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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回

本章節 10665 字
更新於: 2023-01-14
「好,那就有得談了。」

中午。

夜夢和老川相對而坐,面前的木桌上放置著棋盤與棋子,明顯正在弈棋。

只見局面頗為複雜,雙方六大子僅兌掉一車,另一枚則深入對手陣地,四枚馬炮均衡分佈於棋盤上,各司其職,還有過河兵卒在九宮外圍虎視眈眈,防禦方面也皆欠佳,缺相少仕,危機四伏。

老川儀態莊嚴,面無表情地思考片刻后,淡定地起手走子。夜夢隨即調整姿勢,左肘按在桌面上,歪頭用手支撐臉頰,皺眉緊緊盯著棋盤,微微嘟嘴,顯得很苦惱,隔了好一陣子后搖了搖頭,道:「七步必殺,沒救。投降了。」同時將自己的帥翻轉過來,以示服輸。

「呵呵呵,承讓,承讓。」老川笑道。

夜夢指了指老川的一枚黑子,道:「你稍早前那手『炮六退五』,隔岸護住下二線的要害,還能抬仕打帥,著實漂亮。」再仰頭喃喃道:「所以炮是『直攻橫守』嗎。。。領教了。」說罷伸出雙手,快速整理棋盤,並將死子也挪歸回來。

「不敢當。我也從你的著法風格中學到些新的東西。」老川回道,接著又道:「你在月見山是下西洋棋為主吧?改次換我向你請教。」

「好說。」夜夢隨口應道,將棋子都擺放到初始位置后,問道:「再來一局?」

這時,一名年輕男子跑了過來,遞出一張紙條,道:「初姐來信,說交給夜夢。」

夜夢遂接過紙條,攤開迅速閱讀,隨後道:「我姐姐他們折返回來,在東邊山脈那兒被困住了。」

「哦?你準備怎麼做?」老川問道。

「救救他們唄。初姐將信息告訴我,估計也是這個意思。先不論物資,如果被隼發現,他們的處境就非常危險了。」夜夢回道,「我給他們送嚮導,就在頂峰碰面吧,反正他們應該是來找我的。」



「我不行了。。。哈。。。」夜韻琪無力地道,低身彎腰,躺靠在旁邊的一棵樹下,連連喘氣。

日誠、夜靜琪、夜韻琪此時身在一處山腰的坡面上,只見周遭地勢崎嶇,歪歪斜斜、形狀奇特的巨岩佔據了大量空間,朦朧的霧氣極為阻礙視野,宛如深困由亂石組成的迷宮之中。

日誠翻查隨身攜帶的包裹,取出一只葫蘆,遞給夜韻琪,道:「給。」

「多謝誠大哥。」夜韻琪一邊伸手接過,一邊應道。日誠微笑致意后,轉頭瞧向背對自己、在前方視察的夜靜琪,道:「水僅剩三天的份了。得想點辦法,否則我們會有大麻煩。」

夜靜琪似乎沒聽見日誠的話,顧自喃喃道:「南冠山脈。。。按照紅心島的地理分析,翻過去就能抵達無將的村落了,這兒已是尾端,山形應該不複雜才對,沒想到卻迷路於此。。。」接著轉身向日誠和夜韻琪道:「看來是我判斷錯誤,抱歉。」

「沒關係的。」夜韻琪苦笑著回道,「想要儘快找到哥哥,這是最好的選擇,我們都同意了。」

「赤龍也是至今都未現身。」日誠接道,「龍的話,根據傳言是喜歡住在山頂的吧?那應該很近了呀?」

就在三人覺得困擾之際,夜家姐妹忽然有所感應,不約而同地扭頭望向高處。不久后,空中赫然傳來「嘰嘰嘰」的尖叫聲,隨即便見『無影黑翼』劃破迷霧,飛至三人前方。日誠頓時也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瞳。

「果然,黑翼!」夜韻琪興奮地跳了起來,「是哥哥!」



「呼。。。呼。。。」山頂白霧瀰漫,寒風呼嘯,將夜夢的頭髮吹得凌亂,但他對此毫不在乎,耐心於一片空地上默默等待。

不久后,只聽一陣「嘰嘰嘰」的尖叫聲,『無影黑翼』自夜夢前方閃現出來,於空中盤旋數圈后停在其頭頂上,隨即又有三人從同一方位顯露身影,皆舉著臂膀遮護眼睛,慢慢走近,正是日誠、夜靜琪以及夜韻琪。

