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生--嵩

「哥，你電視關小聲一點。」早上7點半，我離開房間，一出房間就聽到電視的聲音。而我看向客廳，是我哥在看棒球比賽。
「嵩，早安啊！」但我哥過於專注，可能根本沒在理我。
我走下樓梯，目前我哥在客廳，媽媽應該在做早餐，爸爸則不清楚。
「爸人呢？」我問了一下，但我哥沒有回我。
結果，當事人突然就從我後面冒了出來。
「兩位早啊！我要出門了。」我爸就像幽靈一樣神出鬼沒，就算提前預知他會突然冒出來還是會被嚇到。
「親愛的，你不吃早飯嗎？」那聲音是我媽，她在廚房就聽到爸的聲音，但剛剛卻沒有回我。
「不了，今天有點忙。」而我的父親就這樣離開了家門，就好像很自然的一樣，而我哥還在看他的棒球比賽。
「吃早飯囉！」媽媽在叫我們，所以我走了過去。
但我哥還在看電視。
我是嵩，又矮又沒志氣又一竅不通，而且看起來很宅，跟學校的朋友有著很莫名其妙的共識，常被歸類為奇怪小團體的高中生。
「咦？納豆？」我不喜歡吃納豆，但那東西在餐桌上。
白飯、納豆、味噌湯，我們家的早餐。
「不能挑食，不然長不高！」剛才一直在看電視的傢伙走過來了，他摸的我頭，好像在嘲笑我。
「吃飯啊！吃飯啊！」哥哥一屁股坐下，拿起筷子就開始把納豆往飯裡攪拌，看起來真的超噁心。
「話說……嵩，昨天你說的那個女生怎麼樣了？」媽媽拿起筷子，問著我問題。
那個女生……是叡琳，她是我從國小到高中的同學。長髮飄逸，氣質出眾，臉蛋清秀，笑起來相當迷人，個性也滿好相處的，也樂意幫助人別……是個好女孩。
「……咦？臉紅了？」我哥講話突然嚇到了我，打亂我的思緒。重點是，我根本沒臉紅。
「對欸，好紅喔！原來你喜歡她，畢竟是個好女孩，要好好把握機會喔！」媽媽也說話，根本就是誤會。
他們兩個一搭一唱的，根本是故意想挖陷阱給我跳吧？
「閉嘴！」我大叫，而他們也安靜了。
叡琳是個很好相處的女生，直到現在。
因為她被霸凌了，一開始是怎麼發生的我沒有注意到，但當我認真去注意得時候，叡琳早已變了一個人。
她不再說話、不再微笑、不再與人互動，聲音也比以前小，話也比以前少，笑的次數……完全是零。
「怎麼呢？你最近有跟她講講看嗎？有跟老師反映嗎？」媽媽可能是看到我的表情，知道我在想什麼，所以問了一下我。
對，是我媽告訴我這種事情應該要跟老師反映，但是叡琳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想讓他們知道。
所以，我沉默，我猜我媽大概也知道我在想什麼。
「下次……要不要邀請她來我們家？我想跟叡琳談談。」她吃著她的早餐，沒有看著我。
「跟她講沒有用啦……她已經……聽不進去了。」其實我對叡琳的理解並不多，所以我說出來的話也不一定是正確的。
「難道你想要她繼續被欺負？她是你青梅竹馬吧？」但儘管這樣，我媽還是不放棄，她應該也不想看到叡琳被霸凌吧。
畢竟，她以前是個天真浪漫的小女孩，天生就是個開心果，所以我媽現在一定也很傷心吧。
「我知道了……」我答應，但其實很難去執行。
我也放下碗筷，準備上學。
我離開椅子，拿起丟在沙發上的書包，走到玄關。
「喂！納豆……」我媽叫住我，應該是看到我遺留下來的剩菜，但我裝作沒聽見的離去了。
而我臨走前，我哥還在餐桌上跟我揮手。真羨慕沒有課的大學生……。
「爛天氣……」
豔陽高照，但我不喜歡，因為對我來講實在是太熱了。可能是因為我是一個帶著眼鏡又沒在運動的死宅男吧。
來到車站，擠上電車，過沒多久，一下就到站並走路到學校了。我換上室內鞋，走上二樓，走進教室。
「喔，嵩，早安！」一個胖嘟嘟的男生一看到我拉開推門，就熱情的向我打招呼。
「早！」我走向座位，想先放下書包。
但是……
教室最後面有一張桌子，凌亂、骯髒，被塗上一堆強力膠還被亂塗鴉。
那是叡琳的座位，最近幾天都沒被惡搞，但今天卻又開始了，而一切的始作俑者就坐在教室的另一頭。
可是我不敢與那個人對到眼，因為我很討厭她，也很怕她，我甚至與我的朋友都盡量避開那些人。
「很過分，對吧……」
「對啊，超壞心……」
我周圍的兩名朋友輕聲細語的講著，一個是那個胖胖的男生；叫以翔，另外一個有點高又很愛運動、感覺就是很陽光的男生；叫作吉野。
他們是我的宅友，常常討論一下其他人聽不太懂的東西，不過有時候吉野也會過去另一邊鬼混，畢竟他人緣超好。
「吉野，你怎麼又跟那兩個死宅男混啊！」教室後面一個染著金色頭髮、帶著巨大耳環還塗抹著口紅跟指甲油的女生講著，她也是欺負叡琳那夥人的一員。
「瑀臻，你不知道我其實很宅嗎？」吉野突然抱住我跟以翔，並擺著醜臉看著後面的女生。
說真的，吉野算是陽光型的帥哥，所以他裝醜也醜不到哪去，而且人家也不覺得他宅會很油膩、噁心。
比起我跟以翔這兩個沒在運動也沒在跟其他人混的，吉野真的算好很多。
「哈哈，笑死。」瑀臻好像不知道該回什麼，所以敷衍了一下。
而危機目前已解除，所以我又看了一眼叡琳的座位。
「轉頭，彌恩在看著你。」突然間，吉野好像在叫我。
而我也將頭轉回正面，並瞄了一下吉野。他專注的滑著手機，並沒有在看其他人。
而我也瞄到了那位彌恩……沒錯，染成橘色捲髮、綁著蓬鬆馬尾的女生正盯著我看。沒想到吉野連看都沒看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真不愧是擅長運動的人。
不過，彌恩為什麼看著我。
而彌恩就是那個霸凌叡琳的主謀，她一臉狡猾、奸詐的模樣，就算長的漂亮，還是改變不了壞蛋的事實。
突然，有人走了過來，感覺是個很高大的東西。
「才人，你來幹嘛？」吉野說話了。
而我也抬起頭來，吉野所看的是站在我們座位前面的一個男生，他身高大概180，很壯，也是欺負叡琳的一員。
「我找你。」他指著我。
「才人……過來一下。」突然，有人開口了，是彌恩的聲音，她把那個壯漢叫了過去。
