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 你一定要趕快好起來
本章節 3967 字
更新於: 2022-12-07
第八章〈桃源落英〉
牆面由劍竹與芒桿所編製，頂上覆蓋茅草的家屋，潘曉郁正守在寢床旁邊，靜候鹿王為床上的李仁皓進行檢查。
（仁皓到底怎麼了？）
先前在湖畔遭遇鹿王，生有一對漂亮犄角的白鹿，潘曉郁得知自己跟李仁皓穿過傳送通道，從瀰松鎮被轉移到桃英里，同樣與世隔絕的幻境空間。
由於鹿王邀請他們到聚落作客，潘曉郁試圖喚醒李仁皓，結果對方遲遲未能甦醒，無奈之餘只能請金鯪鯉幫忙，將人瞬間移動到鹿王的住處，這間位於聚落中心地帶的家屋。
（話說回來，鹿王是女的還是男的啊？）
推測是為了方便診察患者，此時的鹿王化作人類形態，外觀是一名穿著民族服裝，頭戴花冠的成年女性。
似乎感受到目光，鹿王昂首看向潘曉郁，狀似友善地微瞇雙眼，隨即開口說道。
「來自蛇族的年輕異種人，他看起來沒受什麼外傷，內臟也沒有問題。」
「所以是沒事的意思？」
「不，年輕異種人受到污穢之氣的毒害，狀況不太樂觀──對了，知道污穢之氣是什麼嗎？」
「不太清楚……」
「無妨，人類知道的污穢之氣，跟鬼怪的認知不太一樣。」
鹿王動手拉起寢床角落的薄被，蓋住上身赤膊的李仁皓，而後轉向潘曉郁，接續先前的話題。
「污穢之氣又被稱作穢氣，是平常看不見的氣場；人類碰到可能導致身體或運勢變差，然而對妖魔鬼怪來說，穢氣就像毒藥一樣危險，嚴重的甚至足以剝奪性命。」
「也就是說，他現在中毒了……？」
「是的，即使異種人是鬼怪與人類結合所生，擁有強大自癒力的後代，穢氣之於他們依舊是沉重的負擔。」
因為身體不堪負荷，無法像輕傷那樣在短時間內痊癒，異種人必須進入休眠狀態，才有辦法抵抗穢氣帶來的傷害。
說到這裡，鹿王瞥向床上的李仁皓，輕輕嘆了一口氣。
「一旦中了穢氣的毒，最好的方法是近距離接觸龍脈，吸收裡面的土地之力加速恢復，因此你們來桃英里是對的，不過……」
「不過？」
「日月潭龍脈被詛咒了，下咒的正是妳的族人，繼承巫覡之血的後代。」
當鹿王說出這句話，潘曉郁還以為對方生氣了，殊不知那雙漆黑的眼中隱含悲傷，有別於想像中的憎恨之情。
潘曉郁因為兩者的反差而感到困惑，鹿王就像訴說故事一般，絮絮地講述巫人族的過去，那段被埋沒在歷史長河中的際遇。
「當年日本人為了蓋發電廠，導致日月潭水位上升，住在附近的巫人不願離開家園，隨著大水來臨而葬身潭底，大家都是這麼以為的。」
「照祢這麼說，實際上不是這樣？」
「因為現在的桃英里，在妾身帶領鬼怪入住之前，就是巫人用來避禍，利用龍脈建立起來的幻境堡壘。」
既然世間已經沒有安居之地，那就自己創造一個──曾經居住此地的巫人，他們應當是這麼想，繼而在滅亡邊緣做出全力一搏。
巫人運用龍脈的土地之力，複製日月潭一帶的地表景物，創造了有如水中倒影，時光永遠停滯的桃英里，建立在幻境當中的樂土。
避世的巫人最終老死其中，直到鹿王偶然破解結界，帶領鬼怪大舉搬遷而來，接著才知道這裡實為受到巫術詛咒，不容外人入侵的禁地。
「妾身和其他鬼怪並非巫人，被桃英里當成了入侵者，引來四面八方的污穢之氣，目的是讓外敵知難而退，乖乖離開這個地方。」
「那祢們住在這裡不就很危險，為什麼不趕快搬走？」
