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4)最後的契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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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10-21
    士兵整齊地聽從指令不斷殺入堡壘中,但就是有著與野獸抗衡的力量,在後方的指揮官還是不斷的收到潰敗的消息,就好像堡壘內有著許多比野獸還要更加強大的存在,那足以讓野獸膽寒的野獸。

    騎在馬背上的指揮官,用著肉眼看著硝煙瀰漫的戰場,燃燒屍體的刺鼻惡臭味已經隨著風飄散過來,這令周遭的人紛紛摀住鼻子。

    「大人,已經確認第一軍團的剩餘士兵都集中到了北側的城牆上。」

    「那繼續進攻啊!我們快要沒時間了,再繼續浪費時間下去,那些同胞犧牲自己的未來所換來的力量就要浪費了。」

    「可是所有接近那的小隊全都失去了聯絡,就像是被什麼東西擋下一樣。」

    「那就多派點人,我就不相信雙拳能夠勝過四手。」

    「了解,那我……你是誰?啊!」

    聽見士兵清晰的慘叫聲,指揮官迅速轉頭,恐懼的雙眼中那位先前與他們會面的男子不知何時的出現了。

    男子全身上下都散發著不詳的氣息,那凌厲的殺氣甚至比起剛才的野獸還要更加恐怖,他的腳邊躺著的是連反擊都來不及就被腰斬的副官,以及所有上前阻止的士兵。

    連喊叫的時機都沒有,就全都死在了男子刀下,可見那速度之快絕對不亞於箭矢的速度。

    指揮官不敢置信的眨了眼,但接著下一秒溫熱的血液就沾染了睜開的雙眼,視野被蒙蔽的最後一刻,他才看見那從堡壘裡一路延伸過來的道路,是由鮮血與屍體堆砌成的磅礡大道。

    「不可能,我可是貴族,你是怎麼?」

    「自以為是的人類。」

    既然被奴隸的身分束縛住,那就捨棄就好。

    現在的戰況早已經不能被稱作戰鬥了,除了那不見零頭的數量對比,不管是體力、武器還是精神力都根本無法比較,只要有任何人有要想撤離這座搖搖欲墜的堡壘,就必須跨過那成百上千的不知為何而活的人類士兵,為此就需要有人攔下窮追不捨的敵人。

    鱗用想的也知道,既然孤注一擲的自由就在眼前,那又會有誰願意犧牲自己,主動的投入那無止盡的深淵之中。

    那就把這當作是贖罪吧!

    作為欺騙的代價,就是痛苦得扯下那印記的束縛,被那無盡的黑暗給吞噬,並獲得那遠超過野獸力量的些許回報。無論多少身穿鐵甲的士兵擋在面前,想要將他千刀萬剮,下一秒都會四分 五裂的被拋屍在大地上。

    「該死!所有人包圍住那怪物,保持小隊攻擊。」

    「被賦予自由的奴隸啊!現在正是證明你們價值的時刻,無論是誰想要那死亡的歸宿,我都慈愛的施捨給予你們。」

    無論騎兵、步兵或者是弓箭手,所有的攻擊都無法對鱗有著顯著的效果,混亂的軍隊形成了一股巨大的漩渦,以鱗為中心流動起來,千軍萬馬的奔騰和踩踏聲,帶著雜亂卻有規律的節奏不斷奏響著。

    一刀、一槍。

    冰冷的武器不斷從煙塵中出現,即使擁有如同野獸般的力量,依然無法支撐太長久的時間,深淵的侵蝕消磨著鱗的意志,在又砍落一批衝鋒的騎兵後,雙手除了能夠倚靠視線控制外,已經徹底沒了任何的知覺或者回應,就連是否有移動雙手或者受傷都沒辦法靠著感覺知曉。

    無數細小水晶的共鳴聲在腦海中迴盪,它們低語著,它們嘲笑著。

    那些尖銳刺耳的聲響,填滿了那些被侵蝕出的缺口,毫不猶豫地站滿那些將屬於它們的位置。

    「呵……呵……」

    不知過了多久,那遮蔽陽光的沙塵讓鱗對時間感覺變的薄弱,也或許是意志終於被侵蝕的連時間本身都無法察覺,周遭的任何一切都像永恆般的燦爛且冰冷,將所有外界的訊息都給冰封住。

