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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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10-01


  空無一人的「解放者」木造議事廳,有名身穿白袍的男子、空虛地坐在屬於自己的大位上。
  這名為「笛鼻頓圖恩」的男子,至今還是不明白,平時理智得不可思議、甚至令自己群眾畏懼的他,在那個當下、怎會做出那樣的決定。
  就算再如此氣憤,那自稱為「孔夫西翁」的男子,好歹也是自己親手救回、在組織裡頗有地位的幹部。突然頒布對他的追殺指令,實在是過於殘酷、而且無情。
  然而,那刻也應該會有人出來阻止自己,那群身穿藍袍的組織成員,卻沒有一個反對。
  太反常了。再怎樣團結的組織,面對如何處理有聲望的叛徒,不可能沒有反抗聲音。
  更詭異的是,每個組織成員的臉他都應該記得;可當自己發現,明顯有陌生的面孔、穿著他們備用的藍袍出現時,他卻沒辦法表現出任何反應。

  那瞬間,在場的所有人,都像是某人的傀儡般、失去了自由意志。

  下這道命令後,他明白自己、出了個更是玩笑般的主意──全員為防止叛徒帶人回來殺入,都守在城寨入口。
  就算真認為孔夫西翁會帶隊攻擊這裡,這種等級的作戰、根本毫無邏輯可言。
  再者,笛鼻也不認為,孔夫西翁有攻打這裡的理由。連背叛的理由都沒有啊。
  那這傢伙為何連夜潛逃?為何不說一聲就走?

  即使對這些事情,笛鼻都能感受到一股異常;他明確地知道,真正的叛徒大概是誰,可卻無法移動半步。
  自己大概是中了什麼法術,被影響了所有感官。自由被奪走的現在,怒氣不斷在他身上累積。
  為什麼,自己會淪得這種下場……

  他不禁回想起,自己創立「解放者」的經過。


  ※ ※ ※


  幾年前的某天,笛鼻頓圖恩照往常的慣例,早上來到好友的住家內、邀請他參加晨間訓練。
  兩人雖身分相差懸殊,卻交情相當深厚;笛鼻為貴族的下級騎士,其好友則是身手矯健的普通士兵。
  好友總是想著靠實力進入騎士團後,便能改善家計;而偶然和其交手過的笛鼻,發現這名士兵實力與自己相當,於是十分欣賞他。
  接著,笛鼻每天都會邀請這名好友、參加騎士團的晨間訓練。儘管其他貴族子弟頗有微詞,但笛鼻獨壓眾議,用家中的權勢,硬是讓好友加入訓練。
  他原本還想動用關係、讓好友直接加入騎士團,但好友拒絕這樣的方式:好友想以自己的實力、受到他人的肯定,笛鼻便放棄了為他開後門的方法。
  只是這樣的關係,在那天的早上,被破壞殆盡──

  原本就挺破爛的好友家中,明顯地被翻箱倒櫃、傢具一件不剩。好友也消失無蹤。
  等到笛鼻打聽到消息,才知道,好友已經「被判斷」為破壞者,送入了「破壞者之地」。

  笛鼻自己心裡也有數。前些日子,好友因為他被汙辱,揍了貴族的騎士團員一頓。肯定是那貴族動用關係,把好友送進那種鬼地方的。
  雖然沒有親眼見過,但據紀載,「破壞者之地」裡,全是留著被詛咒血脈的兇狠暴力分子;一般人要是被送入那裡,無疑是等同死刑宣判。
  更何況,那地方有「魔法屏障」,要是進去了、就不可能出來。
  光是得知這樣的消息,笛鼻心頭上的火,便一發不可收拾。
  他刻意誣陷了那名貴族,讓他和他的家族、也「被判斷」為破壞者,一同送入「破壞者之地」。
  但即使仇報了,他氣也消了,留下來的、卻是無盡的悔恨。

