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若有心,即是客

本章節 5598 字
更新於: 2018-10-06
  來到這裡,琪妮已經不曉得自己發怒了幾次,從昨晚到今早事情就接來不斷的來,若不是過去習慣了這樣的情況,換做一般人早就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

  「在攻擊的瞬間,咱閃過攻擊,豈就在對方進來時下了幻術。」

  「那他拔不出劍的原因呢?」

  「狼主刻意用雙手接著,以狼主的力道他當然拔不出來啦。」搖著尾巴的式神,接續的說明,「被襲擊這一事,是透過契約間的連結讓豈得知的。至於力量部分,狼主也順便用連結的方式傳遞給豈。」

  琪妮理解真實狀況後,扶著額頭,露出無奈的表情。

  「那麼另一位式神的狀況沒辦法接收狼老闆的力量嗎?」

  對軌郁的狀態提問,式神跟少年的回應都是搖頭。

  「恐怕狼主拉出的靈魂,還不能夠讓軌郁算是活著。以世界的法則來說,軌郁本人早就死了,只是狼主以別的方法讓他的靈魂存留在這世上。」

  就像琪妮對少年說過的,一般的獸族是無法存活那麼久的,同理除非軌郁原先的種族是精靈、天使或惡魔,亦或者修練成仙,只要年壽未到,現實的法則都不會讓他平白無故地死去。

  「他原本是——」

  「跟咱同族同鄉的族人。因為被附身後,想法變得瘋狂,最後殺死了全村的人。」少年平靜的語氣中帶了一點哀傷感,看見琪妮有些驚訝的表情,他收斂了那股哀傷,改用平時的語氣,「怎麼了?剛剛那個人形傷到妳了?」

  「沒有,只是覺得能聽到一點你的身世而感到意外。」

  「真的很意外喔,狼主!」

  最了解少年的式神,似乎也相當的意外,可見少年對自己的身世想當然是不會對人提起的。

  面對一狐、一精靈意外的表情,少年停頓了幾妙。

  「只是因為妳接下來會想問軌郁的來歷,咱才這麼回答。接下來,先看看術鴿帶來的畫面。」

  少年指著從剛剛到現在都還未消失的各地畫面,那些便是在襲擊之前用黑符所產生的影像。

  原本幾十個影像,現在卻銳減成了五個。

  「其他術鴿被那些類似黑沙的人形發現並摧毀了。恐怕它們就是循著術鴿的力量源找到這裡來。」

  「你是說,那些東西連正確的力量操作的知識都有?」

  少年點點頭,接著走到了櫃子前,拉開第一格抽屜,裡頭放了一把沒有劍身的黑色劍柄以及畫有各式元素符號的符咒,他拿起所有的符咒放入暗袋,將黑色劍柄繫在腰間。

  「豈,外頭有多少人形或類似黑沙的東西。」

  「目前豈探知的範圍內,沒有。」

  「等一下!」

  正準備開口下達命令的少年,被琪妮打斷。

  「放心,咱沒打算要與『它們』戰鬥,只是預備一些防範。」

  知道琪妮的隱憂,少年做出較為正面的回答,但她還是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這讓少年有些猜不透她到底在想些什麼。