第二次危機解除，我鬆了一口氣，但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今天好像不太對勁。
而且，都已經快上課了，叡琳還是沒有來學校。
打鐘了，上課了，叡琳……缺席，但是並沒有人在乎。
打鐘了，下課了，叡琳……還是沒有出現。
「欸，嵩……」叫住我的人，我知道他的名字，叫咲，是班上少數沒跟彌恩混在一起、卻很喜歡往外跑，是個陽光類型的女生。
「怎麼了？」我看著她。
而她，用拇指指著教室外頭，隨後離去。
「幹嘛？被告白？」以翔突然講出奇怪的話，而我當然把它當成笑話，並打算出去外面看一下情況。
「嵩，我跟你去。」突然，吉野也站了起來，並走在我身旁。
「喔，好喔……」我也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跟他一起走出教室。
而在外面等著我的，正是彌恩跟她身旁的人。
「切，吉野來幹嘛？」一個帶著口罩的女人咂嘴，好像很不歡迎吉野的出現。
「有紀，妳有事嗎？我不能在這裡嗎？」吉野好像跟她很熟，開始調侃她。
「沒事，我只是想問些事情，吉野在也沒差。」彌恩開口了，但我知道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你不是跟叡琳很熟嗎？但她今天沒來欸……我好擔心她喔！」彌恩裝作很關心叡琳一樣，但我知道那是謊話。
因為很擔心的話怎麼不打個電話，問候她一下，而是選擇跑過來問我。
「抱歉，同班過不代表很熟，所以我不知道她在哪。」但是，我也在說謊。不過某方面來講也沒錯，因為我跟『現在』的叡琳不熟，算個陌生人。
「是喔，好吧！謝謝你喔——！」她微笑，揮著手，裝作很感謝我一樣，裝作是一個大好人一樣，但背地裡是個確確實實的渾蛋。
我頭也不回的離去，吉野也走在我的後面。真沒想到竟然是這麼無聊的事，不過也慶幸只是這個無聊的小事。
不過，我也是很擔心叡琳，因為她平常不可能會翹課啊，儘管每天都被欺負。
但是，我不能將這份擔心付諸為行動，因為叡琳似乎希望我當作不知情，而且吉野和以翔也勸我不要太雞婆，因為萬一惹到彌恩的話，可就吃不完兜著走了。
尤其是昨天叡琳被潑了彌恩他們從廁所蒐集來的拖把水，我還很不要死的去問叡琳狀況，她在被罰站的時候我還跑去看她……
想當然的，我被被彌恩盯上也是遲早的事。
我實在不懂彌恩他們在想什麼，千方百計就是想陷害叡琳，但人家明明沒有做錯什麼事。
「嵩，你在幹嘛？」突然，以翔用他圓潤的聲音叫住了我。
「什麼？」當我回過神的時候，我已經站在我的座位前不知道幾分鐘了，而我眼前，則是叡琳的座位。
看來我無意識間看了叡琳的座位了，這可能會被解釋擔心叡琳的狀況。
希望彌恩那夥人沒在看著我。
「那個……嵩、吉野、以翔……」有兩個女人從教室角落走了過來，是有些孤僻的兩個女生，長相不會說很亮眼，但也不至於很宅。
「……彌恩他們不在，我可以問一下嗎？」她們好像也在警惕著彌恩他們。
「叡琳同學是不是昨天被子順同學潑水又被誣賴之後就不敢來了啊？因為子順同學剛剛也早退……」她們說話時眼神飄忽不定、音量也特別小，感覺就是在堤防彌恩他們突然衝進教室內。
「子順早退喔！」吉野看了教室前面，應該是子順的座位。而子順就是明顯不是彌恩的人，卻在昨天參與霸凌叡琳的行動，而且前天他還在幫叡琳講話。
所以說，有可能是彌恩將他拉近自己的行列，逼他一起欺負叡琳，所以今天會早退可能也不是沒有原因的，因為那是逼不得以才做的。
而彌恩就是這麼惡劣的女人，會強迫其他人一起霸凌叡琳，而且想告密的也會被迫乖乖聽話，簡單來講就是這個班級的小霸王。
至於說話的兩人，前幾天好像也有想幫助過叡琳，但不知道有沒有被彌恩威脅過。
「你們有被彌恩他們誰抓過去講談事情嗎？」我提問，而兩個女生的表情給了我解答。
隨後，一個女生將嘴巴靠近我的耳朵。
「『如果不想跟我們一起欺負叡琳的話，我會讓你的家人吃盡苦頭……』她是這麼講的。」
「……？」
我看著她，她看著我。我無法理解。
「彌恩父親是國會議員，一個不具名的男性A跟我講的。」吉野開口，他明明沒聽到我們的對話，卻知道我們在講什麼。
「我不太清楚叡琳為什麼缺席，我可能晚一點會打通電話吧！」我說出我的想法，並看著叡琳的座位。
「不用擔心啦，這邊交給我們處理，妳們也別表現得太明顯，免得又被找麻煩！」而以翔也講了話，並露出微笑看著那些女生。
但是她們卻皺了眉頭，苦笑了一下。
「你笑起來很噁心欸，肥宅就不要笑！」吉野挖苦以翔，並用拳頭輕輕敲了一下他的肩膀。
「長得帥就了不起嗎？我不能笑嗎！」以翔也回嗆回去。兩人的對話，害那兩個女生不知如何是好。
「你們在聊什麼？」突然，彌恩出現，像幽靈一樣出現在那兩個女生的中間。
她們也退開來，這讓彌恩可以毫無阻礙的走到我的面前。
「…………」氣氛非常尷尬。
最不該出現的傢伙出現在了面前，那個長的漂亮，內心卻充滿尖刺的薔薇，那就是彌恩。
「我們學校餐廳開了一間新的義式料理欸，你們吃過嗎？聽說那邊的蒜味蛤蜊白醬義大利麵很好吃欸！」吉野突然開了新的話題，應該是想轉移焦點。
但現在這個情況哪有人在談食物。
「啥？」彌恩看著吉野，她的表情，簡直就是想找吉野麻煩。
「尤莉、慧津，妳們吃過的嗎？要一起去看看嗎？那邊好像也有飲料喔！」吉野繼續他的話題，好像根本沒要理彌恩。
「好啊，好啊！」那兩個女也答應了吉野，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他想岔開話題，幫我解圍。
而這兩個來問事情的女生叫尤莉跟慧津，其實現在我才知道，應該說我跟她們不是很熟，她們也不是特別的顯眼，也班上也沒多知名。
「那彌恩要一起去嗎？」吉野最終將目標放到了彌恩身上。
「我為什麼要跟你一起去？你有病吧？」但彌恩似乎不是很想。
而吉野並沒有放棄，他看向教室門口的幾名女生，她們是彌恩的小跟班，或叫做手下，反正就是跟彌恩一夥的那些女生。