「妾身以為巫人是最了解的？從平原撤退到山裡，又從西部撤退到東部，最終還有哪裡是你我的容身之處呢？」
「……這……」
潘曉郁的祖先為了求生存，選擇用無害的巫術融入人群，並且將族人分散到山地鄉，避免整個族群被當成異類針對。
但是作為入世的代價，族人被迫改變生活習慣，不只喪葬儀式受到摒棄，連後代子孫都逐漸拋下巫術，他們被稱作巫人族的根源。
要跟日月潭的巫人一樣堅守傳統，在不為人知的地方凋零，還是像他們在夾縫中尋找生路，逐漸忘記自己的出身──潘曉郁不知道什麼才是正確的，想當然無法指責他人的選擇。
「對不起，剛剛不該那樣說的，祢們肯定有自己的苦衷。」
「別放在心上，繼承巫覡之血的後代，因為妳出現在這裡，事情終於有了轉圜的餘地。」
鹿王不僅話鋒一轉，更在頃刻之間幻變成白鹿，帶頭走向家屋的門口。
『隨妾身過來吧？我們邊走邊聊，順便帶妳參觀桃英里。』
「那個，我……」
擔心李仁皓的潘曉郁正想出言拒絕，三五隻梅花鹿突然走進家屋，有的叼著裝滿清水的木桶，也有的叼著放有各種水果，看似用來送餐的竹籃。
讓人稍微在意的是，一隻疑似叼著毛巾的梅花鹿，嘴裡那條沾到口水的布塊，是拿來做什麼的……
潘曉郁還來不及反應，叼毛巾的那隻被鹿王一腳踹出門，在鹿王憤怒的叫聲中拔腿跑遠。
『失禮了，看病的工作還請交給我族負責，祂們會照顧好這位年輕異種人。』
「好、好的。」
感受到不容拒絕的氛圍，微冒冷汗的潘曉郁連忙點頭。
這些鹿應該都會變身，不至於用蹄子照顧人吧？潘曉郁準備跟著鹿王離開，最後看了被眾多梅花鹿包圍，沉睡不醒的李仁皓一眼。
（我會想辦法的，仁皓……你一定要趕快好起來。）
念及至此，她三步併作兩步跟上鹿王，毫不猶豫通過家屋的門口。
（真是沒想到，妖魔鬼怪會住在這種地方。）
潘曉郁隨著鹿王漫步在桃英里，放眼望去種滿桃紅色花樹的聚落，夾道綻放的山櫻花不時落下花瓣，幾乎讓人忘記此時的外界正值夏天。
不僅時間停滯在春季，沿途風光與舊時代的部落相仿，地面上除了茅草覆頂的小屋，還有底部以大量竹竿架高離地，必須仰賴竹梯進出的干欄式建築。
明顯不同於人類部落的是，成群結隊的的梅花鹿，還有水牛、野豬、猴子……乍看就是各種野生動物，自由穿梭在街道與屋舍，儘管牠們的真身皆是非人之物。
注意力被眾多動物分散，潘曉郁不自覺慢下腳步，觀察居民交頭接耳討論外來者的模樣，直到鹿王出聲叫喚她為止。
『剛才妾身說到哪裡了？桃英里的龍脈，由於受到巫人族詛咒，不斷引來穢氣攻擊外敵？』
「嗯，不過我部落裡的長老，他們沒教過怎麼詛咒別人。」
『那是一定的，因為你們巫人族在很久以前，就分成兩個支系──有擅長詛咒人的黑巫，也有專門幫助人的白巫，妳的族群應該是後者。』
「那個，我不太清楚……如果真的是這樣，白巫能解開黑巫的詛咒嗎？」
潘曉郁剛剛提出疑問，鹿王突然昂起腦袋，看向不遠處的湖泊，幻境之中的日月潭。
因為對方的動作，潘曉郁才察覺空氣中的異樣，有某種東西正在蜂擁而至，夾雜不安的躁動感。
下意識與鹿王互看一眼，對方無言點了點頭，肯定潘曉郁的猜測。
『百聞不如一見，現在就是詛咒招來穢氣，大舉攻擊桃英里的時候，和妾身去見識一下吧。』
明瞭狀況刻不容緩，潘曉郁跟著鹿王加快腳步，匆忙趕到日月潭岸邊。
在她和鹿王到達之前，已有不少鬼怪提前抵達現場，當中還有的化為人形，團團包圍湖畔並嚴陣以待。
