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離開是為了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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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10-13
凝視著悠仁的眼眉,閃著金黃色光輝的側臉以及淡瞳孔。
如果時間永遠停留在這一刻該有多好。
『總在閉上雙眼之後......』這時晨曦的手機突然響了。
晨曦的聲音卡在喉嚨咽了下去,慌張的轉身找自己的手機,不知道手機什麼時候滾到床底下。
此時的晨曦不想錯過任何一通電話,避開悠仁有些失望的眼神接起了手機。
電話另一頭有些焦急,是阿明打給他的,說老鬼現在失蹤找不到人,劉董底下有人在找他們,阿華已經先帶其他人去避風頭。
聽說是劉董底下的大哥被牽連不爽他們帶晦氣,剛來沒多久運船全部都出事,想找他們出氣,尤其是看他們不爽很久的阿鬼講話最大聲。
越聽晨曦的笑容都沒了,皺著眉頭差點跳起來,但膝蓋被悠仁按著。
「晨曦,你到底在急什麼?」悠仁望著他說,無視電話另一頭仍在說話的聲音,晨曦覺得自己的頭又開始痛了起來。
明明身體跟大腦都處於歡愉過後的甜蜜疲勞感,那份輕飄飄的情緒落了地,沉沉地陷入地板難以控制四肢的顫抖,負面情緒隨著阿明的聲音湧上。
這才是他的世界,骯髒不堪。
晨曦感覺悠仁碰著他的地方開始流出黑色濃液,骯髒的污水要淹沒悠仁了,晨曦猛後退一大步背撞上牆壁。
「阿明你先一起跑,不要被阿鬼他們弄到,老鬼那邊我來處理。」晨曦感覺自己的手在抖,他覺得頭越來越痛,像是有人在大腦裡面擊鼓。
手摸空的悠仁坐回床沿,坐在床上背靠牆壁的晨曦望著悠仁低下的臉。
「你可以不用跟老鬼他們有瓜葛,好好念書、好好工作不就可以離開他們了嗎?你不需要為他們負責任。」悠仁的聲音有些顫抖,晨曦一時變得無法思考。
「阿悠,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先讓我處理好就沒事了。」晨曦咬著牙說。
晨曦望著悠仁越是擔憂的臉龐,又是想起過去日子自己是多麽不堪,無法想像悠仁知道以後會對他多失望。
明明昨天崩潰來找悠仁的也是晨曦自己,可是吃飽睡好使大腦清醒許多,才意識到自己的處境。
「我不是幫你們很多了嗎?為什麼你們都不想聽我的話。」此時的悠仁聲音有些哽咽,晨曦猛然抬頭看到眼眶泛紅的悠仁,瞬間把手機丟一旁然後把人抱在懷裡。
悠仁的眼淚是晨曦最後的一道牆,他幾乎沒看過悠仁哭,那顆眼淚從眼眶中掉出來的瞬間晨曦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碎了。
「阿悠,相信我事情沒那麼複雜,考試我會去考啦,不要哭啦,我捨不得你哭啦。」晨曦慌張把悠仁攬在懷裡。
輕拍著他的背,就像過去自己哭成鬼的時候悠仁也會這樣抱著他,慢慢等到悠仁平靜很多,整張臉都紅通通的模樣讓晨曦親了好幾下安慰他。
揉著彼此的手臂肩膀,把體溫暖在對方身上,悠仁抹了抹臉像是被安慰好了,免強的苦笑一下。
