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胤臣的紙條
本章節 2598 字
更新於: 2022-11-11
王青坐在地上拄著地質鎬沉思；陳胤臣摀著臉蹲在雯琳的屍體旁邊；安潔雙手依舊被反綁在身後，靠著石筍面無表情。只有Wadan一人打破沉默。
「接下來怎麼辦？」
「我們先在這裡休息。」王青語氣很平淡。
「我才不要在這裡休息！」陳胤臣猛力站起。他第一次強烈地反駁王青的意見：「在屍體旁邊，你要我們怎麼休息？」
「不然你要把她一個人丟在這裡嗎？」
「我……」陳胤臣突然意識到這麼做也不對，但是對於屍體的抗拒最終還是勝過了道德正確。反正這裡也只有四個活人，沒什麼道義好談。他說：「我們現在這個狀況要怎麼把她帶回去？背著她爬回剛剛的台階？要背你背！」
「但是讓她一個人在這裡實在是……」Wadan對拋下同伴的遺體感到有點牴觸。
陳胤臣激動地揮舞雙手：「不然，我們可以把這裡標記下來，之後再找人回來把她運出去。搜救人員、巡山員，誰來搬都好，總之這不是我們的工作。」
「不然我背。」Wadan終究是Wadan。
「你還是先把你那小妞顧好。」王青摸摸自己的鬍渣，他說：「這樣的話有點棘手。我是可以背，但是如果這小子無法接受，再一個人精神出問題我們就難辦啦。」
王青伸手去拉雯琳的背包，雯琳的屍體被扯動，肢體像爛泥一般癱軟地搖晃。雯琳體內滲出血液。裡面已經完全摔爛了。
陳胤臣摀著嘴巴：「你幹什麼？」
「背包裡還有她那一份電池和口糧。她用不到，我們用得到。如果我們出不去也沒有人能夠回來安葬她了。她會理解的。」
王青從雯琳的背包裡翻找處剩餘的補給品。除了食物、電池還有醫藥用品，王青也帶上了繩索和安全扣、岩釘之類的裝備。最後他拆下雯琳的頭燈。打開測試。一開始頭燈有些接觸不良，王青拍幾下之後光線穩定下來，他就將頭燈收進背包裡面。
Wadan把雯琳的屍體擺正。被同伴留在原地，Wadan希望雯琳至少不用以扭曲的姿態度過這段時間。Wadan說：「那接下來我們要往哪裡走？」
「跟剛剛說的一樣，繼續往那個方向走。」王青指著前方的黑暗：「那隻動物可能就是從那邊闖進來的。不過在那之前，要先找一個地方休息就是了。我看大家狀況都很不好。」
「又是往下。」陳胤臣輕聲嚅囁。
「你有什麼意見嗎？」
「我們從進入最初的步道開始就是一路向下，從來沒有往上爬過。現在我們已經在地底深處了吧？你一直說這裡有能讓動物闖進來的入口。可是我們第一次看見的動物是貓頭鷹。你怎麼知道牠不是從幾層樓高的洞口飛進來的？」
「而且，我們一路走過來，都沒有再看過那隻貓頭鷹，連叫聲都沒有聽見。現在又說有另外一隻大型動物。我們連個影子都沒看到。你也說你不知道那是什麼動物。現在你要我們跟著牠走？」
陳胤臣一口氣說了好長一串話。他瞪著王青要他解釋。
但是王青只是看著陳胤臣，那眼神彷彿說著：「然後呢？」
「這裡真的有出口嗎？」陳胤臣有點急了。
「有。」
王青的回答簡短而堅決。陳胤臣愣住了。他原本以為王青會說出可以說服他的理由。他甚至認為王青有義務說服他、讓他感到安心。
結果王青只是短短地回答一個字。
「你不解釋一下嗎？」
「要解釋什麼？」
「你怎麼知道這裡有出口？你怎麼確定這個方向是正確的？就算是直覺好了，總是有依據的吧？」
「我就是知道。」