其中，當然有幾個對吉野很感興趣的，說不定吉野邀她們，她們答應之後，彌恩也會逼不得以跟過去。
「瑀臻、有紀，要去嗎？」吉野的目標是早自習的時候跟他搭話的，還有彌恩身旁戴口罩的兩個女生。
當然，那兩個女生都對吉野迷人的外表跟風趣的性格很感興趣，所以答應了。
「我去！」
「我也去！」
「那彌恩呢？」吉野最終還是將目標放到了彌恩身上，畢竟彌恩放兩個跟班跟著吉野還有兩個不是自己的人走，難免會有些顧慮，說不定還會被背叛。
所以吉野這招很高明，也很感謝他願意為我做這些事。
「去！去看看就好，我可不想買東西！」彌恩答應了。
她們也離開了教室，我也終於獲得了安寧，沒有彌恩的片刻安寧。
「該死！」我趴在桌上，抱怨了一聲。
「但人還是沒有來呢！」以翔說著話，隨後『叩』一聲，好像也趴到了桌上。
過了不久，打鐘上課了，吉野他們也回來了。
但打鐘下課後，吉野他們又出去了。看樣子，吉野幫我爭取到了兩節課的時間，那麼我也要好好想想看到時候又被找麻煩的話該拿出什麼藉口或理由。
打鐘了，又上課了，午休前的一節課，但叡琳還是沒出現。
不久後，打鐘，午休時間，吉野他們又出去了。但我也必須買點吃的，順便打電話問一下叡琳。
「餐廳？福利社？」我站起來，問了一下以翔。
「買麵包坐著吃。」以翔的回答很像他連動都不想動的個性，也不想一下該吃什麼。
「OK！」我答應，並和他一起離開教室，前往不遠處的餐廳。
走到餐廳，走進福利社，隨便挑了一個麵包之後找個位置坐下，目前也還沒看吉野、彌恩他們，所以中午時間我應該不會被找麻煩吧。
我一邊吃著麵包，一邊滑著手機，打算打電話給叡琳。
「咦？」以翔發出了叫聲，他在看電視，所以我也看了懸掛電視一眼。
上面在播著新聞。
現在的新聞。
這附近的新聞。
『……你所撥的電話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我實在不知道該用什麼心情去面對。
因為叡琳跳樓了，叡琳自殺了，可能也救不活了。
她是被……彌恩害死的，她是被彌恩逼死的，是彌恩害她走上絕路的。
我應該要替她講話，我應該要做些什麼事……但是，並沒有。
我很軟弱，我不敢去做，我不敢單方面質問彌恩。其實最一開始，我也沒替叡琳伸出援手，只是試圖找她說話而已，這麼說起來好像我也有錯。
因為我漠視她，我忽略她，我沒有幫助她。
我的心情很差，很糟。
現在，所有人講話我都聽不下去了，下午的課我可能都會擺出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吧。
我想吉野他們應該也知道這個消息吧，彌恩他們應該也知道吧。
放學前，我都沒有被找上來問話了，該慶幸嗎？但已經有人死了。而且做為叡琳的教師，那些老師們卻都沒有講半句話。
身為主謀的彌恩還有共犯的那些傢伙們，竟然還在嘻皮笑臉的聊天，看來他們並沒有罪惡感。
「冷靜一點。」以翔開口了，但是他好像也沒多冷靜。
「不要講話，讓他一個安靜一下……但也不要做出傻事。」而吉野像個人生導師一樣，說著這些話讓我感覺很舒服，我也開始試著不要想太多。
但是，根本沒有效果，所以我還是一臉陰沉、憤慨的樣子放學，搭上電車，回到家裡，看到家人。
而我母親大該也知情了，哥哥也是，因為他沒有打開電視。
「歡迎回家……你想找我談談嗎？」媽媽坐在餐桌上，她好像準備好了。
「我要回房間。」但我選擇逃避。
我看著我的電腦、我的鯊魚玩偶、塞滿漫畫跟小說的書櫃、放模型的展示櫃，但完全都沒有興趣。
我只是坐在床上，抱住膝蓋，沉思著。
「嵩！」外面有敲門聲，是我媽。
「恩？」我應了一聲。
「你沒事吧？我下午有看到新聞了……」
「應該沒事吧！」
「但你明明看起來不像沒事啊！要不要跟我談談？」媽媽的聲音聽上去好像真的很慌張，感覺比我還焦慮。
「我不知道該講什麼……我不知道……。」
我跟家人談過叡琳被霸凌的事，他們也都知道，也建議我可以跟叡琳聊聊天，不要讓她覺得孤單，也可以試著跟老師反映。
但這些事，我幾乎都沒有做到。
可能也是我害死了叡琳吧！
「嵩，媽媽很清楚你的個性…………」
「……所以，不要太自責，這都不是你的錯，錯的是欺負叡琳的壞蛋。而且最終都是叡琳的選擇，是她選擇這種方式的，所以你不用太自責。」
媽媽想鼓勵我，但好像沒什麼用。
「可是，我明明可以阻止，但我卻沒有做！是我害死了叡琳！」我大吼，我大哭，我大叫。
「不是的！你努力過的，你試過了，你是最關心她的那一個，所以不要太自責，而且人生很多事都是無法預料的，以我們的能力可以做到這樣已經算不錯了！」媽媽還在試著鼓勵我，她不放棄。
但是以能力可及來講，我的確只能這樣，因為我很軟弱，我很無能。
「那我要怎樣才辦的到！我做不到！我明明可以……」因為我無能，所以我哭了。
「……媽，鑰匙！」外頭的聲音，是我哥。
而媽媽打開了門鎖，衝進房門，抱住了我。
「對不起，媽媽也不能做什麼，我辦不到，我也保護不了叡琳！」媽媽將額頭靠在我額頭，她應該心理也很難過吧。
她視叡琳如己出，根本就是把她當女兒照顧。因為她的父母好像很忙，都不在家，她唯一的親哥跟她關係也不好。
所以小時候，叡琳最常來的就是我家了……直到最近。
最近，最近……
但我可能還要好一陣子才能調適我的心情，不過現在應該不用再擔心彌恩他們還會來騷擾我們的吧。
但是身為殺人犯的傢伙，竟然還無愧疚感。
這一晚，跟平常不太一樣，我吃完飯之後待在客廳，跟哥哥看電視，幫媽媽做家事，跟爸爸聊天。
我可以忘卻悲傷嗎？
隔天，將近8點，我走到樓下，哥哥還在看電視，媽媽則在準備早餐，至於爸爸則應該出門了。
「今天的早餐是鯖魚。」媽媽看到我走過來，便向我揮手。
哥哥看著我，也打了聲招呼。
「嗯？」媽媽發出了疑惑的聲音。
「欸，你臉好臭，有點精神好不好！」哥哥叫了一聲，並走到餐桌。
「給我幾天吧！我今天心情還是有點差。」我也就坐，開始吃起早餐。
「你今天要上課？」我又看了一眼我哥，他穿著有些正式，跟昨天亂穿的不太一樣。
「廢話，你是睡昏頭了？」他大口扒飯，一邊吐槽我。
