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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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01-13
眼睫撲閃了幾下,孩子緩緩地睜開眼,原本有些迷矇的眼神在看清楚房間的樣貌後倏地轉為銳利,不著痕跡的打量著這個他沒有來過的房間。

是誰把他身體裡過多的能量抽走的,又是誰在他因為反噬昏迷後把他移來這裡的?更重要的是,這裡是哪裡?是那位名為冰炎的冰牙精靈的房間嗎?若是的話那麼這房間的主人去哪了?剛剛他探測過了,房間裡連半個人都沒有。

現在,要離開嗎。反正不久的將來自己就會生病,然後又會拖累好心收容自己的他們,他並不想要造成別人的麻煩。

本該趁四下無人時盡速離開,可是他卻遲疑了。畢竟,他真的孤單太久了。他也想要有人陪伴,也想要有人關心,他們溫暖的體溫讓他不禁心生眷戀。可是殘破不堪的自己,根本沒有資格去玷污那些新生的、無瑕的光。

那麼,是該走,還是不該走。

正當他面無表情的思考著去留問題,房間的地板猛然浮現了圖形複雜的移送陣,也宣告了離開這個想法失敗。

……雖然以自己的能力來說離開並非難事,但是,就讓他說服自己,自己是無法離開的吧。

.
從法陣踏出,冰炎一眼看見床上已經清醒的人,「醒了?」

「嗯。」

「起的來嗎?」

「可以。」撐著床鋪坐起,「我睡多久?」

「兩天。」

「喔。」雖然有點想問是誰幫他處理問題的,不過他們大概也不會說,所以還是算了吧。

「休息夠了話就起來,我帶你去他們家。」雖然他一點都不想看到那位切開來絕對是純黑的天使,不過讓現在的他被其他的黑袍玩弄可不是他想看到的情況。

「好。」翻身下床,霜站到冰炎旁邊。猶豫了下,伸手抓住冰炎的衣角。

「去那邊我再教你長槍。」眼看他遲疑的樣子,冰炎乾脆直接抽出衣角牽著他的手。對方僵了下,倒是老實的讓他牽。

想牽就直接說,那麼彆扭是要幹什麼?

「謝謝。」

移送陣一閃,轉眼間他們來到太陽他們家。冰炎按下門鈴,沒多久綠葉就出來應門了。看到霜乖乖被冰炎牽著有些訝異,不過很快的就恢復溫和的笑容,「霜,你醒了啊,進來吧。」

「打擾了。」很乖的喊了聲,霜隨著他們走入屋內,然後有些不解的看著牆上的冰晶。記得沒錯的話現在是冬末春初吧,要弄這些的話也是夏天才弄啊?怎麼現在突然做出這種裝飾?

「因為這樣你比較會舒服,所以我們就弄成這樣了。」察覺到霜的疑惑,綠葉友善的朝他笑笑,不在意霜一瞬間露出的警戒,「還喜歡嗎?」

「喜歡,謝謝。」稍微放下戒心,霜點點頭,對於這個會威脅到他性命的人印象好上了幾分。但這不代表自己會去接近他,畢竟現在就算是不小心碰到那些弒神的物品也足以造成身體的死亡以及靈魂的重創,在約定尚未實現前自己一定不能死。

「其他人呢?」

「大部分在房間裡,有些人去出任務了。」

「嗯。借一下你們的訓練場。」

「他現在可以訓練嗎?」綠葉看上去有些不贊同。才剛醒就要進行訓練他會不會撐不過去?更何況霜的身體也沒有好到那種程度。

「可以,更衰弱的時候我都撐過來了,沒道理現在不行。」回答他的是霜,「而且能量可以用來增強肌肉,所以除了體力會稍微弱一點外其它的條件都已經具備了。」

「你以後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做?」完全無法接受這種不愛惜生命的作法,綠葉忍不住說道。

「我也只有一開始時會這樣做,我還是會痛的。」他也只是為了生存,不然這種違反自然的事他也不想做。

「那……」

「很抱歉,雖然知道你是為我好,但我的身體你們真的沒辦法治療也無法緩解,所以我不希望你干涉我對身體的主權。」頓了下,「我直說好了,我身上有詛咒,很快就會死,我不值得你們為我費這麼多心思。」

「沒有什麼好值不值得的,因為我們想為你做些什麼,所以我們行動。」一旁的冰炎淡淡的說著,「每個人活著都有各自的價值,無論壽命長短,在活著的期間就該好好的活著。不要全盤拒絕別人對你的好,這樣會讓那些為你付出的人感到傷心。」

「……嗯。」如果我說,我已經不想繼續活著了呢?