  為什麼當初自己不阻止他。為什麼沒能早點發現這件事。為什麼──他必須遭遇這種對待。
  不對。他應該還沒死。應該……還有機會救他。

  等笛鼻回過神來,他已經賄賂了官員、買通了魔法師,身體站在魔法屏障面前。
  心中的悔恨,此時轉化為希望和勇氣。笛鼻頓圖恩,便在自願的情況下、進入了「破壞者之地」。
  雖然起初,眼前只有無盡的沙漠,讓他不只心灰意冷、更是對自己能否活下去感到存疑,可當他抵達西邊的起始鎮後,視野從此改觀。
  不僅沙漠,水、錢、食物、武器、各種資源──雖然還不夠齊全,但基本能讓人活下去的條件,都已經具備。
  若不是他有經過魔法屏障,還以為這裡只是某個偏僻的小鎮。各式商家招攬著客人、旅者絡繹不絕,小鎮確確實實地「生存」著。

  更讓笛鼻訝異的是,當自己被貪婪的強盜盯上時,出手救他的──竟是許久不見、那名被送進來的好友。
  好友表示,在這裡生活雖然有危險,可物資分配相對公平;自己也有一份穩定的工作,生活相當愜意。
  其聽了笛鼻為何進入此地的理由後,為表感謝,還為笛鼻找了份其他的工作。
  就這樣在此地住下的笛鼻,和居民打好了關係,過著平淡的生活。

  可有時候,總是會因為物資匱乏,逼得他們不得不到處去尋找救兵。水也好、食物也好,東西時常處於不夠用的狀態。
  這讓笛鼻回想起,自己以前衣食無虞、舒適的起居。這裡的居民很友善,實在不值得過這樣節儉、有一餐沒一餐的生活。

  ──憑什麼,這群好人要這樣過差生活;而在外面的那些混帳,卻有權吃香喝辣?

  這樣的情緒,總算在某一次較嚴重的缺水情況發生時,一口氣爆開了。
  水荒解決的那天晚上,好友發現、笛鼻的住處空無一人。
  只剩下一張紙條,寫著「我去打破屏障」。

  離開城鎮之後,笛鼻另於其他城鎮、找了份穩定的工作,並開始暗地邀請有志人士,一同打破這裡的屏障。
  雖然並沒有具體的計畫,可笛鼻柔和的態度、加上其滿溢出來的誇張熱情,不斷地打動少數人,「他們」也越來越壯大。
  沒多久,在笛鼻居住的城鎮某個角落,「解放者」成立了。他們身披藍色長袍,象徵解放的「自由」藍天;笛鼻自己則穿著白袍,期許帶動眾人的自己、能夠足夠「平等」。
  他們堅信,對的事、就該有人去做。若沒人敢做,就由我們當頭一個。

  才剛成立組織本部,馬上就有風聲傳來;某個熟知「魔法屏障」構造的法師,就住在某處森林裡。
  雖然情報出現的時機、實在過於剛好,加上來源為道聽塗說、可靠度有些糟糕,讓許多人提出質疑;可眼前沒有其他計畫的他們,只得一探究竟。
  在一系列順利過頭的情報調查後,「解放者」很快就找到了法師所在的森林。
  ──儘管笛鼻事後才知道,這名法師是「故意」放出風聲的。
  那片法師居住的森林小屋中,擺滿了大量的實驗用道具;雖然他們不清楚個別的用途,但一接觸那些道具、就明顯地感受到濃厚的魔力氣息。
  而那名法師,留著長而雜的大鬍鬚,臉上帶著詭異的笑容:名為「皮頌斯」。
  皮頌斯知道他們的來意,馬上便提出了一個可行的計畫。前提是,「解放者」得將基地移轉至這裡,並建築起一座要塞、還得容納一座巨型魔力實驗室。
  由於團隊裡有許多建築工人,笛鼻等人不疑有他、順口就答應了。

