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開張啦！

　　七人將少女帶到了會客室，因為是第一位客人，怕人太多會嚇到她，便留下了被他們評選為最會說話的古少淩，以及時不時受到少女視線逗留的鐘聿爔負責接待。

　　少女看上去約莫十六、七歲，正是青春洋溢的年華，但還有些青澀稚氣的臉上寫滿疲倦，卻無礙於她對周遭滿是好奇又帶了點像是在品味的打量眼光。

　　也是，一身乾淨俐落的打扮，看似毫不起眼，可仔細一看，實是走低奢風格，如若不是家境殷實，便是家裡面都寵著、慣著她。

　　看樣子，應該是後者了，否則也不會獨自一人前來。古少淩心想，一邊將泡好的茶水端到了少女面前。



　　少女微微點頭說了聲謝，隨即看著眼前的兩人，疑惑地問：「你們兩位……是負責人？」

　　「是，我是鐘聿爔，這位是古少淩。」鐘聿爔率先打了聲招呼，又介紹了已落座在他身邊的古少淩。「請問，該怎麼稱呼您？」

　　毫不掩飾地皺起了眉，少女露出了質疑的表情，「你們、看起來跟我差不多大，真能解決這些事情嗎？不會是騙子吧？」

　　似是這些日子的折磨讓脾氣越發地收不住，少女咬住下嘴唇，手中緊捏著名片，暗罵自己這麼容易就受騙地想要起身離開。

　　

　　「欸欸，別急啊，我們能不能解決，是看妳說不說，妳不說，我們當然什麼也沒法解決啊。」古少淩語氣輕鬆地道，臉上勾起的笑容浮現出小酒窩，沖淡了眉眼間的犀利，平添一抹親切。

　　或許是不像其他處理者那種高高在上的態度、又或許是古少淩給她的感覺太像是朋友間的氛圍，讓少女稍稍拉回了理智。

　　她停下動作，意識到自己這話說的有些過了，本就是來尋求幫忙的，什麼都沒說就平白罵了別人一頓，確實無理，因而有些羞愧地垂下了頭，吶吶地道：「我是劉依，你們喊我依依就好了。」



　　這倒是讓古少淩有些訝異，原先在心底把劉依當成是孩子無理取鬧的想法頓時淡了幾分。

　　不是他刻薄，而是見過太多對他們的惡意，不由得凡事都往最壞的狀況想去，但現在看來，這孩子心眼不壞，就是心有點大。

　　年紀那麼輕，就敢獨自前來，到底是這附近的傳言漸漸消退了？還是現在的孩子膽都這麼大了？

　　雖然思緒散發的有點遠了，古少淩還是不忘保持平穩的語調回應：「好，依依。」



　　「那您方便跟我們說，發生了什麼事嗎？」鐘聿爔把手上的文件夾遞給了古少淩後，和聲地詢問。

　　劉依抬起頭看向鐘聿爔，半是奇怪、半是嗔怪地道：「別對我用敬語，你還比我大呢。」

　　鐘聿爔從善如流地回：「好的，那妳遇到了什麼困擾呢？」

　　

　　劉依抿著唇掙扎了一會兒，又不安地看了眼兩人，這才吞吞吐吐地把最近發生在她身上的怪事說了出來。

　　「最近我老是睡不好，晚上躺在床上的時候，老覺得有人盯著我看，可是我明明把房間的簾子都拉上，門窗也鎖上了，根本沒有人進的來……」劉依抿了口茶，才又繼續說了下去：「我也偷偷錄了視頻，可是什麼都沒有。」

　　

　　古少淩記錄地手一頓，接著與鐘聿爔面面相覷。

　　他們兩個大男生，跟一個女生要晚上睡覺的記錄視頻，似乎不太妥當？

　　

　　劉依看出兩人的猶豫，問：「你們、嗯……我是說，看的話、能看出什麼嗎？可是，不是也有說，如果是靈異的話，錄影是錄得到的？」

　　「是有這樣的說法，可有時候也不太一定，所以如果不方便的話，我們也是可以不看的。」鐘聿爔溫聲地安撫她，隨後略微思考了一下，又問：「那麼，這樣睡不好的情況持續多久了？是從一開始就覺得有人在注視著妳嗎？」



　　劉依歪著頭很是認真地想了一會，「大概有快兩星期了吧，一開始還只有在學校午休的時候，後來回到家也一直覺得有人盯著我。」

　　