「去訓練場吧。」

「好。」

「我去叫其他人下來。這樣比較保險。」綠葉轉身往樓上走。

「麻煩你了。」

進到訓練場時霜的眼神閃了閃,卻很快的恢復平靜,沒有讓任何人察覺到。

等所有人都聚集起來後,已經召出武器的冰炎和空手的霜站在場中央,旁邊一群人緊張的圍觀著。

「我示範幾個動作,你先退到一旁看。」單手轉著長槍當作暖身,冰炎說道。

「我在這裡看就好。」霜卻搖了搖頭,說出讓眾人眉頭一皺的話。

「你這樣會受傷的。」不贊同的說著。雖然不是不相信他的實力但他還是不想讓他受傷。

「不會。況且,最好的學習時機就是面臨生命危險時。」面臨生死關頭時人才會被激發出最大潛能。他一向是秉持著這個信念的。而且唯有遊走於生死關頭時他才會激起不想死的念頭。

「那你小心點。」眼見他這麼堅持冰炎只好退讓了。

「好。還請不要手下留情。」雙手垂在身側,霜完全沒有打算做出防禦的動作。

「嗯。我開始了。」說完冰炎手上的長槍先是試探性的往霜的胸口捅,霜險險閃過槍尖,隨後幾個點步繞到冰炎的死角,冰炎反應很快單手握緊槍桿橫掃過去,霜一個下腰,槍桿從他鼻頭掃過。

見他躲的遊刃有餘冰炎也不再有所收斂,手上的攻擊越見凌厲,霜在猛烈的攻擊下顯得有些狼狽,但說是狼狽也只是身上稍微被劃出幾條傷痕而已,離被打敗還有一段很長的距離。

「不行了。」在閃過冰炎捅穿他腹部的攻擊後霜停下了閃躲的動作,「累了。」說是這麼說他也只是呼吸有些紊亂,看上去完全沒有體力透支的樣子。

「好。」冰炎垂下長槍。

「竟然能撐到十分鐘……」雖然實力和速度跟原本還是有些差距,不過勉強還能依靠經驗和反射動作驚險的閃過,好幾次他們都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這也很強了。」

冰炎蹲下來與霜平視,「還可以嗎?」

「可以。多謝指教。」霜點點頭,不甚在意的抹去從臉頰滑落的鮮血。

「不會。」

「霜,你身上的傷口要不要先治療一下?」

「喔。」話音一落,明明沒有人施治癒術霜身上的小擦傷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癒合。見眾人有些驚訝霜不解的看了過去,「催化傷口癒合很奇怪嗎?」

「你不用治癒術嗎?」烈火一說完全部人都驚出了一身冷汗。太久沒去注意他們還真的忘了他的代價有不能用治癒術這條了!

「不用。麻煩。」沒有注意到他們細微的表情變化,霜嫌累了乾脆席地而坐,閉目養神起來,「十分鐘。」

「好。」

這十分鐘內完全沒有人敢打擾到正在休息的孩童,畢竟就算對方現在是這副模樣他們還是有很大的機率會被他打趴在地,別說平時不出全力的他隨便幾個毀滅性法陣十之八九就能將這棟房子移為平地,更何況他現在還沒有能量不足的問題,想放幾個就放幾個。

十分鐘一到,霜立刻睜開眼,眼神十分清醒,「你可以了嗎?」

「可以。你這次打算怎麼做?」

「對打,不限武術。」邊說著,霜伸出手掌心朝上,周圍赫然捲起了冰風暴,在眾人架出結界抵擋彷彿能凍結靈魂的寒風時風暴猛然散了開,霜的手上出現一把晶瑩剔透的長槍,整柄槍散發著冷冽的寒,透明的鋒反射著森冷的光芒,危險的令人望而生畏。

但即使給人的感覺是這樣,它上面卻連一點殺戮的氣息都沒有,反而沉靜如水。對於這把武器他們最好的形容詞竟是「莊嚴」兩字。

「正常的屬性凝結有這麼恐怖嗎?」看著那把竟讓他們感到些微壓迫感的武器,孤月不解的問。

「相由心生。」霜側過頭回答他的疑問,「因為我想,所以它是這樣。」

眾人瞬間沉默了,如果霜的武器是由他的心境投射出來的,那麼他們不難理解為何他最後會成為銀白處刑者。

寒冷封閉的令人望之卻步。

卻乾淨清澈的毫無雜質。

這是否代表他還沒真正陷入絕望呢?

