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髮人送黑髮人

鄭藤汫－just now

這天我花了快一個下午才做出滿桌子的好菜，我想他們會吃得開心的，會吃得高興的，至少在我臨走前，能為他們做了一點事，我不曾做過的事。「可以吃晚飯了！」我大喊了幾聲，廷軒就攙扶著媽，一步一步走了過來，「哥！你怎麼那麼厲害！」他看那些菜色，不住地稱讚我呢，「這些看起來在餐廳才會有的美食，你也能做出來！」拜託，我都快死了，當然要做些我不會做的料理，來激發一下自己，「講得好像，沒有吃過我做的菜似的。」他竟然還敢頂嘴呢，真欠揍，「你也沒有做過這種餐廳級的料理啊，之前都嘛是炒青菜，炒飯啊，炒蛋啊，這些的。」算了不跟這傢伙計較了，「廢話少說，快嘗嘗吧。」接著媽開顏地瞅著我又唸起了我，「都要期中考了，你還有心思弄這些有得沒得，快點去讀書。」我與廷軒四目相襯，我想媽的病又發作了，「媽可能又把我和你搞混了。」他點頭的應聲：「對啊，我被搞得快精神崩潰了呢。」那就順著媽的意思，我來當個廷軒一下，「媽！吃飯皇帝大、我等等就去念書。」就這樣我們愉快地用餐，我們就閒話家常，只是過程裏頭，我嚥下傷心的與家人共餐，我還時不時的暗自流淚呢，但我得強逼自己振作，我要以笑貌和至親分離，就算那一別將會是一輩子啊！


只是，有人看穿了我的倔強與歡笑，「哥，你今天怎麼有點異常啊？」我說：「沒有啊，我倒是哪裡奇怪呢？」他疑惑的看著我，還打量我，「無論說話態度還是行為舉止，你都不像平常那樣，而且你今天話特別的多。」察覺的很好，看來真的有在關心哥哥，我還以為你討厭這個哥哥呢，「你等會和我來房間，我有一些話要告訴你。」我放下碗筷，「媽，妳吃好了嗎？」她點頭，「飽了，我要去客廳等你爸回來，他出差也挺久了，應該要歸家了。」然後我收好了三人份的碗筷，我就推著廷軒到房裏，一進房裡我的常駐笑容都跑光了，跑光了，「你聽好了，我有話要交代你。」他看著我，很苦的看著我，「你應該不是要交代後事吧。」我不交代，我要怎麼走的安心？「是遺言。」我就走到床頭前的櫃子，我拿起了一封紙袋，我遞給了他，「我已經把我所有財產和積蓄過戶給你了，從今天起你要利用這個資金去照料媽，還有你自己。」

能了解我的苦心嗎？他一定要了解，一定，「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話，我可不可以不要聽。」我看得很開，我希望他也能一樣和我看開啊，「生離死別總要經歷，我只是比一般人早些，這有什麼好悲傷的，而且你最好就不會死。」然後他低頭失落了起來，「可是以後只剩下我一個人，我什麼都不會，我怕我無法把媽照顧好。」我摸摸他的頭，「你已經是大人了，我相信你有辦法做到，如果真遇到你無法處理的困難，你就去找我的死黨兄弟汪亦雁，他會幫你的。」我看著他不說話，他肯定悲痛欲絕了，努力的不悲痛欲絕，「我去加拿大後，我會與他聯絡上，我會告訴他前因後果，他就會想盡辦法幫助你。」他抬頭仰望我，但有淚光閃爍而發亮，「你為什麼要去那裏？你還會回來嗎？」

我還能回來嗎？還能嗎？「我虧欠吳怡樂的，我這輩子必須還她，我唯獨還她這份情，我才能走得心安理得。」他問了我：「那你什麼時候要走？」我被他的話給震住了，我開始猶豫了，要撒謊給個不會兌現的承諾，還是坦白說呢？最後我選擇了誠實，「後天，而這一趟去了我就不會再回來，我想我也沒有命可以回來。」接下來我得面對他的掉淚，和他的啜泣聲，「那我要怎麼跟媽講。」我鄭重的吩咐：「你不需要跟她講，你只要欺騙她就行了，媽神智清醒的時間不多，萬一她提到我了，她想起來了，你就一律說我去出差還沒回家。」我不想成為不肖子，那從來都不是我的目標，「你真不打算讓媽知道真相？」我嗅到我心裡的陣陣悲酸，我忍住所有情緒就只為了好好說話：「媽有了年紀了，我不想讓她有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哀。」而後他點頭，「我知道了。」我就給予他溫暖擁抱、我們兄弟情多深、我們就抱得有多緊、緊到難捨難分。難捨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