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眨眼的瞬間，黑蝶來到一個綠意盎然的郊野。
　　藍天白雲。
　　剛才還是晚上，現在已經變成早上了。
　　傳送的過程出奇地沒有半點不適，簡單得極為不真實。只是他拿出放滿八顆星石的儀器一看，果然已消耗了一顆。
　　這些亮晶晶的石頭，真是太有用了！
　　要不是他不懂分辨，亦不知出處，還真想順道偷多些回去，以便日後能更常往返兩地。
　　黑蝶離開小樹林，便看見不遠處有不少小孩子在嬉戲，亦有年長的翼人坐在草坪上野餐，還有些年輕人自成一角，三兩知己在遊玩、聊天。
　　這裡不是公園，就是郊野地帶吧？如非放眼都是翼人，他真以為自己跨星失敗。
　　幸好來到亞諾緹亞後，他的智能運算就自行啟動，背上的蝶翅展現出來，讓他不至於在翼人間顯得突兀。
　　今天他背上並非平常的黑翅，而是大藍魔爾浮蝶的翅膀……是很漂亮，可是未太顯眼了。他剛經過幾組正在遊玩的翼人，似有幻無的視線就投過來，叫他很不自在。
　　戴上翻譯與讀取聲音用的耳針，黑蝶是知道別人的說話。雖然是稱讚居多，但他是來偷東西的賊，打扮得這麼顯眼真的好嗎？
　　這回無名沒給予他語言轉換發音器，所以他唯有裝成啞巴。
　　黑蝶硬著頭皮無視旁人的視線，依循多人流動的方向走，很快他就來到邊緣地帶，被眼前的景緻沖擊。
　　他在樹上面，正確來說他在築在樹上的庭園中。
　　整個世界如同童話般不真實。
　　結構和月乃子爵的別墅形態相似，由無數高矮不一的人工樹承載各種場所。某部份樹幹有眾多商店林立，依循樹枝的走向而建，卻不至於雜亂無章。有些枝頭上，築有類似鳥巢般的房屋，讓他有種來到巨人國度的感覺。
　　不過地表的環境倒是很普通，是予普通野生動植物生活的地方。
　　與他們的世界真的很不同，和他心目中翼人世界的印象亦相差很大。
　　一樣是充滿人工的景物，卻與自然相鄰；一樣是有科技發展，卻與自然平衡。作為外來者的黑蝶，是不清楚這星球內部如何，至少表面上翼人是和自然界共存，有種反樸歸真的感覺。
　　他不會天真地覺得翼人全是和善，正如他曾經近距離見過的月乃子爵。善與惡本來就不是以種族而分。
　　不過，他來這星球又不是為了入侵。他只是個賊，不是特工、間諜之流。
　　黑蝶找了個人流較少的位置坐下，偽裝成在看風景，窺視周遭翼人的生活模式。
　　若要移動到其他地方，他們要到固定的飛行台上，才能展翅飛翔；亦可以到集體傳送台，上方有顯示將會傳送的地方名稱，旁邊有大型地圖供參考；最後是移動氣泡，外層有彈性不怕相撞，能在一段時間內飄浮在空中移動。
　　他默默地坐在一旁觀察，突然如同小炮彈的衝力從後而至，腰後被猛烈地撞擊，這種討厭的感覺他頗為熟悉。
　　黑蝶火大地扭轉身，便見到撞向自己的小鬼。
　　……這算是孽緣嗎？
　　這小鬼不就是月乃子爵安放「諾蒙德」的承器！
　　黑蝶很興幸，自己每次工作都會換張臉。
　　不然身在異星，還被上次目標撞上，場面多麼的糟糕。
　　記得月乃子爵將這個小女孩喚為小諾吧？
　　強忍想要怒吼的慾望，他思考如何能不引人注意下，甩掉這小鬼的方法。顯然她是打算賴上他，直接逃走九成會造成反效果。
　　各種考慮在腦內高速掠過，他頓時感受到有苦難言的滋味。他真想將她交給巡警之類，然而又擔心若然要交流，自己很可能會露出馬腳。
　　他來到亞諾緹亞連一小時都未到，就要面對這麼大的麻煩……
　　不管了！至少要先表現他倆不認識才行！
　　黑蝶即時面露困惑，一整個「你是誰，我不認識你」的模樣。同時他站起往傳送台靠攏，一心和女孩保持距離。
　　小諾當然清楚，這是要和她撇開關係的表現。她為賴上這位陌生人而抱歉，但現在要另找別個就太晚了！她隨時會被抓回去！
