。

  也就這麼剛好的,碰到了來採買的他們。

  

  聽到這裡,三人呵呵兩聲。

  嗯,真是剛好啊。



  「所以,是不是、因為我的關係,爺爺……」田憲林一個哽咽,不敢說出口地看向副駕駛座上的花輕似。

  「這不好說。」花輕似略微偏頭,「詳細情況,還是要看到田老先生才能知道。」

  田憲林微愣,而後點點頭,用袖子使勁地擦了擦眼,把視線放回了路況,接著猶豫了一會兒,但最終還是抿著唇,專心地開車了。



  花輕似有些疑惑,但沒拆穿他,只是從後照鏡看向岑桓文與衛晨曉,前者似乎在思索田憲林的話,表情很是認真;後者卻是露出了個玩味的笑。

  不過兩人一察覺到他的視線,不約而同地微微頷首。



  都聞到了,淡淡的血腥。

  只怕這次、不單單只是夢境,尚有怨魂……不、染上血腥的,約莫是厲鬼。

  幸好,雖然沒有引路者,但還有個衛晨曉這道士在。

  花輕似邊玩著鈴鐺吊墜邊想,接著順田憲林的說法,想到夢境傳染這事。

  不是沒有這樣的狀況,可一般而言,該是兩人都會做類似的夢才是,不應是一者停了接續另外一個──嗯,雖說世事無絕對,不過如果是厲鬼的話,多是為了報復,既是報復,理當不會輕易停手。

  至於這報復對象嘛……很明顯是田憲林的爺爺,畢竟那空屋有四、五十年沒人住了,正在讀大學的田憲林、就算再往上提到他的父親,若以情債來論的話,都不太符合,也難怪現在是田爺爺昏睡不醒。

  所以現階段,似乎得捋捋田爺爺的感情史。



  思及此,花輕似開口問道:「田先生,我記得您說過,您不是當地人,那田爺爺呢?」

  不知是沒料到會有此一問、還是這問句哪出了問題,田憲林眉頭一皺,咳了咳,回道:「不,爺爺也不是,就是、他……」

  「田先生,我以為現在的狀況,你應該是更能明白,我們會問這些問題的原因。」

  衛晨曉略微嘲弄的語調傳到了前面,他坐在田憲林的正後方,所以田憲林無法看到他的表情。

  花輕似倒是看的一清二楚,尤以看到衛晨曉對他眨了眨單邊眼,便知道他這是跳出來扮黑臉,因此斂下眼瞼,沒插嘴解釋。

  「事務所辦事,向來對事不對人。」衛晨曉語氣輕快地又道,卻是讓人難以忽略這話的真正意思:如果不是跟案件相關,他們根本沒興趣知道。

  「嗯,隱瞞的越多、就越不好處理,更可能因此判斷錯誤,導致更大的問題。」岑桓文頷首附和,「所以,為了大家都好,還是請田先生盡量把知道的事情告知我們吧。」

  

  田憲林被兩人的話噎得語塞。

  他是真心想解決發生在身上的怪事,初到事務所時,也不是不信,就是看他們與自己一般大,確實心有存疑,因而帶了點試探的意思,想要知道他們是否真有本事而故意隱瞞了早沒有夢境之事。

  不成想,居然會演變成這樣。

  不過,儘管沒底氣,田憲林依舊惱羞地漲紅了臉。



  聽著兩人一唱一和,笑點本就極低的花輕似連忙把臉撇向窗戶,努力地忍下笑意。

  其實在事務所擔任黑臉的、一直都是古少淩,沒辦法,那張容貌帶給人的震撼,不僅只是精緻、尚有凌厲,很常是眼一瞇,大家都安靜地乖乖聽話──當然,在弟弟們摸清他不過就是嘴毒了點後,也很常以撒嬌的方式讓他心軟好躲過懲罰。

  而這時,就得要靠衛晨曉了。

  衛晨曉平時總是笑咪咪的,常以調侃又不傷人的方式來讓對方知道錯在哪,可一旦毒嘴起來,就算是古少淩,也得甘拜下風地退避三舍,因此現在由他出來當黑臉,花輕似是一點也不驚訝。

  就是,沒料到這次連岑桓文也一起了。

  說到岑桓文,花輕似總覺得他是特別神奇的人,尤以當他在勸導他人時、自帶一種很是矛盾的屬性,比方剛剛他說的那句話,要說認真嘛、卻總讓人覺得是故意裝成那樣地在嘲諷,但要說他是在嘲諷嘛、語調與表情又誠懇地讓人難以懷疑他的真誠。

  要不、田憲林也不會是如此氣憤又糾結的臉色。

  

  話說回來,通常在這時候,得有個扮白臉的遞臺階,不過花輕似自認今天心情還沒有好到想要充當這樣的角色──畢竟碰到不配合的客人,真算是他們這行業的地雷之一──因此,他也只是相對之下緩和了點地道:「田先生,我們只想好好地將事情解決,還請您配合了。」



  田憲林抿著唇,直視著前方,知道情勢比人強,尤以自己是麻煩人的那一方……

  不對、他是僱主!是僱主!

