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6)不同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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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10-15
虛弱的眼皮痛苦掙扎的睜開,許久未見的光線深深刺痛著雙眼,因為乾渴、飢餓而瘦弱的身體,用著最後的力氣翻動著,希望能夠走下床。
體力時在消耗太多,只能稍微等待一下,讓雙眼和四肢回到狀態。
四周圍的房間還是原來的房間,除了堆積在旁邊的紗布和一推草藥外,撇開刺鼻的藥味,空氣中依然還是那個熟悉的氣味。
「就算這樣也沒死呢!」
「死了可就沒辦法遵守承諾了,先來喝點湯吧!」
貝爾莉特拿了碗湯走來,她的身上明顯多了幾道傷疤,以及搖晃的走路方式,大概是昏迷期間受了傷。
「我昏迷多久了?」
「……先喝吧!等等在問鱗,讓他跟你解釋。」
語氣有著明顯的顫抖,只是很快就被隱藏起來,漢娜還沒從耳鳴中回歸的聽覺,並沒有清晰的捕捉到。
這湯……好難喝。
「亞克呢?他不再嗎?」
「這……」
這次漢娜清楚的捕捉到貝爾莉特的變化,那眼神中有著閃爍的淚光,和無法用言語表達的痛苦。
「我來講吧!貝爾莉特,北面的戈多爾交給你們處理。」
接過手中的湯,鱗坐到了床的邊緣。
眼神還是一樣冷冽,與昏迷前的記憶一樣,總之可以證明不是天塌下來了,世界還有得救。
看著貝爾莉特落寞的身影走出去,鱗才緩緩開口說:
「你知道自己昏迷多久了嗎?」
「一天?一周?還是一年?」
「……你的時間也跳脫太快了吧?」
「是你讓我猜的喔!如果我不這樣猜,等下就被你耍了。」
「好吧!正確答案是四天,只是發生的事情有點多就是了。」
接下來的半天,堡壘沒了曾經的喧囂,彷彿一切都回到了原點。
因為貝蕾小隊在與沙蟲的戰鬥中直接損失了五人,戰力銳減超過一半以上,因此只能和貝爾莉特小隊合併,勉強組成小隊規模。
接下來的連續兩天的戰鬥中,戈多爾出現了意外的戰力,一支由魔法師組成的精銳部隊襲擊,藉著某種光學隱身的手段,突然襲擊孔茲和貝爾莉特小隊,奇爾、亞克和庫魯多都死在那次的攻擊中。
看上去犧牲三人問題不大,然而這樣就等同於戰鬥人員只剩下二十六人了,如果不算上鱗的直屬小隊,甚至不到二十人。
如果未來沒有任何的增援,接下來的戰鬥將會越來越困難,就算每人都是以一擋十的精銳,面對千軍萬馬的攻擊也將被淹沒,毫無道理的被踏碎。
而不久後麗塔則被柴爾斯府的人給接走,從軍務部的褒獎信件來看,是平安的回去城堡了。
「難怪湯那麼難喝,原來是習慣了亞克的味道,有點後悔那時沒有多吃點呢!」
鹹淡卻富有味道,甜美卻不會失去香氣,昏迷太久了,亞克的味道多少會讓人懷念,真希望他還有留下醬料。
「話說你就沒有想要問的嗎?」
「什麼?」
「我那個已經比死人還慘身體,現在卻依然還活蹦亂跳的,你不會有疑問嗎?」
始終還是看不透他,鱗沒有漢娜預期中的反應,只是笑著說:
「沒有,反正每個人心中都有秘密,只要你不後悔就好。」
話說完,鱗將漢娜隨身攜帶的白色石塊放到床上,原本純白無瑕的石塊,現在上面卻烙印著血紅的奴隸印記。
「壞蛋,亂拿淑女的東西。」
「那是你掉落的,我都幫你撿回了,你應該……」
從石塊上殘留的氣味,鱗大概已經研究了一段間,並且有了自己的猜想。
這人做事還是一樣安靜的恐怖。
「如果我不是奴隸,你會趕我走嗎?」
漢娜刻意模仿鱗的語氣,冷淡地問道。
「放心吧!你沒有傷害任何人,我為何要將重要的戰力給浪費呢?只要你不是野獸,這裡就是你的歸宿。對了,這是麗塔留給你的信。」
帶著清新的香味,確實是麗塔留下的,只是有個小問題。
拆開信封後,漢娜看著信躊躇了一下說:
「鱗。」
「嗯?怎麼了嗎?那封信確實是她寫的。」
「不是,我不會念,幫我念。」
「……你該學學寫字的。」