    雖然已經感覺不到身上傷口傳來的疼痛,但這樣遲早會倒下的,只希望他所真取道的時間,足夠為貝爾莉特他們爭取到離開邊界。

    「這就是柴爾斯公爵的弟弟?真是讓人傷腦筋。」

    迴盪著水晶低語聲的雙耳,已經無法聽見外界的任何聲響,但一串微弱人聲卻傳了進來。

    許多的水晶不斷的從皮膚竄出,在奮力刺破皮膚的途中連帶著微血管都給一並摧毀,皮膚表面逐漸除了水晶的色彩外,就只剩下粉色或紅色的皮膚。

    「早點結束工作吧!」

    「大人請您小心,這傢伙已經變成野獸了。」

    「我看的出來,所以我才過來的。」

    鑲著金黃徽章的黑色斗篷從士兵背後穿過,徑直走向了混戰的中心,就算有箭矢從臉頰旁掠過,她也沒移動分毫,就這樣直直的走向那已經與野獸沒有什麼不同的少年。

    「很痛苦吧?」

    「甚麼!?」

    鱗就算感官不斷的被侵蝕,幾乎被奪去了大半的五感,但不肯能連個人類接近都沒感覺。

    那人輕撫著鱗因為長滿水晶而粗糙臉龐,眼中卻有著憐憫的淚水流下。

    「沒事的,都已經結束了。」

    「離開!如果沒有戰鬥的理由,就遠離這裡。」

    每當那人的手輕撫過臉龐,鱗都會不自覺的渾身顫抖,雖然早已經變成野獸外貌的他根本無法從臉上的表情判斷情緒,但鱗依然深刻的知道,身體內的水晶正在恐懼著那人,並且不斷的排斥著他。

    有幾個瞬間腦中閃過無數殺了那人的念頭,但是鱗冷靜的那腦清楚那些都不是他的想法,而是來自漆黑深淵的意志,它們似乎正在恐懼著她。

    「恐怕沒辦法,眼前既然有人正在受苦,幫助他何嘗不是種救贖呢?神的賜福是很多人的追求,但必非每個人都可以得到神的賜福,神自有神的原則,他平等……」

    聽著那人的碎念,鱗感覺到了不對勁,被侵蝕的意志迅速的消散開來,這並非來自深淵的侵蝕,而是一種與深淵相仿的力量。

    體內水晶痛苦的哀嚎,它們奮力的掙扎著,並讓鱗的雙手不受控制的到處揮舞。

    「該死!快停下。」

    「讚美摩亞,摩亞的鐘聲將會響徹大地之上。」

    那人從斗篷底下拿出一口金黃的銅鐘,在接連閃過鱗揮舞的雙手和武器後,用力的將它敲響。

    飄渺的靈魂清楚的感受到風停了。

    奮力應戰的士兵發 線世界變得安靜下來。

    鱗用著無法發出任何聲音的表情,看著眼前那不及他的一半身高的人,用著孱弱的手臂細柔的敲響鐘聲。

    「放心吧!你成功了,你的努力沒有白費,所以可以休息了。」

    那人似乎有著讀心的能力,就算鱗沒有發出任何的言語,她依然可以清楚的知道她在講些甚麼,又或者是內心的那些遺憾。

    當她的話說完,鱗緩慢的閉上了雙眼,如同剛誕生在這世上的嬰兒,沒有絲毫的力量卻能夠安詳的躺美夢中沉睡,並在最後靠著僅存的意志力,將已經被水晶吞噬的身軀停下。

    「大人結束了嗎?」

    「好了,快點去收拾你們的爛攤子吧!還有將她的屍體運到我的府邸。」

    「咦?可是……」

    雖然他們擊退了戈多爾,但也只是在漫長的戰線上殺出了一小塊突出部,隨時都會有被反攻的可能性。

    他們從一開始的目的都不是對抗戈多爾,而是掃蕩一切有可能威脅到戰爭的部隊,為了掩護第二皇子率領的主力部隊,避免被柴爾斯公爵給被刺,所以才不惜犧牲大量的士兵,也要殲滅在這荒涼邊境上的小部隊。

    「有意見請去找殿下,我沒那個功夫跟你爭執。」

    「……知道了,我立刻去安排人手。」

    正當要離去是,從鱗僵硬的身軀上,一條紅色的手帕滑落到了腳旁。

    「這是?就當作是戰利品吧!應該不會怎樣。」



    同一時間的荒野上,漸行漸遠的戰場硝煙聲讓被煙塵遮蔽的陽光重新露出面來,風帶著一股哀傷的感覺經過了蹣跚走在荒地上的人們。

    這樣就走了,帶著遺憾的走了,但這樣也算是幸運吧!

    畢竟沒有墮入那無盡的深淵之中,反覆地被侵蝕所剩無幾意志,真不知道是哪位好心人,如果有機會可要好好的答謝他。

    「貝爾莉特別看了,雖然漢娜很小小一隻很輕,但還是有重量的。」

    貝蕾背上背著他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暈的漢娜,前方的吉羅背上則是背著依然昏迷不醒的悠悠,兩人在貝爾莉特的帶領下,深入了那片他們從未踏足的大地。