王青異樣地不再拿出「有誤闖洞窟的野獸」那一套說詞。或許是他認為他不必複述原因，也或許是這個原因原本就不成立。王青再次強調他的權威。
「我是這次探險的嚮導，我是這裡唯一有探洞經驗的人。上一次你挑戰我的專業的後果是什麼？是現在攤在地上的那個！」
王青指著雯琳的屍體。這深沉的指責讓陳胤臣退後一步。
「你們只要跟著我就好了，還想活，話就不要這麼多。」
王青兇狠的氣勢讓陳胤臣退後第二步。陳胤臣甚至覺得王青說這句話不僅僅只是警告他不聽話會出意外，而是在警告他會親手殺了他。
陳胤臣低下頭不再說話。王青發出不屑地哼聲之後，催促眾人繼續前進。
臨走之前，安潔的道德意識告訴她，應該回頭再看雯琳最後一眼。安潔做了，但還是一樣，她沒有看見任何意義與價值。她沒有看見任何特殊的、能緬懷的事物。
人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後來，他們找了一個比較寬廣的洞室一角暫作休息。王青點起汽化爐，維持微弱的光線。
「如果你們有誰覺得這裡有什麼奇怪的東西，要守夜就去守夜吧，反正我睡醒之後就要上路。」説罷王青倒頭就睡。
王青的命令聽起來十分霸道，不過他也有他這麼做的理由。自從他們通過瀑布，電子儀器和手錶的計時功能就完全失靈，甚至隊員們的記憶都會在不自覺的狀況下缺失。他們無從知曉現在到底是什麼時候、距離上一次神智清醒又隔了多長時間。說不定他們抵達雯琳陳屍的地點後已經過了兩天，只是他們沒有發現而已。
一路上都是Wadan在照護安潔，他們自然而然地互相依偎。靠著洞壁，兩相無話。在安潔快要睡著的時候，Wadan突然開始解身上的繩索。
「不好意思，我去上一下廁所。」Wadan想了一下，他說：「妳要去嗎？」
看見安潔一臉尷尬，Wadan連忙揮手：「不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妳需不需要去……」
「我知道啦。」安潔撇開視線：「我沒怎麼喝水，暫時還不需要。」
Wadan轉頭向陳胤臣說：「可以照顧一下安潔小姐嗎？」
陳胤臣呆楞地應聲。Wadan趕緊往旁邊的黑暗裡面跑。
安潔心裡開始琢磨奇怪的假設性問題。如果她說她想要上廁所，那Wadan會選擇紳士，但不體貼地讓她一個人走到黑暗裡，還是為了保護她而不紳士地和她一起去呢？安潔對於這件事的答案沒有什麼興趣，說實話，不管Wadan選了哪個選項都會讓她感到不滿。她只是在想像Wadan因為感到兩難而困擾的神情而已。
想到一半陳胤臣偷偷摸摸地靠過來，在安潔開口之前，陳胤臣神情慌張地擺出噤聲手勢。他向安潔展示幾張紙條，上面大概寫著滿滿的字。可是安潔和汽化爐距離太遠，在這樣的光線下根本無法辨識紙條上寫了些什麼。
陳胤臣看安潔一頭霧水，他指著呼呼大睡的王青，在嘴巴前面用雙手食指打了一個叉。大概是說這份紙條不能被王青發現。
接下來陳胤臣指指紙條，指指安潔，又指指Wadan離去的方向。他舉出右手食指中指比出走路動作，再比著頭燈位置，然後用食指中指點向雙眼，再點點平攤的左手手掌。最後用閱讀的動作作結。
陳胤臣似乎想要安潔和Wadan在前進的時候，用頭燈的光線偷偷閱讀紙條上的訊息。安潔又看陳胤臣重複一次動作，點點頭表示理解。陳胤臣便將紙條塞進她的胸前口袋。
儘管表面上相當冷靜，安潔的心臟蹦蹦狂跳。她在瘋狂情境下因為妄想而埋下的種子，居然真的在陳胤臣心裡生根發芽，並且成長茁壯。