但我可能真的忘了，我好像也不記得今天是幾月幾號禮拜幾。
「可能吧！」我也了一口飯。
「…………」
「媽，他怪怪的，他飯吃完了，但魚跟菜沒吃。」哥哥指著我的盤子，上面有烤鯖魚跟幾個花椰菜，而我的飯碗是空的。
我可能連我在吃飯都忘了吧。
我心事太重，整個人好像都怪怪的。
「昨天的是打擊太大？要不要請假？」媽媽提出了建議，她的建議並不是沒有道理，或許我真的該休息一下，讓自己冷靜一點。
「不用了。」但我還是拒絕了。
「好吧！那有事情要打電話喔，媽媽會很擔心你！」媽媽叮嚀著我。
「還有哥哥呦————！」我哥只是想湊熱鬧，但他也算一個開心果，只不過安慰我的話……應該是辦不到。
「好啦！那我要出門囉！」我放下筷子，拿起書包，準備出門。
「路上小心！」
……媽媽，好像很擔心我。
搭上電車，我來到學校，叡琳已經死亡的學校。
那些傢伙會有什麼樣的表情呢？我不知道，我不敢知道，但我可以猜測到或許會有一堆人根本沒差吧。
也說不定會有人開始害怕自己成為下一個被霸凌的犧牲者，因為前一個人已經離世了，就在昨天。
我一樣換上室內鞋，走到樓上，走進教室，拉開推門，一樣的……聽見彌恩他們的嬉笑聲。
我很憤怒，但是我也不能做些什麼，我是無能的。
我走到我的座位，拉開椅子，就坐。
「早安，你還好嗎？」是吉野，他問了我的狀況。
「還好。」即便如此，但我還是撒了謊，我要裝作沒事的樣子，我不能被那些傢伙影響情緒，我要表現出我該有的樣子……頹廢又無能的樣子。
突然，有一個人從教室後門走了進來，他好像還帶著一堆人。
「教室最後面，那個被塗鴉跟破壞的桌椅。」說話的是陽平，我們的班長，一個戴著眼鏡的書呆子，表面上跟彌恩沒什麼互動，但也是他們的人。
而被他指使的那些好像是其他班的學生，大概是臨時幫忙的，他們所要的做是就是搬走叡琳的桌椅。
我知道叡琳已經不在了，她的桌椅可能也沒有放在這裡的必要性，但我記得大多都會在逝世者的桌椅放上花瓶跟卡片以示紀念。
難道他們搬走是想息事寧人，當作沒有這個人存在嗎？
「……請問叡琳同學怎麼了嗎？」我沒有說話，說話的是尤莉，是昨天跑來問我們問題的兩名女生中的其中一位，也就是當時在我耳邊講悄悄話的女生，也就是前幾天叡琳被欺負時想去打小報告但被攔下的女生，也就是被彌恩威脅過的女生。
她主動開口了，而在場所有人都安靜下來，看著她。氣氛宛如凝結一般，感覺下一個受害者要出現了。
至於原本打算詢問的我並沒有開口，原本可能變成受害者的人會是我，但現在卻成了尤莉。
或許，接下來我可以替她解圍，說出叡琳自殺的事……以及『為什麼搬走她的桌椅』。
「那個……叡琳同學昨天中午跳樓自殺了，可能救不活了。但是，為什麼要搬走她的桌椅？」很可惜，這句話也不是我說的，而是吉野。
教室的焦點瞬間從尤莉成了吉野。
「……先搬去回收場。」班長，陽平好像沒在理會那兩人。
「………」
「班長。」吉野抬高音量，提問。
「9點全校都要去體育館集合，校長有事要說。」他說完話就走人了，班長陽平離開了。
但教室內並沒有其他聲音，彌恩他們好像也不想講話，而我們就這樣度過了接下來的幾分鐘，感覺像過了大半輩子一樣，好沉重，好尷尬。
突然，有人離開座位了。
三個、四個、五個……越來越多。
原來時間已經到了，但是彌恩跟她幾名同夥還在坐在椅子上不動。
「有紀？」彌恩叫了一聲，她看著她身旁站起來的女生。是昨天站在彌恩身旁戴著口罩，質問吉野幹嘛跟來的女生。
理論上應該會支持著彌恩的女生，現在卻選擇起身，前去聽校長講話。
當然，昨天發生這麼大的事情，剛才吉野也說了出來，所以等一下的集合應該也是昨天發生的自殺命案。
我看到有紀起身，看了一眼彌恩，好像也些不滿，隨後離開教室，接著，又有許多人紛紛站起來。
而我也離開座位，打算去體育館，吉野跟以翔看到後也站了起來。
最後彌恩有沒有離開教室，我是不知情的，但是已經有不少她的跟班都走過來了。
前往體育館的途中，整間學校安靜無比，安靜到讓我感到不舒服。
抵達禮堂，風紀股長正在整隊，而我也看到了彌恩，她來了，但一臉不屑的樣子。
而站在台上，也就是要演講、報告事情的人正是校長本人。
這時候，大家應該都已經猜到了，校長要講的就是叡琳的事、她自殺的事，但是可能不會講出真相，可能不會揭露彌恩霸凌的事。
說不定，我可以在這個場合……公開指認彌恩是兇手。
「……咳咳，各位同學大家好。」
現在，每一個人都繃緊了神經……
「……今天，有一件很遺憾的事要跟大家講，也順便作為一個警惕。」
…………？警惕？
「1年C班的叡琳同學，於昨天上午9點到10點左右跳樓自殺了，剛剛醫院也宣布了她的死訊。」
對，她死了……死了。
「根據警局調查，她自殺的原因……」
原因是霸凌……對吧？
「……是因為感情糾紛，她有在風俗街從事賣淫事業，認識一名某黑道成員，後因感情因素，該男指使她跳樓，因此釀成此悲劇，而該男目前已被警方收押，接受調查中……」
…………？
啥？
什麼意思？難道我所認知的是錯的嗎？叡琳乖巧體貼怎麼可能會去做那種事，而且為什麼還能抓到嫌疑犯？
我張大嘴巴，但發不出聲音……我怎麼了，我想要幫助她，我想幫她講話，但我做不了……
這是假的吧？告訴我這是假的，我所認識的叡琳不會做出這種事，而且我很清楚她的自殺絕對跟彌恩有關，是因為霸凌，是霸凌而不是感情糾紛——！
突然，有人伸出手摀住了我的嘴，是吉野，他可能知道我在想什麼，至少他已經阻止了我。
不對…………那這樣誰要替叡琳發聲？
「……另外，警方從死者的網路紀錄查到叡琳同學有網路霸凌的行為，在校內也有欺負同學，甚至有搶走別人男朋友的情況發生。」
……校長記錯了吧！
「因此告誡各位同學，做事情前三思，不要做些為非作歹、違背良心或法律不允許的事，也希望各位能愛惜自己的生命。」
校長……校長是個很有威信的人，我很喜歡我們的校長，但今天的他好像根本沒有查證、沒有再三確認，就隨意斷定叡琳所做的事。
而且這些消息又是從哪裡聽來的，如果這些是真的，那彌恩當初為什麼不當著我們面講？