  畢竟預言是無法讀心的,只能夠知道未來。

  「這樣就好……那個、既然軌郁沒辦法醒來,我也只能留在這休息一陣子再走了。」

  「如果覺得咱一人不行的話,不會介意妳留下來的。」

  「真、真的?……不對!我還要看管水晶之間,不可能留下來。」

  雖然琪妮的話語相當堅定,但眼神卻帶有猶豫。

  因為她無法確認接下來的事情,少年能不能與還未完全恢復力量的式神一同解決。

  只要那隻狐狸的狀態回來……我也不會這麼擔心你會出事了。

  說到底沒有告訴那隻狐狸他同伴的惡意,我也帶有一部份的責任。

  走向門口的少年,拉開了門,他轉向頭看向琪妮,「你還是老樣子,擔心這擔心那的。」

  正當琪妮想說點什麼的時候,被式神大喊的警訊打斷。

  「狼主,來了!」

  警告的霎那,平靜的灰色眼瞳直面四、五團黑色沙團。

  兩道符咒扔出,化為了數顆光球,朝飛過來的沙團襲去。

  光球觸碰的瞬間,所有沙團像是被強制分離,變成散沙墜落。

  「發生什麼了嗎?」

  剛起床整理好儀容的愛德雅,正好撞見手持數張符咒的少年。

  少年像是預見了什麼,連忙轉頭,「愛德雅蹲下!」

  突然大喊讓她有些茫然,但直覺使然,她立即的蹲下,閃過了不知道從哪來的黑劍刺擊。

  一瞬的時間,琪妮已經將水晶快速的射向她身後出現的人影,但在水晶變化前,黑劍已經將眼前的水晶一分為二。

  琪妮冷笑了一聲,「以為結束了嗎?」

  被一分為二的水晶,化作成水晶鍊綁住人影。

  蹲下的愛德雅,似乎覺得已經沒事,轉身看向身後,「這、這是什麼?」

  因為頭一次見到的生物,讓她受到驚嚇,立即退到琪妮的身邊。

  剛剛來不及拯救徒弟的少年,走向那個人影,「琪妮先謝謝妳救了愛德雅。這東西,咱也沒想到會這麼策略性地上來。」

  眼前的人影,面容像是乾屍一樣,臉上已經沒有眼珠,鼻子已經斷裂不知道掉落在哪裡,皮膚乾燥的像是枯木,身形瘦弱,被鍊子綁住的身體看似無法承受,但卻再用力的撐開,手持的黑劍並不完全像是劍,大致上比較像是黑沙弄成的劍形,但並沒有劍的樣子。

  奇怪的是,這個乾屍穿著的是一般平民所穿的布衣,還是完整沒有破損的。

  「老師,那東西是什麼……」

  「恐怕就是被咱打下去的黑沙人形初始的狀態。」

  「看來吾在休息時,發生不少事……」

  少年點頭,「課程可能要延期了。」

  「狼主,這個人剛死。」式神睜開橘黃色的雙眼,像是分析著什麼,「裡頭還有餘靈,不過大致上都被變成黑色的了。」

  「狼老闆,我來引出那個靈吧。」

  正打算走到少年前面的琪妮,被少年攔了下來,「好好休息,咱知道妳很想幫忙,但在這裡,妳是客人。」

  「這是不信任我嗎!」

  少年搖頭,「眼下,妳需要休息,不是繼續插手咱們這裡的事情。」

  話語中已經明顯將琪妮當作外人來看待,讓琪妮有些不滿,「你——算了,我知道了。但是,又有意外的話我可不會袖手旁觀。」

  後續的話語,少年點頭表示同意。

  「愛德雅,在咱引領靈魂之前,有件事得跟妳說。」

  「老師,什麼事?」

  「雖然,咱還沒教妳更深一步的預知,但,妳要記住一件事——」少年的語氣開始變得嚴肅,但臉上的表情跟平常沒有任何分別,「不論死活、好壞,皆為客。」

  「吾知道了……」臉上錯愕的表情,直接透露了愛德雅一時無法接受這項信念。

  要從小灌輸正義這一詞的精靈,接受平等、中立的對待所有,那是不可能的,深知這點的少年,看著錯愕的愛德雅笑著說:「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快速接受的,咱以前也是如此。」

