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本章節 7190 字
更新於: 2022-12-26
灰雲平鋪在天空上,厚如棉被的被芯,廣如一望無際的雪原,陰霾遍佈沿階草盆地,明晦在這片冷寂的土地上保持著微妙的平衡,四人迎著徐徐微風向石陣前進。正如古恩描述的那樣,草海沒過人腰,大家用各自的兵器在目光不可及的地面上敲打以清掃障礙物,似四個杵著盲棍的盲人一般,此時狂風大作,綠波翻湧,草尖被風撥直,草海因此漲了潮,眾人的行動更加困難了。
石陣的石塊大多是近似橢圓的豎石,它們像巨人一樣巋然不動地屹立著,它們的底下也非草域,而是一塊廣闊的石盤。
「這種地方真的會有床嗎?」夢薇頂著風,眼睛眯成縫。
「既然盆地和石陣都是真的,床應該不假。」應話的是孤雷,因為寬刀鈍重,他乾脆將它背在背上,手裡握著樹枝充當「盲棍」。
「你們看。」苦姬用長刀指著石陣左側,「那裡有個黑色的東西。」
大家一面將手放在額頭前擋風,一面仔細觀察苦姬所說的方位,確實有個黑色物體藏在豎石縫隙間,在淺灰色豎石的襯托下格外顯眼。
就在這時,草下突然傳來竄動聲,從右到左迅速掠過,最先警惕的是夢薇,她下意識展開翅盾,等待爆發戰。
鬼電也掏出鷹爪匕首,瞬間進入戒備狀態:「怎麼……什麼東西?」
聲響又出現了,這一次連草都跟著攢動,從攢動的軌跡來看,草底那隻不明生物繞眾人轉了一圈。
「出來!不出來是吧?那我親自來找你。」
孤雷說完用樹枝在草下亂揮一通,草群四散,呈現出一個內凹的洞,孤雷彎下腰,將腦袋埋進那個洞裡搜尋,濃郁的草澀味沖入鼻腔,使他不得不捂住鼻子。草下陰暗幽深,野莖林立,蟲來蟲往,草上透下來的光穿過縫隙變成密密麻麻的光絲,光絲中彌漫著塵埃,恍如另一番天地。孤雷左右檢查一遍,看不出什麼異常,剛想起身,右腿小腿猛然感知到尖銳的疼痛。
「啊!」
「怎麼了!」鬼電驚呼。
「有東西咬我!」
夢薇伸手,彈出手臂上的弩箭,閉上一隻眼瞄準孤雷下方的草叢,孤雷將手伸下去摸索,剛摸到一個絨毛密佈的東西,那東西便鬆口,從孤雷腳下溜走。夢薇的視線跟著草叢的動靜走,在路徑前方預瞄,「啪」地射出一支箭,草下傳來「嘰嘰」叫喚聲。
等孤雷走過去時,痛苦的呻吟已經停止——大概已經死了。他撿起來,手指捏著那東西的尾巴:
「這是……老鼠?」
這只生物渾披著一張似鬣狗般的花斑皮毛,其模樣雖與老鼠大同小異,但口中的尖牙使它得以與後者區分,即使已經沒有了生命跡象,那兇惡猙獰的面目依舊十足嚇人。
苦姬雙手抱在胸前,說道:「是食人鼠吧,得虧你皮厚,換作細皮嫩肉的夢薇早就被它啃得遍體鱗傷了。」
夢薇不悅道:「你說什麼胡話,換作我的話,它還沒靠近我就被我射死了。」
「食人鼠最愛這種高草叢,我們先趕路吧。」
孤雷將食人鼠的屍體丟掉,往傷口一摸,沒有感覺到黏乎乎的血,看來只是皮肉傷。這時四人後方響起排山倒海的「沙沙」聲,原本隨風斜倒的巨型沿階草開始胡亂飛舞,大家知道鼠群來了。