警方……警方……提供消息的警方有很大的問題，而且那些消息真的是警方發出來的嗎？
我不知道，我不清楚……但是，我看到彌恩她在笑，那個王八蛋在笑，那個殺人兇手在笑。
難道，這些假消息都是她發出來的嗎？是她控制了警方還是校長……話說，她爸是國會議員吧？這算濫用公權力吧？這都是她爸做的吧！
「……接下來1年C班的各位會接受警方詢問，希望你們能告知更多詳情。」
校長講完話後就離開了，但是警方會調查我們也就代表著這可能對彌恩不利，因為大多數人都是知道真正的真相的，沒有人知道校長所說的假消息。
可能可以反將一軍，打敗彌恩……或許就是現在。
但是，她還在笑，彌恩還在笑……她看起來很有自信。所以，我很不安。
回到教室，警方接下來會派人過來。而彌恩，走上了講台。
「接下來，你們應該知道該怎麼回答吧！」
……。
果然沒錯，她有自信就在於她掌握住大多數人。但是，剛剛有紀離開的時候，彌恩好像大叫了一聲。
所以她的威信，可能已經出了什麼問題。
「失禮了。」成熟的聲音，是警察。
「接下來要問你們一些問題，可以嗎？」有兩名警察，一男一女。
他們將人帶到旁邊的空教室，搞得很隱密，完全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但也就代表著我們聽不到其他人會怎麼講，同樣的，別人也不會知道我講什麼。
因此，我打算說出真相。
「我？」以翔發聲尖叫聲，因為他被班長指著。
「我可以……不要接受詢問嗎？因為我跟她不熟。」以翔想迴避這種尷尬的場面，不過其實也有很多人不接受詢問的，但彌恩他們每一個都有答應。
「可以啊……那下一個，嵩同學。」警方看著名單，一一把不願接受詢問的人劃掉，而現在也喊到我的名字了。
班長陽平也指著我。是時候揭開真相了。
「喂！」吉野叫住了我。
「你認為警方為什麼要來問我們，他們是想調查什麼？」
「……？」我不太懂。
「……沒事，跟著步驟走，不要亂講一些奇怪的話。」吉野揮了揮手。但我還是不太懂他的意思。
來到一個小房間，接受警察的詢問。
「死者的交友狀況如何？」
「很孤僻，她沒有朋友。」
「你跟死者是什麼關係」
「從小開始都是同學，算是青梅竹馬。」
「那現在為什麼不是？」
「她有意與人劃清關係。」
「你對死者從事的特種行業了解多少？」
…………我沉默，因為這個問題我認為是假的，但有沒有可能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你對死者霸凌同學的事知道多少？」警察略過上一個問題，問了我必要要替叡琳澄清的事。
「我並沒有親眼目睹看見她霸凌任何人。」我選擇了最保守的回答。
「那私底下是否有這個可能？」警察接著問了下一個問題。
「以她的個性來講，我認為她不會欺負任何人。」我很確定，我很肯定，我相信警察也會相信我。
「你認識她的男友嗎？」警察的這個問題，我回答不出來。
不，也許否認就好了。
「不，她沒有男朋友……」但是，感覺不太對。
警察皺起眉頭，無奈地看著我，眼神中好像還帶一點憐憫。
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我是不是被誤會了什麼。其實這麼想也對，以警方的認知，他們是以校方說的為主，而我所說的話對他們而言就是奇怪的話，是沒有依據又只是一廂情願說出來的鬼話。
「等等…………」
最根本的問題就是警察搞錯了，但我並沒有糾正他們，我到底在幹什麼。
「沒事的……我問完了，你先出去吧！」警察打了門。我完了，我又沒辦法幫助到叡琳。
我落魄的走出來，我甚至可以感受到彌恩他們在笑。
「吉野。」
班長叫了下一個人的名字，是吉野。
而吉野走了過來，走向了我。
「交給我。」他相當的有自信，但我並沒有，我失敗了。
一個，一個，當班上所有都問完後，警察走向了我。
「你叫什麼名字？」
……我不知道我該不該回答，我不想講話。
「嵩，他叫嵩！」吉野幫我回答了，而警察笑了一下後離去。
他是來取笑我的嗎？我是怪人嗎？
「欸！」彌恩在遠處大叫了一聲。
「你講了什麼奇怪的話嗎？」
我不願意回答，我不願意回答彌恩的問題。
「看來是沒有……」彌恩離去，她的跟班們也跟著她離開教室。我瞬間，好希望她不要回來。
「…………」我已經不想講話了。
「嵩……」以翔在呼喊我的名字。
「讓他一個人靜一靜吧！」吉野提議，而他們也離開了我的身邊。
現在只有我一個人，就讓我一個人好好思考一下我該怎麼做，還有該如何執行，但繼續在這邊躊躇不前，也只會讓叡琳被誤會的更深
「她的父母呢？」
「她的父母根本不關心她。」
我偶然聽見尤莉、慧津跟吉野的對話。沒錯，叡琳有父母，但都不關心她，或許根據警方的調查，會認定是因為關係不好，所以造成叡琳性格反差
，以至於走上不歸路。
感覺上，彌恩好像安排好一切一樣，甚至在霸凌人家之前，都調查過身世。對啊，一個身世背景超好的女生，跑去欺負一個家庭有問題的人幹嘛？
我懷疑彌恩這點根本就是故意的，但是並沒人會去懷疑這一點，包括來調查的員警。
「也難怪她會這樣……」
……吉野說得相當自然，等一下……難道說的不是叡琳嗎？還是他們幾個現在開始幫彌恩抹黑叡琳了？
「話說吉野，你是怎麼知道那麼多事情的？你是變態？」慧津在吐槽吉野。
對啊，我怎麼沒想過吉野怎麼可能知道這麼多，說不定她根本就是彌恩派來的。也難怪他叫我不要講些奇怪的話。
果然，站在叡琳這邊的只有我。
我很傷心，我很難過，我很失望。
接下來，我都不想講話…………
過了幾小時，放學了，我一個人離開學校，前往車站。我誰也不想多看一眼，誰也不願意跟他多講一點話，我對這個班級的人很失望。
車站內的電視，正報導著我熟悉的東西，是我們學校，是我們的班級，是彌恩。
她在極力的造謠，極力的抹黑，她是殺了叡琳的兇手，但她講的卻像是她身為叡琳的知心朋友卻不知道那人在外面賣淫。
聽起來好噁心，我好想吐。我好想殺了彌恩這個女人。