待雙方都瞧清楚彼此後,夜靜琪率先打招呼道:「夢。」

「哥哥!真的是你呀!」夜韻琪跟著興奮地道,並快步掠過姐姐與日誠,來到最前頭。

「喲,好久不見啊,韻琪。」夜夢輕浮地應道,「你還是跟以前一個模樣,喜歡四處瞎闖呢。」

「才、才沒有呢!」夜韻琪不服地道,「跟哥哥做的事情相比,這根本不算什麼吧!」

夜夢未再搭理妹妹,轉而朝夜靜琪和日誠道:「我傷還沒痊癒,不想在這種地方久待。咱們直奔主題吧。日誠說姐姐你知曉我的心思,我倒想聽聽,你覺得我怎麼看待這場千古林戰役?」

「我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認為你的目標是避免無將被剿滅。」夜靜琪開始闡述道,「但我後來發現我錯了。即便是面對這等困境,你也依然想贏。因為無將殘餘勢力的存在已經暴露,如果不趁此戰役與三派一決勝負,待他們勁頭冷下來,撤出千古林,你就很難再掀起波瀾了,那麼你挑起江湖動亂的初衷,即復興無將,便也無法實現。所以你們才忽然轉而去打彎刀門,那就是刻意激怒他們,促使他們要求加速行軍。」

「嚯嚯,挺有意思的猜測。」夜夢悠悠道,「但正如你所言,我們無將是不利的一方,這樣煽風點火,不是自找麻煩嗎?」

「是的,但縝密如你,肯定已經備好后招。」夜靜琪回道,「也就是勾結靈侖會。」

此言一出,夜夢不禁瞪大瞳孔,但表情依舊無甚變化。

「靈侖會並未與無將起過衝突,哪怕是在農村爭奪何總督時的那一戰,也沒證據指明那群攪局的人跟你們有關係。」夜靜琪續道,「所以靈侖會討伐無將的動機並不強,卻被十全宗和彎刀門裹脅,實是進退兩難。若你們在此時做出拉攏,讓他們分享情報,或者協助誘騙另外二派踏入陷阱而無需直接參与戰鬥,他們想必會答應的。正好現在三派重組部署,讓靈侖會得以充分地擔任裡應外合的角色,你算準了這一切,故選擇向彎刀門而非靈侖會發難,我是這樣揣摩的。」

夜靜琪闡述完畢后,夜夢沉默片刻,然後才回道:「啊,大體上沒錯。」隨即問道:「那你們呢?我知道你們想止戰,但具體準備怎麼做?你們該不會覺得自己能勸得動我跟無將吧?」

「這就得看你們了。」夜靜琪嚴肅地道,「我問你,夢,你的終極目標是什麼?」

「勝利,奪回無將在十九年前所失去的榮譽。」夜夢不假思索地答道。

「容我確認,只是『勝利』對吧?」

「對。」

「並非『殲滅三派』?」夜靜琪再次確認。

「無將那邊不清楚,但只要得到十全宗的道歉與賠償,於我而言便足矣。」

「好,那就有得談了。」夜靜琪喜道,「我與誠公子在來的路上已經討論過了,眼下發動全面戰爭的主動權在十全宗和彎刀門那邊,我們當然會先設法勸阻,可如果失敗,那我倆就與無將合作。」

「哦?你終於願意回歸無將了?」夜夢略顯驚喜地望向日誠道,「沒想到還真有等到這一刻的時候。」

日誠點了點頭,道:「我的立場就是防止殺戮的發生,誰想鬧事,我便與誰對抗。」

夜靜琪隨後接道:「戰爭打得起來,無非是至少其中一方想戰,並且認為能戰。所以只消讓三派聯盟承受巨大損失,為無將爭取勝勢,他們自然便打不下去了。這是我與誠公子的動機。」

「哼,這倒不假。」夜夢應道。然而夜靜琪跟即話鋒一轉,嚴肅地再道:「不過夢,你得答應我們,屆時無將不會趕盡殺絕,而是休戰談判。」

夜夢點頭表示同意,答道:「行。」

夜靜琪向弟弟微笑點頭致意,隨後又道:「但還有一個隱憂。紫音煌,培英塾院少爺,他是靈侖會弟子,也參與了此役,且是主力。紫音公子對於你操縱武林,拖累清修派一事極為不滿,要求你解釋賠罪。你如果認錯,便有可能破壞與靈侖會聯手的前提。你打算怎麼處理?」