「跑!」苦姬說罷向著石陣方向狂奔。
其餘三人也跟著跑起來,身後的草叢只是癲狂地搖擺,教人看不見半點食人鼠的身影,可響聲愈來愈大,好像追趕他們的不是老鼠,而是腳下的土地。食人鼠率先追上了落單的鬼電,一口咬在他的腳踝上,緊接著第二隻和第三隻也撲了上來,死死咬住,像釘進木板中的釘子那樣牢固,鬼電抽出匕首,往下方瞎劃一陣,割死了那幾隻鼠後才拼盡全力往前跑,直到追上眾人。
苦姬縱身一躍,腳蹬石壁,翻上了承載著石陣的石盤,剩下的夥伴們陸續爬上來,逃脫了鼠群的追趕,草叢恢復了平靜。
鬼電回望草海,倒吸一口冷氣:「這可比鐮刀鬼恐怖多了,看都看不見,像會隱身一般。」
「我也心有餘悸。」孤雷說完看向苦姬,「不過我更好奇等會兒怎麼回去,難道還要穿過這片……吃人的草叢嗎?」
「如果找到飛床的話就不用。不管怎麼樣,先繼續走吧。」

四人在石陣中行走,鞋底與粗糙的石面摩擦發出刺耳的厲響,先前站遠了看的時候,這個豎石群的全貌還未給大家帶來震撼,和廣袤無垠的草原相比只是一個「小村莊」,如今身置其中,抬頭一看,石峰竟高聳入雲,而往深處望去更是神秘不可測。
為避免被突襲,大家提高警惕,以S形分散開,從前往後依次是苦姬、夢薇、孤雷和鬼電,眾人各自將注意力放在自己把守的方位慢慢前進。石陣外尖風呼嘯,狂風穿過石隙發出悲嚎,異常淒厲駭人,四人頂著這樣的悲音繞過一個又一個豎石,終於找見了先前觀察到的黑色物體。那個,不,那條黑色的東西從石縫中蜿蜒而出,又從另一條石縫繞回去。
「這是什麼?一根繩子嗎?」夢薇走上前,輕輕踢了一下。
「要是繩子的話也太粗了,是綁什麼的呢?」孤雷蹲下來,拾起那條胳膊粗的黑繩用力拉了拉,「媽的,韌性真好啊。」
苦姬也湊過來,端詳它一會兒,自言自語分析道:「如果是綁飛床的話,那也太大材小用了,這會不會是腹語者用來綁那隻巨獸的呢?要這樣的話,那隻巨獸呢?」
「還真有可能,別看它粗,韌性可是一等一的呢。」孤雷將它纏在自己的手臂上,「你瞧,無論我怎麼用力都掙脫不開。」
「看,那裡有個洞。」鬼電說道。
大家向那裡望去,那是一個粗胖的橢圓形洞穴,考慮到其高度,應該是個給正常人進出的通道。鬼電興奮地跑過去,往洞內一看,果真能通向另一邊,洞程也不長,不出十步便能到達對面,而對面的洞外和這一邊一樣敞亮,估摸著也是露天的。
鬼電向大家招呼,大聲宣佈自己的新發現,可熱衷於觀摩黑繩的苦姬只是擺擺手讓他自己先進去。鬼電無奈摸著洞壁走向另一邊,走出洞口時被迎面投來的金光刺激到雙眼,慢慢睜開之後才發現是堆積在石壁下的珠寶,這樣的珠寶堆沿著近似圓形的石牆繞了一周,而右方靜置著一張與之相比非常不顯眼的帶著頂蓬的老舊木床,與書上所繪的模樣基本相同。看來不虛此行,鬼電心想。但他總感覺這個露天石廳裡似乎漏了些什麼。
噢!是這裡的主人!