真沒想到，離開了學校還要看見彌恩那討人厭的臉，令人作嘔。
校長、老師、學生……這場精心安排的戲碼真是大費周章，為了掩蓋霸凌的真相，不息捏造一則新聞，謊報一名學生的死。
到底是連學校都被蒙在鼓裡，還是媒體記者被欺騙了而已，但不管怎麼看，這個世界都失敗、無能、充滿了謊言……而我，只是其中裡面的一個廢物。
…………
我眼前，有一個男人走向了月台。
他超過警戒線了。
「先生……？」我下意識的叫住了他，但我的身體沒有動。
他，越來越靠近邊緣了，而且電車已經逼近了。
「先生……你想幹嘛？」我依然沒有移動。
電車到站。
「先生——！」
他死了。
那個男人跳軌自殺了。
我看著我的手，濺到了一些鮮血，是那個男人的，因為他在我面前遭高速行駛的電車猛烈撞擊。
應該是死了，可能被撞爛了吧……而他的血……噴濺到了我的手上。
如果我有移動，鮮血應該不會在我手上吧。
而是那個男人的手。
我沒有選擇拉住那個想自殺的男人，為什麼？
我沒有阻止我面前的人自殺，為什麼？
我沒有阻止叡琳自殺，為什麼？
我沒有替叡琳講話，為什麼？
我沒有作為，為什麼？
對啊，為什麼？
是為什麼？
為什麼？
回到家中。
我母親應該知道了……
同時，也因為有人跳軌，所以我遲了幾分鐘到家。
我打開大門，母親就衝了過來，哥哥和爸爸也是。
「嵩？你的手上怎麼都是血？」媽媽這樣問。
「有人在我面前跳軌了。」
「…………」
「我沒有阻止他，就像我沒有辦法阻止叡琳一樣。」我哭了，我哭的稀哩嘩啦，我哭得亂七八糟。
一下同學自殺，一下又目睹別人自殺，不哭才奇怪吧。
「你先去洗澡吧。」哥哥拍了我的肩膀，大概是想安慰我。
「對，你先去洗澡吧。」媽媽也這樣講，並拉開浴室的門，打開了浴缸的水龍頭。
我聽見水聲，水滴滴落到浴缸的聲音，但卻感覺像是鮮血在流淌。
「嵩？」我爸叫住我了。
「你沒事吧？臉色不太好看……」
我一時間聽不太懂這句話的意思，但想到今天發生的事，我現在的表情應該好不哪裡去，畢竟我心裡受到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
「沒事……」可是我好像不太想表達。
我走到浴室，關上門，脫掉衣服，坐在小板凳上。我要先沖乾淨我的身體，但卻不太想動一步，應該說我正在發呆。
思考著今天發生的遭遇，整理著情緒。也許……真的泡個澡就能好一點。
我拿起蓮蓬頭，先沖洗一下雙手，接著再看一下鏡子，看一下自己。
是血，是沾滿鮮血的我。
我眨了眨眼，發現自己看錯了，彷彿一瞬間出現幻覺一樣。所以鏡子映出來的還是那個我，那個沒有自信、沒有志氣、沒有勇氣、不敢付諸行動的我。
看著自己，我好討厭我自己，我到底可以做些什麼改變，我想著，我思考著，我認為我應該要下定決心。
這個夜晚，我與家人沒有互動，我安靜地吃完飯，安靜地走回房間，什麼事也沒有做。
「彌恩……」
早上，我沒有吃早餐。
來到學校，沒有先跟吉野或以翔打招呼。
「喔——嵩，你會講話啊！」彌恩高高在上的態度讓我很不爽，好像一副她幹什麼都是應該的。
「該適可而止了吧！叡琳已經被妳害死了，繼續這樣下去也沒有意義。」
「…………」
「承認吧！向警方自首。」
沉默，安靜，沒有人講話，只有一個拳頭。
一個拳頭，一個沉重的拳頭直接打到我的臉上，我好像還被彈飛了，落到地上讓我感到背部一陣刺痛，頭也不小心撞到了桌椅。
我很明白，絕對是被打了，是被彌恩的手下，而打我的那個人就是前天跑來找我卻被彌恩叫走的才人，是那個180公分的壯漢。
她常常在彌恩身邊負責擔任抓住叡琳的角色，確確實實的是一個渾蛋。
而他打人的力道真的不是一般的那種，是非常痛，使勁吃奶的力氣打下去的那種。
我站起來，我想要反抗。我硬著頭皮爬了起來，然後跌倒了。意識模糊、神志不清，難道我撞壞腦袋了嗎？
所以我又試著站起來，雙腿用力，撐起搖搖晃晃的身體。
「妳為什麼不認錯，承認就是妳害死了叡琳……」我走向前，然後再度被擊飛。
「妳是……殺人兇手。」我躺在地上，好像站不起來了。
因為平常沒運動，所以感覺今天特別無力吧，還是說我本來就這樣了。
「才人……住手。」彌恩叫住了那個男生，看樣子我免於被打死的命運了。
「我說……」我還是爬不起來。
「……妳是仗著妳爸是國會議員才敢這樣嗎？」我嘗試起來，但只能稍微動一下，而我也看到彌恩的臉。
那是驚訝、憤怒與疑惑，隨後變成鎮定、鄙視、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對，雖然不知道你是用什麼管道得知的，但我爸是國會議員，所以在這裡我是老大，我說的算。」那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令人不敢恭維。
憑什麼由她決定，憑什麼因此霸凌叡琳，她又憑什麼在這裡對全班發號司令？
「……」我還是想站起來，但實在是太痛了，痛到我動不了。
「……我也知道你父母在哪工作，幾點下班，住在哪裡，親戚還有誰。」彌恩那副居高臨下、氣勢凌人的樣子，也難怪全班都不敢有什麼小動作，更何況那傢伙家世背景很可怕。
所以我們就只能被欺負嗎？難道叡琳就應該死嗎？
「妳就是這樣欺負叡琳的嗎？為什麼？她惹到妳了嗎？」我不放棄，即便會被打死、會被害死我也要將話說出口。
「對啊，就是這樣。」她好像沒有悔意，一臉不知悔改的樣子，就跟平常一樣嘻皮笑臉的。
我好想殺了她。
而且，現在沒人想幫我，沒人想替我講話，看來我已經落到跟叡琳同個地步了，我已經成為叡琳了。
昨天講話的那幾個女生只是在一旁看著，一臉驚恐地看著我；以祥則是閉上眼睛，抱著頭，躲在角落……
至於吉野，則是默默地離開了教室。明明最懂彌恩，最想反抗彌恩，對彌恩最有意見的人竟然走開了。
難道說他真的是彌恩的人，他真的背叛了我，他真的是彌恩派來的奸細？
我看著他的背景，他離開教室的背影，被拉上的木門。現在我已經完完全全了解叡琳的感受了，沒有人可以幫忙的無助感，被朋友背叛的錯愕感，還有無境的憤怒、疑惑與想死的念頭。