  「好的。」拍拍自己的臉頰,愛德雅微笑地做出回應。

  自己的徒弟沒有了困擾,少年這才安心地開始準備引領乾屍裡頭的靈魂。

  此時,屋底卻像是遭到重擊,使整個屋子搖晃、震動,但這並沒有干涉到少年的準備,他已經全心全意的開始了。

  「呿!真的就像狼老闆說的一樣,那些東西會招來同伴——」琪妮正準備從暗袋中拿出什麼,式神卻化為人形壓住她伸進暗袋的手。

  「做什麼,死狐狸!」

  「豈知道妳很想幫忙,但是好好地聽狼主的話。」

  此刻的式神並沒有化作青年的樣貌,眼前見到的是一個穿著白色和服的青髮小男孩,幼嫩的聲音說著嚴肅的事,讓人不知該感嘆可愛還是擔心式神力量不足。

  「豈,真的沒問題嗎……要不吾借給汝一半的力量。」

  「不用,愛德雅。因為這個狀態能使用的力量效果更好,豈才會變成這模樣。」

  式神如此的解釋,但是換來的卻是愛德雅跟琪妮的疑惑。

  剛剛一直在震動的屋子,在不知不覺間已沒有了晃動,但兩名精靈絲毫沒有注意到這一點,這不禁讓式神嘆一口氣。

  屋外的四周,式神也已經在她們沒注意的情況下,佈好了削去存在感的結界,而注意到的時候,也已經是幾分鐘後的事情了。

  一直默默不動的少年正不斷解析乾屍的結構以及靈魂的位置,對外在的因素絲毫沒有半點擔心,因為式神的存在就是這麼強大,強大的讓少年如此信任。

  解析完乾屍的結構,少年以靈魂出竅的方式潛入乾屍裡頭的靈體。

  少年眼前的畫面,彷彿有著無限的管線,周圍近乎是一片黑但仍舊還是能看到一些微弱的光芒,在黑暗的深處有著類似核心的光源正被數個環圍繞,光源非常的微小,周圍近乎都發著黑光。

  呈現靈體狀態的少年正理解這個人變成這樣的理由。

  灰色的眼瞳看著管線裡不斷的被黑沙充斥,只剩下幾條管線顏色散發著微弱的綠光。

  原來如此,先從物理上的制服之後,再由惡息來去影響靈魂,直到全部變成沙子能夠控制的身體。

  觀測完四周,少年開始確認自己的周圍是否有危險,即便目前所在的位置,距離光源不遠,但他仍舊小心翼翼的警戒。

  當他接近到不到幾尺的距離時,聽見了一個虛弱的聲音。

  然而,聲音實在太小,根本無法準確地聽見,少年靠近核心查看,才終於聽見:「離開這裡?」

  光源微弱的聲音,讓少年有些疑惑,「咱雖有能力帶你離開,不過你也會消失。」

  『沒關係——如果這能作為聽見預言的代價。』

  聲音逐漸的放大,少年這才聽清楚,身體的靈魂本來是一個青年,這名青年不知道是從何清楚少年能夠預言的事情,但少年並沒有過問。

  「有什麼事讓你靈魂消失都沒關係?」

  『我……怎麼樣都好、時間快沒有了。』

  青年的聲音又開始變小,現在的他似乎正用最後的力量在說話。

  周圍散發出微弱綠光的管線,也漸漸黯淡下來。

  看見這樣的狀況,少年手輕放在核心上,看見了青年的記憶,他生長在一個有些富裕的村子裡,有著一名虛弱的兔族的妻子必須要照顧,還有一個經常被村人小孩排擠的混血兒子。

  或許因為無法自在的控制自己獸人族的血統,兔族的特徵,總是顯露出來,每天都被同儕欺負,拉扯兔子的耳朵,甚至是被刀劃去,一日復一日青年終於帶著妻子與孩子離開了村莊,但也因此過得十分艱苦。

  直到有天他正回到村子想求助時,村裡的人像是染上了什麼惡疾,身體有時吐出黑沙,甚至有時抓狂發瘋,本來來求助的他,卻變成了來幫助村子的人,他的身上有著祖先遺留的淨化師血統,雖為分家卻足夠驅離黑沙。

  但最後,青年也染上了病,沒有人願意幫助他,但是祖父那裡的家族樂意收留他的妻子與孩子,他便獨自一人離去了。

  記憶的片段,少年看了短短幾分鐘,便以平靜的語氣問:「客人,您想要獲救嗎?即便只是靈魂。」

  『請幫我預言。我的孩子他們怎麼樣了?』

  青年的話語裡,絲毫沒有任何的希望,他完全不乞求能夠獲救。

  從核心上移開手的少年低下頭,因為看見了那些記憶情緒變得有些低落,「說出你的名字。」

  『歐尼斯特.凱莫斯.埃爾索。』

  聽見名字後,少年深吸一口氣,最後說出了青年想知道的預言。

  「客人的祖父那裡的家族,由於接納你的妻子跟孩子的人被殺了,所以與你祖父有淵源的人,把你的妻兒都殺了。」

  然而換來的卻是一陣大吼。

  『不可能!為什麼?為什麼騙了我!祖父就算有錯,孩子跟她明明是無辜的!』

  灰色的眼瞳中沒有一絲憐憫,如實的敘說全部的事情,這便是預言者的職責,若有謊言參雜,那便是對知曉者的欺騙。

  後續的話,少年沒有打算繼續說下去,因為這名青年只想知道最後,而不是親人被殺害的完整過程。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歐尼斯特知曉預言的內容,情緒過度負面,而導致周圍的光芒更加的黯淡。