鬼電的目光往左移動,果然見到了那傳說中的龐然大物——一隻體型似貨船那般巨大的黑色「肉球」,如那本書所言,它確實是將四肢縮抱起來才變成這番模樣的,巨獸的腹部也確實有個睡袋,一個精壯的男人躺在裡面,只露出胸膛以上的部分,他愜意地閉著眼,胸口有規律地起伏,如沉睡了幾百年一般,奇怪的是那雙眼的下方只有鼻子而不見嘴,如此詭異的容貌難免令人疑心那是張面具。
「他就是腹語者了吧……」鬼電暗咐,「這麼亮也睡得著?」
鬼電將視線向上掃去,在腹語者的上方,這個球狀巨獸腦袋上有兩顆雪白的夜明珠。當鬼電帶著詫異的神態打量它們時,那兩顆珠子徐徐滾動,露出黑點——原來是眼球。
在洞外的夢薇許久未聽見鬼電的聲音,察覺到了不對勁,大聲問道:「發現什麼了嗎?」
半晌沒有回應。
「喂!鬼電,叫你呢!」手握黑繩的孤雷也嚷道。
「它在裡面。」鬼電終於說話了,「那條黑繩是它的尾巴!」
語畢,孤雷手中的黑繩突然開始甩動,往其中一個石縫鑽,直到另一端也完全收進去,此時嘶吼震天,鬼電從洞口逃出來,而巨獸從高高的豎石頂部翻越過來追趕,它的四肢已完全展開,變成了一個敏捷的四手惡獸,拖著長長的、與之體型相比十分纖細的黑色尾巴,肆無忌憚地在90度立面爬行。
鬼電跑到另一塊豎石底下,陡然轉個彎閃避,巨獸撞在了石頭上,痛苦地呻吟,等轉過身來準備繼續攻擊時,鬼電發現它腹部的睡袋空空如也。
「他不見了!」
「誰?」夢薇說。
「腹語者!」
這時狂風大作,天空劃過一道華麗卻刺眼的閃電,緊接著是響徹雲霄的雷鳴,烏雲變成了黑雲,如此可怖之景彷彿末日來臨,眾人回頭一看,腹語者懸浮在上空傲然睥睨著他們,在他身後,十餘道閃電同時劈下,聚集到他平攤著的手掌上形成一個光球。
「這就是資深魔法師的氣場麼?」孤雷卸下背上的寬刀,牢牢握在手裡,「那就決一死戰吧。」
腹語者赤裸著上身,腹部生著一張利齒密佈的巨口,以代替他臉上那消失的嘴巴,而肚子上的嘴似乎也不會講話,只是伸出猩紅的血舌舔了舔雙唇。他沒有將光球拋過來, 而是高舉著它,令它的球心筆直地射出高速光柱,孤雷以寬刀急擋,卻被狠狠地沖倒在地,撞在石壁上。
「啊……」孤雷咬著牙站起,揉一揉肩膀,「還好給刀附了魔,不然骨頭都會被打散架。」
「喂,你是腹語者吧?」夢薇上前兩步指著他說。
「夢薇,你幹嘛?」鬼電道。
「腹語者,我們要的是飛床,來談談籌碼吧,你要我們拿什麼作交換……」
沒等夢薇說完,腹語者的光球又迸發出射線,夢薇貓腰翻滾,躲開了首輪攻擊,誰知那射線不願放過她,跟隨著她逃躲的路徑移動,夢薇抽出背後的雙劍,迎著光柱縱身來了個迴旋劈,光柱像射中了鏡面一般折射,在立面上一圈圈地打轉,隨著夢薇不斷劈砍,光柱的角度越來越小,眼看就要逼近腹語者,對方這才被迫收回射線,這時他手心的光球已經縮小了數倍。
「真厲害!」鬼電呼喊道,「夢薇,你怎麼做到的?」
「我讓那老師傅用光屬性魔晶石為我的劍附的魔法。」
「噢?難道光克電麼?」
「不,只是純粹的相斥罷了。不過接下來——」夢薇把劍插回劍鞘,彈出小臂上的弓弩,拆下箭盒,再從腰部取出另一盒裝上,而後冷笑著凝視腹語者,「我就要用和你一樣是電屬性的穿心箭對付你了。」