『──來了。』
鹿王才這麼說完，原本平靜的湖面開始劇烈翻騰，接著冒出看似水蒸氣，卻彷彿受到污染的黑色煙霧。
眨眼間，黑霧有如軟體動物般伸出漆黑觸手，暴起襲擊岸邊的鬼怪，所幸被無形屏障擋下，全數封鎖在水域的範圍之內。
細看圍繞在岸邊的鬼怪，祂們身上浮現薄薄一層白光，不斷飄向防堵穢氣的屏障，似乎在為之提供能量。
就在此時，一位化身孩童的年幼鬼怪，目睹駭人的景象而感到恐懼，導致提供給屏障的能量減弱。
感應到得以突破的弱點，黑霧大量聚集到年幼鬼怪前方，控制觸手不斷撞擊屏障。
（糟糕，再這樣下去……啊！）
說時遲那時快，觸手將屏障撞出裂痕，黑霧更是趁隙滲透而入。
年幼鬼怪首當其衝，就要被黑霧吞噬之際，潘曉郁直奔對方身邊，張開兩手擋下攻擊。
「金鯪鯉！」
回應潘曉郁的呼喚，攀附在她手臂上的金鯪鯉，瞬間召喚出用來防禦，遍布鱗狀花紋的金色光壁。
穿山甲冑──金鯪鯉的這項異能，得以阻擋諸如黑霧這種惡意攻擊，並且做出反制。
金褐色鱗片構築成的光壁，與黑霧互相拮抗了幾秒，遂將霧氣逼回原本的水域。
利用這段緩衝時間，鹿王代替年幼鬼怪輸送能量，補好透明屏障的漏洞，重新將黑霧隔絕在外。
黑霧收回觸手，不再嘗試強行突破屏障，轉而聚集到湖心的位置，最終在眾目睽睽之下消失無蹤。
潘曉郁確定危機解除，轉頭查看背後跌坐在地，目瞪口呆的年幼鬼怪，放輕聲音詢問道。
「祢還好嗎？」
「嗚……啊……哇啊啊啊啊──！」
不知是被人提醒，又或者這時候才感到後怕，年幼鬼怪哇的一聲哭出來。
潘曉郁猶豫了幾秒，還是蹲到年幼鬼怪的身邊，小心翼翼拍了拍對方背部，安慰泣不成聲的非人之物。
「不怕不怕，已經沒事了。」
過了一會兒，年幼鬼怪的族人過來迎接，向潘曉郁點頭致意之後，帶著抽抽噎噎的晚輩離開。
潘曉郁看向留守湖畔的其餘鬼怪，內心萌生一絲歉疚之情，緩緩開口詢問身邊的鹿王。
「鹿王知道怎麼解除詛咒，對不對？」
『當然，妳願意幫助妾身與居民，終結盤據在桃英里的惡夢嗎？』
「……我……」
如果鹿王所言不假，這是巫人族當中的黑巫，擅長詛咒之人埋下的禍根，出身同族的她能夠置身事外嗎？
潘曉郁低頭望去，看了看以腦袋輕碰自己手臂，試圖用肢體語言表達關心的金鯪鯉，於此真正下定決心。
「鹿王，請祢告訴我，該怎麼解除詛咒。」
『沒問題。』
一如見面之初，鹿王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邁步走向日月潭的淺水區。
潘曉郁還摸不著頭緒，只見鹿王冷不防倒地翻滾，在水中化作截然不同的生物。
鹿王不只是表面所見的白鹿，實為一種能夠變成鹿或鯊魚，名叫「鯊鹿兒」的妖怪，恰如白鯊鹿王這個稱謂。
清澈潭水之中，由鹿王化身而成的水生動物，本應擁有點狀斑紋的白色鯨鯊，對著潘曉郁輕擺魚尾，示意她坐上自己背部。
『繼承巫覡之血的後代，妳準備好了嗎？那座被詛咒的祠堂，就在龍脈幻境的潭底，等待有緣人造訪。』
本小說系作者「汜羽荃」所創作，所有章節及內容均為原創。未經作者「汜羽荃」授權，任何個人、組織、網站、平台等均不得以任何形式進行轉載、引用、摘錄等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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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面由劍竹與芒桿所編製，頂上覆蓋茅草的家屋，潘曉郁正守在寢床旁邊，靜候鹿王為床上的李仁皓進行檢查。