「我去跟老師講……」
我看到他們一陣交頭接耳後，一個女生這樣說著。隨後，她離開了教室。
接著，就像叡琳一樣，我必須承認我沒有犯下的錯誤，我必須接受懲罰。但我不願意，我要持續反抗，我要讓老師知道他們都彌恩欺騙了，叡琳根本沒有做錯任何事，她的自殺全都是彌恩設計的。
班導是一個帶著眼鏡、有些年紀的男老師，教的是國語科，名字叫作志郎，我記得是個滿好講話的人。
「我說……嵩同學，你怎麼全身是傷？」
「被打了……」
「……為師的很困擾欸！」他有些疑惑，抓著頭，看著我。
「你最近開始都跟別人打架，還有人說你一直在騷擾女同學，你到底是怎麼啦？」
老師……他誤會了。
「是不是彌恩講的，彌恩說的是錯的，她在說謊！」我拉高音量，我要讓辦公室的老師們都聽到。
「連叡琳自殺都是彌恩害的！是彌恩一直霸凌叡琳，害她受不了才自殺的，叡琳根本沒有賣淫也沒有做什麼非法的事情！」我這樣就夠了，我這樣就夠了吧！
「不準在我面前提到她的名字！」班導他生氣了。沒有理由，但是他生氣了，是因為叡琳嗎？
「承認自己的錯誤有這麼困難嗎？還想狡辯、陷害同學？你這個人是不是品行有問題啊？」他用力地拍打桌子，他生氣了。
但是，現在我也不是好惹的，因為我已經無法忍受了。
「當然很難，因為我沒有錯，同樣的，叡琳也沒有！錯的是彌恩，是她害死了叡琳！」我嘶吼著，好像喊出這輩子所有的力量。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很害怕，我在顫抖，我汗流浹背。可能是因為我第一次反抗師長、大聲抗議吧。
『啪——！』
班導用力地拍了桌子，隨後站了起來。我完了吧……我失敗了吧……
「這個學生教不會，死鴨子嘴硬。我要跟理事會討論這傢伙的處置方法，你先給我去罰站……」他指著走廊，好像叫我去做叡琳之前做過的事情。
「……安瑩老師，幫我看著他。」隨後，他又叫了另一個老師看著我，但那個老師是隔壁班的班導師，我並不熟。
我們班導離開，而叫安瑩的老師走了過來。
「嵩同學……聽話好嗎？先去罰站……乖……」那個老師好像有點怕我。
但是她看起來很溫柔，說不定會把我的話聽進去。只希望不要跟學校大多數老師一樣，長相和藹，但私底下卻很兇暴。
「我不要。」
「咦？」
「老師，妳要相信我，叡琳並沒有錯！錯的是彌恩，是彌恩害死了叡琳！」我相信這個老師至少願意將我話給聽進去，即使覺得我在說謊也好。
「欸————！」她發出詫異的叫聲，並看著辦公室其他人。
「你為什麼……會認為彌恩是錯的，叡琳沒有錯？」她提出了疑惑，那也就表著她有在懷疑，可能我說的話真的有用。
「安瑩老師，妳不要聽他亂講！他只是幫她袒護，說不定私底下那兩個人有什麼關係，所以才會這樣！」一個帶著眼鏡的年輕男老師走向我們，他是教地理科的老師；是之前彌恩誣賴叡琳摔進水池只為了採走學校荷葉的事，並選擇相信彌恩的那個老師。
「你們做老師的都這樣嗎？彌恩說的話都信，但叡琳說的都不信，人家都被害死了，為什麼當初不多相信她一點！」我全身發抖，因為我很憤怒，同樣的也很害怕。
「……叡琳同學……她什麼也沒說，是要我們相信什麼？」他說著。
「……咦？」我看著他，他看著我。
我突然想到叡琳曾經跟我說過的事，『不要惹到彌恩』……難道說，叡琳一直以來都不讓別人知道自己被霸凌的就是因為彌恩的關係嗎？是彌恩會對她怎樣嗎？
說回來……彌恩她知道叡琳的父母以及所有事，似乎就是運用這一點操控著叡琳。
真是個該死的渾蛋。
我轉頭，準備衝出辦公室，我要打死彌恩，打不死也至少要打到一拳，如果可以的話，我還要拿東西打她，能殺死她是最好的。
理論上，應該沒人攬著我。但教務主任跟一堆老師不知道是怎麼了，好像知道我想幹嘛一樣，在我踏出去的一瞬間，將我撲倒在地。
「放開我——！放開我——！」我慌了。
也許我呼叫並沒有用，但下意識還是叫了出來。
「嵩同學，給我適可而止！」一個老師不知道在講什麼，好像要我不要再犯了一樣，但我真的沒有做錯任何事。
「叫他的父母來學校一趟！」教務主任通知著其他老師，看樣子真的是把我當問題學生了。
但這也許是好事，因為我媽絕對是站在我這邊的。
我看著辦公室外的走廊，隱約……看到了一個人。
我眨了眨眼，那人消失了。
我剛才竟然看到彌恩了……那傢伙在那邊幹嘛？難道是在觀察我？
我持續掙扎，我想衝出去一探究竟，但身體被壓得死死的，動彈不得。
「什麼？」
「他的爸爸說目前被公司調去值勤，離不開身……」
「……媽媽有事不在附近，哥哥則在大學裡面考試……」
我停了下來，看了後面在討論的老師們。我應該不會忘記彌恩說過的話……她知道我的父母在哪……在做什麼。
這種感覺是什麼……叡琳本來就不被父母支持，在校又被排擠。
現在我在學校應該不受歡迎了，父母可能也被彌恩耍了什麼手段……開始不再信任我了……
是失落感，是無助感，是絕望。
我不想動了，我放棄抵抗了，我死了。
我癱軟在地上，兩個老師將我抓起來，叫我乖乖在辦公室內罰站，一堆老師輪流看著我，以防我亂跑。
最後，班導回來了，又把我說去談話……接下來的事，我也不記得。
在教室內……可能也沒再與人互動了。吉野……以翔……已經不是我朋友了……
回到家，沉默，沒有人說話。
走進家門口，哥哥和媽媽已經開始吃飯了，爸爸則不在家。
電視沒有打開來，顯得異常的安靜，哥哥和媽媽也沒有在聊天，氣氛顯得格外詭異。
「啊，嵩，你回來啦！」
媽媽的表情，我能理解，我懂……因為她已經不是我認識的媽媽的。
我坐下來，一起吃飯，就像跟陌生人吃飯一樣。
「媽媽我……支持你的喔！」她看著我，沒有笑，只是皺著眉頭……用看的都可以看的出來發生什麼事了。
恭喜彌恩，她成功了，我甚至可以猜到明天會發生什麼事了。那麼我應該講出來嗎？該澄清嗎？該說明清楚嗎？
嗎……？
我吃著飯，一粒一粒，不講話……我可能又錯失了良機吧。
哥哥和媽媽也沒有說話、沒有聊天，只是吃著自己的東西。這個家庭變得好詭異，這根本不是我家……這明明就像叡琳家，只是剛好一堆人住在這裡而已。
