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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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01-07
「你以為他們找到了方法?」不等我發泄完那點可憐的氣力,一直沉默端坐的亞舍塔羅忽然站起身,伸手揪住我的衣領,「起來看。」

說完,他不分由說地將我丟給西蒙,同時搶過西蒙手中的血瓶,接著毫不猶豫地大踏步走到前方——十二個守護者兩列站立的前方。

然後,打開血瓶,將血緩緩傾倒下去——地面,那塊守護者指引的地面,原本乾燥的砂石地面,就在我剛剛無力發怒時,不知不覺間出現了一個淺淺的水窪。

「這裡的水道和月神遺迹相通——只有當遺迹噴泉的水注滿的時候,多出的水才會透過噴泉池壁,順著水道流到這裡。」西蒙在一邊解釋道,「納塔爾見到的就是這灘水。」

「這灘水?入口呢?」雖然余怒未消,但本以為時機到會出現遺迹入口的我著實納悶,「僅僅是一灘水?——有什麼用?」

數以萬計的甲蟲和十二個人殭屍守護者僅僅守護一灘水?

「你看就知道了。」西蒙扶著我慢慢向水窪走進——

「追——隨——」

忽然耳邊傳來一句細細的低語,像是寂夜的海波,起伏著惆悵,又像是林海的松濤,震蕩著心房,更像是長者的低吟,回憶著甘香。

「追——隨——……祈——願……回家……追——隨——……祈——願……回家……追——隨——……祈——願……」

斷斷續續的語句。

模模糊糊的語言。

再怎麼仔細傾聽,也只能聽到「追隨,祈願,回家」這三個詞,中間有幾個詞已經聽不清了。

「這是……」我詫異地來回看著西蒙和亞舍塔羅。

西蒙雙目緊閉,背後若隱若現地浮出了那個詭異的死亡人魚,似乎他和他的召喚獸在一起努力傾聽,亞舍塔羅……他那個沉默的骷髏頭……應該也是在傾聽吧?

很重要?

再次仔細傾聽了一會,除了那幾個字以外,毫無收穫。

良久……

「啵啵啵」幾個水泡從水窪中升起,打斷了那虛無縹緲的語句,緊接著這灘小小的水窪迅速地滲入地面,與那句低語一同消失在這已經微露曙光的黎明。

「呼,」西蒙呼出一口氣,睜開雙眼,苦笑地看向亞舍塔羅,「還是老樣子——你呢?」

「一樣」骷髏頭眼眶中的綠光閃了閃,似乎有些無奈。

「瑟雷斯汀你呢?聽到什麼?」

「我?追隨,祈願,回家。我只聽到這些,」我莫名其妙地回看西蒙,「你們費那麼大力氣,又是召喚骷髏又是和守護者打架——鬧那麼多就是為了來聽這段話?!」

為此還切了我的手指……

「唉……本來以為得到『愛麗』能多獲得些信息……看來還是不行,」西蒙失落地搖搖頭,指揮身後的召喚獸「站」到面前,「好在『愛麗』學會了,再聽聽。」

愛麗?那個死亡人魚?

我大概明白西蒙的想法了——他不知從哪裡得到這麼個擅長使用聲音的召喚獸,於是想通過它來這裡傾聽那句話,甚至讓它記住這句話,好反覆傾聽,想要從那句話里得到更多的信息。

能得到什麼信息?

能聽清的無非就是「追隨」「祈願」「回家」這三個詞而已。

「不會老神官納塔爾就是聽到這句話解開詛咒的吧?」見西蒙那麼凝重地傾聽,有些發閑的我只得認真思索,很快有了頭緒,推論道,「老神官納塔爾說見到神的故事應該是這麼回事——教會治不了納塔爾的病,於是他開始巡遊世界,月神遺迹的事應該是從出生在索爾納家的西蒙你那裡聽說的,於是納塔爾決定來月神遺迹碰碰運氣——相信他一定是一路咯血咯到這裡來的,途中咯出的血到處亂濺,噴到甲蟲或是守護者也很合理……而被濺上羅克塔爾家血液的甲蟲和守護者都認他為自己人不再攻擊……之後納塔爾看到這裡有個水窪,於是咯血咯得嗓子冒煙的他自然附身去喝水,湊巧的是他再次咯血……咯在水窪里的血再次觸發血源機關,然後得到這段話——突然蟲子不動,突然守護者不動,又出現了水窪和聲音,那麼多巧合加在一起,信仰神的納塔爾自然以為是神引導佑護他來這裡喝水祈願,然後聽話的回家,之後病就好了……是么?」

「沒錯。」亞舍塔羅替專註傾聽死亡人魚回放的西蒙回答。

「對著水窪祈禱就能解除詛咒?」我追問。

「……你信?」

怎麼可能?

祈願水池?這麼簡單?困擾我和櫻那麼久的血源詛咒,僅僅是向水窪祈禱就能解除?

要真這麼簡單,當櫻還沒離開我們這塊大陸的時候魔族有必要藏著掖著么?

