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檢討會

　　完全不是開玩笑的語氣，古少淩清楚衛晨曉是真生氣了，連忙低下頭服軟地道：「我錯了，哥。」

　　「錯了？錯在哪？」衛晨曉反問，卻是看向岑桓文，在對方擔憂弟弟的眼神示意下，拿出正確藥膏幫顏映星上藥。

　　「我、」古少淩咬著下嘴唇，仔細回想方才的戰局。

　　他一直是過於謹慎的人，沒有詳盡的計畫、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就不主動。

　　之前在善星小隊實習時，因為這樣曾被稱讚、卻同樣為此而被指點──戰場上瞬息萬變，更要懂得隨機應變，偶爾依賴直覺也不是件壞事。

　　確實，嘗試幾次之後，他深刻體會做這一行、不能忽視直覺的重要性，但問題也是出在這，他還不能很好的掌握那個度。

　　比方說這次的戰局，引路者已到位，至少就現在冷靜下來的他，能立刻想出兩三個解決方案，但彼時他就任由直覺行動，效果雖好，可那是建立在真喚回了墮神的理智，萬一不呢？

　　想到這裡，古少淩一陣後怕，滿懷愧咎地回道：「我應該再多想想，考量現場狀況，而不是任由直覺行動。」

　　衛晨曉沒有回話，只是彈起右眉，示意自己聽到了。

　　就這樣的小動作，讓古少淩雖是慶幸衛晨曉還沒氣到失去理智，畢竟真正火爆起來的衛晨曉，可是連南分會會長都曾直接開口諷刺──儘管是開玩笑的方式──但也能感受到對方還在惱火中，因而他乖乖地低下頭，認真懺悔。

　　但一旁的岑桓文卻深深折起眉宇。

　　明明這件事是自己先衝動，聽到古少淩把錯攬在身上，岑桓文心裡一酸，看向衛晨曉，正想說話時，卻被後者舉起的手給阻攔。

　　「桓文，我知道你不捨得那些受苦的小動物們，但你是隊長，我說這句話的意思不是要你躲在我們身後，這麼說吧，今天我是指揮官，但你是那個能夠包容並統籌一切的元帥啊。」

　　這句話，讓岑桓文臉色一白，但他向來是虛心受教的人，因而鄭重地點頭回：「我知道了，謝謝你，晨曉。」

　　

　　正巧就站在岑桓文與古少淩中間的鐘聿爔，對衛晨曉雷厲風行的認真態度很是熟悉，骨子裡也是這種性格的他，一點也不排斥，甚至希望能快點說到他的部份，但眼看身邊兩位頗為難受的模樣，他有些不忍心地拍了拍兩人的背。

　　或許是察覺到他的迫切，衛晨曉迅速地幫顏映星包紮好後，下一秒就點名他。

　　「聿爔，來。」

　　鐘聿爔讓顏映星稍微支撐著古少淩後，便快步地走到衛晨曉的面前。

　　衛晨曉手捻符咒，一燃，散發點點螢光，漸漸沒入衛晨曉的胸膛。

　　鐘聿爔頓覺身體一輕，訝異地看向衛晨曉。

　　「只是清理了殘存的怨氣，我可沒那麼厲害。」衛晨曉搖了搖頭地解釋道。

　　

　　之前曾說過岑桓文的能力是治療，但這治療指的是靈體、魂體上的治療，比如像是殘留怨念、怨氣的狀況，輕則延緩傷口的癒合、瘀青的散去，重則有可能轉而侵蝕靈魂等等，所以才需要岑桓文的靈能治療。

　　至於皮肉傷、瘀青甚至是內傷等等，當然還是要正常包抹藥、包紮，不過也是有輔助手段，比如在靈氣旺盛點、或者特意結陣的空間內，能暫緩傷痛、幫助癒合等等，這也是為什麼古少淩會掏出牌卡的原因。

　　

　　接著，衛晨曉指尖稍微壓了壓他的胸膛，確定肋骨沒事後，從包裡拿了藥膏遞給他，又叮嚀道：「這是外敷的，給那些小傷口，還有你最近小心些，別動得太厲害。」

　　「好，謝謝晨曉哥。」

　　「你啊，狩獵者的職責，是替隊友們打前陣沒錯，我剛也說了進攻是最好的防禦沒錯，但轉而作為掩護者的話，是不是也要懂得更加靈活運用戰場上的一切？比方說，剛剛的閉眼，真的有必要？手上的刀不可以反光、反將他一軍？」