「當然,他們想追究我的責任,我自不會逃避。」夜夢回道,「不過我也要提醒紫音公子,眼下的局面就是比起給十全宗與彎刀門當炮灰,和無將串通方是靈侖會的最佳選擇。至少革新派是不會因為我是幕後的陰謀家而被影響判斷的,畢竟直至三派聯盟為止,他們都從動亂中撈到了利益。紫音公子如果想保靈侖會眾弟子的平安,就必須暫時妥協。待一切事了,我任君發落,悉聽尊便。」

「行,就這麼說定了。」夜靜琪滿意地道。

「嗯。」夜夢應道,接著問道:「還有別的事嗎?」

「對了,我想問件事情。」日誠道,「你們知道赤龍在哪嗎?彎刀門那一戰,把我和靜姑娘送出森林后便不見蹤影了。」

「我怎麼知道?」夜夢回道,「若輕易就能掌握它的行蹤,還配叫傳說獸嗎?」

「但你與黑翼。。。」

「我與黑翼是三年的朋友了,你跟赤龍才結識多久?能比嗎?」

「哦。。。」日誠怔怔地應道,夜家姐妹則對夜夢的話顯得驚詫,夜靜琪還喃喃道:「三年!?這麼早以前就。。。」

隔了一陣子后,夜夢見對方未再新開話題,道:「今天就聊到這裡吧。黑翼會帶你們下山的。」

夜靜琪沉思片刻后,又道:「等等,還有個問題得處理。將來要怎麼聯絡你們?總是翻山越嶺的,既困難又麻煩。你不可能讓黑翼一直跟隨我們吧?三派聯盟見了,也會起疑心的。」

「哦,確實。那就。。。」夜夢將手揣進衣兜內,掏出一個小包袋,擲給姐姐,然後續道:「這裡面有鏡片,可拿來反光發信號,屆時我們自能找到你們。具體操作不必我教吧?」

夜靜琪接住小包袋后將其收起來,並回道:「好的。謝謝你願意和我們交談,我們會抓緊時間行動,儘快告訴你進展。」

「嗯,保重。」

日誠等三人隨即便轉身離開山頂了,『無影黑翼』也緊跟在後。夜韻琪臨走前還回頭囑咐道:「哥哥你也多保重!別死了哦!」

夜夢未再言語,只是雙臂抱腰,默默注視著對方從自己的視線中消失。



中午。

紫音煌、悍猛侯、影觴使、石菱使與各自門派的部隊聚集於深山裡的一片綠蔭地上。眾人所在之處儘管相對平坦,前方卻全是高達十丈的峭壁,絲毫見不著翻越的途徑,唯有左邊陡峻的斜坡上的一條羊腸小道似乎能通往山脈的另一端。

「這條山路,危險至極啊。。。」影觴使站在那羊腸小道前方,舉著望遠鏡一邊端詳審視,一邊喃喃嘆道。

「那又如何?」位於影觴使身旁的悍猛侯焦躁地指著前方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即使這真是座刀山,我也要闖一闖!」

「悍猛侯莫急。」影觴使立刻勸阻道,「我等斷不會在此退縮,可若貿然挺進,便是有勇無謀了。這路容易被打伏擊,亦不知連至何處,大伙兒一塊入道實為太過冒險。依在下淺見,先派一隊人去偵察探索怎樣?」

悍猛侯思慮片刻后,答道:「好,那快點決定誰去吧。」

怎料話音剛落,便聽紫音煌道:「由靈侖會去。」

眾人頓時紛紛把目光投向紫音煌,皆顯得詫異不解。



「我不明白,紫音師弟。」穿艷紅色衣袍的靈侖會部隊青年首領向旁邊的紫音煌道,「你為什麼主張讓咱們獨自攬下這任務?」此時他們二人已率一眾弟子走進那條小路。

「我有自己的考量。」紫音煌答道,「現在越是加快行動,與無將碰面的概率便越大,屆時靈侖會想從戰事中抽身也沒辦法了。由我們攬下探路的工作,就相當於進軍速度由我們主宰,拖延時日也好,謊報信息也罷,滯緩的方式要多少有多少。我尋思無將應該知曉靈侖會是被迫入伙三派聯盟,並無意與他們為敵,故沒理由抓我們出手。」

