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劇場猜想-4.電影中總會有的橋段(龍套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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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01-08
  「失敗了啊。」

  「是啊,失敗了。」

  沉重的氣氛瀰漫在我跟花子之間,我們兩個都刻意別過頭,不去看對方的表情。

  「為什麼會失敗呢?」

  「是啊,為什麼會失敗呢?」

  與其說是反省,這根本就是毫無意義可言、甚至無法進行下去的自怨自艾。

  算了!我看花子一時半會也無法從頹喪的情緒中回復過來,現在只能由我獨挑大樑了。我深深地吐出一口濁氣,好讓自己的心情略為平復一些,然後清了清嗓子,轉而向各位觀眾解說我跟花子當前的處境。

  「在我跟花子投降之後,我們理所當然地被兩隻武裝的恐怖分子抓了起來,其中雖然少不了一頓毒打,不過似乎是因為他們上層有交代盡量避免動手殺死學生的緣故,以免他們跟克洛蒂兒的談判破裂。
  所以基於這種理由,我跟花子兩個人撿回了一條小命。如此看來,花子也算挖掘出普通高中生的隱藏用法了,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不過要是那兩個恐怖分子知道我們已經宰了他們兩個同伴的話,恐怕不會把我們綁在定時炸彈附近,而是直接開槍斃了我們了吧!」

  「權兵衛,別再說了。」

  從花子那邊傳來呻吟般的呢喃,我不禁轉頭望向花子,不過她還是一樣像昏迷般垂著腦袋,沒有任何的反應。嗯,應該是我聽錯了吧?所以我並沒有放在心上,繼續說了下去:

  「真是越混越回去了,之前還大言不慚地說要幹掉主角,現在竟然淪落到連那些雜魚都打不過的地步!」

  「權兵衛,你給我閉嘴!」

  似乎從哪裡傳來了惡鬼般的低語,令氣溫下降了幾度,我不禁打了個寒顫,但左顧右盼之後卻也沒發現什麼可疑的地方。奇怪,難道是因為剛剛那陣毒打,打壞了我的腦袋嗎?

  雖然有點擔心自己有沒有腦震盪,不過應該沒什麼大不了的,因此我索性不再多想、繼續自嘲:「太可笑了,我們因為經歷過幾場故事就不知不覺得意忘形起來了,結果忘了自己本質上還是龍套的這個事實。所謂的龍套,稍有不慎就會被幹掉,命簡直比紙還要薄!不像主角,就算被打到殘血,他還是可以在最後一秒主角威能全開,來個大逆轉。而我們龍套,唉、命苦啊、命賤啊……」

  「權兵衛,你是聾了嗎?我叫你給我閉嘴!」

  終於壓抑不住滿腔的怒火,雙手被反綁在後無法動彈的花子就直接抬起腳,朝著同樣被綁在她旁邊的我踹了下去。雖然我想避開,不過由於被繩子綁住的關係,根本無法做出有效迴避的我硬是吃了花子一記兇猛的踹擊。

  「打輸雜魚我已經很不爽了,為啥我還要被你這樣奚落啊!」

  咦,原來妳有察覺到喔?

  憤怒的花子彷彿是在發洩不滿般,使勁地不斷對我猛踹,在短短的幾秒內就完成了16 combo的連擊。好狠!她竟然對身為同伴的我下這麼重的毒手,就連剛剛的恐怖分子都沒有打我打這麼兇耶!

  將憤怒一口氣爆發出來的花子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臉頰則是因剛剛攻擊的行為與激動的情緒而滿臉通紅。雖然花子已經從頹喪的情緒中脫離出來,不過現在卻變得暴躁狂怒。

  糟糕,我的激將法是不是用得太過火了啊?

  從身體各處傳來的痛楚(主要是花子造成的)讓我不禁咧了咧嘴角,開始有些擔心起自己的安危了。不過幸好花子還沒失去理智,因此沒過多久,她又恢復了冷靜。

  畢竟再怎麼說,我們好歹也是經驗豐富的龍套,失敗對我們來說早已不是什麼稀奇的事,要是因為這一點點挫折就灰心的話,我看我們也不用反抗世界意志了,乾脆直接領便當去旁邊蹲著吃算了。

  話雖如此,但……對手可是雜魚啊、唉!