荒謬。

可是……

「如果不是發生在這裡,如果不是發生在與我有血緣關係的人身上,如果不是你們兩個魔族如此大費周章地跑到這裡,如果不是這裡有著十二個殭屍守護者……我還真不想相信,可是現在,能由得我不信么?」我苦笑,「這個地方搞那麼神秘,又是甲蟲又是守護者,水窪聲音的出現又這麼複雜,最後就是為了傳出這麼一句話?搞不懂……」

「沒人搞得懂,」大概是實在沒得到什麼訊息吧?西蒙失望地收起死亡人魚,「其實納塔爾的詛咒不是在這裡解開的,他離開這裡後過了一年多,病才逐漸好轉,最終完全康復,要是在這裡就解開詛咒的話,怎會過那麼久?——只不過他自己堅信身體的康復是在這裡得到神的指引,在這裡聽從神的指示后回家安心養病,不再刻意尋求醫治后得到的結果。」

「也就是說這裡除了防護嚴密,和我家族的血有關係外,根本得不出什麼和老神官納塔爾還有西蒙你有關係的結論,是么?」我更加莫名其妙地看向西蒙,「那你和亞舍塔羅怎麼這麼重視這裡?重視這句話?——對了,亞舍塔羅,之前你有必要和守護者對戰么?明明澆上我的血就結束呀?」

「興趣。」亞舍塔羅簡單地回答了句。

「……」

也是……身為劍士,遇到強者怎會不去嘗試挑戰下?要是我沒有殘廢的話,也許也會忍不住去吧?

「瑟雷斯汀你說的沒錯,這件事我一直沒搞懂,」西蒙老實答道,「我一直找不出這裡和解開你家族詛咒之間的關係,納塔爾病好之後沒多久,困擾在我身上的疾病也跟著消失了。」

「這就是你們對這裡感興趣的理由?」

「不是,其實起初納塔爾對我說起這件事時,我只當成是個逸聞——那個時候我已經變成魔族,對如此虔誠信仰神的納塔爾根本就是不屑一顧。也許只是個巧合,也許我得的病和納塔爾的病只是表面相像而已——仔細想想,納塔爾的家族遺傳病怎可能轉到我身上?一定是什麼地方搞錯了——不過當時我也閑著沒事,就按照納塔爾說的那樣,找到這裡,聽到了他聽到的這句話。順便我還特地費神多調查了一個月……這裡除了甲蟲守護者定時水窪和那句話,沒有任何可疑的地方,也沒有任何奇怪的魔力波動。」

「你也試著對水窪祈禱了?」

「當然,還是很虔誠的那種——一樣毫無效果。」

「這也就是我們當時沒有告訴櫻小姐的理由。」亞舍塔羅插了一句,「櫻小姐走之前,西蒙根本沒和我說過這件事。」

「……那現在呢?現在你們怎麼又對這裡感興趣了?」我又問。

亞舍塔羅解釋的沒錯,這種老神官納塔爾靠自己信仰心得出的牽強結論(祈願可以解除詛咒)在毫無信仰心的魔族看來根本就是個逸聞而已,能記得就算不錯了。怎可能重視,更何況西蒙以前是碧沙的護衛,根本沒和櫻直接接觸過,他知道的事,不通過亞舍塔羅,是傳不到櫻耳里的。

可是為什麼現在,幾十年後的現在,不僅僅是魔族,連教會血色神官那邊都對這裡產生了興趣?——連教會精英血色神官都跟著主教馬庫斯來到這裡,這也太奇怪了吧?……現在再仔細想想,難道馬庫斯他們來來僅僅因為發現了老神官納塔爾的那篇日記?

記得櫻跟我講過的東方故事裡有這麼一句「事出反常必有妖」,再普通再荒謬的故事,有了太多不尋常的地方,那它必定有它的獨特之處。

那這裡現在……

「因為白隨云。」亞舍塔羅解釋道,「他和櫻臨走的時候委託我過來調查的。」

白隨云?東方道師?櫻的師父?

怎麼又扯上白隨云了?

……也是……這裡的守護者和以前的道符殭屍很像,更何況以前白老大也到過這裡……

「準確的說是白隨云的父親,」西蒙說的和我想到一起去了,「白老大以前遊歷的時候到過這裡,發現了一些線索。」

「什麼線索?」我皺了下眉,隱約覺得……不,不是隱約,是確實地感到了不尋常。

「白老大他說應該可以找到方法將那句話復原,這樣就能明白月神住所在哪裡了——可惜這裡風化嚴重,復原困難。」

「這不是廢話么……誰不知道只要聽清那句話就明白了?——啊!死亡人魚?」我想到剛剛西蒙用來記錄聲音的那個召喚獸。

「死亡人魚是我們自己想到的,」西蒙搖搖頭,「白老大把調查月神遺迹的事告訴了白隨云,然後從白隨云那裡拿了一些道術法器,之後就失蹤了。」

「失蹤了?」聽聞白老大失蹤的訊息后我心中一驚,「不是說他回東方去了么?」

「這是白隨云怕非神協會對他父親不利才這麼說的——真實情況是,拿了道術法器的白老大又到過這裡,然後就失蹤了——之後白隨云和夏南也跟著白老大留下的線索到過這裡,卻並沒有進一步發現。」

「……然後就碰上櫻和我的事,」我思索著說出我的看法,「白隨云放棄了尋找,轉而專註於教導櫻並帶她離開,於是就把尋找白老大的事委託給了你——你又借著白隨云的委託,想起來幾十年前納塔爾的故事。」

「沒錯,白隨云急著帶櫻小姐離開,所以就將這件事委託給了我,」西蒙點點頭,「另外,還有件事你不知道——櫻小姐的道術已經強大到非神協會不得不重視的程度,如果讓她再呆在這塊大陸,不排除非神協會會像想要清除你一樣去把她……消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