（仁皓到底怎麼了？）
先前在湖畔遭遇鹿王，生有一對漂亮犄角的白鹿，潘曉郁得知自己跟李仁皓穿過傳送通道，從瀰松鎮被轉移到桃英里，同樣與世隔絕的幻境空間。
由於鹿王邀請他們到聚落作客，潘曉郁試圖喚醒李仁皓，結果對方遲遲未能甦醒，無奈之餘只能請金鯪鯉幫忙，將人瞬間移動到鹿王的住處，這間位於聚落中心地帶的家屋。
（話說回來，鹿王是女的還是男的啊？）
推測是為了方便診察患者，此時的鹿王化作人類形態，外觀是一名穿著民族服裝，頭戴花冠的成年女性。
似乎感受到目光，鹿王昂首看向潘曉郁，狀似友善地微瞇雙眼，隨即開口說道。
「來自蛇族的年輕異種人，他看起來沒受什麼外傷，內臟也沒有問題。」
「所以是沒事的意思？」
「不，年輕異種人受到污穢之氣的毒害，狀況不太樂觀──對了，知道污穢之氣是什麼嗎？」
「不太清楚……」
「無妨，人類知道的污穢之氣，跟鬼怪的認知不太一樣。」
鹿王動手拉起寢床角落的薄被，蓋住上身赤膊的李仁皓，而後轉向潘曉郁，接續先前的話題。
「污穢之氣又被稱作穢氣，是平常看不見的氣場；人類碰到可能導致身體或運勢變差，然而對妖魔鬼怪來說，穢氣就像毒藥一樣危險，嚴重的甚至足以剝奪性命。」
「也就是說，他現在中毒了……？」
「是的，即使異種人是鬼怪與人類結合所生，擁有強大自癒力的後代，穢氣之於他們依舊是沉重的負擔。」
因為身體不堪負荷，無法像輕傷那樣在短時間內痊癒，異種人必須進入休眠狀態，才有辦法抵抗穢氣帶來的傷害。
說到這裡，鹿王瞥向床上的李仁皓，輕輕嘆了一口氣。
「一旦中了穢氣的毒，最好的方法是近距離接觸龍脈，吸收裡面的土地之力加速恢復，因此你們來桃英里是對的，不過……」
「不過？」
「日月潭龍脈被詛咒了，下咒的正是妳的族人，繼承巫覡之血的後代。」
當鹿王說出這句話，潘曉郁還以為對方生氣了，殊不知那雙漆黑的眼中隱含悲傷，有別於想像中的憎恨之情。
潘曉郁因為兩者的反差而感到困惑，鹿王就像訴說故事一般，絮絮地講述巫人族的過去，那段被埋沒在歷史長河中的際遇。
「當年日本人為了蓋發電廠，導致日月潭水位上升，住在附近的巫人不願離開家園，隨著大水來臨而葬身潭底，大家都是這麼以為的。」
「照祢這麼說，實際上不是這樣？」
「因為現在的桃英里，在妾身帶領鬼怪入住之前，就是巫人用來避禍，利用龍脈建立起來的幻境堡壘。」
既然世間已經沒有安居之地，那就自己創造一個──曾經居住此地的巫人，他們應當是這麼想，繼而在滅亡邊緣做出全力一搏。
巫人運用龍脈的土地之力，複製日月潭一帶的地表景物，創造了有如水中倒影，時光永遠停滯的桃英里，建立在幻境當中的樂土。
避世的巫人最終老死其中，直到鹿王偶然破解結界，帶領鬼怪大舉搬遷而來，接著才知道這裡實為受到巫術詛咒，不容外人入侵的禁地。
「妾身和其他鬼怪並非巫人，被桃英里當成了入侵者，引來四面八方的污穢之氣，目的是讓外敵知難而退，乖乖離開這個地方。」
「那祢們住在這裡不就很危險，為什麼不趕快搬走？」
「妾身以為巫人是最了解的？從平原撤退到山裡，又從西部撤退到東部，最終還有哪裡是你我的容身之處呢？」