　　「是都只有在睡覺的時候？」

　　「對。」

　　「嗯、所以是完全睡不著嗎？」

　　「也不是、真困的時候，還是睡，但就是睡得不是很踏實，半夢半醒這樣。」

　　「會做夢嗎？」

　　「這倒沒有，最近學校有活動，我們練得晚又特別累，我在上課時也會忍不住打瞌睡，回家碰到床也是昏昏欲睡，但就是沒多久那種被盯著的感覺就會擾得我睡不好覺。」

　　「那、妳最近在學校有發生什麼特別的事情，或是妳做了什麼、碰到了什麼嗎？」

　　劉依下意識地眉頭一皺，接著像是想到了什麼，有些慌張地反駁：「沒有啊，我什麼都沒做，你們問那麼多幹嘛？重點是能不能解決這件事？我已經吃了好幾天的芝麻素*……」

　　察覺自己一個不小心說溜了嘴，劉依惱羞成怒地握緊了手，拿起包包又想要離開。

　　

　　鐘聿爔眉宇微摺，制止了劉依的動作，生性認真的他，自然不認同這麼小的孩子就服用這種所謂的「保健食品」，卻還是理智地道：「妳是委託者，我們的業務是幫助妳回歸正常的生活，無權干涉與這之外的事情，不過，這種東西、還是別多吃吧。」

　　一旁聽完這段話的古少淩，一點也不意外地看見劉依的臉更為漲紅，於是略微咳了一聲，把焦點轉移到自己身上，「這樣吧，這東西給妳，晚上妳把它放在床頭，保證妳一覺到天亮。」



　　劉依猶豫地接過手，她仔細一瞧，是一張精緻的卡牌。

　　卡牌的畫面是名睡臥在羽毛床的男子，卻見不著他的容顏，因為床被黑紗籠罩住，微風調皮地吹開了一絲縫隙，使一切朦朧地若隱若現，床的周圍滿佈著罌粟花隨風輕擺。

　　看起來有種難以言喻地詭譎、又漂亮地讓人愛不釋手。

　　至少對劉依而言是這樣，可儘管很是喜歡，她臉上仍然帶著滿滿的不信任，「這是什麼？真的有用嗎？你不是想要騙我買下這張卡牌吧？」

　　「當然不是，都說是要給妳了。」古少淩皺起眉，但還是耐著性子地回：「這是希臘神話中掌管睡眠的神，Ύπνος*，現在對妳來說，天大地大，都沒有睡眠來的大，我相信祂能好好保護妳的睡眠的。」

　　劉依又看了卡牌一眼，是因為喜歡而小心翼翼地放進包包，卻也不忘緊扣此行目的地問：「這樣就可以解決問題了？」

　　

　　「只是暫緩而已，詳細情況還要再調查。」古少淩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劉依的小動作，又繼續說道：「妳說這樣的情況是先從學校開始，那妳方便告訴我妳的學校嗎？」

　　「當然不！」劉依恢復了一開始的排斥與警覺，「就算、就算是從學校開始的，但不能在這邊就解決嗎？那個、那個沒有跟著我嗎？」

　　「妳來這邊尋求幫助，祂們自是不會跟過來。」鐘聿爔搖了搖頭，「所以……」

　　「我不管，用什麼方法都好，就是、就是……」劉依粗魯地打斷他的話，接著像是聯想到了什麼，臉色一變，生氣地道：「你們不會是想要到我的學校跟老師告狀吧？」



　　話說到這裡，兩人當然都明白，肯定跟學校有關，可劉依不願意說，他們也不能強迫她，因此互看了一眼，最後古少淩開口道：「這不在我們的業務範圍內，我們只針對如何解決事情，唯一對口的也只會是妳。」

　　古少淩說的在理又官方──如果忽略掉他嘴角勾起嘲諷弧度。

　　劉依是個聰明的孩子，自然看懂古少淩的態度，不禁在心中暗罵自己剛剛居然這麼輕易地就相信他而留了下來。

　　現在東西都收下了，如果翻臉走人、萬一沒效怎麼辦？她越想越惶然，不禁揪緊了包包，生氣又無措地瞪著兩人。

　　鐘聿爔卻深知，這已經是古少淩收斂過後的版本了，如果是面對的是他，指不定還有更毒舌的，不過也是，對方那麼不配合又強硬，他也有點不開心了，就更別說一向依循態度決定一切的古少淩。

　　但對方畢竟是女孩子、又是委託者，鐘聿爔不由得在心中嘆了口氣，和聲地道：「今天就先這樣吧，妳回去試試看卡牌的效果，若真有效，我們再好好聊聊，如何？」



　　劉依聞言，知道這是在找臺階給她下，微微斂下眼瞼，不甘願地點點頭，表示同意。

　　

