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午後一個假日，我和妹妹來履行活動委員的義務。
　　這是第五次來到體育館，預計今天就能佈置完畢，再下來輪到自己班級了。
　　抵達體育館大門，忍心親自迎接我和妹妹。他負責人員調度和聯絡。
　　「流刻同學、伊莉玲同學，午安。」
　　「「午安。　」」
　　簡短招呼後我和妹妹就定位。
　　現場分成兩組，一個由會長領導的重物搬運組和副會長的美工設計組。
　　「今天的工作是搬出座椅和整齊排列，搬運組的隨我走！」
　　「會長！妳抱著的學生是誰？難道是傳言中的……」
　　「不不不不！你別管！動作加速——」
　　「啊啊～會長溜了。快追！」
　　三個各自拿著採訪器材的學生死命追趕還是給會長溜掉。
　　不知不覺學生們焦點全集中於這場精採的追趕戲碼，副會長嘆氣並拍手把大家注意力拉回來。
　　「看來混入了新聞部的。別管他們了，今天要把兩側的海報趕出來！」
　　很快災難也降臨在她身上。如新聞部某某部長曾經宣示過的：
　　『我們的眼線散佈在學校每個角落，我們的手腳潛伏於每個大人物身旁，再瑣碎的消息都絕不會放過！』
　　這種絕佳的好機會現場怎麼可能只有這幾個人。
　　於是類似的情形再度發生。
　　「副會長！請問妳抱著的人是？她是不是在跟我求救？」
　　沒錯，我的妹妹不停使眼色向可能救她的人。明眼人哪看不出來。
　　「不是你想像的那樣，我和學妹是真心真意的。」
　　臉不紅、氣不喘的副會長以堅定的口語否定，手還抱得更緊。
　　「救……唔嗚嗚嗚嗚！」妹妹一開口立即被按住，完全不給她求救的機會。
　　「副會長！請妳解釋一下……啊！跑了！」
　　第二回比賽正式開跑。
　　「抱歉了，流刻同學。我會處理不會讓伊莉玲同學和拓也同學上報的。」
　　「謝了……」我無力地說。
　　如前面所說的，我和妹妹已來五回。今天果然還是逃不掉啊。
　　我和忍心來到儲藏室，一人抬起一張折疊椅。
　　「最近妹妹的變化太大了，害我很不習慣。」
　　「你沒討厭吧？」
　　「是沒有。可是……」
　　「內容我不會泄漏的。我可以說伊莉玲同學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這位哥哥，感恩地相處吧。」
　　「當然。不過沒想到你會給妹妹建議，我竟然不知道。」
　　「哈哈！容我三八地提供點餿主意啦。」
　　忍心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自己的主意能幫助我和妹妹增加彼此的感情。
　　「下次有同樣的事也要跟我講，我會擔心的。」
　　「放心。伊莉玲同學做得很好，不需我的幫助了。」
　　到達指定位子後，我對齊地上畫好的線打開座椅放下，再回到儲藏室。
　　不斷重複、周而復始，直到所有座椅就位完畢。算算那是兩個小時後的事了。

　　另一邊美工設計組的女學生的人數佔大多數，工作內容偏向手工性質。
　　事先分配好的小隊中，其中一組頻頻發出驚嘆聲，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哇！太漂亮了。不愧是相川同學。」
　　「沒、沒有。」
　　「這等級，簡直是件藝術品了！」
　　「哪裡，妳說得太誇張了。」
　　「要不要加入美術社？妳一定可以成為主力之一的。」
　　「不……目前沒考慮。」
　　「太可惜了，那麼優秀的才能。請務必認真考慮。」
　　「不……」
　　讚嘆的中心伊莉玲——不，是偽裝成伊莉玲的少女，努力堆起笑臉，接受大家的稱讚和婉拒美術社熱情的邀請。說實話她快受不了了。
　　她再次看她剛完成的海報，困惑之情寫在臉上。
　　記憶中伊莉玲應該不擅長繪畫才對，那我怎麼可能隨手畫出如此精美的作品呢。
　　可以肯定不是自己的才能，自己的才能等同於伊莉玲的能力。不會有錯才是，那是哪邊出現問題了？
　　迷，自己的誕生充滿了迷。
　　我是誰為了什麼而被創造的？
　　不知道。
　　突然她腦海中冒出一個人。
　　記憶中伊莉玲很喜歡她哥哥，我可以跟他說嗎？
　　我，可以依賴他嗎？

　　自從妹妹改變後，我們兄妹倆的相處時間大幅增加，我很喜歡這樣的狀態。
　　但……會不會太勉強她了，要維持這樣的性格很辛苦吧。是時候摸妹妹頭，請她乖乖恢復原樣，再給個布丁作為獎勵。
　　今天妹妹也倚靠我背後，這是她最近養成的習慣，兩人背靠背度過數日平靜的下午。