  「不行,綁太緊了。」

  在恢復冷靜之後,花子就試圖掙脫反綁住雙手的繩索,因為剛剛我也試過,所以我知道用常規的方法是無效的。因此在做了幾次無用功之後,花子也皺著眉放棄了這種徒勞無功的舉動。

  但這並不代表就真的無計可施了。

  「算了!我要用那一招,懶得在這邊浪費時間了。」

  微瞇的雙眼閃過一抹冰冷的寒光,花子以平淡的語氣說道。我側著頭看著花子,她的臉上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絲毫不見剛剛的頹喪與後來的憤怒,有的只是一股近乎冷酷的平靜。

  在這個平凡無奇的女高中生山田花子身上,我隱約窺見了並不存在於這個故事之中的「法蘭多的鬼魅」坎貝兒.萊茵的身影。

  啪嘰!一聲清脆的聲響迴響在這小小的空間之中,花子的眉頭隨即皺成一團,但她卻沒有停止動作,咬緊牙關的力道更是讓她白皙的頸子浮現了一條條的青筋。

  逃脫技。

  即使恐怖分子對我們的束縛對普通高中生而言根本就是完全無解的死結,然而我跟花子並不只是普通高中生而已。經歷過數十回故事的我們,光是所掌握的技能(Skill)就足以列個三、四頁,雖然絕大部分無法使用,但光憑這種程度的束縛就想困住我跟花子,那也未免太過天真了。

  啪嘰!啪嘰!啪嘰!

  一聲接著一聲的清脆,那是花子在卸掉自己關節、折斷自己手指的聲音。不止是手腕,就連手指的關節也全都卸掉,這樣一來就能掙脫掉緊緊捆綁住雙手的繩子了。雖然很有效,但這一招卻是迫不得已才能夠使用的招式。

  原因就在於,很痛!

  卸掉自己關節的過程,真的很痛!尤其是現在花子的力量還只是普通女高中生的程度,這無疑使這招逃脫技變得更加難以運用,而且所產生的痛楚極可能加倍。所以花子到現在都能一聲不吭的,實在是讓我不禁感到佩服。

  同時也不禁感到心寒。

  對敵人殘忍,但同樣也對自己殘酷,這正是「法蘭多的鬼魅」的最佳寫照。

  「好了。」

  就在我走神之際,花子已經掙脫了繩索站了起來。我的視線下意識地移到她無力垂下的右手上,纖細的手腕上佈滿了青黑色的勒痕,而整隻右手更像是被使勁扭過的抹布般,扭曲變形的姿態實在讓人難以想像它原先的面貌。

  花子皺著眉看著自己的手,然後不悅地咋舌一聲:「嘖!這下子我的右手可以說是完全廢掉了。權兵衛,接下來拆炸彈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在花子替我鬆綁之後,我站了起來甩了甩自己僵硬的雙手,讓血液流通。至於花子所言,則是在我的意料之中。因為早在被綁之前,花子的右臂就已經中彈,根本就不能寄望她拆炸彈。要不然,如果她的手因為疼痛而突然一抖的話,那該怎麼辦?

  儘管花子的忍耐力超群,但還是不要冒險的好。所以倒不如直接犧牲掉花子廢了一半的右手來脫離困境,然後讓雙手完好的我來拆炸彈。雖然我們沒有事先溝通過,不過這一丁點的默契我們還是有的。

  「往好的方向想吧,至少我們現在找到炸彈了啊,一切按照計畫發展,不是嗎?」

  我隨口安慰一下花子,基於不能隨便殺害學生的理由,那兩個恐怖分子似乎是打著讓炸彈順帶把我跟花子炸死的主意,因而把我們綁在炸彈的附近,也就是這間音樂教室之中。不過由於錯估了我和花子的實力,導致了現在的場面。

  「哼、這根本是自欺欺人嘛。」

  花子冷哼一聲,語帶諷刺地自嘲了一句。

  我沒有理會花子,而是逕自朝著安置炸彈的地方走過去,等到靠近了之後我這才得以窺見炸彈的全貌。外觀是呈現長方形的黑色塑膠盒,基本上沒什麼特別的,除了裝在它上面的電子式計時器之外。

  定時炸彈啊……

  我瞄了一眼上頭的數字──「27:41」。嘛、時間還很充裕,至少不是倒數一分鐘這種驚險的狀況,就拆顆炸彈來說應該是綽綽有餘了。呼呼、那我們就來愉快地拆炸彈吧!