　　送走了劉依，鐘聿爔與古少淩兩人又低頭一同看向紀錄。

　　「這既然是無法入睡，那花花也沒法進入夢境看看端倪？」

　　「嗯，看樣子是。」古少淩微微蹙眉。「不過，花花或是桓文哥還是可以處理的，入睡的薰香可以加入避邪的藥草，同樣能達到我剛剛給她的卡牌效果。」

　　「嗯。」鐘聿爔頷首，抬頭看了眼已經消失在街口的劉依，「你覺得她會回來嗎？」

　　「當然。」

　　被古少淩的自信給逗笑的鐘聿爔，起了玩笑心思地問：「當然不、還是當然會？」



　　「如果真像劉依所說的那樣，那卡牌今晚就會生效，會帶我們到引發這些事情的來源……」

　　「學校？」

　　古少淩聳了聳肩。

　　鐘聿爔翻著記錄，回想剛剛的談話狀況，雖不難理解劉依對他們的戒備心，可也確實因為這樣很是頭疼。

　　如果她肯坦白一切，搞不好今晚就能解決，但──

　　「像這樣會尋求協助的，大部分來說，就是自己惹的禍，不想明說，是人之本性。」古少淩看穿鐘聿爔的想法，毫不留情地批判道。

　　「是啊，但明明可以省很多步驟的。」鐘聿爔同意地附和，把話題又導回較為輕鬆的方向，「是說，你還沒回我的話呢。」

　　「啊？」古少淩眨了眨眼，「噢，她會回來的，一旦卡牌生效了，就沒有保護的功能了，所以要不後天、要不就看她能撐到什麼時候。」

　　「萬一她就是不願意呢？」鐘聿爔想起方才劉依一副不願意配合的模樣，也有些捉摸不定這孩子的「韌性」是否又會因為「任性」而加強。

　　古少淩也想到一塊去了，卻不怎麼在意地道：「反正今晚去事情的源頭看看，如果還是非得要她出面才能解決的話……」

　　「直接去學校堵她？」鐘聿爔眨著眼，看似純良，說出來的話卻讓古少淩瞪大了眼。

　　「哦？你進步了呀。」

　　這算誇獎嗎？鐘聿爔哭笑不得地想，扳過他的肩膀，走回屋內，「走吧走吧，聽聽他們的想法。」

　　古少淩被他推著走，一邊嘟噥道：「我可一點都不期待。」

　　「那是因為你出過任務啊。」鐘聿爔沒有為這種凡爾賽的話語所惱，「我們其他人可是期待的很，就是不知道是誰會先出任務。」

　　「反正不是我就是晨曉哥帶，我、」古少淩突然一頓，沒再繼續說下去。

　　鐘聿爔知道他前半段說的事，早在昨天大家就商量過，因為只有古少淩和衛晨曉出過區小隊的任務，因此前幾件案子便先由他們兩人輪流帶人，等大家都跑過一輪後，再根據任務內容安排隊員。

　　但後面那個「我」是想說什麼？鐘聿爔不由得往前一步，偏頭望向古少淩。



　　又來了。

　　折起的眉宇、瞇起的雙眼、往下撇的唇辦──

　　要說鐘聿爔這三個月學到的教訓是什麼，就是當古少淩露出典型的煩躁臉時，就讓他自己一個人待著，反正他想說、或真想不通時，就會開口。

　　於是鐘聿爔默默地退了一步。



　　正陷入思緒的古少淩沒有注意到，因為他是真心覺得煩躁。

　　太惱人了。

　　才短短的三個月，他跟鐘聿爔怎麼會變得如此合拍？

　　剛剛鐘聿爔詢問時，差點就脫口而出的「跟你也行」、以及方才在會客室的配合莫名的契合──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要知道，在國中時，他們根本是極與極，不僅在學校見面完全不打招呼，就連回到分會學習時，如果不是老師們的介入，兩人絕對不可能在一起練習……等等，這麼說來，好像在訓練時，兩人還真沒有出現默契不佳的情況？

　　太過久遠的記憶，讓古少淩的腦袋頓時一片空白，卻是突然想到衛晨曉前幾天說的，他們就是N極與S極。

　　可以天差地遠的在地球兩端，卻總是在不經意間的默契十足。

　　真的是、太惱人了。

　　尤其是、現在這種狀況。

　　鐘聿爔彷彿不在意並完全忽視兩人彼此不對付的情況，反倒只在意且開心當他們展現合拍的時候。

　　好像只有自己還記得，並緊緊抓著以往的、幼稚。

　　可明明不是這樣，就算是、那件事自己也有一半的錯誤，可追根究柢是因為鐘聿爔太……



　　「咳、少淩？」

　　「幹嘛？」思緒被打斷，古少淩瞪向他。

　　「我們該進去了。」對於古少淩突然冒出的脾氣，鐘聿爔不甚在意地聳了聳肩，他太知道怎麼應對這個狀況，故而以漫不在乎的語氣又問：「在想什麼那麼專注？」

　　古少淩眉一挑，他還記得岑桓文與衛晨曉的話，但在這三個月又要上學又要訓練的情況下，大家都在適應、他也不例外，或者就那麼不巧的，就像現在似乎可以說的時候，又沒有多少時間可以長談，所以至今他都未曾好好跟鐘聿爔談談。

