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4）

那天之後，彌生再也沒有跟光謹說過任何一句話。

晚上爸爸出差回家的時候，彌生強迫自己一如往常，可不管是心情還是想法全都亂成一團；以致於當爸爸提出去法國度假的計畫時，她沒怎麼經過思考，便心不在焉地同意了。其中或許多少帶著不想面對現實的逃避。

如果不跟光謹碰面，她就不必回想起那段難堪。

這麼一想，出國的主意簡直是打瞌睡送枕頭，完美地解決了她的煩惱。

彌生本以為訂機票和酒店至少也得過個三四天，誰知道爸爸其實早就安排好了行程，只是先瞞著她，想親自開口給她一個驚喜。

「這是送妳的畢業禮物。爸爸想了好久。」

隔天傍晚出發前往機場的路上，爸爸笑著對她說。愉快的語氣裡，充滿了掩蓋不了的得意與自豪。

然而彌生忽地想起光謹，不由得感到一陣心虛。……明明爸爸花了心思計畫了這次的度假，可是她的第一個念頭卻是把它當成方便逃避的手段。

抵達機場託運行李的同時，爸爸拿出手機問她要不要開通網路漫遊。彌生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搖了搖頭。她不想聯絡任何人，也不想要任何人聯絡上她。跟爸爸一起度假的時候，她決定把手機當成純粹的拍照工具。

就這樣，彌生跟爸爸在法國度過了輕鬆又愉快的兩個星期，每天不是參觀博物館，就是吃美食逛市集。兜兜轉轉去遍了大大小小的風景名勝，直到回國的前一天，彌生仍有種意猶未盡的感覺。

「好快喔……兩周的時間一下子就結束了。」她一邊整理行李，語帶惋惜。

「覺得好玩的話，我們下次再來。」

「下次是什麼時候？」

「唔……等妳大學畢業？」

「太久了啦！」

彌生扯著爸爸的手臂抱怨，想到回國之後的事，內心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不安。

「怎麼了？妳真的這麼喜歡法國？」爸爸打趣地問。

「也不是……就覺得，假期快結束了……」

她很惆悵，又忐忑。

爸爸安撫似地揉了揉她的頭髮。

「回國之後，妳還有一個星期多才開學。」

「嗯……是這樣沒錯。」

「但爸爸可是隔天就又要上班了。」

說著說著，爸爸帶著短鬍渣的臉上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

彌生不禁被逗笑。

「那不然我們留在法國吧？」

「爸爸可不能留妳在法國當窮光蛋。那就不叫度假，叫乞丐。」

她哈哈大笑。

等離開酒店，到了機場等待離境的時候，彌生忍不住把握最後的時間到處拍照。雖然只是機場，但外國的機場還是充滿了異國情調。然而，當她靠著二樓欄桿傾身俯拍大廳時，一個手滑，掌心的手機竟然脫手而出，直直地摔落到大廳地板。

彌生驚呆了，急急忙忙地衝到一樓，雖說幸好沒砸到人，但手機螢幕破碎，眼看是再也打不開機了。

這真是回國前最大的惡耗。

她欲哭無淚地回到坐位待機。爸爸問她怎麼了，她厭世地拿出死掉的手機給他看。

「裡面的照片資料應該沒事。回國再買一隻新的試試就好了。」爸爸安慰她。

但彌生的心情還是很沮喪，她總覺得這是個不祥的預兆。

果不其然，在回國後的第三天晚上，光謹按響了家裡的門鈴。

一心逃走的彌生找了個藉口讓爸爸去開門。

細細小小的交談聲從門外傳進門內，彌生不想注意，卻又忍不住側耳傾聽。

接著爸爸關上門，走回屋裡放了一紙袋在桌上。

「……什麼東西？」彌生疑惑。

「說是還上次借的書。」爸爸轉頭打量她，「為什麼不想去開門？」

「就……我在家穿得太隨便，不想被看到。」這話半真半假。

爸爸看了一眼她身上的家居運動服，好像接受了這個解釋。

彌生翻開紙袋，裡面確實放了兩本問題集參考書，但她想不出來什麼時候借過光謹這種東西。應該是他搞錯了吧？她把紙袋連同書放到家裡的紙類回收箱。

「為什麼丟掉？」爸爸驚訝地看著她。

「反正我考完試，也用不到了。」

事實是，她現在看到任何有關光謹的東西，就有一種不舒服的感覺，彷彿如哽在喉。

下星期就要開學了。

彌生記得光謹選的是電子方面的專業科系，就算是同一所學校，離得遠的學院大概也沒那麼容易碰面。而且自從回國買了新手機之後，她的號碼也換了。雖然前手機的舊資料轉移了過來，但只要她想，一切就是重新開始。

她不想再見到光謹，也不想再跟他講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