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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10-01
嘩啦—

才一回神過來,自己便站在廚房的洗餐具處,拿著盤子的雙手亦浸在冰涼的開水裡。周遭的人聲鼎沸逐漸佔據了聽覺,他如夢初醒似的舉頭東張西望。

前方是對著大街的玻璃窗戶,比自己高幾個頭的廚師們則是為了準備早飯而四處奔波著。細看掛在窗邊的人界曆,便能看見「二九九年,十一月十四日」這十個字。

對了,今天他一如既往地到了附近的城鎮工作,希望藉著戔戔之數的薪金幫補家計。不過他的記憶為什麼會像蒙上薄紗一般模糊不清呢⋯⋯才剛年滿九歲的黑髮男孩歪了歪頭,背後卻突然傳來了老闆娘不耐煩的呼喊。

「奈特!你打算發呆到什麼時候!」

被這麼嚇了一跳,握在手裡的盤子頓時滑落,隨著「啪!」一聲破碎。

「啊、啊⋯⋯對不起!我現在就把它清理乾淨!」

奈特縮起肩頭,立刻蹲下身子拾起碎片。老闆娘見狀,頓時怒不可遏,並抓起男孩的衣領。

「要不是你老爸的拜託,我們才不會聘請你這種小鬼!盤子的錢會從你薪水扣掉,之後給我再去汲水一趟好好反省!」

「是⋯⋯是的!」

確認男孩怯怯地點頭後,老闆娘才粗暴地放開了奈特。他頓時站不住腳跌倒在地,散落在地上的瓦片亦毫不留情地刮破了他的雙手錶皮。看見他流血的手掌,站在不遠處的同齡孩子便發出了嘲笑。奈特瞪了他們一眼,但對方是老闆娘的兒子,他知道不論怎樣投訴也是沒用的。

嘆了一口氣後,他便把視線移向眼前的大窗戶。

再過多一年就行了。只要元素誓約儀式成功的話,他就能成為真正的元素使者,然後定期參與虛獸的防衛戰,領取聖堂派發的薪水。到時候,爸媽就不用再為維生而四處奔波,而奈特自己也可以擺脫這些每天洗碗的日子。

—不知道我會被哪一名女神大人選中呢⋯⋯?

雖然沒有時間與金錢參與七色聖堂的見習生訓練,他還是有每天努力練劍與摸索無色魔法的使用竅門。如此一來,女神大人應該會回應他的忠誠,和他訂立元素誓約吧?

據說元素使者的素質相當受到遺傳影響,一些勢力浩大的名門望族甚至會為了確保血統的純正度而謹慎包辦婚姻。奈特出生於沒有姓氏的平民家庭,父母也不是元素使者,光是能成為元素使者見習生就已經出乎意料之外了。

不過,他對未來的追求可是不限於單純的「元素使者」職位。

對,長大了後他一定要成為一名騎士。並非只為了守護家園而揮劍,而是把劍獻奉給世人,為了維護世界和平而到訪各處戰鬥—總覺得世上沒有比起這個更偉大祟高的職業了!

「⋯⋯看啊,媽媽!奈特又摔破了個盤子了!」

「呃⋯⋯?」

背後突然傳來老闆娘兒子的無理指責,奈特一臉茫然地轉過頭來,只見對方指著地上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瓦礫碎片,並等待著好戲似的忍著笑意。

「等、等等,這不是我幹的⋯⋯!」

正當奈特開口抗辯的時候,老闆娘已經大步走了過來,散發著的怒意讓他再說不出任何話來。

—為什麼這個世界會如此不公平耶?

看著老闆娘伸手準備實施體罰,奈特的腦海最後閃過這個想法。



「嗚⋯⋯啊啊!」

「別動⋯⋯!塗完這個藥水就會好多了,給我忍耐一下!」

面對著兒子的掙扎,母親毫無手軟的意思,並使勁地在黑髮男孩身上的傷口塗藥。奈特的雙手被玻璃碎片擦傷,手臂與雙腳也多出了藤條鞭打造成的血痕,回家後可以說是嚇壞了母親。雖然不至於流血不止的地步,但瘀血還是累積了一整天,使紫黑色的血斑在他皮膚上顯現。

「真是的,奈特⋯⋯你為什麼老是傷痕累累地回家啊?」母親總算是塗完藥水,並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此時日已西沉,她的臉色在火光的照耀下顯得特別凝重。「你知道我有多麼擔心你嗎?」