  然而正當我打算動手的時候,突然想起了一件被我遺忘許久、相當嚴重的事情,因此我整個人就僵在那裡,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權兵衛,怎麼了?」

  或許是見到我久久沒有動作,左手摀住右手臂上傷口的花子皺了下眉,然後以疑惑的神情向我問道。我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緩緩地別開頭,避開了花子的注視。嘆了口氣,我以寂寥的口吻回答:

  「我說,花子妳會拆炸彈嗎?」

  「不會,難道說這炸彈有什麼問題嗎?」

  「不……只是,我也不會拆炸彈。」

  打開Skill List一覽,我硬是遍尋不著『炸彈拆除』這個技能。

  糟糕,這下子樂子可大了。

  「……」

  一陣難堪的沉默降臨在我和花子之間,只有這時候我才覺得時間格外地漫長。

  「唉!」花子幽幽地嘆了口氣,由於我現在是背對著她,因此無從得知她現在是怎樣的一副表情。不過從那彷彿是從九幽地獄深處傳來的的聲音聽來,我應該慶幸自己所作的明智決定。

  在我身後的豈止是鬼魅,根本就是惡靈了!

  我有種感覺,現在我只要一回頭,鐵定就會被咒殺掉!

  不能逃!不能逃!不能逃!

  「唉,權兵衛。」

  跟剛剛不同,花子現在的語氣顯得格外地溫柔,溫柔到令我毛骨悚然的地步。而就在語音方落的同時,一隻手輕輕地搭在我的肩膀上。我瞬間冷汗涔涔,就像是中了石化魔法般全身無法動彈。

  梅杜莎!梅杜莎!站在我身後的肯定是蛇髮女妖啊!

  「這時候就別再開玩笑了,趕快把正事辦一辦吧。」原本只是輕輕搭在我肩膀上的手開始加強力道,漸漸地收緊。「不會拆炸彈的話,那我們費了這麼大的功夫、花了這麼大的代價,甚至不惜犧牲掉我的右手,這種愚蠢的行為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喀啦──喀啦──

  我想這應該不是我的錯覺,我的肩骨正發出了淒厲的哀鳴。雖然我的身體因為疼痛而反射性地想要掙脫,但花子的手指卻像鐵鉗般牢牢地掐住我的肩膀,而指甲更是毫無疑問地已經嵌入肌膚之中。

  「吶、權兵衛,你說呢?」

  我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如果這是遊戲的話,那這時候肯定就是選擇路線的分歧點了。此時的答案將會決定我走何種路線,邁向何種結局。

  加油,權兵衛!現在就是展現你聰明才智的時候了,經過那麼多回故事的洗禮,想必能做出完美無缺的最佳答案吧!

  靈光一閃,我頓時有了堪稱完美的藉口:「我爸沒有在夏威夷教我拆炸彈啊!對不起,原諒我吧!」

  喀!劇痛傳來,我彷彿聽到一聲骨骼碎裂的脆響,以及花子以像是冰河時代來臨般的語氣說出來的一句至理名言:

  「道歉有用的話,要槍做什麼!」


  在經過一番……嗯、你不會想知道的,就算你想知道我也不想再回憶的酷刑之後,花子總算暫時停下了慘絕人寰的暴行,我也因此撿回了一條小命。不過她似乎還餘怒未消,語氣不善地抱怨著:「沒想到你竟然不會拆炸彈,那你幹嘛還答應我的提議?」

  「我看妳自信滿滿的,還以為妳會拆炸彈咧!」

  「實在是太蠢了。」

  「是啊,蠢斃了。」

  我跟花子對視了一眼,然後不約而同地嘆了口氣。哼,默契?剛剛是哪個蠢蛋說龍套二人組有默契來著?叫他給我滾出來,讓我痛扁一頓!

  雖然我跟花子都不會拆炸彈,但我們討論到最後還是決定拆炸彈。雖然沒有專業技能,不過我想拆炸彈應該不會難到外行人完全無法下手的地步,所以打算冒險一試。

  為什麼?