「……這……」
潘曉郁的祖先為了求生存，選擇用無害的巫術融入人群，並且將族人分散到山地鄉，避免整個族群被當成異類針對。
但是作為入世的代價，族人被迫改變生活習慣，不只喪葬儀式受到摒棄，連後代子孫都逐漸拋下巫術，他們被稱作巫人族的根源。
要跟日月潭的巫人一樣堅守傳統，在不為人知的地方凋零，還是像他們在夾縫中尋找生路，逐漸忘記自己的出身──潘曉郁不知道什麼才是正確的，想當然無法指責他人的選擇。
「對不起，剛剛不該那樣說的，祢們肯定有自己的苦衷。」
「別放在心上，繼承巫覡之血的後代，因為妳出現在這裡，事情終於有了轉圜的餘地。」
鹿王不僅話鋒一轉，更在頃刻之間幻變成白鹿，帶頭走向家屋的門口。
『隨妾身過來吧？我們邊走邊聊，順便帶妳參觀桃英里。』
「那個，我……」
擔心李仁皓的潘曉郁正想出言拒絕，三五隻梅花鹿突然走進家屋，有的叼著裝滿清水的木桶，也有的叼著放有各種水果，看似用來送餐的竹籃。
讓人稍微在意的是，一隻疑似叼著毛巾的梅花鹿，嘴裡那條沾到口水的布塊，是拿來做什麼的……
潘曉郁還來不及反應，叼毛巾的那隻被鹿王一腳踹出門，在鹿王憤怒的叫聲中拔腿跑遠。
『失禮了，看病的工作還請交給我族負責，祂們會照顧好這位年輕異種人。』
「好、好的。」
感受到不容拒絕的氛圍，微冒冷汗的潘曉郁連忙點頭。
這些鹿應該都會變身，不至於用蹄子照顧人吧？潘曉郁準備跟著鹿王離開，最後看了被眾多梅花鹿包圍，沉睡不醒的李仁皓一眼。
（我會想辦法的，仁皓……你一定要趕快好起來。）
念及至此，她三步併作兩步跟上鹿王，毫不猶豫通過家屋的門口。
（真是沒想到，妖魔鬼怪會住在這種地方。）
潘曉郁隨著鹿王漫步在桃英里，放眼望去種滿桃紅色花樹的聚落，夾道綻放的山櫻花不時落下花瓣，幾乎讓人忘記此時的外界正值夏天。
不僅時間停滯在春季，沿途風光與舊時代的部落相仿，地面上除了茅草覆頂的小屋，還有底部以大量竹竿架高離地，必須仰賴竹梯進出的干欄式建築。
明顯不同於人類部落的是，成群結隊的的梅花鹿，還有水牛、野豬、猴子……乍看就是各種野生動物，自由穿梭在街道與屋舍，儘管牠們的真身皆是非人之物。
注意力被眾多動物分散，潘曉郁不自覺慢下腳步，觀察居民交頭接耳討論外來者的模樣，直到鹿王出聲叫喚她為止。
『剛才妾身說到哪裡了？桃英里的龍脈，由於受到巫人族詛咒，不斷引來穢氣攻擊外敵？』
「嗯，不過我部落裡的長老，他們沒教過怎麼詛咒別人。」
『那是一定的，因為你們巫人族在很久以前，就分成兩個支系──有擅長詛咒人的黑巫，也有專門幫助人的白巫，妳的族群應該是後者。』
「那個，我不太清楚……如果真的是這樣，白巫能解開黑巫的詛咒嗎？」
潘曉郁剛剛提出疑問，鹿王突然昂起腦袋，看向不遠處的湖泊，幻境之中的日月潭。
因為對方的動作，潘曉郁才察覺空氣中的異樣，有某種東西正在蜂擁而至，夾雜不安的躁動感。
下意識與鹿王互看一眼，對方無言點了點頭，肯定潘曉郁的猜測。
『百聞不如一見，現在就是詛咒招來穢氣，大舉攻擊桃英里的時候，和妾身去見識一下吧。』
明瞭狀況刻不容緩，潘曉郁跟著鹿王加快腳步，匆忙趕到日月潭岸邊。
在她和鹿王到達之前，已有不少鬼怪提前抵達現場，當中還有的化為人形，團團包圍湖畔並嚴陣以待。
『──來了。』