可是，我就是不說話。其實我連彌恩他們怎麼跟我父母講的我都不知道，所以我也不知道該從哪方面澄清。
但更直接地講，我放棄抵抗了，我選擇跟叡琳一樣。
「我吃飽了。」我放下碗筷，走上房間。
之後，就再也沒有下來過了，有的話也只是隔天早上。
而那天起床，氣溫異常的冷，但明明是晴天，是大太陽，但我全身發抖，感到不舒服。
走下樓，沒有吃早餐，直接出門……同樣，也沒有人跟我打招呼，哥哥也沒有打開電視。
一路上，我不說話，只是像個機器一樣走進學校，走進教室。
但我卻找不到我的座位，因為它不再原本的位置上，它被調到最後面，原本叡琳的位置，還被塗上了強力膠，亂塗鴉，甚至好像被破壞過。
那到底是誰做的呢？答案很明顯，除了彌恩不會有誰。
我拋下書包，走向前，走向彌恩。
她也看到我了，還想親切的跟我打招呼。所以，我送了她一拳。
一直拳，狠狠地打在她的鼻樑上，用力的，起跑加速的，使勁的，往她臉上灌一拳。
這一拳，應該把她鼻樑打歪了吧，說不定還可以把她揍到牙齒斷掉、毀容之類的，而我下一步就是要繼續打她，我要殺了她，殺了這個殺人兇手。
但是，我被制伏住了。
「幹嘛？妳幹嘛打我？你有病喔？」彌恩大叫，叫得像個受害者一樣。
「閉嘴，妳這個殺人兇手！去死啦！」即使我被壓制了，但還是要罵幾句。
不過，通常下一步就是我被爆打，但今天沒有。
「怎麼了？怎麼了？」我聽見……老師們的聲音，他們過來了？
「老師，嵩打人！」一名同學講著，並指著我。
「老師，我什麼事也沒做，他就打我啦！」彌恩抓著老師的褲管，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彷彿，一切都不一樣了。在老師們眼裡，誰是霸凌者？誰是受害者？
「說什麼？妳害死叡琳，少在那邊給我裝可憐！妳這個殺人兇手，每天在那邊欺負她，還在這邊裝模作樣！」
「老師，人家根本沒有欺負叡琳，他在誣賴我！」
不對，不對……
「嵩，你到底在幹嘛？你為什麼要這樣？」老師抓住了我，好像在抓犯人一樣。
「什麼我在幹嘛？她是殺人兇手，是她害死了叡琳！」我掙扎……但我知道，這沒用。
「你今天給我早退，我會安排心理諮詢的老師給你。」
「我不需要……」
明明我沒有錯，可是以他們的認知來講就是如此，但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彌恩到底施了什麼魔法？濫用職權的魔法嗎？
在被抓走前，我看了教室所有人。沒有一個人……敢正眼看我，吉野跟以翔也是皺著眉頭、閉上眼睛，躲在旁邊，他們果然不敢為我講話。
尤莉跟慧津也是……沒有人，想替我講話。
我現在成了彌恩嗎？
我被趕出校門了……今天沒得去了，可能明天也是。只是彌恩不認錯的一天，我就會持續反抗。
但一回到家，我好像就變了一個人……為何？
現在應該沒人，車子也都不在，那麼我應該進家門嗎？我要去面對我的家人嗎？我要去面對將來的人生嗎？
我走著走著，繞著我們家轉，走到了很久沒用的倉庫。
我推開破舊的拉門，裡面積滿了灰塵，而且還有好幾包煤炭。
我萌生了新的想法，可怕的想法。
叡琳跳樓自殺了，因為她被霸凌了，她活不下去。
車站遇到的男人也自殺了，理由可能也是差不多。
這兩者又有什麼相同之處？又有什麼不同的地方？
不同的地方應該就是自殺的人跟地點都不一樣吧！
相同的就是他們都選擇自殺了，還有他們解脫了。
叡琳再也不會被欺負了，或許這也是一種救贖吧！
這麼說，說不定我才是雞婆的那個，叡琳可能根本就不在乎彌恩他們又做了什麼事，大家又是怎麼看她的。因為至少她解脫，她逃離彌恩了。
竟然殺不死彌恩，那就殺了自己，叡琳可能是對的……嗎？
「不對吧……」
地板上沾濕了我的淚水，但希望不會影響到煤炭燃燒，因為我已經將煤炭鋪好了，接下來只要點火就可以了。
叡琳她是想逃離彌恩，逃離父母，逃離我們，還是逃離這個世界？
叡琳為什麼又會變成這樣子？是因為彌恩，是因為她的父母，我們，還是這個世界？
但我現在為什麼又在準備燒炭？是因為彌恩，因為父母，因為大家，還是因為這個世界？
我拿著燃燒的火柴，手在發抖。
「這樣太奇怪了……」
她沒有踏出任何一步，所以自殺了，應該說她踏出的唯一一步……讓她死亡了，讓她墜樓了。
而我踏出的這一步，讓我萌生了想死的念頭，因為我徹底明白了我的無能與無助，還有我到底害死誰了。
踏出自己的一步，真的好嗎……我選擇反抗彌恩是不是錯的，那麼我選擇續繼忍氣吞聲是不是才是對的。
嚴格來說，我做或不做，叡琳可能都會走上自殺的這條路，那我繼續當個死人，不去反抗彌恩，或許如今我也不會在這裡拿著火柴。
只是，我會背負著害死的彌恩的包袱吧……我沒有勇氣，也沒有膽量……這幾天，也只是像個無頭蒼蠅一樣，看樣子我果然是沒用的。
選擇反抗彌恩的我也是個笨蛋，到頭來我還是退縮了，還是畏懼了，還是害怕了。
但還是希望如果能救到一個人就好了，對吧！
火柴落地，這是我做的最後一件事情了。
我很對不起所有人，我很愧疚，我很自責。我很無能，我很討厭我自己……怎麼會有這麼一個沒用的廢物。
更重要的是，那個廢物竟然覺得自己可以拯救到一個人。
然而，並沒有，因為叡琳已經死了。
看著她失去了笑容，看著她失去了過往的光彩，看著她不再像以前一樣，然而我卻無法做些什麼。
身為一個知情的旁觀者，我認為我是錯的，我也是殺人兇手，我只是將我的無能的怨氣發洩在彌恩身上。
我其實無法真正理解我自己的想法，我甚至覺得一切都無妨；若化作虛無，也不用再思考這麼多了。
看著火焰燃燒，我感到一絲溫暖與舒適，沒有灼熱與刺痛感，沒有……
煙霧繚繞中，我看見的叡琳的臉。她在笑，她在笑……
我看著她，也露出了笑容，但也因為煙霧太濃密，我逐漸的……逐漸的……失去了意識。

『嵩，高中生，於家中倉庫燒炭企圖輕生，二氧化碳中毒昏迷，送醫搶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