「不能去海邊了。」說完窗外天都快黑了,這時候去海邊除了一片漆黑以外還有點危險。
悠仁緩緩起身去洗臉,晨曦看著他出去以後趕快傳幾封簡訊要阿明等著先別打來。
等回來以後悠仁,帶著潮濕的臉龐賴在晨曦身上不動許久才起身,這副撒嬌的模樣讓晨曦整個心臟差點爆開,要不是雞雞剛才過度運動了他真的想原地再來一發。
一邊心疼一邊敢看自己的年輕氣盛,悠仁真的是小妖精。晨曦真心的感嘆。
等晨曦回過神以後悠仁已經背起書包,整個人有些喪氣的説:「我出門囉。」
悠仁離開前還是皺著眉再三確認晨曦的腳傷後才好好的出門。
望著他離開的背影,晨曦爬到窗邊看著悠仁走下樓從大門出去,前往公車站牌的位置,過程還是不斷地回頭。
晨曦望著他伸出手輕輕的揮了揮。
直到悠仁消失在視線內後,晨曦做了一個深呼吸以後,從床上緩緩站起來。
窗外天空沒入一片漆黑,彷彿連窗外的路燈都壞了幾盞,這棟樓周邊被黑暗吞噬,像是海上的孤島。
看著晨曦心底更寒,他覺得自己待不住了,雖然還是不太穩還是能走。
晨曦咬著煙靠著窗邊點火邊打電話給阿華:「阿華,你們還活著嗎?」
『現在老鬼也不見蹤影,但是劉董的人有跟我說現在情況不明,至少劉董沒有怪罪我們的意思,但底下的人警告我們暫時安份點不要出現在劉董面前。』阿華聲音充滿無奈,畢竟在團猴子只有阿華算是跟他涉入老鬼生意最深的一個。
「老鬼死了我無所謂,但他最好不要害到我們,還是多打聽老鬼去哪了,然後我覺得不只是阿南在弄我們。」晨曦咬著煙疲憊地說。
『怎麼說?』阿華訝異的聲音傳來。
「阿南那幫人主要是搞毒品,沒必要把我的生意弄掉斷了自己的源頭,畢竟我跟他交情在,劉董底下的大哥突然發神經怪我們,感覺就有問題。」晨曦吐了口煙霧,裊裊白煙染進墨色。
『現在劉董人在北部談生意,他底下有幾個真的在瘋,好像就海哥比較穩定。』
晨曦仰頭想到之前他聊過幾句的阿山,也是有提到現在四個大哥就海哥比較像個人,因為他們現在的做法的確是在做跟阿鬼差不多的事,他們的存在本來就在跟阿鬼搶工作,如果是被阿鬼的人弄也算合理。
『還有楊哥,最近有個奇怪的女人一直在找你。』
一聽到女人晨曦就覺得頭更痛了,他最近頭痛的頻率增加很多,雖然沒什麼嗑藥但他抽的煙喝的酒也還是很重,不知道哪根筋不對。
「不會帶一個孩子之類的吧?」晨曦說完都覺得背脊發涼,他過去的炮友多到數不清。
『沒有,看起來是三十幾歲的女人,她說她想跟你見一面,但現在我們情況很危急,我跟她拿了電話就趕她出去了。』阿華也覺得很煩,現在他們腳都不穩一堆怪人找上門。
「之後再傳電話號碼給我。」晨曦還是有點怕是自己之前造的孽,但不是現在要處理的事。
「之前我們聊到的天橋下鬼魔女集團,你知道什麼了嗎?」晨曦想到之前他唯一得罪阿南的事情,大概就是他後來去堵害悠仁昏倒的那群人,尤其是那男扮女裝的噁心大叔。
他們把噁心大叔打斷了幾顆牙還把人丟進水溝,聽說後來有被救起來住了醫院好幾個月。
『拐學生去賣的集團,聽說有幾個跟警察有掛勾。』阿華講完就覺得噁心。
晨曦捻熄菸蒂也罵了一聲「幹」,接著疑惑的說:「那為什麼悠仁會看到他就昏倒?」
『應該是看到那些噁心的畫面吧,畢竟我們葉哥可是資優生。』
「我覺得很奇怪,什麼垃圾都跑去天橋下了,垃圾大叔也可能會弄我們。」晨曦想想之前他們玩得瘋,至少見面的都是差不多的人,會突然毛起來擋他們財路的肯定是生面孔。