「原來如此,紫音師弟此計看似莽撞,實際反倒最大程度地保護眾同門啊。」

紫音煌微微點頭,再道:「況且靜小姐她們正在為止戰奔波,我也得幫忙爭取時間。」

突然,靈侖會部隊上方傳來了「轟隆轟隆」的聲響。眾人當即抬頭望去,驚見旁邊的陡壁頂端竟疑似發生土崩,頃刻間便有幾塊岩石脫離坡面,墜落下來,砸向隊伍後方。位於隊伍後方的幾個人於是急忙往前擠,躲避岩石;然而緊接著又有一波落石自陡壁頂端滾墜而下,陸續砸向靈侖會戰鬥師們。紫音煌以及青年首領這才明白事情不妙,立馬率隊迅速奔前逃竄,可那些岩石卻源源不斷,並且彷彿遭人操控似的,墜落地點總是隨著眾人的移動改變,集中於隊伍後方,完全封堵退路,令他們絲毫沒有調頭的機會。

「怎、怎麼回事!?難不成我們真的被視作目標了!?」青年首領慌道。

「不知道。總之先逃命要緊!」紫音煌回道。靈侖會部隊隨後就在二人的帶領下被迫加快行進,朝著山林的更深處去了。



夜晚。

十全宗和彎刀門部隊紮營於那塊綠蔭地上,用過晚飯後便早早熄滅篝火,休眠歇息。然而悍猛侯依舊精神抖擻,站在白天靈侖會部隊深入探索的羊腸小道外,凝視許久后仍不見動靜,道:「靈侖會那群人,怎麼還不回來?明兒要去查看嗎?」

「不妥。他們八成是受伏擊了。」坐在營地中央一棵樹下的影觴使答道,「依我瞧,重走那條路無異於自殺,倘若明天午後再不見人,我們當立刻回退,從其他方位翻山為妙。」

悍猛侯點頭回道:「嗯,影觴使所言在理。都是姓紫音的那小子自告奮勇,出事了也怨不得咱們,權當靈侖會自討苦吃吧。」說罷便轉身返回營地。

怎料就在此時,營地後方赫然亮起了一排火光。悍猛侯見狀不禁暗感不妙;還未待他反應過來,營地前方的峭壁上緊接著也冒出好幾道火光。兩邊火光所在之處隨即便有一陣箭雨「嗖嗖嗖」地射向營地,帶火的箭頭扎進各個帳篷后立刻將它們點燃。一眾十全宗和彎刀門戰鬥師頓時皆被驚醒,緊張地自帳篷內爬出來逃命。

另一方面,影觴使已經站起身來,指揮道:「快!都躲到樹后!別給敵人當活靶!」並抽出佩劍,聯合同樣沒有入睡的石菱使一塊抵擋箭矢。兩派戰鬥師們遂遵循命令,降低被亂箭射中的風險,加之箭矢帶火,於黑暗中容易辨別攔截,轉眼間便不再出現傷亡。

然而站在峭壁上方的風憫初見狀,向周圍一眾手持長弓的年輕村民道:「夠了,停止點火,繼續射擊。」

年輕村民們於是轉而發射不帶火的箭矢,潛伏在樹叢內的那群隊友也頗為默契地採取相同的行動。如此一來,兩派戰鬥師們再也瞧不清楚來箭,結果又有人不慎被射中,一個接一個地發出呻吟。

影觴使見己方完全被壓制,心想:「這下難辦了。雖說敵人能不受察覺地部署好隊伍,應該是輕裝出行,箭矢存量必然不會太多,但依這仗勢,不知我軍撐得住嗎。。。」而悍猛侯則滿腹窩囊氣,暗自抱怨道:「嘖,又是這樣!我真的受夠了!」實在盛怒難耐,當即自樹后閃了出來,高舉佩刀,喊道:「彎刀門眾子弟聽我號令!向地面的敵人部隊發起衝擊!」

彎刀門戰鬥師們聞令,立刻照做。悍猛侯接著跨上新的坐騎,待屬下們都沖在前頭後方才跟上,並不時回身抵擋從峭壁上射過來的箭矢。石菱使見狀,頗覺驚訝,心想:「悍猛侯這分明是拿部下當人肉盾牌,讓他們去承受箭雨,而這些小兵竟毫不猶豫地遵命,視死如歸,真不知該說是勇敢或者瘋狂。」怎料剛感嘆完畢,卻聽影觴使道:「十全宗弟子聽令!尾隨彎刀門部隊!務必跑在悍猛侯前面!」

「什麼!?影觴使,這。。。」石菱使疑惑地脫口而出道,但影觴使早已行動起來,奔至其身邊,直接拽著對方一塊走,並道:「聽我的准沒錯。小心躲在彎刀門戰鬥師後面,死了換個人當遮護體就行。」