　　因此面對鐘聿爔的問話，他只是隨意地拉了一個簡短、可以快速完成的話題，道：「我只是突然想到，今天是星期四，不是換你選片了嗎？」

　　「哦，對！」提到今晚的電影之夜，鐘聿爔雙眼一亮。

　　見狀，古少淩佯裝嫌棄地問：「不會又是英雄片吧？」

　　看到古少淩的表情，鐘聿爔爽朗一笑，「什麼啊，你不是也很愛看嗎？」

　　「嘖，要不是你們都縱著宇倫，我才不會看好嗎？」古少淩翻了個白眼。



　　向宇倫對英雄電影的熱愛，出乎大家所預料。

　　連續三週挑選電影的隊友們都被他說服，看起了美式英雄電影──沒錯，就是大家所熟知得M字頭系列英雄電影。

　　古少淩自詡不是文青，但對英雄電影也真的是興趣缺缺，雖說在四週的英雄電影轟炸之下，略有點改觀，但終究不是他會主動觀看的類型，但當初說好了是輪流推薦……好吧，其實是抗議無果，所以還是乖乖地坐下來一起看。

　　但這不代表他不會在每次選片前再次小小的反抗──比方說像這樣直接找當事人談談。



　　「放心吧，不是英雄電影了。」鐘聿爔揚起興奮的笑容，但吐出來的話語，卻讓古少淩忍不住倒抽了口氣，「我選了最近剛釋出的鬼片！」



　　是的，他們這群人、好吧，其實也不能以偏概全，而是說、大部分從事這行業的人，都還蠻喜歡這些靈異恐怖片的。

　　原因？

　　當然是因為可以肆無忌憚的嘲笑啊！

　　

　　可也說了，不能以偏概全嘛……



　　「你是說、鬼片？」古少淩頓時瞪圓了眼。

　　「是啊，怎麼……」



　　鐘聿爔話都還沒來得及說完，堂屋內的五人等得不耐煩地親自出來把他們捉了進去。

　　兩人自是將劉依的事全都說了清楚。



　　「這個任務，如果不出我們所料的話，應該是晚上就可以行動了，所以、嗯……接的人可能、不對，因為我要時刻注意卡牌動向，晚上我就不參加電影之夜了。」

　　「卡牌什麼時候會給予回報？」

　　「取決於劉依什麼時候入睡，所以我才說要盯著，以免錯過。」

　　「少來，一個訊號而已，就算當下沒接到，你事後不是還可以追蹤卡牌訊息？」專業拆自家弟弟台的衛晨曉如是說。「所以，與其討論這，倒不如說說，有誰想接這個任務的？」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似乎都有些興趣缺缺。

　　「都沒人想去？」鐘聿爔有些訝異，這可是小隊的第一個案子，但看大夥都提不起勁，是怎麼一回事？

　　在鐘聿爔過於真誠的詢問眼神注視下，向宇倫略微咳了咳，盡量讓自己說的話客觀一些，「呃，就是、劉依拖了兩個禮拜，精神狀態也沒有差到哪去，又是發生在學校的，不外乎是玩脫了唄，不是請的筆仙、碟仙那些低等靈送不回去；就是那些詛咒信件……」

　　「說到詛咒信件，那還真是道士專業了吧？」岑桓文略微歪頭地看向衛晨曉。

　　衛晨曉會意過來地眨了眨眼，偏頭把視線放到古少淩身上，「嗯，可以這麼說，所以、既然是你接待的，不然第一個任務就你先主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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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成藥或是保健食品，一切請遵醫囑！

*Ύπνος（修普諾斯/許普諾斯），希臘的睡眠之神，相傳是個溫柔的神祇，在人將要死亡之際，賜與長眠，再由其兄弟θάνατος（桑納托斯/達拿都斯，死神）帶往地獄。

主司睡眠，所以宮殿外種滿了罌粟等能夠助人入睡的藥草。

他與妻子Πασιθέα（帕西忒亞，美惠三女神之一，主司幻覺）生下的孩子們（約3000+，真的很厲害……，也有一說是只有最著名的那三個）主司夢境，為夢神。

順帶一提，他的母親是夜之女神Νύξ（倪克斯）。

也就是說，這家子是一脈相傳的 夜神→睡眠之神+幻覺女神→夢神。www

這位睡神的傳說也蠻精採的，大家有興趣的話也可以找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