　　「求求你，幫我、不佔你很多時間的。」小諾一臉快要哭出來的樣子，抓住黑蝶的手，就像是抓住唯一希望似的。
　　「有人、有壞人想抓我，求你帶我離開這裡！」
　　見到她這模樣，他剎那間猶豫起來。將耳針接收聲音範圍加大，腦內忽然湧出的訊息暴增，令他頭痛得要命。
　　黑蝶悄然環顧附近，然後到底還是拉住女孩一起走到傳送台，帶住她一起過去美術館。
　　這種移動方式很便捷，過程亦沒有做成任何不適，只是要和翼人們並肩站在一塊兒，他總覺得不自在。
　　到步後，女孩明顯鬆一口氣。
　　「謝謝你。」她誠心地向他道謝後，就溜進著人群中，整個消失於黑蝶的視線之內。
　　他不懂得為何自己會心軟，但偶爾做善事其實也不錯，加上如此簡單就甩下這大麻煩亦是幸事。他重拾剛到步時的心情，展開工作需要的認真態度，開始為接下來作準備。
　　黑蝶沒有立即進入美術館，而是先在外圍繞一圈，再飛到天際觀察周遭環境。
　　這棵美術館之樹頗為獨特，不能否定這建築依然是樹狀，只是樹幹的部份極少，漸變色的樹冠則極長。如果一定要比喻的話，這就是超長的巨型雪糕。
　　整棵樹皆由美術館靠有，不論是人類或翼人，要一天內完整逛完是不可能的。
　　然而所謂的美術館，內裡必定有細分展館，所以現在他先進去確定位置，再考慮接下來的對策。
　　他混在幾個家庭之間，買下門票就順住人潮走。
　　起始的幾層，是比較普遍的類型。這不是指展出的美術品沒價值，而是展品與靛縞星差不多，都是些畫作和雕塑。
　　對底層的佈置觀察得差不多，他就拿出隨門票借出的目錄儀，裡頭資料極為豐富，除了創作者和來源地外，還有寫些創作背景、使用的物料等。
　　其中有些作品和靛縞星相關，令他倍感興趣。要非這回已有固定目標，外加現身處異地的不穩定因素，他定會手癢把看中的都帶回去。
　　只是他看完數份目錄資料後，竟然找不到無名想要的《唯白》。
　　難道不是展出期？
　　不，無名既然將他送過來，就不會將不在展期的藝術品定為目標。
　　（《唯白》是這屆公開試的學生作品。）
　　……這種事應該一開始說清楚。
　　難道是時差吧？
　　相隔一個星系能傳送訊息，怎可能會簡單。原理他是不懂，卻清楚不能靠無名即時回答來解惑。
　　學生作品展出的場地在中層的休憩區，讓參觀者在休息時仍能欣賞。這層的作品展出期很短，大約只有兩個星期。
　　這展覽即將迎來尾聲，如果今天他不行動，明天能動手的時機，就是工作人員將展品取下的瞬間。
　　在腦海擬訂幾個計劃，黑蝶不知不覺間就來到《唯白》前。平時展覽會把作品圍起，不讓人有觸碰到的機會，這層的作品卻沒有圍柵。
　　真抱歉，這回他真的不懂得欣賞，這幅如同白紙的畫。
　　不過無名說這畫是立體藝術，那麼應該和裝置藝術相似的吧？
　　撇開雜念細心地「欣賞」這幅畫作，他便發現畫布上滿滿的白色並非單純地填滿，當中有無數的筆觸，由數種顏料結合，靠有幾種不同的質感。
　　混合而成的畫面越是細看，便越像包含很多畫面似的。感覺如同人們欣賞浮雲時，會依雲的形狀作聯想。
　　雖然這幅畫不是很差勁，但也不到極好的級別。
　　無名大費周張，將他直接跨星系偷走這幅畫，想想都覺得不對勁……
　　（目標在立體藝術《唯白》裡面。）
　　回想起過來之前，無名對他說的話中提到「裡面」，也就是並非指整張畫，而是有什麼東西藏在畫中？
　　帶著深深的疑惑，黑蝶再三打量整張畫，依然未有所獲。直至留意到畫作下創作者的名字，他頓時整個愣住。
　　「夜螢」，不就是上次舞會請柬上的名字嗎？
　　再回望這張純白的畫作，黑蝶心底有種異樣的感覺。他掃視附近的人群，然後悄悄地朝畫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