陳胤臣瞞著王青傳遞訊息。
他是要組織叛變！
「接下來怎麼辦？」
「我們先在這裡休息。」王青語氣很平淡。
「我才不要在這裡休息！」陳胤臣猛力站起。他第一次強烈地反駁王青的意見：「在屍體旁邊，你要我們怎麼休息？」
「不然你要把她一個人丟在這裡嗎？」
「我……」陳胤臣突然意識到這麼做也不對，但是對於屍體的抗拒最終還是勝過了道德正確。反正這裡也只有四個活人，沒什麼道義好談。他說：「我們現在這個狀況要怎麼把她帶回去？背著她爬回剛剛的台階？要背你背！」
「但是讓她一個人在這裡實在是……」Wadan對拋下同伴的遺體感到有點牴觸。
陳胤臣激動地揮舞雙手：「不然，我們可以把這裡標記下來，之後再找人回來把她運出去。搜救人員、巡山員，誰來搬都好，總之這不是我們的工作。」
「不然我背。」Wadan終究是Wadan。
「你還是先把你那小妞顧好。」王青摸摸自己的鬍渣，他說：「這樣的話有點棘手。我是可以背，但是如果這小子無法接受，再一個人精神出問題我們就難辦啦。」
王青伸手去拉雯琳的背包，雯琳的屍體被扯動，肢體像爛泥一般癱軟地搖晃。雯琳體內滲出血液。裡面已經完全摔爛了。
陳胤臣摀著嘴巴：「你幹什麼？」
「背包裡還有她那一份電池和口糧。她用不到，我們用得到。如果我們出不去也沒有人能夠回來安葬她了。她會理解的。」
王青從雯琳的背包裡翻找處剩餘的補給品。除了食物、電池還有醫藥用品，王青也帶上了繩索和安全扣、岩釘之類的裝備。最後他拆下雯琳的頭燈。打開測試。一開始頭燈有些接觸不良，王青拍幾下之後光線穩定下來，他就將頭燈收進背包裡面。
Wadan把雯琳的屍體擺正。被同伴留在原地，Wadan希望雯琳至少不用以扭曲的姿態度過這段時間。Wadan說：「那接下來我們要往哪裡走？」
「跟剛剛說的一樣，繼續往那個方向走。」王青指著前方的黑暗：「那隻動物可能就是從那邊闖進來的。不過在那之前，要先找一個地方休息就是了。我看大家狀況都很不好。」
「又是往下。」陳胤臣輕聲嚅囁。
「你有什麼意見嗎？」
「我們從進入最初的步道開始就是一路向下，從來沒有往上爬過。現在我們已經在地底深處了吧？你一直說這裡有能讓動物闖進來的入口。可是我們第一次看見的動物是貓頭鷹。你怎麼知道牠不是從幾層樓高的洞口飛進來的？」
「而且，我們一路走過來，都沒有再看過那隻貓頭鷹，連叫聲都沒有聽見。現在又說有另外一隻大型動物。我們連個影子都沒看到。你也說你不知道那是什麼動物。現在你要我們跟著牠走？」
陳胤臣一口氣說了好長一串話。他瞪著王青要他解釋。
但是王青只是看著陳胤臣，那眼神彷彿說著：「然後呢？」
「這裡真的有出口嗎？」陳胤臣有點急了。
「有。」
王青的回答簡短而堅決。陳胤臣愣住了。他原本以為王青會說出可以說服他的理由。他甚至認為王青有義務說服他、讓他感到安心。
結果王青只是短短地回答一個字。
「你不解釋一下嗎？」
「要解釋什麼？」
「你怎麼知道這裡有出口？你怎麼確定這個方向是正確的？就算是直覺好了，總是有依據的吧？」
「我就是知道。」
王青異樣地不再拿出「有誤闖洞窟的野獸」那一套說詞。或許是他認為他不必複述原因，也或許是這個原因原本就不成立。王青再次強調他的權威。
「我是這次探險的嚮導，我是這裡唯一有探洞經驗的人。上一次你挑戰我的專業的後果是什麼？是現在攤在地上的那個！」