  過了一段時間,總算搭建起「解放者」的新城寨後,皮頌斯下了新指令。
  盡可能地奪取魔法道具。無論是誰的。「計畫」需要大量的魔力。
  剛開始,這命令大家都不願意執行;可笛鼻知道,要完成前人所做不到之事,必定會有所犧牲。
  他開始嘗試勸說大家,同時以自己的計畫、在起始鎮招募想逃出去的新人;成員們開始不太情願的行動了,新人的招募也挺順利。
  這段期間,他還救起了「孔夫西翁」以及「爵勒希」。他知道,這兩人將會有所成就,於是重點保護著。

  不過當皮頌斯開始拿成員、嘗試自己的新版魔法道具後,舊有成員便難以忍受,幾乎都逃走了。
  得知此事後,儘管再也挽不回出走的成員,笛鼻仍舊禁止皮頌斯二度做出這種行為。
  如今,已經沒有可以信賴的幹部了;唯二能交代的,剩下自己培育的兩人。
  笛鼻於是將兩人提拔為幹部,希望能維持住組織的向心力;他們也做得很好,加上皮頌斯的計畫進度越來越快,「解放者」的未來一片光明。

  就在這時,喜上加喜的情報出現──有名女孩手持的魔杖,擁有不可思議的巨大魔力。只要能搶到手,計畫就能萬無一失……


  ※ ※ ※


  諷刺的是,女孩的杖,反而導致現在這種局面。
  不僅因為那四人、損失了不少人力,還讓皮頌斯有機可趁、對所有人進行洗腦。
  即使完全意識到這點,現在的笛鼻頓圖恩、卻無法動彈。他恨不得現在直接衝到獨立的研究室去,把那臭老頭大卸八塊。

  那怕。那怕只有一瞬間。讓自己動起來吧。

  就在這思緒湧現、充滿著笛鼻腦海的瞬間,議事廳的大門、開啟了。
  從門外進來的人影,笛鼻未曾見過。那是名手持對刀、眼帶凶光的矮小男子,而且明顯抱有敵意。
  可也正是這名男子踏入議事廳的關係,儘管還有部分不自在、笛鼻能動了。
  他緩緩地站起身來,被那名矮小男子注視著。

  「沒看過的面孔呢。」笛鼻的口吻溫和,卻微帶殺意。「來殺我的?」
  「很不巧。是有人叫我活捉你回去。」矮小男子手中的對刀,蠢蠢欲動。「不過我看很難啦。」

  在解決那老頭前,先消除掉情緒吧。就拿這傢伙來。
  笛鼻快速抽出腰際的長劍。
  「我想也是──你做不到的。」


  ※ ※ ※


  解除了皮頌斯的魔法後,紅袍男重回戰場。
  「感謝你讓我回想起來啊,怎麼打倒法師這回事!!」
  孔夫西翁雖然也會使用簡單的魔法,卻完全不知道、阿格諾為何能充滿自信地喊出這種話。
  明明只是從皮頌斯的洗腦魔法脫離成功而已,紅袍男卻面帶掌握勝機的盛氣;完全不理解狀況、重傷中的孔夫西翁,心中滿是問號。

  ──那死老頭這麼強,獲勝的可能微乎其微啊。就算用法術,也只會引起些許的火花,根本使不出來……
  等等,剛才紅袍男身邊、是不是有同樣的現象?
  難不成──這樣啊!

  理解了何謂「法師間的戰鬥」其本質的孔夫西翁,這才發現、這場仗……自己插不上手。
  唯一的機會,只可能是兩人完全專注於對方後、偶爾露出的空檔了。
  也就是說:自己現在絕對不能出手。
  同時間,聽著紅袍男叫囂的皮頌斯,臉上的笑意、久違地下降了幾度角。

  「沒想到,只是忘了啊。」
  可下個瞬間,老者的嘴角再次揚起。
  「看來還有得打了。但、怕你技巧生疏了吧。」
  「有沒有生疏,你給我親身體會,老不死的!」

  阿格諾話畢,一少一老便拎起各自的兵器、朝對方空揮──
  「!」
  短短的須臾間,兩者四周憑空爆出大量火花;孔夫西翁知道,兩人一開始就衝突猛烈!
  知曉法術紛紛失效的他們,彼此後退一步,並在室內跑動起來;同時,雙方快速揮舞木杖或短劍,空中不斷有火花炸裂!
  而且火花產生的頻率、越來越快,幾乎每秒──不,甚至是四分之一秒,就會炸出兩三道火光;兩者皆拿出全部精力、以解除對方的術式!