藥水的刺人觸感仍殘留著,奈特整個人趴在床上,只能無力地呢喃:「對不起⋯⋯」

「那你明天過去向老闆娘鄭重道歉吧,她今天應該氣死了。」

「什麼!」自己無緣無故受罰,現在又要低頭道歉,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這一點也不公平耶!我會被打,是因為老闆娘兒子的圈套—」

「—這並不是公不公平的問題!」

母親的語氣意外地激動,使奈特頓時反應不過來。見狀,她抿了抿嘴,過了一會才些許懊悔地呢喃:

「抱歉⋯⋯你也知道,那間餐廳的老闆娘是你爸僱主的姊姊。如果得罪了她的話,你爸說不定會飯碗不保,到時候我們就真的連房租也付不起⋯⋯所以就忍耐一下吧,奈特。」

「⋯⋯我知道。」

對,他一直以來也知道,一直以來也努力忍耐著。

不過忍耐歸忍耐,這種日子還是好不好受啊。

看著黑髮男孩把頭埋進枕頭裏,母親憐愛地伸手撫摸著兒子的髮絲說:

「如果你真的很討厭在那間餐廳工作的話,你大可以辭職⋯⋯我和你爸會努力的,你不用擔心我們。」

「沒關係,我是不會主動辭職的⋯⋯反正不論到哪裡打工,結果還是一樣啦。」

弱者會被強者欺負,這個定律不論去到哪裡也維持不變。

—如此一來就成為強者吧,不過到底怎樣做才能變強呢?

想到這裡,奈特心有不甘地開口表示:「遲點我一定要成為元素使者,然後成為最強的聖堂騎士,令這個世界恢復公義!」

母親露出了苦笑。「我不清楚元素使者的制度是怎樣的,不過騎士一職說不定沒有像坊間故事描述的那麼厲害啊?」

「這、這還是要當上騎士後才知道!」

「呵呵,但是你知道怎樣才能成為騎士嗎?就算是想成為沒有領地的一般騎士,沒有貴族人脈的平民還是很難得到那種殊榮啊。」

「⋯⋯呃,應該是武術大會勝出之類的?」說實話,奈特是因為小時候覺得繪本裡頭的騎士很帥氣,所以才產生了這個憧憬。

「不過在參加武術大會之前,還是多半要在王城裡的訓練學校用功唸書,以獲得上層的賞識吧?」

「嗚啊,是這樣子嗎⋯⋯」

基於家裡的財政問題,奈特沒有接受過正式的教育,書寫能力基本上是母親勉強教懂的。他未曾到訪卡爾興王國的王城,不過那裡的物價應該很貴,更別遑論學費的籌備了。

「⋯⋯別露出那麼沮喪的樣子啦。我想,如果你能成為元素使者幫補家計的話,應該能在十年內儲夠錢吧?」

十年,也就是說他到時會是十九歲。對於只是活過九年的奈特來說,十年實在是個太漫長的時間了。黑髮男孩不滿地鼓起臉頰,睹氣似的問母親:

「那麼媽媽,你有見過真正的騎士嗎?」

「有沒有見過嗎⋯⋯」母親露出了若有所思的模樣。「之前在珞落城賣織布的時候,好像有聖堂騎士團的部隊過來幫忙架起結界,以防範虛獸的來襲。當時好像遠遠見過他們一眼吧。」

「真的嗎⋯⋯!那、那麼你有見過七騎將本人嗎?」

「應該沒有,當時帶領他們的好像是某名騎將的年輕親信。主導結界儀式的人正是他,是名非常擅長跳舞的銀髮少年呢⋯⋯沒想到元素使者當中也有這樣子的人才。」

跳舞?總覺得這名騎士的形象不太符合奈特心目中的期待。「那你當時有沒有看見他們和虛獸戰鬥,又或是警惡懲奸的模樣嗎⋯⋯?」

「哈哈,傻孩子,騎士畢竟是忠誠於主子的職業,並非單純的正義朋友啊。」

「不、不過,忠誠於主子和維持公義並沒有衝突吧?」

母親似乎被這名九歲男孩的推論嚇倒。「或許吧⋯⋯應該怎樣說呢,大人的世界比你想像中複雜。」

「複雜⋯⋯?」

看見兒子一頭霧水,母親露出了微微一笑。「別想那麼多了,先專注於眼前的事物吧。你今天也倦了,不如早點休息吧?老闆娘要你明早六時到達餐廳吧,如果睡過頭然後遲到就麻煩了。」

一想到明天又要面對著無止境的碗碟,奈特實在提不起勁,但他還是乖乖點頭準備就寢。

母親凝視著黑髮男孩的臉,像是看著什麼炫目東西似的眯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