他們,是否真的能將這樣的他,再度拉出深淵呢?

「開始吧。」不理會他們流露出來的情緒,霜直直看向冰炎,擺出一開始的起手式。雖然還不太成熟,不過加上他本身的氣場架勢倒是十足。

「你先。」

「好。」也沒有在客氣霜立刻開始行動,夾帶著強烈寒氣的長槍毫無懸念的往冰炎的腹部捅,冰炎橫舉槍桿,槍尖撞上了槍桿,刮出刺耳的聲響。見攻擊失敗霜立刻放棄攻勢退後幾步,冰炎趁機追擊,槍桿轉了一圈鋒頭朝向霜的手腕襲去,被霜建起的冰牆擋下。

「幸好我們家的訓練場夠堅固。」看著完全沒有留手的兩人外加飛來飛去的數十道術法,外加場中的兩人又不斷的釋放寒氣,整個場地變得霧茫茫的,溫度直逼絕對零度,大地不禁慶幸著。上次訓練場被黎毀了後他親自幫忙重建,連上面的防護法陣都是他親手繪的,堅固程度可是掛保證。

「真的。」對於他的話眾人再認同不過了。

緊張的觀望著場內。「好像差不多了。」眼尖的綠葉看到場中的兩人已經停下動作,霧氣也逐漸散開。場中的兩人都只受了輕傷,不過不知為何他們的武器並未收起,只是指著地面,像是在等待什麼似的。

在霧氣完全散去的時,他們行動了,只見他們迅速衝向對方,槍尖精準的碰上槍尖,連一分一毫的誤差都沒有,就這樣僵持不下著。

「我輸了。」僵持了幾秒霜撤下力道,槍尖朝地,「沒力了。」

冰炎也跟著收起長槍,「你做的很好了。」

「嗯。我想睡覺。」霜說完眼睛一閉,就這樣直挺挺的倒下去,冰炎眼明手快的接住才沒讓他撞到地板。

一把把孩子抱起讓他的頭枕在自己肩上順便撿起他落在地上的武器,冰炎走到場邊,「他留手了。」

「哪一方面?」

「全部。」

「你是說,包括武術?」

「對。不過他的招式很多不是槍術,而是綜合了其它武器的攻擊方式。」霜不將長槍侷限在挑、刺等動作,而是像用劍一般劈砍樣樣都來,有時甚至將槍身當成棍使用。連自己用了這麼多年也沒辦法達到他這種境界,只能說後天累積的經驗差距實在太大了。

「怎麼說,有種意外又不太意外的感覺。」

「就是說啊。」

「他還是住你那嗎?」

「隨便。」

「冰炎,你不會顧小孩顧上癮了吧?」中途才趕來的夏碎調侃著自家搭檔。

冰炎睨了他一眼,「不然他會聽你們的話嗎?」

「也是。連綠葉示好都不領情,冰炎一句話他就安靜下來了。」大家聽完紛紛釋然了。

「可是照這樣看來武術他應該很快就學得差不多,接下來的日子該怎麼辦?」暴風說完,眾人面面相覷著。

「我們會的東西他老早就會了,教他讀書根本是天方夜譚。」他們用一輩子能學完他腦中的東西就已經是萬幸了,不過有極大的可能是他們學到的東西連他的百分之一都沒有。

「他會想出去玩嗎?」

「有可能嗎?而且萬一被其他人看見怎麼辦?冰牙族那邊也不知道要怎麼解釋。」萬一他們知道了跑來追問,總不能跟他們說這傢伙其實是生活在兩千多年前的人吧?要是在不知道實情的狀況下有人跟他們這樣說他們也會覺得對方瘋了。

