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獄樂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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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11-08
聽到這句話,古少淩皮笑肉不笑地呵呵兩聲,「生什麼氣?有什麼好生氣的?都那麼久了,我早忘了。」
真忘了,還會這麼陰陽怪氣?鐘聿爔對這樣的古少淩可謂是熟悉不過,但他實在是不想再吵架,因此嚥下了反唇相激的話語,正待說些什麼,就見古少淩擺了擺手。
「別說了,再說下去,就真不用休息了。」
鐘聿爔眉一蹙,往門外望了望,一片漆黑。
壓下心中那股莫名高漲卻說不出來的奇怪預感,鐘聿爔知道現在確實該如古少淩所言的回房休息,因此微微垂下頭,輕輕地「嗯」了一聲,表示同意。
古少淩頭微微一點,往後側的樓梯走去。
鐘聿爔看著古少淩,在他上樓前,還是忍不住喊了他一聲:「少淩,你……」
遲遲沒聽見下文,古少淩疑惑地轉過頭。
折起的眉宇、瞇起的雙眼、往下撇的唇辦──非常典型的古少淩煩躁臉。
於是鐘聿爔明智地把後半句:「為什麼沒有選擇狩獵者這職業?」給拋到一邊。
今天的爭執夠多了。
更別說古少淩從剛剛就一直在忙小隊的事情,於情於理,他都不該再跟他說起容易爆炸的話題。
所以,面對這樣的古少淩,最好的方式是──
鐘聿爔略略歪著頭,很是乾脆地把心裡話說了出來:「我只是想說,我很高興能跟你重逢,少淩。」
古少淩呼吸一窒。
可惡!
是的,他就是標準吃軟不吃硬的人。
被拿捏死死的古少淩掙扎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遭受不住良心的譴責,佯裝兇狠地道:「是是是!我也很高興能跟你重逢,滿意了嗎?」
光線固然昏暗,但鐘聿爔依舊敏銳地捕捉到古少淩紅了的耳尖,不管是被氣的或是羞窘的,至少這次的談話有點成效,因此,他咧開嘴露出燦笑,「好的,晚安,少淩。」
敷衍地揮了揮手,古少淩俐落地回身,走上臺階的同時,心裡的小本本又記了好幾筆,卻在到階梯中段時,像是感應到什麼的手腕一翻,一張卡牌夾在了指間。
「獄樂之章。」古少淩看著卡牌,嘖了一聲,抱怨地嘟噥:「我又不想當預言家。」
但抽都抽到了,他正想著如何運用,卻又心思一動地抽了另外一張卡牌。
「希望號角?」
有點東西。
古少淩將兩張卡牌重疊,抵在唇邊輕喃:「化五行.西之主.聲之章.屏。」
接著,他耳邊響起兩道不和諧的樂章,卻又意外地融為一體地消散於空氣之中。
「可千萬別玩大了呀。」古少淩喃喃低語,然後拖著沈重的腳步,繼續往上走,回到自己的房間。
在他抬起手準備開門前,衛晨曉快一步地打開了門,「哎呀,辛苦了。」
知曉自己做的一切,衛晨曉肯定有所感應,古少淩也不掩飾疲憊地抹了抹臉,「嗯啊,累死了,真的,明明提示給的夠多了,就是覺得……」
「無月之夜嘛。」衛晨曉側過身,讓他走進房間後,提醒了他一句。
「哦,還真是。」古少淩走進房間,先是朝著裡頭的岑桓文揮手打了個招呼,接著環顧房間,不出意外地空空蕩蕩,只有衛晨曉不知道從哪邊生出來、鋪在地上的毯子,他累得直接趴在了上面,「誰知道就這麼剛好,今天雖不是大凶之日,但無月之夜的『門』最為凶險,不管是不是只有我們,我可不想被打的措手不及。」