王青指著雯琳的屍體。這深沉的指責讓陳胤臣退後一步。
「你們只要跟著我就好了，還想活，話就不要這麼多。」
王青兇狠的氣勢讓陳胤臣退後第二步。陳胤臣甚至覺得王青說這句話不僅僅只是警告他不聽話會出意外，而是在警告他會親手殺了他。
陳胤臣低下頭不再說話。王青發出不屑地哼聲之後，催促眾人繼續前進。
臨走之前，安潔的道德意識告訴她，應該回頭再看雯琳最後一眼。安潔做了，但還是一樣，她沒有看見任何意義與價值。她沒有看見任何特殊的、能緬懷的事物。
人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後來，他們找了一個比較寬廣的洞室一角暫作休息。王青點起汽化爐，維持微弱的光線。
「如果你們有誰覺得這裡有什麼奇怪的東西，要守夜就去守夜吧，反正我睡醒之後就要上路。」説罷王青倒頭就睡。
王青的命令聽起來十分霸道，不過他也有他這麼做的理由。自從他們通過瀑布，電子儀器和手錶的計時功能就完全失靈，甚至隊員們的記憶都會在不自覺的狀況下缺失。他們無從知曉現在到底是什麼時候、距離上一次神智清醒又隔了多長時間。說不定他們抵達雯琳陳屍的地點後已經過了兩天，只是他們沒有發現而已。
一路上都是Wadan在照護安潔，他們自然而然地互相依偎。靠著洞壁，兩相無話。在安潔快要睡著的時候，Wadan突然開始解身上的繩索。
「不好意思，我去上一下廁所。」Wadan想了一下，他說：「妳要去嗎？」
看見安潔一臉尷尬，Wadan連忙揮手：「不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妳需不需要去……」
「我知道啦。」安潔撇開視線：「我沒怎麼喝水，暫時還不需要。」
Wadan轉頭向陳胤臣說：「可以照顧一下安潔小姐嗎？」
陳胤臣呆楞地應聲。Wadan趕緊往旁邊的黑暗裡面跑。
安潔心裡開始琢磨奇怪的假設性問題。如果她說她想要上廁所，那Wadan會選擇紳士，但不體貼地讓她一個人走到黑暗裡，還是為了保護她而不紳士地和她一起去呢？安潔對於這件事的答案沒有什麼興趣，說實話，不管Wadan選了哪個選項都會讓她感到不滿。她只是在想像Wadan因為感到兩難而困擾的神情而已。
想到一半陳胤臣偷偷摸摸地靠過來，在安潔開口之前，陳胤臣神情慌張地擺出噤聲手勢。他向安潔展示幾張紙條，上面大概寫著滿滿的字。可是安潔和汽化爐距離太遠，在這樣的光線下根本無法辨識紙條上寫了些什麼。
陳胤臣看安潔一頭霧水，他指著呼呼大睡的王青，在嘴巴前面用雙手食指打了一個叉。大概是說這份紙條不能被王青發現。
接下來陳胤臣指指紙條，指指安潔，又指指Wadan離去的方向。他舉出右手食指中指比出走路動作，再比著頭燈位置，然後用食指中指點向雙眼，再點點平攤的左手手掌。最後用閱讀的動作作結。
陳胤臣似乎想要安潔和Wadan在前進的時候，用頭燈的光線偷偷閱讀紙條上的訊息。安潔又看陳胤臣重複一次動作，點點頭表示理解。陳胤臣便將紙條塞進她的胸前口袋。
儘管表面上相當冷靜，安潔的心臟蹦蹦狂跳。她在瘋狂情境下因為妄想而埋下的種子，居然真的在陳胤臣心裡生根發芽，並且成長茁壯。
陳胤臣瞞著王青傳遞訊息。
他是要組織叛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