「也不可能帶他去出任務,公會那邊一定會追問的。」可能一個不小心表現的太搶眼就再度刷新最年輕黑袍的紀錄了。

雖然就實際而言他是現任黑袍中年紀最大的,不過公會那邊也太在意這種小事,所以大家也就繼續這樣認為了。

「煩死了!他怎麼這麼麻煩啊?」大地煩躁的喊出眾人的心聲。

「還是帶他去原世界?」白雲默默的出聲,嚇到站在他周圍的一群人。白雲聳聳肩,看上去十分無辜。

「這倒是可行,那邊比較不會遇到我們認識的人。」很快的從驚嚇中回復過來,審判贊同這個構想的可行性。

「而且他也很少去原世界吧?可以帶他去走走。」

「也是可以,那就挑個少人的地方,人多的地方對他身體不好。」人多汙染就多,加上他現在又是精靈,對於非自然的產物會特別敏感,所以那些現代化都市還是別帶他去了,省得他回來就大病一場。

「所以就這樣決定了,帶他去原世界走走吧。」

「那要去哪裡?」

「以他的情況來看,北極或南極吧。」讓身體不好的他去熱帶只怕一下子就中暑昏迷了。

「也是。」

在討論的差不多時冰炎將趴在他身上的孩童往上託了托避免掉下來,自從幼化後警覺性也跟著降低不少的人完全沒醒,「那我先帶他回去休息。」

「我跟你一起走。」夏碎說道。

「好,再見。」

「再見。」

走到玄關開啟移送陣離開,眨眼間回到冰炎的臥房,將他身上的小傷口都抹好藥後冰炎將他放在床上捂好棉被。

「感覺你越來越熟練了啊。」夏碎不知是褒是貶的說了一句。

「照顧三天也該學會了吧。」

「感覺他好像是你的小孩呢。」調侃道,但夏碎這話的語氣著實有些奇怪。

「夏碎,別說的你好像對他沒有想法似的。」受不了搭檔這樣講話,冰炎直接把話說開。

「怎麼可能呢?當初我們不是已經說好了公平競爭,無論最後他選擇誰其他人都要給予祝福。」笑了笑,「現在他對我們沒有記憶,自然會跟同族的你比較親近,所以我暫時不會有動作。不過之後嘛……」他揚起一抹高深莫測的笑,當中的含義不言而喻。

「嗤,彼此彼此。」冰炎勾起微笑。在他還沒決定前,無論是搭檔,還是那個表裡不一的天使,他都絕對不會讓步的。

「不過現在還是得請你充當他的家長了。」話鋒一轉,夏碎拍拍搭檔的肩膀,語氣聽上去說是鼓勵、倒不如說是看好戲還更恰當一點。

「……」

「不過說真的,你不覺得你們兩個長得有點像嗎?」看向床上的孩童,夏碎像是發現新大陸般說道。

「不覺得。」

「我倒覺得還挺像的。」夏碎認真地研究起來,「除了眼睛和耳朵外,他基本上跟你長得差不多。」

聽搭檔這麼說冰炎不自覺的瞄了霜幾眼,可是看來看去還是不覺得自己和他像在哪裡。

看到搭檔一臉疑惑夏碎心情很好的笑笑,在冰炎瞪過來時一臉無辜地轉移話題,「不過他的睡眠時間也未免太長。」單就這幾天的情況來看搞不好他醒著的時間連半天都沒有。

「以這具身體的年紀來看他還只是個嬰兒。」還只出生幾天而已。

「這麼說也是。」只是他表現出來的樣子完全讓人無法跟幼童連結在一起。「說起來,冰炎,他是不是又比幾天前大了一些?」

「對,他比前幾天還要高了幾公分。」抱起來也稍微重了點,但還是有些太輕了。

「他不會起疑嗎?」他不可能沒發現自己又成長了吧。

「誰知道。搞不好是那位動的手腳。」都能讓無法忘記的他消除一部分記憶,冰炎完全不懷疑他們有辦法讓黎忽略掉他的身體發育。

「也是。不知道能瞞其他人瞞多久。」

「只能盡力了。反正就算他們知道了應該也不會感到訝異。」沒有什麼事比眼前這傢伙是米迦勒還要令人驚恐了。

但這麼死氣沉沉的他可能還是會讓不了解他過去的人感到難以接受吧。

「你覺得,他是真的信任我們嗎?」

「不知道。」看著睡得毫無防備的孩子,冰炎靜靜的說,「我只知道,至少現在,他願意信任我們。」

「就希望,他能再相信一次。」相信這個不完美卻值得去愛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