「這麼說也是,不過剛剛聽下來,感覺大家應該是沒問題的,不用太擔心。」衛晨曉拍了拍古少淩的臀部示意他移過去一點,坐到了他的邊上。
被驅趕的古少淩翻滾了一圈,正巧碰到坐在另一側的岑桓文,便抬頭對他一笑,「桓文哥還好吧?」
「嗯,很好,就是有些意外。」岑桓文露出苦笑。
知道他說的是隊長這事,古少淩拍了拍他的大腿,「沒事的,哥,你可以的。」
「就是。」衛晨曉點頭附和,又順便從百寶袋裡拿了包餅乾,吱啦一聲的打開,才剛拿出一片,就被在地上躺屍的古少淩搶得先機地咬了過去,他也不以為意,又拿了另外一片給岑桓文。
岑桓文接過手,順便把話題拉了回來,「你們說的『門』、是我想的那個『門』嗎?」
「也只有那個『門』,公會的考核總是八九不離十。」衛晨曉點頭給予肯定。
「我以為、公會的考核就路上的那隻低階惡靈?」岑桓文訝異地反問。
「正確來說,那是個人考核,而現在、是隱藏版的團體考核。」古少淩輕車熟路地從衛晨曉的百寶袋中拿了瓶礦泉水,一邊回道。
「嗯?既然是既然是團體考核,不就該大家一起?」岑桓文皺起了眉。
古少淩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呆呆地啊了一聲。
衛晨曉噗哧一笑,「桓文對靈力的敏感度,你還不清楚?」
「哦、喔,所以是啊,是大家一起,我那只是基礎的防禦警示陣,頂多給個緩衝時間,讓大家不要手忙腳亂罷了。」
「啊、對,基礎。」衛晨曉露出壞笑。
「哥!」
「哎呀,桓文,你別想太多,我跟少淩是實習過的,公會的套路就那些,我們不說,是煩他們臨時換套路,像這樣裝做不知道,演一下、過了就平了。」
岑桓文先是被兩人的互動逗笑,再聽聞衛晨曉的解釋後,表示理解地嗯了一聲,「這就是你剛剛往窗戶邊放小紙人的原因?」
「是的。」衛晨曉簡短地回應,沒有繼續說下去,接著看向古少淩,神情略有些複雜、又帶了點小心翼翼地問:「所以道士的話,有想過之後往哪個方向深入嗎?」
沒料到會是在此時被提起,古少淩一僵,卻還是認真地道:「啊、就是、呃,目前是這樣,至於哪個方向、或許再看看吧。」
「這樣啊。」衛晨曉斂下眼瞼,回了個聽不出情緒的答覆。
「哥……」
「嗯?」
完全看不出喜怒卻又滿滿是對他關懷的眼神,讓古少淩心臟一個緊縮,但生性謹慎又好強的他,不喜歡將沒有把握的事情宣之於口,因此咬著下嘴唇,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看著古少淩倔強的表情,衛晨曉在心中嘆了口氣,沒有表現出來,反而揚起微笑地拍了拍他的肩,「你啊,別想太多,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從以前我就跟你說過了,以你的能力,什麼都行,別小看自己了。」
古少淩點點頭,順勢垂下頭去,沒再說話。
一直安靜看著兩人互動的岑桓文,對上衛晨曉朝他發送求救訊號的眼神,也只能勾起無奈的微笑。
事實上,岑桓文一直很是羨慕這樣一起成長的竹馬情誼,這也是他會跟公會據理力爭,堅持要入小隊的原因。
他是去年才進的公會,真正到南分會學習不過也才這八個月的事,初來乍到,第一個碰到的、就是年齡尷尬。
往上是已經有成熟交友圈的同輩、往下是青澀稚嫩難有共同語言的弟弟妹妹們,個性偏內向的他,擁有的好友不多,就衛晨曉和古少淩,雖也不是刻意跟著他們的腳步──畢竟他是真想開拓好友圈,但也是真高興他們三人能夠同隊。
正因這樣的好交情,他也大概知道衛晨曉與古少淩之間的事,但朋友之間的尊重很重要,所以古少淩如若不願多談,他自是不會多言。
