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3 瑪莉安的魔藥室

廚房旁隔出一個小房間，是瑪麗安的魔藥室。這裡就像間小小工作室一樣，也是菲爾和菲莉帕學習魔法的小教室。魔藥室裡充滿了芬芳的馨香，裡面也存放著各種魔藥材料，全都是瑪莉安和菲莉帕精心蒐集研製而成的。

走進魔藥室裡，看似凌亂的工作桌上，其實有條理地劃分出了作業區域，桌面上攤平的魔導書頗為厚重，其前方有一面木製陳列架，而陳列架上依序以魔藥材所屬的元素屬性整齊地擺放各種大小的玻璃罐，瓶身內則儲放了各式乾燥過的香藥草材料，有的取其花葉，有的取其根莖，也有的取其果實與種子。

在魔導書的右方擺了個笨重的石缽和一架銅製天秤，以及砝碼盒。天秤左邊的秤盤上放了幾顆砝碼，另一邊秤盤上則有研磨的細碎魔藥材料，此時一手翻閱魔導書的菲莉帕正在仔細閱讀艱澀的魔法文字，不一會兒，她又拾起盒子內的砝碼輕輕放置在屬於砝碼的秤盤上增加重量。

牆面固定的木製陳列架上羅列豐富且多樣的魔藥材，菲莉帕的視線掃過火元素屬性的魔藥材與香料，艾龍、茴香、肉桂、香丁、辣根、番紅花、迷迭香、橄欖油、杜松、蒔蘿等。

首先，她伸手打開瓶蓋，夾取乾燥的辣根及迷迭香放在另一邊的秤盤上，後來又在成列風屬性材料的架上拿取兩支小安瓿，並將安瓿中調製好的精油倒入另外備置的玻璃燒杯內將其混合，接著將秤盤上秤好的魔藥材料放入石缽裡，與石缽中的其它的材料一同搗碎。

安瓿裡的精油則是菲莉帕事先做好的。在去年的春夏之際，她栽種的檸檬草長得茂盛，當時找了菲爾一起採收大量的檸檬草，後來再經過繁複的手法調製，有的保持原形乾燥，有的研磨成粉，但大部分的檸檬草皆拿來萃取成精油後保存。檸檬草是菲莉帕最喜歡的一種魔藥材料，她認為在調和魔藥的階段裡使用檸檬草做為原料，最後階段的成功機率相對來的高，完成的魔藥品質也接近上乘。

杵和缽相互研磨著各種混合的香料，石缽裡的魔藥材料透過研磨調和後逐漸變色且質地粉碎。菲莉帕又將燒杯內的檸檬草與薄荷精油倒入石缽裡繼續研磨加以充分調和均勻，不一會兒，她將調和好的魔藥材靜置一旁，接著以指尖輕輕點在魔導書上繪製的魔法陣圖。

她用母親瑪莉安的家鄉語言呢喃似地吟詠魔咒，呼喚風與火元素精靈的真名。菲莉帕的語調平穩而嗓音輕揚，此刻的她在詠唱魔咒的同時注入了自身魔力。這時，本就平靜的四周彷彿傳來孩童嬉鬧般的輕快笑聲，而魔導書上所繪製的魔法陣圖宛若隨風拂過的水面起了漣漪，可一眨眼卻又恢復尋常的紙一般平靜無波。

菲莉帕再次握著石杵畫了幾圈，不時觀察正在逐漸成形的魔藥，她想知道是否有成功散發出一種混合魔力獨有的香氣與顏色。

「剛才姊姊說的魔咒是什麼意思？」在一旁書桌上玩著鐵製龍型玩具的男孩看起來還是稚嫩的孩童模樣，尚未變聲的嗓音帶著稚氣的感覺。他常聽聞菲莉帕說著他們母親家鄉的語言講著一些艱澀難懂的話。

在翻閱魔導書的同時，菲莉帕向自己的弟弟解釋道：「親愛的勞倫斯，那句話是這麼說的：『請入菲莉帕．愛琳諾．席爾維斯忒跟前，為吾展現力量，吾將以魔力滋養，祝禱吾的魔藥精粹四方。』」

菲莉帕主要使用的魔藥材料為火與風元素屬性，她不僅呼喚與她締結契約的精靈顯現魔力，同時也期望吸引本就存在於周遭環境的低階元素精靈協助她魔化材料，以便製成優質的魔藥。再來她更用自己的魔力餵養精靈，讓自身魔力和精靈魔力相互調和，使得魔藥品質更上一層。

