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取暖好過冬

　　被小影片不眠不休輪番轟炸，繆凱終於補齊了各項戰術理論，除了比較正規的縮小協防、假擋真切、防守錯位（Mismatch）等等，郝隊長還傳授了一些小秘訣，譬如架拐子的時機、裁判死角的判斷，或是買犯規之類比較灰色地帶的知識面，讓小學弟簡直醍醐灌頂。
　　由於繆凱神準的射籃命中率，莊教練打算將之當成外線的秘密武器，不到緊要關頭決不輕易暴露，主是要這傢伙切換競技狀態的開機速度太驚人了，根本不像正常人，既不需要暖身，也不用特意練球感，只要一上場就是個堪稱無情的投籃機器。
　　用這麼作弊的傢伙當隊友郝隊長都羞愧了，比那什麼還羞愧。
　　但好在積分賽直到打完，一路高歌的榮中根本不需要繆凱出手，百無聊賴的蝴蝶王子只負責在場邊當啦啦隊加油，適巧冬天到了，怕冷的傢伙也不太想動彈，站在熱身區卻連體育服外套都不脫，還搭上了從隊長那邊偷來的黑圍巾，愜意十足。
　　「隊長好帥！隊長加油！隊長最棒！」在場邊熱身區的繆凱只是把這方小天地當作替隊長加油的搖滾區，吶喊得比誰都還要用力，喊聲氣勢如虹，嗓音突破雲霄，完全沒有偶像包袱——也沒有想過隊長會不會害羞。
　　老莊笑開懷，用力拍了下郝明的肩膀，「隊長，你看看你騙來的學弟，太賣力了吧！你是給人家吃什麼藥？」
　　「別瞎說。」郝隊長瞪了副隊一眼，的確被腦粉學弟搞得都不太好意思了，繆凱明明長得人模人樣，做出來的事情卻跟小朋友沒兩樣，這種幼稚園加油團是怎麼回事，甚至連原本正經的隊友們都被帶偏了，眼見加油團軍容壯盛，郝明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連寡言的杜閩也淪陷了，被換下去後馬上自動列隊成了加油團，繆凱儼然是加油團的大隊長，就負責跳跳舞、打打氣，球賽的日程就這樣和平又歡樂的度過了，榮中的戰力一向挺高，又因為名校的光環板凳深，莊教練在積分賽的階段都以練新兵為主，主力不會同時放在場上實屬正常，但重要的賽事時先發陣容肯定還是那幾位。
　　譬如郝隊長，雖然上屆失利，但在會後卻拿到個人榮譽，也被專業球評點為最佳五人之一，司職得分後衛的郝明技能組織控球、又能殺禁區，在身體對抗性和得分的侵略性上都頗有建樹，已經在幾大職業球團經理人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估計等下一屆再拿個冠軍之後就會出手搶人了。
　　莊教練在體育界的人脈頗豐，早早地提點了郝明未來的路，有這樣的貴人在球隊上幫他，郝明雖然訓練苦了點，但每一步都走得很踏實，小獸羽翼漸豐，即將飛出這一方困境，連同他的家人一起，他們將會迎向更安穩的未來。
　　而這其中唯一的變數，就是頻頻在熱身區替他加油的一隻小蝴蝶。
　　隨著比賽結束的哨音響畢，郝明神色複雜地看了過去，視線穿過嘈雜無序的人群，精準的定位到一直都望向他的彼岸，那裡似乎點亮了許多隻屬於他的星光，盛在那一雙深情又璀璨的眸子裡，繆凱回之以一笑，蝴蝶總是願意製造出一個絕對領域來圈養著他的隊長。
　　就連小小的熱身區，也成了他開滿心花的小王國。
　　浪漫的蝴蝶王子，終於在冬季來臨的時候稍微消停了些，怕冷的傢伙，活性很低。
　　＊＊＊
　　和萌萌怕蟲的程度一樣，由於種族天性，繆凱非常的怕冷，更討厭泡在冷水裡，這也是一開始闖關的時候泡冷水泡太久真昏了過去的原因。
　　蝴蝶王子耐熱不受冷，雖然本體有一些精密的結構來打碎雨滴，但終究不適合在水裡泡著，尤其是冷水，能把他的行動力降到最低。
　　於是乎繆凱冬季不太愛動彈，尤其這還是「轉學」過後第一場冬，身體尚未演化出適應濕冷環境的抵抗力，就算生成身體的時候各項指標參考了他家萌萌，但耐受性之類的實在是複製不了，這一切都是種族不可逆的硬傷。
　　隨著冬日來臨，郝明幾乎每天都收留繆凱和他一起回家，由著對方可憐兮兮地說要一起睡，但每天都上演著睡前的心理掙扎。