因此稍微思索了半響,岑桓文開啟了另一個話題,「我在想,露露該怎麼辦啊。」
岑桓文口中的露露,大名Luna,就是剛剛提到的開了靈智的貓,他最好的夥伴。
衛晨曉當然知道露露,卻是意外岑桓文的話語,不由得問:「什麼意思?」
古少淩抬起頭,悄悄地對岑桓文眨了眨眼表示感謝後,也積極地加入了話題,「說到露露,她在哪啊?」
「今天剛到這時,她覺得這附近不太乾淨,好奇地出門晃晃了。」岑桓文先是對古少淩勾起嘴角,而後轉頭回答衛晨曉的疑問,「因為、花輕似好像不太喜歡貓?」
「當然不乾淨,公會會選這據點,一方面也是為了鎮壓這邊騷動的惡靈或冤魂嘛。」衛晨曉聳了聳肩,「至於花輕似、有沒有可能是因為──」
「小時候被貓追過嗎?」古少淩歪著頭猜。
「說不定啊。」衛晨曉揚起壞笑。
岑桓文既詫異又不解地看著倆人。
他們這才想起,岑桓文算是剛入公會不久,又加以時間都放在學習基礎靈能與藥理上,對一些稀有職業會不清楚也很是正常,但種族這種事──不管怎麼說,還是當事人自己開口比較好,這才是兩人為難的原因。
岑桓文見兩人面面相覷,也猜到了大概,便揮了揮手,讓他們別在意。
「我說你也不用擔心啦,花輕似自己都說沒問題了,你跟露露說一聲不就好了?」
本來就是為了轉移情緒開的話題,岑桓文也沒打算多聊,便頷首表示同意地沒再接話,專心地吃起零食。
三個大男孩,僅僅一包小零食,很快地就被解決的一乾二淨。
衛晨曉接過古少淩遞來的礦泉水,抿了一口後,終於想起來他最該問的問題,便回身彈了古少淩的額頭一下,「你怎麼會在這?你不是該在善星小隊的嗎?」
雖然不痛,但出錯的不是自己,因此古少淩委屈地瞪向衛晨曉,「又不是我的錯!是上面的人搞錯了的!」
「啊?」衛晨曉倍感意外地折起了眉宇。
「這麼說來,露露當時選的、也不是這個小隊的名字呢。」岑桓文若有所思地附和。
衛晨曉頓時不知道該吐槽岑桓文讓露露做決定這事,還是詫異於一錯再錯的公會上層,但最終他也只是道:「我其實也不是填這個小隊,但說不定只是因為額滿,所以我們就剛好被湊在一起了。」
儘管這理由很牽強,但做他們這行的,發生什麼事都不奇怪,或者該說,不發生什麼事才奇怪。
因此岑桓文與古少淩一個點頭、一個聳肩,算是接受了這個回答。
「不過,分會長沒說什麼嗎?」衛晨曉狐疑地挑起眉。
雖說古少淩總不認為自己在師門中視被寄予厚望的弟子之一,但無論是在外人眼中、或是知情者如衛晨曉等人看來,南分會會長點名他為關門弟子、且又是年齡最小的師弟,因此師門上下對他不說是寵上天的那種、卻也真是多有關愛。
本要進善星小隊的孩子,卻進了區小隊,南分會會長沒有向公會上層要人?
噢、不,可能還真的是──
衛晨曉見古少淩撇著嘴,就立刻了解情況。
說來,拜師與收徒,在南分會來說,真的是玄學。
比方說南分會會長是十分隨性的人,收的卻儘是古少淩這種性格極為細膩的弟子;與之相反的是溫柔周全的副分會長,底下都是如衛晨曉這般隨心的徒弟,於是,前者是徒弟擔憂被師父坑;後者是徒弟擔憂師父對他們思慮甚重,各有好壞,卻也莫名互補地讓師門一派融洽。
因此,就算古少淩未言明,自小在南分會長大的衛晨曉,完全可以想見南分會長大概會有態度,約莫是漫不在意地把這小插曲當做是對徒弟的歷練。
思及此,衛晨曉哈了一聲,知趣地不再繼續說下去。
岑桓文雖晚進南分會,但分會長的名聲也知曉一二,因而沒忍住地彎起嘴角,在古少淩咬著下唇哼哼兩聲下,咳了咳,轉移了話題,「那個,少淩,你剛剛在樓下、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沒料到四合院的隔音那麼不好,古少淩略微蹙眉,卻是不想多說地給了一個逞強的回答:「沒事。」
