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顏簪池的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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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10-19
  「我男人。」簡明扼要的道出實情,事到如今我也沒什麼好避諱或隱瞞的。

  我清楚霍子煜就是故意要讓顏簪池問的,也知道他是故意逼我親口向顏簪池道出自己和奕汎的關係的,但我不會怪他多嘴,甚至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我好像中招了。」

  這是望著我沉默了半晌後,顏簪池開口的第一句話。

  「好狠,」垂下的眼瞼掩蓋了那濃濃的詫異,也阻擋了我讀到其他情緒的可能,顏簪池的嗓音依舊是那樣的溫潤,只是當中卻參雜了些讓人不容忽視的澀,「這一問,很多話我都不能說了,一說我就變成壞人了。」

  顏簪池的話讓我呼吸瞬間一窒。

  這不說不也等於說了嗎……

  簪池啊簪池,你究竟是有心,還是無意?

  「我以為依我對妳的了解,那些戀情都只是幌子而已。」淺淡而苦澀地勾了勾唇,顏簪池幾不可聞的喃喃自語,「時間讓我不了解妳了……」可最終還是被我聽見了。

  悄悄別過臉,我逃避著顏簪池的視線。

  他說的一點也沒錯,我過去那些數都數不清的緋聞男友確實都是幌子。幌子,不是說我有多清白,不是說那些人都是我找來的臨演,而是一種虛假的狀態,畢竟我從來都不是什麼檢點的人,也曾經有過那麼一段反叛而淫靡的日子,我從來不否認自己與那些就算現在見了面也記不起名字的男人們,或多或少都有過幾場歡愉、幾天短暫而虛幻的戀曲,可不變的事實就是大家都是彼此各取所需的幌子,就像街邊一晃而過的風景,一別即忘,即便想起,也就只有那麼一點模糊的印象。

  我想顏簪池其實還是了解我的吧……

  可我沒打算再多解釋什麼,事已至此,就算了解又怎麼樣呢?

  說了也只是徒增心煩,閉嘴才是此刻最好的選擇。

  原先我以為霍子煜的到來是尷尬地源頭,殊不知霍子煜離開後才是真正尷尬的開始。不知該開口另闢話題好,還是不開口好的我就這樣與顏簪池兩相對坐,默默無語。

  不知沉默了多久,顏簪池終於開口了:「我能跟妳要個特權嗎?」

  經過前面那些對話,顏簪池突然拋出這樣目的不太明確的開頭便瞬間讓我神經緊繃了起來,可我還是努力維持著表面上的自然,「你說。」

  「妳的首場演唱會我能在開場前先去後台找妳嗎?」在我不解地詢問的目光中他緩緩道出了原因:「那天晚上我剛好要回診不能待到散場。」

  顏簪池所說的是演唱會散場後讓握有貴賓票的廠商,抑或是到場的名人、網紅到後台與藝人拍照的慣例,算是一種互惠的工商福利。

  思索了兩秒後,我試探性的問:「還是我請人多給你幾張第二場的票?」

  「不用了,」顏簪池溫柔含笑,話語卻意有所指,「特權要一點就好,要太多有人會不高興。」

  我不傻,我不認為他會需要跟我的合照,不管是論我們的關係,還是論他如今的身分地位都不需要,但我也不想對他的要求多做臆測,反正他的請求也不算太過分,答應並不難。

  如果可以,我想我都會盡力最大限度的滿足顏簪池。

  我認識的簪池喜靜,長時間待在吵鬧的場合他大概也會覺得不舒服,熱鬧的氣息沾染一下也就夠了,而回診不失是個不久待的好理由。

  「都還好嗎?」我知道顏簪池一定懂我問的是他的胃病。

  「老毛病,差不多也就那樣。」顏簪池輕鬆的笑笑。

  一句「老毛病」說起來簡單又輕鬆,可其背後卻涵蓋了太多無法言語的痛苦。

  常人是一年之中偶爾有幾天不適,而簪池卻是幾乎一年四季都在不適中度過,連安適的幾天都少有。

  對腸胃特別脆弱敏感的他來說,胃痛、脹氣早已是家常便飯。

  一想到顏簪池每天都在與身體的不適抗衡著維持正常生活,我就對他感到很愧疚,非常的愧疚。

  如果當時我沒有魯莽的在顏簪池胃病犯時餵他喝治癒的調酒,他或許也不至於從潰瘍變成胃穿孔,現在的胃病也就不會這麼嚴重……

  「小穎,不要皺眉頭。很醜。」耳邊是顏簪池溫柔的不像嫌棄的嫌棄。

  下意識的摸上自己的眉心,一瞬間,時間彷若退回到十年前,每當我皺眉時顏簪池總是會這麼說,而我則是會反射性的動作,一如此刻。

  回過神,我在顏簪池眼底看到了一絲欣慰,對我反應的欣慰……

  若無其事得放下手,我迴避的另闢話題:「之前怎麼都沒聽你說過延盛航空是你家開的?」

  世界上姓顏的人那麼多,我萬萬沒想到顏簪池是台灣早期四大望族之一,萬華顏家的孩子,直到當了藝人,接受贊助之後看到名單,我才發現顏簪池是顏氏集團的長子。

  「那時候我在躲家裡的追緝怎麼可以張揚自己從哪裡來?」顏簪池一臉好笑。

  說起來緣分這東西真的是妙不可言,去個台東就讓我遇上兩個出自顯赫四大家的男人。

  我不禁想,台東是什麼逃亡聖地嗎?