　　「萌萌，我好冷喔，可不可以幫我取暖，冷得我要昏倒了。」繆凱洗漱過後又賴在萌萌的床上不走，本來說自己不用睡覺，只是來看小影片的，但偏偏每次都在睡前改變心意，要隊長抱著睡，要感受隊長的溫暖。
　　「你上次也是這麼說的，」郝明抱著胸，凝視著霸佔自己床不肯離去的賴皮學弟，「你冷就回宿捨去，你們二宿條件好，暖氣可以開到爽，我們家沒有空調當然會冷，真的回去吧。」
　　「有你在的地方才不會冷，求求你快點上床吧！不要再掙扎了！」繆凱裝可憐看人的樣子頗有殺傷力，郝隊長再次敗下陣來。
　　郝家的小平房在冬天的缺點比夏天多，首先是漏雨，一到雨天兄妹兩人就得拿著適當大小的盆，擺在接漏水的幾處，雨點順著斑駁的瓦片匯流往下，打在盆子裡發出極大的水聲，此起彼落地在小房的各處響，就像某種命運的旋律。
　　繆凱的悲傷會隨著雨勢更加乘，性喜乾燥的傢伙，一見著雨天就會拉著郝明回房間意圖取暖，小悅悅一開始還嘲笑過阿凱哥哥好幾次，到後來就見怪不怪了。
　　畢竟是外地人，轉學過來怕冷的人多著，雖然榮城熱天多，但由於靠海，只要冷氣團肆虐，就連空調都不怎麼管用了，更遑論郝明家這種極為傳統的小平房，只有郝奶奶的房間多加裝了移動式暖氣，不過老人家也捨不得開，加上開久了也容易口渴。
　　郝明牽著繆凱的手，大腿相貼著並肩靠坐，一起聽雨落下的聲音，有時候都不開口就這麼坐著好一會，或許連一起呼吸著都能增加親密值，郝明總是平靜的心跳偶爾會被這堪稱祥和的事件給激得漏了一拍。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學弟熱情如火的示愛他都可以視若無睹，但兩人一起閉著眼靜坐，卻在他心裡起了無限的漣漪，他第一次面對這種心動的難題，只覺得比所有闖過的關卡還要難、還要不講道理，或許就想學弟說得那樣——命中注定總是不講道理。
　　偏偏他也沒有其他人可以商量，妹妹還小，奶奶上了年紀，身旁的高中生朋友們也沒什麼成熟的意見，思及此，郝明有些懷念起繆校長那種成功人士，是不管是什麼問題都能夠直擊重點的大人。
　　瞧著繆凱閉著眼的側臉，讓他想起了和校長大人鬥牛的那一晚，月明星稀，對方侵略的眼神帶給他很重的壓迫感，一對一的時候稍不留神就會被齧咬得一點幹勁都不剩，他突然好奇這個人格的由來，畢竟繆凱在他面前一向是能有多不正經就多不正經，十分沒有態度，「校長的人格和你怎麼差這麼多啊，你們不是同一個人嗎？」
　　這是繆凱第二次露出「你終於問了」的表情，他未語先笑，配合情緒壓低了聲線，華麗的嗓音依舊帶著金屬感，慢條斯理地咬著字，「是同一個人沒錯，但是要分場合，通常輪到校長人格出面的時候，就是我失去耐心的時候了，我就會很極端，我會挑最快速能解決的辦法做事，不計任何代價，你想知道是什麼情況嗎？」
　　學弟說罷，露出了凌厲的視線，似笑非笑地看過來，郝明心中一凜，竟有點開不了口接話，他舔了舔唇，不太自在地吞了口口水，有些話哽在喉頭呼之欲出，在最後一刻又收回了，他是很能夠忍讓的個性，不論是什麼答案他都暫時不準備知道，又或許他不是暫時不想知道，他是乾脆不想知道。
　　「嗯⋯⋯萌萌怎麼不說話，真不想知道？」繆凱拉了拉萌萌隊長的手指，握在掌心裡把玩著，有些壞心地摳弄著指腹，不懷好意地偏著頭，似乎在想著要不要放一些小電流，不過看隊長的臉色也知道要適可而止，「好啦，不鬧你了，那就是特別想跟隊長睡覺的時候唷，不是那種睡覺，是取暖的睡覺。」
　　郝明鬆了口氣，噗呲地笑出聲，再沒有驅趕學弟的念頭，逕自躺下蓋被子，「你幹嘛故意裝那樣，嚇我一跳，算了還是睡吧，時間也晚了，反正你冬天就這麼打算過了對吧，我算是看透你了，好在我們榮城的冬季很短。」
　　繆凱嘿嘿一笑，速度鑽入了被窩，偷偷環抱著萌萌的腰，心滿意足地取暖過冬。
　　蝴蝶在冬季並不飛舞，只喜歡窩在一個心儀的角落裡，靜待春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