『聽說最近海哥把一些垃圾趕出地盤,聽說那些垃圾都跑去天橋下聚了,海哥目前的工作都是在幫劉董洗白事業。』阿華的聲音變得有些模糊。
「這個海哥真不簡單,我們原來都抱錯大腿了。」晨曦說著說著眼神冷了下來,覺得他們一開始聽老鬼這個老垃圾就錯了。
阿華安靜了一會,有些遲疑地說:『楊哥,還要做嗎?』
「運藥喔?沒剩幾個月了,等我們成年就要走成年人的刑法,不做出一些成績怎被劉懂看上?」晨曦雖然看不到另一頭阿華的臉,晨曦也能感受到對方嘆了一口氣。
『楊哥,我們沒必要混黑道,至少以前我覺得我們只剩這條路但是葉哥幫了我們那麼多,有幾個小弟真的回學校唸書了。』聽著阿華的聲音,晨曦忽然覺得頭開始痛起來了。
晨曦點了一根新的菸,重重吐了口煙霧疲憊的說:「你知道我為什麼突然轉性幫老鬼嗎?」
阿華疑惑的說:『需要錢?』
「老鬼有次找我的時候把一盒沒用過的保險套還有一把藥丟在我身上,還摔爛我的書對著我喊『垃圾還想做人』,我當時超生氣,差點瘋掉跟他拼輸贏。」晨曦把菸捻熄。
「後來我不服氣,試著像個學生去上課,去圖書館唸書,你知道其他學生看我的眼神嗎?好像我站在那就會強姦她似的,然後我揍了那個斜眼看我的女生,因為她罵我垃圾。」
「後來我回過神就跑了,我不敢跟阿悠說。」晨曦望著眼前的天空,彷彿悠仁的離開也帶走了他最後一絲光輝。
為什麼不好好唸書好好工作?
因為這個社會早就容不下他們了。
「上個月發生,我還是老鬼的種,我過不了正常人的生活,世界容不下我這個垃圾。」以前是仗著生病,現在呢,晨曦覺得自己根本骨子裡就是垃圾。
這段時間他做了什麼?想完他都覺得自己今天來找悠仁都是一種污染,低頭看眼前彷彿出現剛才的幻覺,整個人浸泡在漆黑骯髒黏稠的廢水裡。
永不見天日。
阿華沈默許久,才有些哽咽的說:『小美懷孕了,哥我不能再繼續鬼混了。』
晨曦聽了忍不住笑著罵了一聲「幹」,然後又點了一根菸。
「就跟你說做愛要戴套,快滾吧,記得宴客要請我坐主桌喔。」晨曦說著說著,就聽見阿華在電話另一頭哭很慘。
這段時間幾乎都是阿華跟著晨曦去跟黑道打交道,他們被打過、被灌醉還是出入各大聲色場所,穿著不合身的襯衫裝得像大人,滑稽又可憐,終究只能幫那些大哥倒酒裝龜兒子。
隨便含糊阿華掛斷電話後,晨曦不知道自己吸掉一盒煙了。
歪著頭想好久才又打了一通電話,這通電話他打了好久才通。
「偉哥,除了賣人,其他頭路我都做。」
「因為我要包給我兄弟最大的紅包。」
打完電話,晨曦就起身往樓下走,沒有悠仁的陪伴這段路有夠恐怖,摸著牆壁看到任何幻象都讓晨曦幹聲連連。
忽然摸到一個開關,「啪」一聲走廊的燈亮了。
晨曦愣了一下看著燈。
『抱歉之前我母親都不開燈,後來發現燈都壞了』耳邊彷彿傳來悠仁帶著歉意的聲音。
昏黃的燈光,走廊還是跟他白天看到的無異,只是他經過客廳時停下腳步。
停在客廳的門前,晨曦伸手轉了轉門把果然也是鎖上,他有些用力地扭轉門把,不知道是屋子太老舊還是他力氣太大,竟然把門把給折了下來。
但因為門鎖卡死在牆內,整扇門都是鎖死無法推動的狀態,晨曦蹲了下來藉由把手破壞出來的圓洞望進去。
裡面是一片漆黑,想到客廳的對外窗都被報紙貼起來了。