腹語者旋即又從天上召來幾道閃電,它們集中在自己的顱頂,像是在灌輸能量,夢薇瞄準他的腹嘴連續發射三支箭矢,箭尾捎上的閃電如被暴力扯開的棉絮那樣擴散開,腹語者下意識閉上腹口,箭牢牢地插在雙唇邊上的皮膚裡,他也被迫往後飄移了一段距離。
夢薇伸出雙臂,左右開弓,腹語者像揉搓麵團一般拉開一道絢麗的電牆抵擋來箭,緊接著趁夢薇不備,將電絲拋射到兩邊的豎石上,變幻莫測的電絲黏附上去,腹語者將它們使勁往自己方向拉扯,豎石倒下,砸向地面上的四人。大家紛紛奔逃閃避,但倒塌的豎石四分五裂,巨大的碎石在地上翻滾著,孤雷高舉寬刀,原地旋轉,用刀背拍在滾石表面,滾石這才扭轉了方向,大家倖免於難,而經受衝擊的孤雷一個踉蹌摔倒在地,爬起來一看,寬刀已微微偏斜。
鬼電掏出兩隻鷹爪匕首,踩著石壁向腹語者衝刺過去,將它們甩出,兩隻匕首分身出無數隻幻影,如萬箭齊下般朝腹語者襲去,誰知對方毫無懼心,橫手揮出幾道紫電便把它們通通化解。
「我傷不了他,苦姬,夢薇,我們必須想想辦法。」
「夢薇。」苦姬說道,「我們一度以為他的弱點是肚子上的嘴,其實不然,只要他輕鬆閉上嘴,就可以將任何攻擊拒之於外。」
「那你的意思是讓他閉不上嘴?」
「喂!」孤雷罵罵咧咧道,「媽的,我們連他的身都近不了,怎麼近他的嘴?」
「小心!」
那隻黑色巨獸張著血盆大口飛奔過來,苦姬大喝一聲將夢薇撲倒,兩人得以避開攻擊。腹語者趁眾人疏忽時刻,再次召集淩空閃電,但這一次沒有直接用它射出光柱來攻擊,而是將其向巨獸擲去,巨獸張嘴跳躍,騰空接住那光球,隨即對準夢薇爆發出巨大的閃電衝擊波,夢薇展開左右翅盾,重疊在一起抵擋,卻仍被擊飛,重重地摔倒在地。
「夢薇!」苦姬趕來攙扶,「你沒事吧!」
滾滾塵煙之中碎石散落,夢薇爬起來,看著那正在為下一輪攻擊蓄力的巨獸,氣喘吁吁地說:「兩面夾擊,這樣下去可不行。苦姬,你和鬼電對付它,我和孤雷對付腹語者,還有……」
一口氣吐出大段話,夢薇差點沒喘過來,她急促地呼吸兩下又道:「你湊過來,我悄悄對你說。」
「什麼?」
「腹語者的弱點是天空。你的長刀附了金屬性的魔法,我等會兒把他引到南邊豎石密集的地方,你封他的頂。」
苦姬猶豫了一會兒,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遠處的巨獸又吐出筆直的衝擊波,不過能量場明顯較先前弱許多,孤雷用寬刀便輕鬆替大家擋住。
鬼電聽從夢薇的建議,跑過來和苦姬站在了同一戰線,他收起匕首,戴上尖刺指虎。
「想和格鬥手鬼電一較高下麼?來吧!」
鬼電腳蹬石壁,使出渾身力氣揮拳擊打巨獸的左臉,巨獸惱羞成怒,東咬西撞,卻被鬼電逐一躲過,並又飛身在頭頂重擊一拳,硬邦邦的顱骨發出清亮的脆響,巨獸暈乎乎地原地轉了幾圈。
「苦姬,就是現在!」
鬼電大喝一聲,伸出雙手疊在一起,手心向上,苦姬抽出泛著金光的花紋長刀,一腳踩在鬼電的手上,借他的托力高高躍起,對準那巨獸的脖子——因為它體態臃腫,故顯露不出脖子,所以應該說是腦袋和身體的交界處——猛力刺下去,刀身完全插入,唯獨刀鍔與刀柄留在外面。獸皮的血口處彌漫著暗金色的軟光絲,苦姬牢牢握住刀柄,用力一轉,金剛之法在巨獸體內暗流湧動,只聽「喀拉」一聲,巨獸慘叫,渾身的骨架頃刻間散開,充盈著脂肪的皮肉驟然癱軟在地,像果凍一樣搖搖晃晃,它慢慢合上雙目,嘴裡流出鮮血,失去了生命跡象。