  所以他這不是麻煩人,而是把事情交給別人去辦,是為省力氣跟時間!

  對、沒錯,所謂術業有專攻嘛!

  反正他才不會承認是這三人的氣場太過強悍,他一點也不敢反抗!

  總之,以這樣的阿Q精神安慰自己數句後,田憲林才提起精神地開口:「不是我想隱瞞,這事、我總覺得是爺爺的隱私,如果不是他自己說的話,我們這些晚輩也不會特別提。」

  「爺爺也不是當地人,就是、怎麼說,這要從一開始的故事說起,其實我剛剛一直覺得彆扭的是,我爺爺姓陳,當年聽說是因為家裡的長輩,所以入贅到奶奶家。」

  「爺爺跟奶奶的感情很好,但可能剛結婚那幾年,運勢不太好吧,所以後來就搬到了這邊來繼續維持奶奶家的生意,就這麼湊巧的,生意被做起來了。」

  「生意有了起色之後,自然就是大江南北的跑,可爺爺一直認為是這地方帶給他好運,因此在退休之後,特別在這商店街盤了一間小店做古玩的小生意。」



  這樣聽起來,似乎也沒什麼不對的地方?

  岑桓文偏了偏頭,認真地思索了一下,想到他們一開始的推測,便隱晦地問:「那麼,陳爺爺在這裡,有什麼、特殊羈絆的人嗎?」

  

  田憲林聞言,再次抿了抿唇,同樣想到前幾天醒來後,為情難過的狀態,掙扎了一會兒,才道:「聽說是有一個,就是、在爺爺奶奶結婚之前,爺爺其實本來跟另一個女生有過論及婚嫁的交往。」

  「但爺爺家發生了事情之後,入贅到奶奶家,他們就斷絕了往來,聽說、這也是爺爺決定離開家鄉做生意的原因之一,可沒想到的是,當時爺爺在這做生意的時候,某天要送爸爸上學,又碰到了那個女生。」



  三人不約而同地露出了詫異的表情。



  「現在跟你們說的這些,都是我小時候聽他們閒聊才知道的,那時我還小、問了又被罵,所以是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但可以確定的是,爺爺沒跟那個女生做出什麼對不起奶奶的事、嗯,這樣說好像也不對,就是,也聽說某天回來爺爺跟奶奶不知道商量了什麼,奶奶很生氣地對爺爺說:你如果真這樣做,那你對得起我嗎?」



  怎麼感覺聽起來、很複雜?

  說到商量的話,就應該不是被捉姦,所以太太覺得先生對不起她。

  可是,又有什麼事情是需要商量、然後太太自認受傷的?

  總不會是先生回家跟太太說要跟初戀情人私奔吧?

  怎麼想都覺得很扯的三人,又再次投以不解的眼神看向田憲林。



  「別看我,我是真不知道,但我會說爺爺沒做對不起奶奶的事,主要是我家從來沒有出現過這號人物。」田憲林聳聳肩,「後來因為我前女友總愛看那些什麼女主角重生啊、報復渣男那類的小說,我就想起來這事,也偷偷問過我爸。」

  「我爸是說,他知道有這位阿姨,小時候倒是見過幾面,但……總之,剛也說了,爺爺的生意就是大江南北的跑嘛,剛好要闢新地點吧,所以就幫爸爸轉了學,所以爸爸就沒再見過這個女生了。」

  「嗯……但爸爸是說,他轉學的那陣子,爺爺還留在這區約莫一兩個禮拜,那陣子他總看到奶奶愁眉苦臉,而且還不時地說著:造孽啊、造孽,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可一旦問了,又被奶奶罵,於是就不敢問了。」

  「哦、對了,我爸還說,他本以為爺爺是不要這個家、要跟那女生跑了,所以一看到爺爺回家,還生氣地拿掃把要把爺爺趕出去──我當時聽到這裡,還以為我爸會被揍呢,結果、」

  田憲林頓了頓,收獲了身邊「愛說不說」的眼神,不禁有些洩氣,可一觸及到後座岑桓文鼓勵的視線,便鼓起勁地續道:「聽說我爺爺一把抱住了我爸,哭得不能自己,還一直拍著他的背,說希望他好好長大什麼的,把我爸都嚇傻了。」