她回望著自己年幼的弟弟，心想，這或許是藉此教導勞倫斯認識魔法常識概念的好時機，又道：「通常吟詠魔咒來觸發自身魔力是基礎條件，但我得先透過我的權能才可運用元素精靈之力。所以剛才的魔咒內容大約是請示與我締結契約的元素精靈，先在心中呼喚祂們的真名，接著向精靈報出我的真名加上我的請求，好讓精靈們協助我的魔藥能順利顯化的一種作用。」

勞倫斯用指尖捏著鐵製龍型玩具的下顎一開一闔，同時配合自己說話的節奏發出低沉的語調，他露出浮誇的表情調皮地說著：「可我記得，用一般語言就能使用魔咒觸發自身的魔力來驅使元素精靈的魔力，不是嗎？為何姊姊和菲爾哥哥總是用母親的家鄉話唸咒呢？」

頓了頓手邊的作業，菲莉帕再次用眼睛追逐著魔導書上的文字，不一會兒，又回頭看了自己的弟弟並且回應說：「這麼說來，用母親的家鄉話來詠唱魔咒這件事真是個好問題，我還從來沒有想過呢！嗯......說不定是因為外祖母妃碧本來就用亞米偲之島的語言教母親唸咒，所以成了母親的一種習慣。若你是擔心詠唱咒語艱澀難懂，等你再長大一些就一定聽得懂，我們家族的魔法師在魔法學習上可是有優勢的。」

「雖然我們時常在家裡和母親說著她的家鄉話，但我卻總是不懂使用咒語時的含義。」勞倫斯好奇的語調中透出些許懊惱，秀氣的眉心微微地蹙起，同時他也向菲莉帕聳了聳肩，表示瞭解他們家族的魔力覺醒者有著什麼樣的優勢。

「母親總說，她的家鄉話是很多人都想學的，我們從小能聽會說便是好事，所以母親也是用亞米偲之島的語言教我們詠唱魔咒。我還記得外祖母曾說過，『魔咒的使用在最初的魔法學習基礎上有很大的幫助，因為吟唱魔咒是與精靈溝通的基礎手段，然而使用亞米偲之島的語言來進行魔咒詠唱更是基礎中的基礎呢！』」菲莉帕露出微笑，畢竟勞倫斯是自己的弟弟，她自然是聽得出勞倫斯提問時帶著的沮喪。

把玩一會兒手中的鐵製龍型玩具後，勞倫斯起身走近菲莉帕身周好奇地張望，他看了一眼菲莉帕使用的石缽，裡面的魔藥材混合後，居然由落葉般的深茶色轉變為琥珀色，再仔細觀看，浮在最上層的精油似乎因魔化作用而慢慢地轉淡，成了像蜂蜜般晶瑩剔透般的色澤。

「雖然外祖母是這麼教我們的，我想這之中大概有什麼歷史考究吧......畢竟，亞米偲之島是全大陸最古老的魔法島嶼。」菲莉帕用手指沾取石缽裡的魔藥並以食指和拇指捻揉，此時她特製的魔藥透過魔力魔化後，從深茶色轉為剔透的琥珀色，而質地看起來是清爽的精油。

「姐姐說的這些事我明白。可姊姊一定也能明白身為魔力覺醒者的困擾，自從我魔力覺醒後心裡總覺得是不是也需要使用魔力做些什麼事才好？如果我能更懂得母親的家鄉話，說不定還能進一步理解與我締結契約的精靈，也或許還能學一些魔法技能，然後跟著菲爾哥哥一起去鍛造工坊看一看呢！」勞倫斯再次以一種不符合他自身年紀的憂慮語氣說話，可說到後面卻突然對自己的想法有了新的寄望。

「你若是能這麼想，我想母親一定會很高興。」菲莉帕說著，便著手準備進入魔藥調製的下一個階段。

若說到魔力覺醒，每個魔力覺醒者的情況皆有不同，有的人反應較為劇烈，彷彿身染重病，日夜都在垂死邊緣。但也有人在毫無預警下便突然間就產生了魔力，而勞倫斯的魔力覺醒則像是一種預感，無意間在睡夢中便產生了魔力。

勞倫斯記得那晚完成家中負責的事務——到後院餵養雞和鴨，並在寢就前和自己的雙生姊妹瑞琪兒嬉鬧。

瑞琪兒是個處事認真的女孩兒，彷彿行使每一件事情她都會認真對待，甚至還為了期待自身不知會不會覺醒的魔力而預先學習魔法基礎常識做準備。反觀他對於自己是否會產生魔力這件事卻一點也不關心，畢竟他出生在武器鍛造家族，將來身為一介凡夫，繼承家族傳承的鍛造手藝，那也必定是眾神最妥善的安排，但這個想法卻在一個月後徹底的翻轉。