　　隨著衛晨曉的言語，鐘聿爔先是略略瞪大了眼，接著恍然啊了一聲，誠懇地點頭表示明白。



　　衛晨曉拍了拍他的肩，把目光放在正在恍神的花輕似身上。

　　「花花。」

　　「啊？我沒事……」

　　花輕似的尾音在衛晨曉刻意瞇起眼的注視下吞了回去，他略有些不自在地眨了眨眼，最後還是乖乖地走到衛晨曉面前，撩起衣襬，只見右腰一大片泛紫帶黑的瘀青，看的眾人都忍不住驚呼。

　　這樣還想說沒事！

　　衛晨曉臉一沉，在岑桓文焦急的指示下，拿出藥膏，細心地塗了上去，再幫他好好地包紮。

　　看似粗魯，實則輕柔到不行，感受這樣的溫柔，花輕似沒忍住、小小聲地道謝後，又不安地問：「呃、您沒什麼要跟我說的？」

　　「幹嘛對我用敬語啊？」衛晨曉哭笑不得地回。

　　「不對嗎？」花輕似懵然地反問。

　　「沒必要啊。」衛晨曉雖覺得奇怪，但還是繼續說了下去：「這也是你第一個問題的回答。」

　　「啊？」

　　「你做的很好不是嗎？」衛晨曉笑著拍了拍他肩，「不管是前面的鈴鐺響聲幫少淩一起守住整個陣法，還是在被祂撬開了一角，也能隨機應變地引誘祂落入圈套，後面作為主力對付墮神也多虧了你，這麼優秀，嗯，值得我學習。」

　　花輕似很是意外，並赧然地勾起了嘴角。

　　看的衛晨曉也忍不住跟他一般地牽起笑容，接著略微頓了頓，對著眾人彎下腰，「至於我，我很抱歉，身為有經驗的人，卻過於大意地判斷錯誤，也沒有好好地安排，讓隊友們受傷，之後，我會更加謹慎。」

　　年齡較小的向宇倫與顏映星先是一愣，接著搖了搖頭，卻不知道該怎麼說、焦急地望向其他哥哥們。

　　花輕似呆在原地，他一直很專注在戰場上，沒想那麼多，也就不清楚該說些什麼地不知所措。

　　鐘聿爔在衛晨曉一彎下腰就下意識地往前想將他扶起，卻被壓制在原地，讓他不由得瞪大眼看向拉著他的古少淩。

　　古少淩煩悶地皺著眉，他先是對鐘聿爔以嘴型說：「這是檢討會！」後，接著望向岑桓文。



　　岑桓文緊握著雙拳，先是用力地閉了閉眼，才走上前去拍拍衛晨曉的背，並抬起他的手腕，在古少淩遞過來百寶袋中，準確地拿出了去瘀的藥膏，幫他上藥。

　　「嗯，該檢討的檢討，該誇獎的也該誇獎。身為副隊的你，主持了檢討缺點的部份，那也該換我盡隊長的職責了。今天你做的很好，在大家都不確定能做到什麼樣的狀況下，你不僅分配調度得當，將我們放到正確的位置上，決策也靈活地帶我們守住了門。」

　　

　　衛晨曉略微挑起了右眉，感到意外地回望岑桓文。

　　古少淩倒是一下子就抓到了岑桓文的意思，因此微微噢了一聲，道：「桓文哥也做的好啊，識人而用人，是隊長該做的事嘛，而且你是我們這裡、說不上是唯一，但淨化確實是你的天賦，你也很好地完成了自己的責任呀。」

　　鐘聿爔聞言，看向弟弟們都還一臉「發生什麼事」、摸不著頭緒的模樣，便立刻接起話來，道：「嗯，映星今天的表現也很好，直面墮神也不畏懼，說來，我們雖然是第一次合作，但也挺默契的。」

　　顏映星被這麼一誇，有些害羞地撓了撓頭，但很快地接到了古少淩的眨眼暗示，於是往向宇倫那看去，認真地說：「宇倫今天很厲害，一開始傀儡真的幫了很大的忙，讓我們能一同順利清掃惡靈，後來我去幫三位哥哥的時候，也是他好好守住了大門。」

　　向宇倫是個眼色極佳的孩子，當然明白現在是什麼狀況，於是哦了一聲，笑咪咪地道：「嗯～聿爔哥從一開始帶我們一起殺進堂屋，詢問花花與映星、示意他們做下防禦陣，以及跟我們一起上去援助桓文哥他們，雖然後面我沒看到，但就光是前面的當機立斷，我真覺得超帥的。」