與此同時,十全宗戰鬥師們紛紛聽從影觴使的指示,飛步往前跑,逐個越過悍猛侯。悍猛侯見狀,暗自竊喜,心想:「哼哼,這些十全宗的蠢蛋,怕是沒理解我讓屬下們帶頭衝鋒的意圖。也罷,就順勢利用他們作為我的第二層屏障吧。」遂操控馬匹減速,任由十全宗戰鬥師們趕超自己,最終落到了整支隊伍的末端。

彎刀門戰鬥師們冒著箭雨挺進,雖不斷有人中箭倒下,死傷慘重,但終於還是逼近至無將地面部隊前方。統率該隊伍的宇羽隼當即讓射手們後退,自己再抽出雙刀,轉入近戰模式,掩護夥伴。另一方面,峭壁上的隊伍抬出一張大弩,發射一支綁著粗繩的五尺鐵箭,令它插進一棵大樹的樹榦內,再由風憫初帶頭,依序雙手抓著粗繩往下滑,落地後向已拉開一段距離的敵人們奮起急追,繼續放箭,命中好幾名十全宗戰鬥師,但悍猛侯極為警惕來自身後的威脅,總能妥善應付,故始終傷其不得。

隨著宇羽隼那支隊伍的射手們一退再退,陣線終於還是維持不住,被敵人衝散,只得各自撤走;遭受夾攻已久的十全宗與彎刀門眾戰鬥師前方登時出現了突破口。悍猛侯當即把握時機,驅使坐騎加速,欲儘早脫離險境;怎料一口氣奔出十多丈后,張天紹忽然從右邊一棵樹上閃現出來,抬起腰間的兩張弩,扣動扳機,朝悍猛侯發射箭矢。悍猛侯慌忙揮刀彈開箭矢,豈料隨即卻聽「哧」的一聲,左肩近處冷不防中了一箭!

悍猛侯不禁呻吟出聲,扭頭一瞧,發現原來是莫佳嘉從左側冒了出來,朝自己射擊。與此同時,莫佳嘉和張天紹雙雙飛步前進,朝悍猛侯逼近,分別取出反手劍與三叉戟,掃向敵人;悍猛侯知曉坐騎速度太快,來不及剎停,於是操縱其揚起前蹄,奮力蹦跳,祈望能跨越二人,可惜雖成功避開莫佳嘉的反手劍,下落時馬匹的右後腿卻被張天紹三叉戟的側刃斬中。馬匹當即發出「嘶嘶嘶」的慘叫聲,穩不住蹄子,翻跌倒地。

悍猛侯因而也掉到了地上,爬起身來后驚見莫佳嘉已然在朝自己逼近,舉弩發射箭矢,反應不及,右腿腳踝中箭,吃痛呻吟。但悍猛侯面對兩名強敵,行動不敢有絲毫遲滯,故咬牙匆忙立直身體,欲遠離敵人,怎料才剛轉身踏出一步,又見張天紹朝自己射擊,兩支木箭掠過跟前,只得馬上停住腳步,結果讓莫佳嘉趁此當兒追至身後,揮劍進攻,被迫回身格擋。

莫佳嘉接著便纏住悍猛侯,張天紹隨後也趕過來與她合力對付敵人。位於隊伍末端的幾名彎刀門戰鬥師見狀,調頭去支援上司,但張天紹立刻抽離與悍猛侯的戰鬥,轉而將他們驅退。那幾名彎刀門戰鬥師發現莫佳嘉、張天紹二人實力太高,僅憑他們猶如杯水車薪,根本幫不了悍猛侯,其中一人遂慌忙向十全宗求援道:「影觴使、石菱使,本派軍侯遭敵人伏擊,難以脫身,煩請助我等一把!」

豈料影觴使依舊向前飛奔,頭也不回地冷冷道:「你們的老大,你們自己救。」

「啊!?這。。。」求援的彎刀門戰鬥師震驚地脫口而出道,迅速掃望一圈,見果然沒有十全宗戰鬥師搭理自己,再瞧向陷入困境的悍猛侯,斟酌一陣后,無奈高喊道:「彎刀門眾子弟聽著!折返回來,解救悍猛侯!」話音剛落,立時就有好幾名彎刀門戰鬥師響應號召,但沖在隊伍最前頭的那群人興許是目睹了諸多同門中箭犧牲,暗感能夠存活實屬萬幸,萌生惜命之念,心態變成自保優先,故無視上級與夥伴們的安危,繼續全力逃跑。