    在貝爾莉特巧妙的引領著大家略過了戈多爾撤退時留下的陷阱,貝蕾都不由地讚嘆獵人與戰士的直覺,是真的十分可怕的天賦。

    「就當作是最後的懷念吧!這次旅行就不知道能不能夠回來了,而且或許下次回來這裡時,就已經不是人類生活在上面了。」

    「也對,早知道剛才要往鱗臉上大一拳的,真是可惜。吉羅你都不會懷念嗎?」

    比起輕鬆交談的貝蕾和貝爾莉特,吉羅絲毫不敢放下繃緊的神經,他甚至比起在堡壘混戰時還要更加的緊張。

    不管手臂如何的痠痛,不斷注視四面的雙眼已經乾澀,他依然始終都不敢放下手中緊握著的弓箭。

    「兩位大姊,這裡可是野獸的地盤,再往前進就真的是我們不曾到過的地方,那片未知的大地上或許有著翱翔於天際的龍,呼吸間就能颳起颶風的怪鳥,這怎麼能不讓我緊張。」

    就算五官比起眼前的兩人還要若上許多,但仍然在舉手投足間也能感覺到,那無數潛伏在周遭的視線。

    有的冰冷,有的銳利,不管如何都絕對不是好事。

    「別緊張啦!你不是見識過了漢娜的殺氣,在這片大地上不會有比她還恐怖的存在了,真的。」

    「……」

    看著一派輕鬆的兩人,吉羅雖然無奈但不管是體力還是精神也都到了極限,不自覺的也放下了警惕。

    三人就這樣繼續走著,來到了荒野的邊緣,而那裡正有著無數的水晶矗立在大地上。

    在陽光的照射下,七彩的水晶將光線不斷的折射和反射,虹與霓互相輝映著,交互穿插在風沙之間,造就了一片如夢般的幻境空間。

    「索耶就是被埋葬在這裡,雖然不太可能,但還是探望她吧!」

    「邊境上居然還有這種地方,難怪你們有時會突然不見蹤影,居然是跑到這種地方幽會。」

    沿著貝爾莉特親自留下的標記,如同天那夜晚一樣,迅速的穿越過了水晶的叢林。

    中途有幾次因為水晶刺眼的光線,那他們不得不停下腳步休息,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就算是貝爾莉特也不敢大白天的進入這裡,但這次是真沒辦法,他們需要再那些不怕死的士兵追上離開。

    雖然不會有人對戰鬥感到反感,但此次離開就是真的離去,繼續戰鬥就只是徒增對這片悲哀大地的不捨。

    吉羅是第一次來到這裡,因此頭暈目眩的症狀也是最嚴重的,走個沒兩步就會臉夾通紅乾嘔。

    直到抵達索耶的墓碑前,吉羅的臉色始終都像是快死掉一樣,別說咒罵這些水晶了,就連行走的力氣都快用光了。

    深黑色的水晶莊嚴的守候在土堆前,這裡並不會有野獸或植物到來,因此除了少數從土裡長出的細小水晶外,小土丘依然保持著原狀。

    「居然有這種地方,為何鱗從來都沒告訴過我們?」

    因為深黑色的水晶擋下了大多數的光線,讓吉羅重新恢復了活力,並且開始好奇的打量著周遭。

    這時貝蕾和貝爾莉特都同時地來到最大塊的水晶前,從上面挖下來一塊水晶。

    「雷克斯團長我們走了。」

    貝蕾簡短的說完,很快就結束來到吉羅的身旁,留下貝爾莉特在原地。

    「貝蕾你怎麼那麼快?」

    「就只是個悼念而已,我這人可沒文學風采,能說的話又不多。」

    「所以為什麼鱗從來不願意告訴我們有這種地方?如果知道了,不是就有天然的陷阱可以抵禦戈多爾了嗎?」

    「因為這裡是墓地啊!」

    就算是與戰鬥共存的他們,也不會輕易的打擾死亡的安寧,更何況是親如血親的戰友。

    「你知道曾經的第一軍團的人數,也知道我們曾經遭遇過一次慘烈的戰鬥,而這裡就是當時的戰場。這片水晶叢林原本並不是豎立在這裡的,它們都是從那些投入無盡的深淵,擁抱深淵力量的同伴身軀上誕生。」

    環顧了周圍,不管是哪個方向都無法看見水晶叢林的盡頭,可想而知這片叢林的龐大以及有著無數的水晶。

    有多少水晶就有多少的同伴犧牲,這就是這片水晶叢林的來歷,聽到真相的吉羅不自覺地感到寒冷。

    「那是我們最痛苦的回憶,鱗大概是不想將事情告知你們,害怕你們有走向跟他們同樣的道路,但好笑的是他也選擇了一樣的道路。」

    吉羅可以聽出貝蕾語氣中的除了無奈外,還有如同家人死去的哀傷,如果可以痛哭了話,大概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痛哭一翻。

    貝爾莉特小心地挖下黑色水晶,將它用麻布輕柔的包裹住,並小聲地說:

    「那就這樣吧!希望有機會能用到它,那我們走了。」

    這次是真的要離開了,踏上那片陌生的大地,戰火與煙塵已經徹底不見蹤影,踏出水晶叢林就真的離開了。

    雖然三人都有做好準備,但踏出那腳的勇氣卻時還是不太足夠,依然躊躇了幾秒才踏出去。



    那就……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