  『求求你——』

  後續的話,不必預言,也可想而知。

  「捨棄自己的人,是無法拯救其他人的。」少年直接打斷了歐尼斯特的求助。

  即便沒有看到這個人,少年也已經想像得出,這個人的怒氣以及悲傷的情緒。

  被負面的情緒充斥,周遭已經快到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

  『我已經一無所有了。』青年冷靜的聲音,令少年感到異樣,通過極度的負面,青年的情感已經達到了冰點。『真是殘忍、醜陋的世界。』

  少年沒有說話,一直靜靜的等著。

  不是等待這個人變成跟黑沙一樣,也並非什麼都不做的等,他在等待青年的提問。

  『為什麼不說話?是因為你已經要回不去而打算在我的靈體內被這些黑沙溺死嗎?』

  「只是覺得人真是極端。自顧自的為他人好、自以為是的去做善事,到頭來,咱所看到的你,不就是你自己所說的那些形容世界的形容詞嗎?」

  少年露出微笑,左手凝聚起了白色的光球,照耀著自己的四周。

  被照耀的核心,眼見已經快被周圍的黑色佔滿。

  『我……我只是希望他們能夠好好的活下去……』

  知道自己說得有些過頭的歐尼斯特,沒有被少年的話語激怒,反倒是在語氣帶有一絲反省以及悲傷。

  「客人,你認為他們不在你祖父的家族裡就能好好活著嗎?」少年的話,讓歐尼斯特啞口無言。

  然而,這些話並非是為了刺痛他,少年只是單純的想要他面對事實。

  一個病弱的獸人以及幼小的孩子,在這戰亂的大陸裡,無非是因為飢餓而亡,亦或者當一輩子的奴隸痛苦的過活,死亡大概對他們會是一種解脫。

  『為什麼會這樣……到底從哪裡開始就錯了。』

  對命運不解的歐尼斯特話語中開始焦急。

  少年將光球放入已經只剩下微弱光芒的核心中,「錯的並不是你、也不是這個世界。」

  近乎全黑的核心,似乎受到光球的刺激,開始變得明亮,周圍的黑沙消散,管線也漸漸的發出翠綠的光芒,彷彿這裡重獲了希望。

  『你做了什麼!錯的又是什麼?』

  「世界裡,每個人的靈魂都是缺一不可的,所以不要在這裡消失,不要被這些黑色的東西吞噬。沒有所謂的真正對錯,人惡也善,只不過剛好客人是善、客人的祖父是惡而已。」

  『你所說的,我無法理解——』

  「咱也無法細說。只是千年來的經歷,跟你這二、三十年的經歷比較,你認為誰的痛苦多呢?」

  話語深深的透入,歐尼斯特似乎有些看開了,『來世的妻子跟孩子還有可能再聚嗎?』

  少年點點頭,「有一天會再見的。」

  『是嗎……謝謝你了,老闆。』歐尼斯特似乎還有什麼想說的,但是又制止了自己的發言,以道謝的方式結束了對話。

  似乎覺得這樣就足夠了,他已經滿意自己不被吞噬的理由,也接受妻兒被殺的未來,但也深信某一天一家人會像以前一樣的生活。

  核心的光芒逐漸變得刺眼,少年的靈魂也回到了自己的身體中,在靈魂離開歐尼斯特的靈體過程,少年看見了更多關於他的記憶。

  那是一個妄想成為善者,卻被人染為惡物的人類。

  秉持不傷害人、希望家人能夠好好活著的想法,但都事與願違,甚至因為幫助他人變成了非人的魔物,歐尼斯特的一生若要以故事來描述,那結局必定是場悲劇。

  歐尼斯特.凱莫斯.埃爾索,你的代價,咱已經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