　　校慶體育館的佈置如期完工，這些禮拜來的付出總算有了成果。應該要會長出來說說話的場合卻不見人影，大家直接鳥獸散。
　　我到現在耳邊還迴盪著第一次上工時會長情緒激昂的超冗長演講，整整兩個小時，把大家的士氣跌到谷底。說不定會長沒出來對所有人都比較好。
　　跟忍心告別後我和妹妹踏上歸途。
　　回到家中，妹妹沒有直接進她自己房間，而是向我提出一個請求。
　　「可以借我靠嗎？哥哥的背。」
　　「喔……好。請。」
　　「謝謝。」
　　妹妹輕輕說一聲後，不久背部傳來輕微的觸感。
　　「好溫暖……」
　　「是嗎，別人也這樣說。」
　　我想起來了，離上一次做這樣的事好像很久很久了，妹妹和每個人格都喜歡靠我的背，到現在還是不曉得原因為何。
　　「我說妹妹。」
　　「嗯。」
　　「怎麼忽然想靠著我的背了？」
　　「沒什麼，忽然想做而已。」
　　我和妹妹的聲音很小聲，不想破壞現在的氛圍。
　　我緩緩開口，用接近耳語的聲音說：
　　「我說……可以恢復原貌了。」
　　「我不明白哥哥的意思。」
　　聲音回得很快，如利刃般刺進心中。
　　對話一度中斷。或許是妹妹發覺自己的口氣，這次稍微調整後改以問問題的方式說道：
　　「吶，我問你。有一天你發現跟你最親近的人其實是其他人假冒的時候，哥哥的反應是？」
　　我一頭霧水地反問：
　　「怎麼忽然這麼問？」
　　「別管！快回答。」
　　著急，接近歇斯底里。妹妹身體明顯顫抖，像是用全力吐出似的。
　　「我想確認一下，假冒的那個人是不是已經相處一段時間了？」
　　「是的，大概一星期。」
　　困惑……完全沒有。宛如已經知道我會這樣問，事先準備好的回答，不疾不徐地說出，連時間都精確地表示。
　　「這樣的話……一開始會很生氣，但會求她把真正的人交出來。」
　　「要是交出來後哥哥會如何處置欺騙你的人？」
　　逼迫，言語上的進逼。
　　「嗯……這我很難回答。」
　　沒有真正碰上真的不好說。
　　「拜託了！這對我來說非常重要。」妹妹誠懇地說道。
　　我的答案對妹妹非常重要吧。雖然還搞不清楚妹妹為什麼如此問，先忽視假設條件，以直接的感覺來判斷。
　　「假設真的發生了，我的動作是……放過她吧。」
　　「為什麼？她可是欺騙哥哥的人呢！」
　　不同之前的著急，帶有一些疑惑。
　　「我相信她有逼不得已的苦衷，我不會怪她的。再說……雖然是不同人，也是誤以為是的一起生活過嘛，多少也有一點感情。會不會覺得很怪？」
　　這就是我的答案。好歹也相處一段時間，要是期間沒做出什麼傷害人的事，交代清楚後換個關係繼續當朋友沒什麼不可的。
　　我只是一位普通的高中生，可沒偉大到能任意決定他人命運的程度。
　　「哥……」
　　妹妹的身體好像動了一下，聲音倏然消失，隱約聽見布料的摩擦聲。
　　我沒有開口詢問，只是靜靜地等待。
　　一陣子後，震動、摩擦聲消失，再次傳來的是輕微的吸氣聲。
　　「謝……謝謝你，哥……哥哥。」
　　「妳的化妝快花囉。」
　　「才、才沒有！」
　　我以打趣的語氣說道，妹妹迅速回嘴，已經沒問題了呢。
　　妹妹吸口氣再吐氣，公布啞謎的解答——為什麼她會問奇怪的問題。
　　「我說哥哥……其實我是——」
　　「——偽物呢，即是偽裝假扮的人。這次哥哥的答案也不變嗎？」
　　「妹妹！？」
　　一句連續的句子傳入我耳中卻引發晴天霹靂的變化。
　　因為——
　　「喂～哥哥你怎麼了？怎麼沒聲音了？」
　　因為……那分明是兩個人說得兩句話。
　　「妳是誰？」
　　「討厭啦～是伊莉玲，妳妹妹呀。」
　　「少來。我再說一遍，妳到底是誰？」
　　不知不覺我已習慣妹妹的人格轉變，見怪不怪。想想也是，誰叫我是她哥哥。
　　「美夢差不多該醒了，接下來換我了。嘻嘻～」
　　「妳是！」
　　我站起來按住妹妹肩膀，輕輕轉動讓臉面對我。
　　「果然……妳是謬絲。」
　　「好久不見了，大哥哥。有沒有想人家啊。」
　　雙眼渙散、表情木然，像失魂的人偶。嘴巴卻說出充滿感情的話語。
　　我嘴巴不停蠕動，心裡充斥千言萬語說得出來的只有短短的一句。
　　「請放過我妹妹。」
　　「嘻嘻～一切看大哥哥的選擇哦。」
　　「要做什麼？」我不假思索說。
　　「額頭碰額頭，閉上眼睛。准許你做色色的事喔。」
　　「不會！好，我照做。」
　　我溫柔地抬起妹妹身子，讓她靠著椅背，後背多加一個軟墊。除了較舒適外也方便我行動。
　　我面對面看著妹妹。妹妹的樣子沒有好轉，看來除了答應外沒其它選擇了。
　　「額頭碰額頭這件事對我來講跟做色色的事一樣高難度呢。」我自我嘲笑。
　　「你不想想你佔這具身體多少便宜了。」
　　「給我閉嘴！」
　　我把幾個顯現於眼前的畫面送進垃圾桶，我絕不會說我還記得的。
　　我吸口氣開始彎下腰，離妹妹的距離越來越近，空洞的雙眼出現我的倒影。
　　終於額頭傳來溫暖的觸感。
　　我閉上眼睛。
　　我一定會拯救妳。我在心中發誓。
　　「歡迎來到『我』們的世界。嘻嘻～」
　　「我絕對不收回我的話。我會用行動來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