腹語者見愛寵已死,勃然大怒,使盡渾身解數彙集蒼穹之電,天女散花般的白電將整個石陣乃至盆地照得通亮,電流滋拉作響,孤雷嗅到了無比濃烈的殺氣,心裡竟也生出些許怯懦。
夢薇在他耳邊悄悄說道:「用刀刃擋,好讓我有進攻的空間。」
孤雷沉默一會兒,點點頭。
腹語者揉合出一個比先前更大更亮亦更壯觀的大光球,經由短暫蓄力,隨著腹口一聲嘶吼,粗壯的光柱氣勢洶洶地射向孤雷,孤雷照夢薇說的將寬刀立起,並不將刀背作盾抵擋,而是用刀刃迎接,以將光柱分流,誰知那光柱一接觸到刀刃,便將孤雷直愣愣地往後推了十餘米,直至他用腳剎住身體。
「堅持住!」
光柱分流成Y字形,夢薇在孤雷後面一邊慌忙改裝右臂上的連弩,一邊俯身保持低姿前進。隨著一陣齒輪摩擦聲,連弩變形成另外一副模樣,此時孤雷的寬刀已然被光柱侵蝕,原本呈流線形的刀刃漸漸熔化,凹凸不平,金黃刺眼的熔漿滴淌在地上。今天這刀算是不要了,他心想。
寬刀被熔蝕掉將近一半的時候,夢薇終於完成了改裝,她插入箭盒,越過孤雷的左肩向腹語者射擊,剎那間火光迸濺,電絲亂舞,一連串箭矢沖向腹語者,將他的攻擊打斷,腹語者被迫放出電盾,可為時已晚,雖擋住了大部分來箭,仍有兩支分別射中了他的右肩和左腿。
「他剛剛從天空攫取的能量消耗得差不多了,孤雷,走。」
夢薇撒腿向南面的石陣跑去,同時給苦姬使了使眼色,讓大家一同跟著她跑。孤雷低頭望著殘缺不齊的寬刀,熔斷處冒著刺鼻的白煙,他沮喪地歎了口氣,將它丟下,和夥伴們一起跑去。
腹語者拔出了傷處的箭,懊惱地折斷它們,重新漂浮在空中,向一行人追趕過去。
大家來到了石陣裡,夢薇讓其餘三人先藏匿起來,自己一人去吸引腹語者的注意。石陣內一片寂靜,正當夢薇困惑敵人的位置時,腹語者從天而降,雙手合十,帶著一尾電花朝她劈來,夢薇展開翅盾,轉身扭擋,而後急忙朝石陣深處跑去,她心知這是對方的主場,論地形他更熟悉,因此不能逗留太久。
腹語者不什麼費力便追了上來,這時候夢薇大喊一聲:「就是現在!」
暗處的苦姬將長刀插進豎石根部,照先前對付巨獸那樣扭轉刀柄,石面瞬間出現狹長的裂紋,裂紋愈來愈長、愈來愈寬,最終令整塊豎石轟然倒塌。苦姬繞著腹語者奔跑,將圓圈路徑上的豎石悉數擊斷,石塊向著圓心傾倒,彼此交錯,彼此支撐,形成了一個「帳篷骨架」,夢薇趁機往倒下的豎石上射連環箭,箭矢放出的電彼此連接,彼此交融,讓整個「帳篷」徹底成形,以保證封閉天空。
腹語者一開始對現狀毫不知情,剛向舉手引電,卻發現沒有反應,他驚覺上當受騙,中了埋伏,剛轉身想逃,只見孤雷和鬼電攔在來路上,臉上掛著狡黠的笑容。
「喂!」夢薇抽出長劍,指著腹語者說道,「當年利伯泰德發生戰亂,你們這幫邪路魔法師趁火打劫,想必殺戮了許多無辜生靈,今天我們來這裡不僅是為了取得飛床,更是為了賜你一死!」
「我不甘心……」腹語者的腹嘴忽然說話了,大家紛紛吃了一驚。
