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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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10-05
  就在此刻,他也總算明白了自己的心情。
  就像在雪山內走了漫漫長路,卻總是看不清前方的路會指向哪裡,直到站在高臺上,那股豁然開朗的感覺才讓自己澄澈起來,透過眼前的遼闊,柯爾克竟又覺得更加瞭解自己一分,腳下也踩得踏實。

  他對白瑪的隱忍的情感,或許也一直是這樣吧。或許金央早就看出來了。

  在那綿延不絕的山峰前,白瑪就站在那兒,輕易奪走他的目光;那身純白的衣裙和深夜般的黑髮,每一次擺動都牽引著他的魂魄,讓他怦然心動。波玉人說芽族人是高原的精靈,他無法否認,白瑪的腳步能踏出大地的呼吸、手能指出風、笑容像湖水般柔軟、姿態像野草不屈不亢——高原的一切美好與樸實,都在她身上體現了。她就是芽族人的一切。

  他並不是捨不得離開芽族,而是捨不得離開她。

  過了一會兒,白瑪才收起淚水,以袖口擦去臉上的淚痕,她硬是擠出一抹笑容,輕輕提起韁繩。
  「抱歉,忍不住……沒事了。我們走吧,否則怕阿媽又要問。」

  柯爾克卻突然開口:「白瑪,有件事情我想向妳道歉。」
  「什麼?」她轉過頭來。

  「我說我祈求妳婚事順利,是騙人的。」
  「這樣……也沒關係呀,結婚畢竟是我自己的事兒。」

  柯爾克勾起溫和的眼角,直接了當地說道:「我想每天都見到妳。這才是真正的願望。」

  白瑪沉默下來,她嘴唇微張,勒馬停在原處,與柯爾克對上雙眼。他一身黑衣,眼眸卻黑得發亮,像耀石般閃爍著光芒,牽動她的情緒。
  好幾次,白瑪都見過那樣的眼神,但她一直不以為意,以為是自己的錯覺——畢竟,柯爾克對任何人都很溫柔。她從不認為自己是特別的。

  「我……我不懂。」
  「如果妳怕沒人提親的話,我可以娶妳。」
  「啊!」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條件說出這樣的話,但是,我是認真的希望妳考慮。」

  她驚訝地與那對溫柔的眼神對視,深遂臉龐找不到半點戲弄的情緒。

  「請——請等一下——」白瑪頓時紅透了臉,她僵著身體,險些從馬兒身上滑落,「這……這太、這……不……」
  「很唐突嗎?」他微笑。

  她張著嘴,先是睜著大眼看向柯爾克,口中吐不出半點完整的聲音,然後她遮起臉,發出一連串的嗚咽,才僵硬地抓緊手中的韁繩。
  「……嗯……這是、太突然了,我不明白。」

  「是從上山之後開始的。從那時候起,我就確定了我的心意——我原以為替妳找到項鍊後,就能讓自己拋棄這種念頭,結果卻——抱歉,白瑪,我原本不打算說這些的。」
  「……那為什麼,還要說出來?」

  白瑪捏緊韁繩,心情複雜地糾結成團,悶在胸口不斷跳動。

  眼前的男人抿了抿唇,才說道:「因為,已經不是再見一面就能忍受的了。如果只是看著,等另一個男人來帶走妳,我肯定做不來——和妳一起找珍珠項鍊這種事,已經不想再發生一次了。」

  「別、別說得好像我會一直弄掉似的……何況我沒想過,和柯爾克你……這種事……」
  白瑪將長髮撈到耳後,掌心貼著發燙的耳根子,垂下頭不敢望他。

  「這樣啊,我以為如果沒有半點喜歡,妳是不會在我面前流淚的。或者靠在我的肩上,求我陪著妳去解釋項鍊弄丟的事。甚至,求阿帕帶我一起爬山,那又是為了什麼呢?」
  「呀!等等,這也太狡猾了,那是、我那是為了……唔。」
  「為了?」

  面對柯爾克的提問,她雙手貼著臉頰,腦袋混亂地攪成一團,完全無法思考。
  「我——我不曉得。你這樣問很奇怪。」

  「那麼,就當作剛才那些話是風聲吧,我不會再提了。」
  「不,這樣也……很狡猾呀……為什麼,你偏偏要在這時候說呢……」

  「或許因為我終究是波玉人吧。」柯爾克垂著眼簾,眼中浮現一抹讓人猜不透的情緒。「雖然我試著像你們那樣直率地生活,但果然還是辦不到。如果不是沒有把握的話,我今天肯定也說不出口的。」
  「……你這樣……怎麼能讓我相信……」

  「直接地說就行了嗎?那麼,我喜歡妳,白瑪。請妳相信這點就行了。」
  「嗚!你——」

  白瑪羞紅著臉,卻又忍不住落下淚來,纖細的雙肩顫抖著,嘴裡不斷喃喃說著「狡猾」之類的字眼,接著,她咬著紅唇用力扭頭,伸腳夾緊馬腹,一溜煙地跑回聚落了。

  看見那反應,柯爾克並沒有迅速追上去,而是抱著絞痛的腹部,將頭靠在馬兒身上發出長嘆。從他脫口道歉開始,整件事情都變得不對勁了,彷彿某股陌生的意志推動著他,逼他將那些話順著風雪,一股腦地傾訴出來。

  ——明明打算一口氣離開這裡的。

  「真是,丟臉啊……」
  他痛苦地閉上眼,感受自山峰溜來的寒風,颯剌剌地吹著他的身子向遠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