鹿王才這麼說完，原本平靜的湖面開始劇烈翻騰，接著冒出看似水蒸氣，卻彷彿受到污染的黑色煙霧。
眨眼間，黑霧有如軟體動物般伸出漆黑觸手，暴起襲擊岸邊的鬼怪，所幸被無形屏障擋下，全數封鎖在水域的範圍之內。
細看圍繞在岸邊的鬼怪，祂們身上浮現薄薄一層白光，不斷飄向防堵穢氣的屏障，似乎在為之提供能量。
就在此時，一位化身孩童的年幼鬼怪，目睹駭人的景象而感到恐懼，導致提供給屏障的能量減弱。
感應到得以突破的弱點，黑霧大量聚集到年幼鬼怪前方，控制觸手不斷撞擊屏障。
（糟糕，再這樣下去……啊！）
說時遲那時快，觸手將屏障撞出裂痕，黑霧更是趁隙滲透而入。
年幼鬼怪首當其衝，就要被黑霧吞噬之際，潘曉郁直奔對方身邊，張開兩手擋下攻擊。
「金鯪鯉！」
回應潘曉郁的呼喚，攀附在她手臂上的金鯪鯉，瞬間召喚出用來防禦，遍布鱗狀花紋的金色光壁。
穿山甲冑──金鯪鯉的這項異能，得以阻擋諸如黑霧這種惡意攻擊，並且做出反制。
金褐色鱗片構築成的光壁，與黑霧互相拮抗了幾秒，遂將霧氣逼回原本的水域。
利用這段緩衝時間，鹿王代替年幼鬼怪輸送能量，補好透明屏障的漏洞，重新將黑霧隔絕在外。
黑霧收回觸手，不再嘗試強行突破屏障，轉而聚集到湖心的位置，最終在眾目睽睽之下消失無蹤。
潘曉郁確定危機解除，轉頭查看背後跌坐在地，目瞪口呆的年幼鬼怪，放輕聲音詢問道。
「祢還好嗎？」
「嗚……啊……哇啊啊啊啊──！」
不知是被人提醒，又或者這時候才感到後怕，年幼鬼怪哇的一聲哭出來。
潘曉郁猶豫了幾秒，還是蹲到年幼鬼怪的身邊，小心翼翼拍了拍對方背部，安慰泣不成聲的非人之物。
「不怕不怕，已經沒事了。」
過了一會兒，年幼鬼怪的族人過來迎接，向潘曉郁點頭致意之後，帶著抽抽噎噎的晚輩離開。
潘曉郁看向留守湖畔的其餘鬼怪，內心萌生一絲歉疚之情，緩緩開口詢問身邊的鹿王。
「鹿王知道怎麼解除詛咒，對不對？」
『當然，妳願意幫助妾身與居民，終結盤據在桃英里的惡夢嗎？』
「……我……」
如果鹿王所言不假，這是巫人族當中的黑巫，擅長詛咒之人埋下的禍根，出身同族的她能夠置身事外嗎？
潘曉郁低頭望去，看了看以腦袋輕碰自己手臂，試圖用肢體語言表達關心的金鯪鯉，於此真正下定決心。
「鹿王，請祢告訴我，該怎麼解除詛咒。」
『沒問題。』
一如見面之初，鹿王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邁步走向日月潭的淺水區。
潘曉郁還摸不著頭緒，只見鹿王冷不防倒地翻滾，在水中化作截然不同的生物。
鹿王不只是表面所見的白鹿，實為一種能夠變成鹿或鯊魚，名叫「鯊鹿兒」的妖怪，恰如白鯊鹿王這個稱謂。
清澈潭水之中，由鹿王化身而成的水生動物，本應擁有點狀斑紋的白色鯨鯊，對著潘曉郁輕擺魚尾，示意她坐上自己背部。
『繼承巫覡之血的後代，妳準備好了嗎？那座被詛咒的祠堂，就在龍脈幻境的潭底，等待有緣人造訪。』
本小說系作者「汜羽荃」所創作，所有章節及內容均為原創。未經作者「汜羽荃」授權，任何個人、組織、網站、平台等均不得以任何形式進行轉載、引用、摘錄等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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