  啊不然咧!難不成真的叫我們打道回府,乖乖地回到原先的教室裡去嗎?如果真的這麼幹了,未免太過丟人現眼,那我幹脆舉槍自盡算了!

  所以為了面子,拆炸彈這件任務勢在必行!

  「所以說,我要拆囉。」

  「拆吧!」

  「真的要拆囉?」

  「……拆吧。」

  「不是在開玩笑,我要拆炸彈囉!」

  「你到底有完沒完!要拆就快點!早死早超生是沒聽說過啊!」

  我的大小姐,我怕的就是這個啊。

  在不厭其煩地確認之後,我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用花子不知道從哪搞來的小刀,小心翼翼地撬開定時炸彈的外殼,露出裡部縱橫交錯的複雜線路。我看著七、八條顏色不一的電線,頓時感到一陣頭疼。

  話說,真的要我拆這東西啊?

  反覆觀察幾次之後,我選出第一個下手的目標,拿起剪刀(同樣是花子不知道從哪弄來的,似乎跟小刀一樣是從音樂教室裡搜出來的。)輕輕地夾住電線,蓄勢待發。

  我此時的心情非常緊張,就連花子也不禁屏住了呼吸。然後伴隨著不甚清晰的喀嚓一聲,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上頭的數字依舊規律地倒數著。呼──我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氣,懸在半空中的心也放了下來。嘛、這樣看來拆炸彈其實也不算什麼。

  正所謂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所以這時候我算趁勝追擊,一股作氣擴大戰果。我挑了根看起來比較順眼的電線,這一次幾乎是沒有任何的猶豫,乾淨俐落地一下剪斷。

  滴!

  電子式的計時器突然發出了一聲清脆的聲響,嚇得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我膽戰心驚地望向計時器,卻愕然地發現上頭的數字已經停止倒數了。

  咦,停了?

  難道說這就結束了?

  我才剪第二根電線而已耶!

  想必我現在的表情鐵定相當的滑稽吧,就連平時非常冷靜的花子都是一臉的錯愕……好吧,撇開她沒事發神經的狀況,她其實是相當冷靜的一個人,但這時候卻也跟不上事態的發展。

  她看著我,表情盡是不可思議。

  「難道說……我們成功了?」

  「呃、好像是耶。」

  要有何等的強運才能在兩次出手就拆除掉炸彈啊!這樣的命格不是主角才能擁有的特權嗎?沒想到竟然會降臨在我的身上。神啊!我就知道祢是不會拋棄龍套的。

  滴!

  而這時候,彷彿是在嘲笑我跟花子的天真,一個單調的聲響竄入了我們的耳中。原本笑顏逐開的花子表情瞬間凝固,她跟我對視一眼,然後兩個人同時以僵硬的動作同時看向計時器。

  原先已經停止的數字,卻又跳動了一格。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隨著單調而刺耳的連續聲響,計時器以前所未有的極速瘋狂倒數,簡直就像是股市崩盤般一發不可收拾。依照這種速度下去,恐怕不用半分鐘炸彈就會引爆了。

  看來還是失敗了。

  我隨手扔下手邊的剪刀,淡然地看著死亡的倒數計時,而花子這時也走過來、坐到我的身旁,於是我不禁回頭向花子詢問:

  「有菸嗎?」

  「說什麼傻話,我們現在可是學生啊。」

  花子斜睨了我一眼,如此作答。

  「也對。」

  儘管沒能重現叼著菸赴死的經典場景讓我覺得有些可惜,不過我本身也不是什麼完美主義者,所以那也就算了。然而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卻是花子為這回的故事做了個最後的收尾。

  將逐步逼近的死亡跫音視為臨終的BGM,山田花子、不,『她』以平淡卻又隱約蘊含著某種強烈情感的語氣如此說道:

  「這回故事結束後,我有話想對你說。」

  呼、這可真是完美無缺的死亡Flag啊!

  「我會好好期待的。」

  我不禁莞爾,隨即回答。

  究竟身為龍套的『她』打算對同為龍套的『我』說些什麼話呢?龍套們反抗劇本的舉動究竟能否有所斬獲?而所謂的世界意志又是什麼呢?

  各位觀眾,讓我們靜待下回分曉吧!


  然後,白光閃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