　　鐘聿爔被誇得揚起嘴角，笑著與向宇倫擊了個掌。

　　於是大家一同盯向還沒發話的花輕似，他懵懵然地看向古少淩，正想開口說話，一直待在岑桓文腳邊的Luna喵了一聲。

　　「呃、露露今天配合的很好，很快地就把引路者帶了回來？」花輕似略有些遲疑、又像是在討好地看著黑貓。

　　黑貓非常滿意地又喵了一聲，惹來岑桓文的輕笑。



　　但古少淩不幹了。

　　「什麼啊！就沒有人想誇誇我嗎！」

　　眾人被他刻意瞪圓的眼、佯裝生氣的浮誇表情逗笑，頓時沖散了緊繃的氛圍，便鬧著紛紛誇起他來。

　　「啊、沒有沒有，今天少淩做的可好了，不愧是我的弟弟。」衛晨曉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後腦杓。

　　「是，如果不是少淩的陣法，我們很難在第一時間就掌握墮神的動向。」鐘聿爔坦然地道。

　　「嗯嗯，就是因為有少淩哥這個後盾，我們的行動才能那麼順利。」顏映星也跟著加入誇誇大軍。

　　「對啊，少淩哥後面起的陣法一下子就解決了不少惡靈，真的幫了大忙。」向宇倫玩笑地對古少淩行了禮。

　　「少淩今天做的確實很棒，如果說晨曉今天是指揮官，那你就是軍師，也是不可或缺的主力。」岑桓文不改本色，誠懇地道。

　　「嗯，是的，因為陣法的幫助，也讓我的指引順利完成了。」



　　嗯？這不是花輕似的嗓音啊？

　　七人齊唰唰地看向出聲的來源。

　　啊、真不愧是引路者。

　　既然是要引靈離開這不屬於祂的塵世，自是不能過於引起注意、引起祂們對塵世的留念，因此，引路者最主要的、就是降低己身的存在感，這體現在於他們他們的服裝──罩住整身的兜袍斗篷、白玉面具，方便他們隨時沒入黑暗中，在毫不起眼的地方，指引道路。

　　是的，就是如此的低調，低調到連他們一個不小心也忘了還有引路者在場。



　　「嗯，那個，不好意思，我們討論的太認真了。」身為隊長岑桓文連忙對著引路者鞠了個躬。

　　「哦，沒關係的，我習慣了。」引路者不在意地揮了揮手，隨後認真地道：「今天開門的是封副隊長……」



　　「封、封副隊長？」

　　「不會是我想的那個吧？」

　　「封翊凝副隊？」

　　「呃、如果是他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什麼意思？」

　　「聿爔是他的師弟啊。」

　　「咳嗯，你們還是聽一下引路者的話吧。」



　　「謝謝。」引路者感激地朝著拉回正題的古少淩一個點頭，才又繼續說道：「是的，就是封翊凝副隊。」

　　

　　雖然有所猜測，但確定是這位封副隊長後，知道他的幾個人，還是忍不住倒抽了口氣。

　　原因無他，封翊凝是北分會以及符咒師的傳奇人物之一，他在符咒上的造詣，雖稱不上前無古人，但目前而言，確實可謂後無來者。

　　不過，真正出名的卻是他們這瑤光小隊，從一開始最年輕、最不被看好能繼承瑤光之名的小隊，到現今的全能小隊，他們僅用了短短三年的時間證明了自己的能耐。

　　其中又以隊長莊宇涵與副隊封翊凝被稱為北分會的雙子星，這不僅是指兩人默契好若雙子，更是能力亮眼的只有彼此能夠媲美，像今天這樣的墮神──不誇張的說，對兩人而言，還真是小菜一碟，只需要一個引路者，兩人定能迅速且完美地完成整個流程，絕不會像他們這樣狼狽。

　　話說回來，倒也不完全是因為身分讓大家如此驚訝。

　　今天是無月之夜，又洽逢七七四十九天的結界薄弱之日，是公會正忙的時候，北分會以北斗七星命名的核心小隊都該是嚴陣待命，而封翊凝、不僅僅是其中一個核心小隊的副隊，更是北分會的總副處長，怎麼說都不該這麼剛好、這麼閑適地來幫他們這新小隊開門吧？

　　雖說，這正好解釋了，為什麼他們會無人察覺到「門」被悄悄地設置在大門口，這可是封翊凝，就算他們那時候是在天井，恐怕依舊是一無所察。



　　沒有答案的疑問，七人不約而同地看向唯一跟封副隊長碰到面的引路者。

　　「別看我，我也不知道。」引路者很是乾脆地聳了聳肩，接著雙腕一轉，右手食指與中指夾了張符咒，左手則是拿了三張房卡，問：「但他留了訊息，你們要現在聽、還是先去封副隊長安排的旅館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