另一方面,石菱使雖略微扭頭查看悍猛侯的情況,但也無動於衷,片刻以後頓有所悟,心想:「原來如此,影觴使早前不見無將其他要員,預料敵人尚有埋伏,才囑咐大家務必搶在悍猛侯跟前,免得落後成為目標。悍猛侯這波操作,可謂是弄巧反拙,害苦自身了。」

隨著彎刀門戰鬥師逐個聚集過來,張天紹又得分神打發他們,遂僅留莫佳嘉一人糾纏悍猛侯;縱然如此,已經負傷的悍猛侯在單打獨鬥中依舊討不到便宜,瞧著相當吃力。經過一陣交手后,莫佳嘉察覺悍猛侯下盤動作詭異,雖右手執刀,卻始終將左腿置於前頭,移位時也未曾改變,猜測其右腳踝傷勢略為嚴重,無法輕易用右腿承受體重,頓時心生一計。只見二人再戰片刻后,莫佳嘉微微下蹲,伸出右腿,掃向悍猛侯左腿;悍猛侯趕緊退縮躲避。如此一來,悍猛侯的支撐腳便在那一霎間轉移至負傷的右腳;莫佳嘉於是抓準時機,往前彈跳,送出左手盾。悍猛侯右腳作疼,沒辦法借力,臂膀因而使不上勁,雖勉強防住攻擊,兵刃卻被頂開。莫佳嘉跟即朝對方左側揮出反手劍;悍猛侯自然格擋不得,只能側身閃避,重心卻因此再次轉移,被迫又以右腳作支撐。莫佳嘉接著左手盾橫向擊出,趁悍猛侯姿勢欠佳之際架開他的刀,再轉身掃出反手劍,被對方躲掉后二度轉身,左腿一個側踢,踹中對方,將其震飛出去。

悍猛侯摔到地面上后正欲爬起身來時,卻見張天紹已然逼近,三叉戟下劈,砍向自己右側,慌忙左手左腳使勁,將身體彈向左側,驚險躲閃。待他立直以後,莫佳嘉已經由正面揮劍劈來,張天紹亦揮戟斬向其背部;悍猛侯於是右手舉刀扛住莫佳嘉的攻擊,左手則伸至背後,扣住戟桿,化解兩邊的威脅。怎料莫佳嘉隨即左手拉動弩臂尾端的機關,上弦后立馬發射;悍猛侯急忙下意識地歪頭躲掉。但張天紹緊接著雙臂一甩,掃出戟桿末端,悍猛侯閃避不及,腹部中棒,被震倒在地,翻滾數圈方才停下。

莫佳嘉不給悍猛侯喘息的機會,立即又逼近過去,張天紹則為她打掩護,攔截欲趕來支援悍猛侯的幾名彎刀門戰鬥師。莫佳嘉與重新起身的悍猛侯纏鬥一陣后收回兵刃,經過蓄力后才再攻出劍盾;悍猛侯將佩刀牢牢置於中路,扛住重擊,並借力朝後踏出數步,欲趁機擺脫對方,豈料卻聽「呼」的破空聲,張天紹的三叉戟竟冷不防自左邊劈砍下來!

悍猛侯當即下意識地剎停腳步,驚險閃避。張天紹跟著拆分三叉戟,左手持前桿斬向悍猛侯,右手則持后桿掃向對方腰間;悍猛侯慌忙揮刀頂開前桿,並轉身縮回左臂,扣住后桿。但張天紹接著直踢一腳,將悍猛侯震退好幾步,失去平衡,幸好後背及時靠到一棵樹的樹榦上,左臂趕緊繞背抱樹,穩住身體,才算沒有跌倒。

然而莫佳嘉已然又朝悍猛侯沖了過來,舉弩射擊;悍猛侯雖匆忙立直身體,歪頭閃避,但左邊臉頰還是被劃出一道淺傷。悍猛侯隨即欲往右側移位,但這回卻換張天紹朝他射擊,封堵去路。莫佳嘉趁此當兒縮短距離,揮劍劈出;悍猛侯只得轉身以刀化解。莫佳嘉緊接著再攻出左手盾,悍猛侯遂跳出一大步,躲至樹后。莫佳嘉隨後繼續糾纏悍猛侯,將他自樹下逼離。