  圍觀的孔夫西翁、得出了結論:誰先開始防禦、就會屈居下風!

  「糟──」
  於火光不間斷的一分鐘內,隨著阿格諾的訝異神情、一道皮頌斯打出的旋風形成,從身著紅袍的身影殺去!
  他不得已、用輕巧步伐迴避了旋風,並使短劍發出閃耀綠光、使起「身體強化」的術式。
  在阿格諾完美閃過危機之後,他卻又發現、另道更具殺傷力的空氣風壓團,已經來到面前!
  不過,透過「身體強化」的魔法、已經知悉氣壓走向的阿格諾,雙腳一蹬,便藉著氣壓的風向、飛躍至這座建物縷空的二樓部分!
  下一秒,皮頌斯嘗試追擊、打出的少許魔法術式,也被阿格諾的短劍輕揮、全數化為空中的火花!
  接著,阿格諾施展各種魔法術式,在被皮頌斯大量解除、引發更多火光的情況下,他總算找到空隙──
  未被解除的法術和魔力結合,產生了其最擅長的水魔法;數道高壓水柱從天而降,直朝老者的頭頂殺去!
  然而皮頌斯藉由剛才的空閒時間,早就對自己施展了「身體強化」術式;他以看似蒼老的身軀,僅用步法、就將阿格諾的高壓水柱一個不剩地閃過了!

  短短兩分內的攻防,看得孔夫西翁冷汗直流,也慶幸自己沒有加入戰局。

  看著這景象的阿格諾,明顯轉為守勢,一路從樓梯跳上至第四樓層。
  皮頌斯發現不對勁,也急忙加快腳步、衝上樓梯,沒多久就來到四樓。
  剛到四樓的老者,馬上就驚覺阿格諾正在施展大型法術;木杖朝空一揮,術式便化為瞬間的火花!
  紅袍男被解除法術後,像是預計到這件事般、隨即轉向朝皮頌斯猛攻!
  「!」
  剎那,木杖抵住了短劍的斬擊,也讓雙方再次有交談的機會。

  「為什麼要這麼做……」
  阿格諾的眉間深皺,瞳孔裡除了憤怒、還有不解。
  「為什麼要玩弄生命!」
  於此同時,兩人的週遭仍持續爆出規模不等的大量火花;他們的對話中,依然保持著術式的較勁!

  「人一直都在玩弄生命,不是嗎?裝什麼清高。」
  老者的言論,沒有任何虛假。
  「人早就因自己的利益,將各生命玩弄在掌心了。只不過這次是自己的同類,有什麼差?
反正,自然界也有同類相殘嘛。這只不過是證明了,人終究是動物,沒什麼好在意的。
而正是為了將人與動物做區別,所以我們有了智慧、有了魔力。有了這些力量,卻什麼都不去研究,甚至不去拿來改變世界?
真是──浪費啊。
不然你覺得那些智障,能拿魔力做什麼?打架?
不然由我來代他們控制這些魔力、與整個世界,才是最不浪費的!」

  「你!!!」

  聽完這些話,阿格諾突然就湧出力氣,將皮頌斯整個人推退;同時間,老者也發現,眼前的紅袍男、使出大量無傷害的基本術式,於是不浪費精神、放任其施展:
  頓時間,紅袍男的身邊,圍繞著各種由魔力引導出的超常現象──
  火苗、水珠、氣團、土塊、電弧、閃光。大量的憑空無害法術,卻體現了阿格諾真真切切的憤怒。

  「不浪費?這就叫不浪費?」
  紅袍男的憤怒,已經達到頂點。
  「光是被別人利用這點,就是生命最大的浪費!!!!!」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