  「可我爸想問個詳細,爺爺卻不願再提,他更不可能去問奶奶,於是,就這樣不了了之。」

  「後來,爺爺堅持回來這裡,爸爸看奶奶沒有反對的意思,也就幫著盤了你們剛看到的那間小店,說來也好幾年了,我每次回來,看爺爺奶奶還是相處的很融洽、見到我總是樂樂呵呵的,也沒什麼大事……」

  說到這裡,想到自己這次可能惹上了大麻煩、還害到了爺爺,田憲林露出愧疚神情,要不是因為得專心在路況上,感覺他都要喪氣地低下頭深深地反省。

  「咳,總之,我知道的就這樣,如果真的是跟這有關的話,你們可能得要問奶奶,但是……我希望你們、唉。」

  大概是想到岑桓文跟衛晨曉的話,田憲林頓時沒了言語。

  他知道為了爺爺,奶奶肯定會知無不談,只是那些過往,未嘗對奶奶不是一道傷,所以他很是糾結,更是暗罵了幾句自己真是蠢蛋、沒事找事做地跑去鬼屋做什麼等等。



  看在岑桓文眼裡,倒是覺得田憲林是個不錯的孩子,因而對露出了一個淡淡的微笑,說了句謝謝他提供的線索。



  田憲林不由得露出苦笑。

  現在這狀況,雖說有那麼稍許死馬當活馬醫的意味,可不得不承認的是,但再次見到他們,就是有股直覺,他們就是救星。

  這也是為什麼他會當機立斷地向他們尋求協助。

  當然,他現在是深深地盼望,他的直覺是對的。

  因此,他抓了抓頭,想了老半天,還是誠懇地說了一句:「之前是我的不對,我這次是真的全說了,爺爺、就麻煩你們了。」

  

  聽到這裡,衛晨曉也收起嘲諷,給了個正面的回應:「放心吧。」

  花輕似也慎重地點頭,給予肯定的回復。

  

  一時無話的四人,各自沉默地注視著車外的路況。

  

  田憲林的老家在半郊區,一路上的植被做得不錯,清風徐來,令人身心舒暢。

  時常陪著Luna四處走走的岑桓文,不僅跟事務所附近的精怪們十分熟絡,也看出了田憲林的老家是真離事務所的那條廢棄街道不遠。



  巧合嗎?



  下了車的岑桓文,看著田憲林的老家,稍稍折起了眉宇。

  老家看上去並不張揚,很是質樸,但直到四人走到了門前,一打開門,就能感受到撲面而來的陰森。

  他們三人倒還好,田憲林卻是狠狠地打了個冷顫,驚惶失措地看向三人。



  「你……」衛晨曉覺得一個普通人在這、會不方便行事,因而看向花輕似。

  岑桓文眼尖,看到了不遠處坐倒在地上的身影,也向花輕似打了個眼色。

  花輕似輕輕點頭表示明白,便轉身對著田憲林,很是正式地喊了聲:「田先生。」

  「啊?」田憲林下意識回應花輕似,在對上他的眼的剎那,一股強烈的睡意襲來,接著身子一軟,失去了意識。

  衛晨曉眼明手快地接住了田憲林,並將他放在了門邊,「好哦~省了個麻煩。」

  岑桓文好笑又無奈地看了衛晨曉一眼,正想走向前把那位老婦人帶過來,卻被花輕似制止。



  三人停在玄關,不遠處,一抹暗紅身影緩緩浮現。



  祂蒼白的臉上,滑下兩道鮮紅的淚,身上本該漂亮鮮明的洋裝,卻與祂裸露在外的四肢同樣的滿是殷紅,就像是在血池浸泡過似的,渾身散發著濃厚的血腥味與陰森的鬼氣。

  

  岑桓文感到不適地悶哼一聲,被花輕似護在身後。

  衛晨曉手腕輕巧一轉,符咒已然上手,接著左手捏起法印,嚴陣以待。

  花輕似抬手捏住鈴鐺耳墜,專注地盯著飄過來的魂體,卻是略感疑惑地皺起眉,不發一語。



  祂在約莫三步以外的地方停下,突地跪了下去,哽咽地道:「求求你們、求你們救救他們。」



~~~

新的一節,

希望大家閱讀愉快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