有了先前的教訓,悍猛侯知曉莫佳嘉會針對自己下盤,故一直留個心眼,之後莫佳嘉兩次低身攻腿,他都及時退避。莫佳嘉見此戰略已無法得逞,另生一計,歇息片刻后給弩上弦,瞄向悍猛侯左腿;悍猛侯於是匆忙抬起左腿,準備閃避,怎料莫佳嘉僅是作勢射擊,趁機重新踏近,跟即右手弩轉而瞄向悍猛侯胸膛,放出箭矢,被其彈開后自中路送出劍盾,敲在對方兵刃上。二人隨即比拼力量,結果悍猛侯因為右腳負傷,吃了大虧,敗下陣來,佩刀被架開,身前暴露破綻。莫佳嘉當然不會漏掉這等良機,當即輕輕跳起,用右膝頂向悍猛侯胸口,將其震退,再轉身甩出劍盾,雖被對方驚險頂住,但依舊透過強大的臂力將其震倒在地。

悍猛侯摔倒后順勢翻滾一圈,三肢貼地,可尚未來得及起身,便見莫佳嘉撲跳過來,跨越自己,於上方出劍划向其後背,急忙拿右手刀繞背防禦。然而隨即只聽「嗖嗖」兩聲,張天紹打發掉附近的彎刀門戰鬥師后朝悍猛侯發射兩箭;悍猛侯雖挺直腰板,躲開其中一支,用以撐地的左臂卻被另一支扎中,不禁痛叫出聲,重新趴倒在地。

儘管已渾身傷痛,悍猛侯仍不敢有絲毫遲滯,咬牙轉身面對敵人,見莫佳嘉落地翻滾一圈后又迅速站起來逼近,繞至自己右側出擊,慌忙揮刀抵擋,接著抬起左腿,踢向對方後背。莫佳嘉往前跳出一大步,進行閃避。此時換張天紹從左邊攻了過來,揮戟下劈;悍猛侯於是將刀挪過去防禦,然後用左腿踢向張天紹。豈料張天紹轉身用戟桿末端頂開悍猛侯左腿,隨即將戟桿末端塞入其背部與地面之間的空隙,雙臂奮力一揚,將對方軀體挑了起來,並叫道:「佳嘉!」

莫佳嘉轉身一瞧,見悍猛侯軀體上下顛倒,朝自己飛過來,瞬間明白張天紹的意圖;只見悍猛侯慌亂之中揮刀出擊,但莫佳嘉輕鬆用劍化解,同時左手盾朝中路筆直送出,打在對方腹上,穿透肌膚,沒入數寸之深!

悍猛侯登時感受到一陣劇痛,大聲慘叫后一股液流自肚內湧出,不禁噴出一口鮮血。莫佳嘉隨即使勁舉起左臂,將悍猛侯擲向後方。悍猛侯落地時無法站穩腳跟,軀體呈朝後倒下之勢,莫佳嘉亦速度極快,已經轉身沖至其面前;悍猛侯下意識地揮刀防禦,但莫佳嘉以左手盾頂開對方兵器后右手劍自左側斜刷出去,劃破其脖子!

慘遭割喉的悍猛侯瞪大眼瞳,躺倒在地後面目猙獰,渾身抽搐,掙扎片刻後頭一歪,再無任何動作,就此斷氣斃命。

周圍的彎刀門戰鬥師們見狀,皆大吃一驚,紛紛叫道:「悍猛侯!」合力幹掉強敵的莫佳嘉和張天紹則毫無滿足之意,立馬又轉而去對付那些彎刀門戰鬥師。

領導已死,彎刀門戰鬥師們自然再無續戰之理,慌張地調頭逃跑,並叫道:「不好啦!悍猛侯陣亡了!」「老大犧牲了!」但莫佳嘉和張天紹未花費多少時間便追上他們,盡數斬殺。

這時,風憫初帶著她那隊弓手趕來,瞟了一眼悍猛侯的屍體,向莫佳嘉和張天紹伸出手臂,朝上弓起,道:「幸苦了,佳嘉、天紹。幹得漂亮。」莫佳嘉和張天紹遂相繼以同樣的姿勢跟風憫初擊掌,接受祝賀,莫佳嘉隨即道:「隼那邊的狀況尚不清楚,我們快過去吧。」