「什麼?你說什麼?」夢薇握著劍步步逼近他,「你現在想怎樣了結這件事?」
「我……我說了……」腹語者的身軀開始異變,血管突出,青筋暴起,渾身迴圈的血液逐漸亮起來,像是通足了電流。網狀的白亮血管遍佈全身,他用恐怖而渾厚的嗓音高亢地叫道——
「我不甘心!」
話音剛落,他的雙眼與嘴也沖出光芒,好似腦袋裡塞了個暴亮的燈籠一般,而後又如犬科動物那樣爬在地上,臉朝著四人,呲牙咧嘴地挑釁,牙齒周圍亦環繞著閃電。
苦姬看出他想發動最後一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拔刀刺過去,恰逢腹語者面部迸射出光柱,於是刀尖頂住它,苦姬摁著刀柄一步步往前壓,光柱散發的巨大熱量令她的額頭溢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她艱難地往前推,在即將逼近腹語者時全力一刺,光柱消逝,刀身剎那間貫穿他的頭顱。
四周終於安靜了下來,苦姬拔出長刀,氣喘吁吁地望著腹語者的屍體——它現在已失去了血色,像個蠟像一樣。
「這樣短的距離,倘若沒擋住,被他打中的後果不敢想像。」鬼電心有餘悸,拍拍胸口道。
「不論如何,一切算是過去了。」夢薇喃喃道。
「還沒過去,到時對付瓊宇家族的三大武將,還有一個資深魔法師要打呢。」苦姬說,「不過當下先把飛床帶走吧。」
「哎唷!」孤雷舒活一番肩骨,始知腰酸背痛,「真難受……我看是剛剛被腹語者打出內傷了。」
「還多虧夢薇小姐,我們才能打贏這場仗。」鬼電朝夢薇笑笑,鞠躬道謝。
夢薇得意地笑道:「我說了我是武器專家嘛。」
「行了,鬼電,別獻殷勤了,怎麼不多關心關心我的死活!」
眾人按原路返回,經過巨獸屍體,再次來到剛才的石廳。
飛床正光明正大地擺在那兒,床架呈頹靡的暗紅色,頂蓬積著許多灰,其破舊程度雖稱不上千瘡百孔,但也足以讓人感慨傷痕累累,除了剝落的木皮外,延綿不絕的深褐色凹痕像一隻只細長的蛞蝓攀附在上面,而床上的酒紅色花斑被褥卻煥然一新,好像有魔法保護它不受髒物侵襲一樣——也許確實是魔法的緣故。床頭放置著兩個和被褥同色的棉枕,看來這是一張充滿「古典」氣息的雙人床。
「啊!」站在門口的鬼電忽然驚叫,「那些東西沒了!」
「嚇死我了,別一驚一乍的。」孤雷白了他一眼,「什麼沒了?」
「黃金、珍珠、翡翠,還有……還有鑽石……」
「噢?先前有很多珠寶在這裡嗎?」苦姬問道,同時好奇地東張西望。
「對!還把周圍照得亮堂堂的!」
夢薇雙手抱在胸前,搖搖頭道:「按那個腹語者的性格來看,貪婪,邪惡,自私……哼哼,想必給掠奪來的這些珠寶施魔法,讓它們和自己的命脈相連。」
孤雷沮喪道:「所以他死了,別人也別想得到他的遺物對吧?」
「那些……那些金銀財寶就隨他的死亡而……也自毀了?」
「是這樣的。」夢薇聳聳肩。
苦姬走到飛床前,剛伸手觸碰床柱,附著在表面的灰塵立刻散開,彌漫在空氣中,令眾人咳嗽連天。她嫌棄地瞅著這所謂「聚鳳凰之魄,滅雲之魂」的魔物,心想看來得先好好打掃一番再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