那晚菲莉帕吹熄了窗邊的燭火，一切歸於夜晚應有的靜瑟，以往的勞倫斯在就寢時是不會立即陷入夢境，他會花一些時間想想，明天要和他們同住在諾堶斯街區的同儕玩些什麼遊戲，又或者能換點新奇的花樣創造自己的遊戲模式。但那天晚上他聽著自己的姊妹們入眠時的沉穩呼吸，卻也聽見了窗扉微開的縫隙飄來細細的歌聲。

那聲音聽起來宛如是從遠處的地方傳來此地，是一首從沒聽過的曲調，尤其旋律和著夏夜裡的蟲鳴，歌頌夏季到來，這一切聽來十分協調美妙。然而幾近深夜的時段裡，彷彿突然來了一群人組了支樂隊歡喜雀躍地歌唱。

但年幼的男孩卻沒發現這與平日不同的迥異現象，反倒是隨著歌聲安穩地進入夢境。

勞倫斯的夢裡有一隻精靈圍繞在他身邊飛翔，那隻精靈就和他的鐵製龍型玩具一樣大，能夠捧在掌心上，祂邀請勞倫斯嬉戲。當時勞倫斯追逐著夢裡的精靈，他抓準了時機向前一躍而起，伸手向上一抓，便攫住了夢裡那隻美麗的精靈。粉色中帶著嫩綠色彩的精靈很輕盈，猶如隨風飄揚的落葉一樣，飛起時的動作既流暢又快速，移動之間彷彿就只留下殘影，可即使如此他還是捉住祂了。

一個月後，勞倫斯從夢境中輾轉醒來，睜開眼便發現長姊菲莉帕和他的雙生妹妹瑞琪兒擔心的看著他，而他一時間也對此感到困惑，因為他們那模樣猶如守在他身邊很多天似的。就因為這不經的發現讓他意識到自己可能出了一些不尋常的事，頓時心裡也感到一絲恐懼，一下子，他也察覺到自身與往常不同的異樣感。

可自那天起，勞倫斯便能使用自己的魔力來操縱風元素精靈的魔力。

勞倫斯伸手摸摸自己深褐色的頭髮，捏捏後腦勺上紮起的小小一搓小馬尾，接著又在一旁的矮桌上翻閱母親瑪莉安擺放的魔導書。這本書看起來是很一般的書，厚度相較菲莉帕翻閱的魔導書來說，這簡直就像本坊間舊書店裡的小讀本。

男孩用細嫩的雙手感受書本的質感，那是一本純手工製作的書本，書皮是灰色，而整體外觀像是用牛皮製成的，書封上以帶點金色的顏料壓印出刻紋，接著他翻開書皮，遇見了第一頁的紙面上寫了一段文字。

當白晝與黑夜劃分混沌，
四大元素構築大陸四方，
魔力與生命始於潘朵拉之樹，
汝應敬畏魔法大陸的真實樣貌。

「汝、汝應敬畏......魔法大陸的......真實樣貌。」勞倫斯喃喃自語的念著，而年幼的男孩闔上了書本，看著有些垂童喪氣，繼續坐回桌邊趴在桌上擺弄自己最愛的玩具，他將鐵製龍型玩具的翅膀往兩邊拉起，又說：「姊姊，這陣子母親開始教我魔法原理，可我依舊聽不明白，就連魔法的運用基礎都不會。」

「唔......應該是成功了。」菲莉帕手頭上忙著調製魔藥的活兒，同時帶著一點分享的心情開導自己因為魔力覺醒而憂慮的弟弟，她想勞倫斯已經到了對自身魔法好奇的時候了，又說：「勞倫斯，我可愛的弟弟，你別擔心，身為魔力覺醒者不一定要選擇當魔法師展現自己的天賦，你也能選擇繼續當個普通人，做你喜歡的事情就好，但唯一不同的事情是，你會開始對周遭環境裡很多的細節感到有些敏感。所以，盡你所能的嘗試吧！」

菲莉帕靜靜地傾聽勞倫斯的心聲，同時也不經心想，與其說勞倫斯現在是個好奇魔法的年紀，倒還不如說是憂愁善感的年紀，不停地來回糾結自身魔力的事情，這好比坐在窗邊望著窗外秋風吹彿落葉而嘆氣的少年呢！

她微微地搖搖頭，拿起杵再次確認魔藥的顏色，又輕輕地嗅了魔藥的香氣，她露出了喜悅的微笑，呢喃地說著：「聞起來是帶有魔力特殊香氣，不會錯的，是融入元素精靈魔力的特有香氣，拿給母親確認後再送出去好了。」