「真沒事?」衛晨曉挑起眉。
古少淩鼓起頰,嘴硬地道:「哥不是不管的嗎?反正就是這樣啊。」
「我不管是因為當時我們都是學員,你們兩個要怎麼吵怎麼打,都是你們之間的事,但現在不一樣,我們在同一小隊。」衛晨曉又再次彈了古少淩的額頭一下。
這次是真的痛,古少淩嗷了一聲地捂住額頭。
岑桓文好笑地幫古少淩揉了揉,接著衛晨曉的話說了下去,「我不知道你跟、剛剛晨曉跟我說的是鐘聿爔?」
古少淩厭厭地回了聲:「嗯。」
「我要說的是,晨曉只跟我說你們之間有沒吵完的架,那、你想說嗎?」
「不太想。」古少淩略微反抗地偏過頭,但知道這是岑桓文的好意,因而在心中一嘆,正想開口解釋原因,卻是感應到了陣法的警訊而神色一凜,「來了!」
話語方落,沉鬱樂音宛若魔鬼的低語迴響於四合院中,壓抑的像是暴風雨前寧靜。
本該是一片漆黑的天井,暈起了淡淡的光影。
暗色的紅映照在斑駁的白牆上,如乾涸凝固的血跡,令人不寒而慄。
古少淩與衛晨曉示意岑桓文待在原地,倆人一左一右地站在窗邊,視線往下地看著右側的大門。
「叩、叩、叩──」
一下、兩下、三下的緩慢敲門聲,具有節奏感的搭配著樂音,極輕、卻又重的讓人喘不過氣,彷彿一下下敲到了心上的難受。
外頭無風,卻像是在迎接什麼似地,天井周圍的綠植婆娑起舞,與之唱和的,是一聲聲哀怨的低泣。
衛晨曉與古少淩互看了一眼,見到了彼此眼中的不妙。
但兩人都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一道清脆鈴鐺響起,緊接著是清亮的刀吟附和,沖散了這詭譎的氣氛,讓天井周遭亮起了銀白的刀光劍影。
果真是、不簡單的隊友們啊。古少淩眼底閃過驚喜,接著他伸手一抓,〈祈禱之樂〉的牌面讓他哈了一聲,露出得意的笑容。
〈樂獄之章〉-〈祈禱之樂〉-〈希望號角〉,恰好是一組連貫性的卡牌,能發揮更好的功用。
因此他低聲喃喃地吟唱:「化五行.西之主.祈禱之樂!」
下一秒,天井的刀光劍影更為熾盛。
是沒見過的靈能。
衛晨曉按下心中的訝異,仔細聆聽古少淩的吟唱,立即反應過來西為金之主,因此掏出了幾枚銅板,擱在嘴邊輕喃:「金石鏗鏘.絲竹齊鳴.混沌帝江*.急急如律令!」
接著一灑,銅板似有靈性地分散在天井的各個角落,銅板鳴響地加入了合奏,竟生生地壓過低沉的樂音與敲門聲響。
可仔細一聽,門卻是敲的越發急促,直至後面,已經不是敲、更像是拍或者是用什麼器具在擊打著門板。
不是自己的專長,岑桓文當然聽從兩位好友的意見原地待命,卻意外地覺得這器具的敲打聲頗為詭異,因而好奇地湊到了窗前。
綠植沒有打理,遮擋了大門的方向,什麼都看不到。
就在岑桓文有些失望地返回位置的一剎那,突然一切靜止。
回歸於無聲。
古少淩是佈陣的人,他立即察覺出不對勁,衝到了房間的門前,從暗袋掏出一支畫筆,在門上以簡筆劃下抵禦的五芒星陣。
衛晨曉也立刻關上了窗戶,掏出符紙與硃砂,指尖沾染硃砂畫符,隨後將符紙貼在了窗上。
就在兩人停下動作的同時──
咿呀……
大門緩緩開啟。
啪噠趴噠……
周遭傳來繁密的足音。
碰、碰、碰!!!
四合院的窗戶、門一個傳一個,激起了強烈的敲打聲!
~~~
*混沌帝江,出自《山海經》:「有神焉,其狀如黃囊,赤如丹火,六足四翼,渾敦無面目,是識歌舞,實惟帝江也。」
是山神,也是原始先民的歌舞之神。
也是《莊子.內篇》中,一日鑿一竅,七日後便過世的中央之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