眾人於是又迅速前行,奔出一段距離后,便見宇羽隼和其他射手夥伴逐個聚集過來。

「怎麼樣?」風憫初當即問道。

「全跑了。」宇羽隼答道,「但我們沒有出現傷亡。」

「是嗎?那便足矣,此戰的目標已算達成。」風憫初道,然後扭頭瞧向西方,續道:「剩下的,且看夢如何操弄了。」



紫音煌與一眾靈侖會戰鬥師在被迷霧所籠罩的山地上靜坐稍息,個個神色頹喪,士氣顯得相當低落。

不久后,幾名靈侖會戰鬥師快步自別處走了回來。部隊的青年首領見到他們后,當即問道:「怎麼樣?」

「不行,」其中一名靈侖會戰鬥師微微喘氣,搖著頭答道,「這附近的山勢太險峻了,且霧氣濃重,難以瞧清遠處之物,根本尋不著出路。」

「這樣啊,唉。。。」青年首領嘆道,隨即又抱怨道:「十全宗和彎刀門也真是的,明明已經放信號求救了,為何至今仍不見他們前來?」

「我昨日擅作主張,導致諸位師兄弟陷入這般困境,抱歉。」紫音煌略顯愧疚地道。

「哪裡哪裡,都是無將做事不按牌理,而且我身為領隊,也同意了紫音師弟的提議,一樣負有責任。」青年首領安慰道。

就在此時,旁邊一個峭壁上方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眾人當即戒心大起,齊齊扭頭望向聲音來源之處,緊握兵器舉至身前,準備作戰。

「誰!?」青年首領下意識地朝峭壁上方喊道。

隔了一小會兒后,只聽「嘰嘰嘰」的一陣尖叫聲,『無影黑翼』劃破迷霧,赫然現身,迅速自眾人上方掠過。眾人頓時大吃一驚,皆不禁將目光投向那頭傳說獸,怎料剛過片刻,又聽見一名少女的說話聲。

「啊,煌!是靈侖會部隊!」

眾人當即又循聲望去,發現峭壁上方邊沿已隱約多了三道身影,正朝自己俯覽過來。紫音煌遂眯眼注視那三人,稍微瞧清他們的衣裝容貌后,驚道:「韻琪!?還有誠兄、靜小姐!?」



「什麼!?勾結靈侖會!?事到如今,他還準備用這種下三濫的計策嗎!?」紫音煌難以置信地道。

夜靜琪微微點頭,回道:「正所謂『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無將本就與靈侖會無冤無仇,夢能想出這點子,也算在意料之內。」此時她已和日誠、夜韻琪自峭壁上走了下來,跟紫音煌等人會合。

紫音煌哭笑不得,抬手遮住半邊臉龐,嘆道:「該說真不愧是操縱江湖的陰謀家嗎?在博弈的思維上,倒是和革新派的高層頗為相似。」

這時,靈侖會部隊的青年首領不解地問道:「可若靜小姐所言非虛,為何昨日我們會受襲?」

「恐怕是佯攻吧,」夜靜琪答道,「目的在於逼迫你們入山迷路,與另外兩派隔離,方便出手襲擊他們,免得誤傷你們。」

「哦,難怪我們實際並未受到耗損。」青年首領恍然大悟,不禁右手握拳敲擊左掌,道:「如此想來,對方還挺為我們思考的,靜小姐說他們有跟靈侖會合作之意,似乎有相信度。」

「所以紫音公子的態度是。。。」夜靜琪又道。

「除了接受還能如何?」紫音煌無奈地回道,「反正高層真要同意與無將串通,即便我提出異議也無甚用處。」

「那大家接下來怎麼辦?」夜韻琪問道。

「先送你們靈侖會下山吧。」日誠向紫音煌道,「我瞧你們物資吃緊,再不獲得補給可就麻煩了。然後我與靜姑娘去找聯軍高層談談,若十全宗和彎刀門執意討伐無將,我們再設法促成靈侖會跟無將合作。」

「好,暫且如此吧。」紫音煌應道。



夜夢回到村莊,與老川分別坐在位於屋檐下的一張木桌的左右兩側,一邊瞧著好幾名年輕男女於前方一片空地上進行戰鬥演習,一邊飲茶交談。

夜夢闡述完畢后,左手從桌上拿起茶碟,右手端杯啜飲數口,老川則輕聲道:「原來如此。她猜錯了呢。。。」

「棋差一招,漏算一步。」夜夢點著頭回道,隨即將茶杯茶碟歸回原位,同時續道:「並非姐姐不夠睿智,而是善良限制了她的想象力。她也忘了,我們的母親對革新派恨之入骨,我決不可能允許靈侖會在這場戰役中毫髮無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