她在抽屜裡取出新的安瓿及乾淨的紗布，菲莉帕先是將紗布放在玻璃燒杯內，接著用木匙刮取石缽內的精油和魔藥殘渣放入紗布裡，以便濾出乾淨的精油成品。

「味道真好聞啊！」勞倫斯好奇地湊到菲莉帕身邊的椅櫈上坐下，他往工作桌上看去，那玻璃燒杯的底部慢慢聚積琥珀色的透明精油，「能分我一點嗎？賢慧的姊姊，瑞琪兒會很高興的。」

「等會兒分裝在安瓿後再給你們一些。」說著，菲莉帕低頭親吻了勞倫斯的頭頂。

突然，勞倫斯像是想起了什麼事情而微微歪著頭，似乎對此有些疑慮，依舊不厭其煩地提問：「姊姊，為什麼菲爾哥哥有時候施展魔法不需要唸咒呢？」

「我記得，菲爾小時候是需要透過詠唱才能使用魔力的，後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成了無詠唱就能觸發魔力。妃碧外祖母曾說過，菲爾出生時便是魔力覺醒者，以他本身的天賦來說，可是難能可貴的魔法師呢！」菲莉帕記起兒時回憶。他們的二哥菲爾自有記憶以來就能與精靈締結契約，操控元素精靈之力，甚至在魔法陣的學習上表現得特別出色，不僅是外祖母妃碧這麼說過菲爾的天賦，就連外祖父藍道夫都誇說這是眾神賜與的才能。

「難不成大部分的魔力覺醒者不是出生時就有魔力嗎？」勞倫斯像個好奇的孩子不停追問菲莉帕許多有關魔力的事。

畢竟，他們的二哥菲爾是個活生生的例子，這反倒讓他從小便認為絕大多數的魔法師就如同菲爾一樣，打從一出生來到世上便具有顯性的魔力，但他未曾想過會從菲莉帕口中得知，其實他們的菲爾哥哥才是個奇葩異類。

偏偏勞倫斯的問題也勾起了菲莉帕的興趣，她頗有趣味性地回覆道：「說起來，魔力覺醒者是在兩歲以後才會逐漸產生魔力，雖然我也聽說過有人十六歲才產生魔力的故事。但就一般而言，多數的人在十歲以前便會顯現魔力覺醒的徵兆。不過，菲爾的情況確實是從未有過的例子，而且我在魔力覺醒的情況也和你有些不同。」

菲莉帕隱約記得自己高燒昏睡的期間，因為自身的魔力外洩，引來了精靈到床前看她，那些小精靈很調皮，總是圍繞在她床邊，不時拉拉她的眼皮或是頭髮，但祂們都聚在一起吸收她外洩多餘的魔力並關懷地對她說：「妳一定能控制好自己的天賦，快醒過來吧！一切都不需要擔心。」除此之外，精靈們還不斷向她介紹自己與告知真名，所以當她醒來後，就已經和風與火兩種元素精靈締結契約了。

「我想你應該也聽母親提起過的。我還記得，在我剛滿四歲的時候生了一場病。母親說，當時我的魔力外洩，昏睡好多天不醒，後來我自身習慣調節魔力後才慢慢恢復意識。也是從那天開始，我便能透過簡單的唸咒或是冥想來控制自己的魔力，還可以操控與我締結契約的精靈之力，請求祂們協助我使用基礎元素魔法。」

雖然，在當時生病昏沉的情況下，她覺得那群聲音很吵鬧，但同時也讓她感到安心無比。

那群精靈很美麗，祂們有著與人相似的身型，但卻有各色的髮色與瞳色，並且長著尖尖長長的耳朵，而祂們身後延展出昆蟲般的花色翅膀，有的形似蝴蝶，有的形似蜻蜓。

「我最親愛的小弟，母親和我都不希望你因為魔力感到困擾。我其實很清楚，你只是還沒有準備好，這是很正常的心理，放寬心吧！就像我僅僅只是做我喜歡的事情，並沒有刻意地想要成為魔法師，我想我們的哥哥菲爾也是一樣的。嘗試著接受你的魔力，我相信眾神讓你產生魔力一定有祂們的最妥當的安排。」身為長女的菲莉帕明白自己的弟弟遇上了前所未有的瓶頸，所以她比誰都來得希望勞倫斯聽了自己的話能夠感到舒心，因此她誠摯的希望勞倫斯可以順利地控制好自己的魔力。

菲莉帕也曉得勞倫斯剛從魔力覺醒中甦醒時，眼神中透露出極大的恐懼，甚至止不住顫抖地大哭起來，這是魔力覺醒者覺性後的一種副作用之一——精神耗弱。有的魔力覺醒者會因為看見了魔大陸的真實樣貌而選擇封閉自我，企圖與外界隔離，但在勞倫斯覺醒後的日子以來並沒有因此拒絕精靈的來訪，這可說是最好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