退開時晨曦總覺得這個空間讓他更不舒服,尤其漆黑中他總覺得看到隱約帶紅的光線,也許是他的眼睛太過疲勞了。
而他轉身前往大門,發現門也是被反鎖,當初進門的時候那五六道鎖都從外面鎖上,這種鎖要外面跟裡面都需要鑰匙才能開。
是為了把裡面的人關在這而安裝的門鎖。
一想通晨曦覺得整個背都在起雞皮疙瘩,這個房子太奇怪了,很難想像悠仁怎麼在這個鬼房子和他母親一起生活十幾年,還要承受母親的家暴。
還好他都挺過來了。
瞬間晨曦的腦袋更痛,混亂中一直浮現悠仁流淚的模樣,他現在好想去擁抱悠仁,可是他不能,他只能把悠人拉進更深的深淵裡。
「悠仁不需要我,他需要的是更好的未來。」晨曦扯了扯嘴角鬆開握著大門門把的手。
這一次晨曦逃離的路比上次更艱困,是心情上的困難。
晨曦順著步伐回到房間以前,又忍不住折返到悠仁父親的書房,如幾個小時前看到的一樣。
他站在書櫃前抽了幾本看不懂的書,翻著翻著看到一本相簿。
睜大眼睛好奇地翻開,裡面是悠仁從嬰兒到小學的生活照,懵懂的模樣瞬間讓晨曦想把這本相簿偷走,他也確實做到把書捧回悠仁房間翻閱。
在動物園,第一次跟兔子互動,第一次在獅子籠子比著YA,尤其有個男子一直陪伴著他,那個人應該就是悠仁的父親,五官端正且清秀,看起來就是溫和的讀書人。
在這個家裡的照片還是在外面的照片,有的父親還有老奶奶應該是悠仁的長輩。
但裡面沒有任何一張悠仁的母親的身影,彷彿這個家庭一開始就是單親似的。
如此詭異的感覺湧上,對於家庭構成不在意的晨曦都覺得很奇怪,但是看到小小悠仁穿著迷你西裝的模樣疑惑又消散了。
小小悠仁在彈鋼琴,在寫書法,在台上領獎,在高級餐廳裡小小的手拿著銀製餐具,在隊伍前面敲著小鼓,看起來意氣風發的小大人,尤其他停試著鏡頭露出來的純粹笑容。
世界都變得明亮起來。
相簿後面夾著的是滿滿的獎狀,隨便翻都是這幾年的獎狀,如此優秀的全校第一名、市長獎、校長講、科學競賽優秀獎,最後一張是升學志願。
上面寫著國內前三名的大學,科系也是數一數二難考的法律系、醫學系,下方寫著老師的回饋都是攢美鼓勵的話語,悠仁是走在人生的星光大道上被師長同學簇擁著的人。
而晨曦望著自己的手,乾瘦帶著薄繭的手指,他的手連握筆的繭都沒有。
他就像是干擾主人翁順利人生的絆腳石,任何勵志電影總有一個試圖帶壞主人翁的壞人。
這才是悠仁的世界,他即使經歷喪父還有待他不好的母親,他仍是如此優秀,之後的人生將會掌握在他手裡,這才是勵志文學裡面的男主角。
晨曦露出了苦笑,在悠仁的世界只要好好唸書、好好工作就能重新來過,但是晨曦已經感覺到自己爛在泥濘中無法出來了,他的前科列下來進少年法庭有得關了。
此時他有種直覺,這次離開了就不能再回來了。
這段時間就算悠仁對他說謊,對他藏有秘密好像都沒關係了。
晨曦緊握著拳頭,耳邊還徘徊著悠仁的聲音,想想都忍不住最角上揚,但下一刻又被黑暗吞噬。
對悠仁最好的愛,就是徹地消失在他生活,留給他純粹的世界,成就他人生志願。
回憶一樓的對外窗是有防盜鐵窗,對外的只剩客廳的落地窗,不過前往客廳的門要破壞掉才能進去,腦袋立刻浮現二樓悠仁房間往外延伸的那棵樹。
晨曦再次走進書房放回了相簿,但是他拿走那張寫著悠仁名字的信紙,順著二樓的樹幹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