  不然為什麼躲仇家的、逃家的、翹家的全都躲到了台東?甚至還聚到了一起?

  我說著廢話:「看來最後你還是沒逃成。」否則顏簪池現在也不會以延盛航空總經理的身分出現在我眼前了。

  「是啊。」這時顏簪池眼角笑意浮現,我們終於有了玩笑的心情。

  「所以你之前說來找住在台東的姑姑是假的?」我想起顏簪池過去的說詞。

  「那個是真的。」

  真的?

  「那你現在……不是你姑姑出賣你?」

  在我的印象裡長輩都是連成一氣的,尤其「姑姑」又是父親的同輩,逃家卻逃到姑姑家,不是自投羅網是什麼?

  「她不會。」顏簪池說的肯定。

  「你確定?」我刻意狐疑的望著他,大有挑撥離間的意味,反正事已成定局,拿來開開玩笑還是可以的。

  「因為她也是翹家的。」我在顏簪池眼裡看到難得的調皮。

  「翹家還讓你找到?」

  「確定不是暗樁?」我還是不死心。

  「她翹家的時候是我幫的,我翹家她當然要幫我了。」顏簪池這說的天經地義的痞態倒是與他平時溫柔沉著的形象不符,卻意外地有些反差的……可愛?

  不敢再多想,我迅速的轉移話題。

  後來我與顏簪池閒聊了一陣輕鬆的話題,聊著聊著不知從何時開始我突然覺得他的臉色好像哪裡不太對勁,可看他與我對答如流的樣子又不像是不舒服……

  希望是我想多了。

  終於在聊到一個段落後顏簪池起身表示要離開。

  「我送你吧。」我領著顏簪池走出休息室,可還沒到門口,他的臉色卻突然一變。

  「可以先帶我去洗手間嗎?」顏簪池的語速又快又急,溫潤的嗓音不在,透出的是隱忍的痛苦。

  驚覺不對,我拉上他就立刻往後場的員工廁所衝去。

  門才開啟,一向穩重有禮的顏簪池撞過我的肩,二話不說地朝馬桶撲了上去。

  緊接著,一陣接著一陣的嘔聲響起,望著蹲在馬桶前的清瘦身影,因為劇烈嘔吐而不自覺搖晃的腦袋,我心底的不忍瞬間竄升而起。

  今天我給的都是顏簪池以前能喝的飲品啊!

  難道是我的記憶出錯了嗎?

  顏簪池的胃似乎變得比以前更加脆弱了……

  什麼都幫不上忙的我只能在一旁乾著急,手下意識的探出想替他順順背,可一想到多餘的觸碰可能造成他的不適,我便立刻止住去勢,一隻手就這樣尷尬的懸在空中,再訥訥的收回。

  權衡之後我只幫顏簪池將垂落胸前的長髮撥到身後,讓他的長髮不至於沾上馬桶,雖說我對自家酒吧的清潔有信心,但我更知道顏簪池有著嚴重的潔癖。

  掌心上的髮絲還是一如當年的滑順,卻不比當年的烏黑,咖啡色的髮絲並非人為,而是源自影養不良。

  才停歇不到三十秒,明顯還來不及緩過勁的顏簪池身體猛的一蜷縮,又是一陣狂嘔。

  我想問他需不需要什麼幫忙,卻又不敢問出聲,就怕讓還處於不適中的他多一樣要應付的事,造成負擔。

  此刻我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看著,也只能看著。

  望著顏簪池,我不禁想,這樣的事情是不是天天發生?

  終於,在幾波宣洩過後顏簪池和緩了許多,發現他緩緩從馬桶中抬起頭,我馬上事時地遞上衛生紙。

  「你還好嗎?」蹲到顏簪池身邊,我擔心的開口。

  別說我大驚小怪,實在是他過去的先例讓我怕了。

  「有點暈……」雙手撐在馬桶邊緣,他的唇是那麼的白,聲音是那麼的虛弱。

  我試探性的問:「要不要先坐一下?」可話問出口後我才想起顏簪池的嚴重潔癖,要他坐自己家的廁所地板他都不見得願意,要他坐公廁的地板不是要他的命嗎?

  光一個有嚴重潔癖的人連沒吐的時候雙手都還扶著馬桶,便足以見得他有多不舒服。

  「不舒服為什麼不說?為什麼要逞強?」我還是忍不住的責備他。

  他緩了片刻才開口,「習慣了。」嘴角勉強地扯了扯,「我以為我可以撐到家。」

  一聲「習慣了」,聽得我多心酸。

  每次看到顏簪池犯毛病時的憔悴容顏,我就會忍不住在心裡為他抱不平,他一個那麼好的人為什麼要承受這些?

  我沒有催促,只靜靜的陪他蹲在地上,直到他臉色看起來好些了,才開口詢問:「有好一點嗎?要不要扶你去沙發休息?」

  得到顏簪池虛弱的首肯後,我小心翼翼的將他從地上攙了起來,就在我要帶著他轉身往門外走時,他卻定在原地,「我……洗一下手。」

  果然是潔癖的人,連不舒服成這樣子了都還是堅持要乾淨……

  就在我們走到廁所門口時,一隻手從中插了進來,不是我的,也不是顏簪池,抬起臉,我看到霍子煜寫滿了鄙視的俊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