鱗苦笑著,拿過帶著香氣的信件。
「漢娜或許你在到這封信時已經過了很久,大概因為鱗是個大烏龜吧!抱歉讓你受傷了,我還是那麼膽小,總是害怕著身邊的事物消失,總是不斷的奢求童話故事的幻想。或許這個要求很過分,但是希望你能等待我,等著寧靜的死亡主動到來,等待著讓我追上你的腳步。拜託!拜託!拜託!」
因為事變聲過後的男性刻意拉高音調,雖然勉強有接近女性的聲音說話方式,但是已經變聲的喉嚨,是無論如何已無法變回去的,那樣只會讓說話的腔調變的很怪而已。
「很不像,這樣真的很怪。」
「好吧!咳!咳!」
鱗咳了幾聲,將聲調條回原本冷漠冰冷的語調。
「麗塔走的時候表情是怎樣的?別跟我說不知道、沒在看。」
「很滿足,她徹底蛻變了。」
「這樣啊!同間房間的人又走了,總感覺又變安靜了,稍微有些寂寞。」
看著空蕩蕩的房間,如果將紗布、草藥和許多的垃圾清空,大概會剩下不少的空位。
許多人來過,許多人又走了。
風沙帶來了聲響,卻帶走了許多回憶。
快樂、傷心的回憶都在其中,沒有任何一個被留下,就像死亡不會留下任何人一樣。
「鱗,你認為我的終點在哪?」
「不知道,但是我戰鬥的終點就會是我旅途的終點,她不是叫你等她嗎?偷跑可不是甚麼好行為。」
「嘿嘿,我只想先去等她而已,這可不是偷跑,這叫先走一步。」
「……你真的該多看點書。」
鱗實在是懶得吐槽,用手扶著雙眉說著。
「不用在意細節啦!」
「做過的承諾不能輕易反悔,這可別忘記了,你一定要在終點之前等她,知道嗎?」
漢娜沒有多想,立刻用著爽朗得笑容說:
「當然知道。」
她摘下身上的繃帶,將已經完全康復的細白皮膚重生曝曬到太陽,拿下右眼的眼罩,將烏黑的瞳孔重新散出光亮。
站起身扭動身軀,將躺臥許久的四肢重新伸展開來,全身痠爽的感覺刺激著全身。
「鱗告訴我現在該幹嘛?」
「你……算了,反正攔著你也沒用。孔茲小隊在綠洲戰鬥,你去幫忙吧!還有這個拿上。」
攔下剛準備起跑得貓咪,鱗將一把紅色水晶製成的長劍交給她,那是庫魯多留下的晶術武器。
漢娜疑惑地接下,晶術武器的主讓通常都是在同支隊伍,庫魯多所屬的是貝蕾小隊,那為何會交到孔茲小隊的她手中。
「好好使用,這是他最後的遺留了。」
庫魯多死前的最後遺言,那是在被火焰燒進面容,又被粗糙的鐵刀砍成兩半後,趕到身邊的同伴所拿到的最後所獲得的遺留。
平常也除了晚宴或者戰鬥時,兩人根本不會見面或交集,然而兩人卻有許多的相似,大概是野獸的特質互相排斥著對方,同時也會認同著對方,所以才將貴重的晶術武器交給漢娜。
大概是野獸的直覺吧!
同時也是身為同伴的信賴和證明。
「貝爾莉特,你的刀子拿反了,那裡是刀背。」
「咦?抱歉。」
在廚房裡,久違的看見了陌生的身影,圍著灰裙的貝爾莉特正在下廚。
她大把大把將食物倒進鍋子中,或許是在模仿亞克的味道,就連亞克不曾使用過得各種奇怪的動植物都被擺在桌上,各種刺鼻的味道混雜其中。
鍋子中的湯,顏色像是被施了魔法般,色澤、氣味都不斷的在變換。
「我說你啊!別魂不守舍的,這樣在廚房裡很危險,雖然這裡不像戰場上,但還是要注意安全。」
悠悠接過菜刀,將貝爾莉特推到鍋子旁邊去,她那樣實在太危險了。
戰場打磨的不只是身為人的意志,就連情感也同樣的被削去了尖角,留下那圓鈍難以發現的缺口。
連貝爾莉特自己都不曉得,為何自己會這樣,就像是心中失去了什麼。
那身影被風給帶走了。
他回到了寧靜,本應該高興,但遺憾的感覺卻像是嚴寒,竄流過全身上下。
「悠悠你喜歡鱗嗎?」
「欸!」
突然被問了奇怪的話題,悠悠手中的菜刀差點脫落,好在下方有砧板接住,否則又要麻煩貝蕾了。
快速通紅的臉頰,悠悠臉上冒著熱氣,不知該如何回答。
「那個……這……該不會你也……」
「不可能,我跟他性格絕對何不來,只是平常看你都會跟在他的身後,就在想說你是不是喜歡鱗。」
雖然同樣身為女性,可還是感覺有點羞恥,悠悠只好低下頭輕微的點頭。
剛開始只是因為看書和學習很有趣,所以才整天都賴在鱗身邊,但久而久之,那份情感有了變化,從憧憬變成了想要追逐的想法,想要追上那孤單、冰冷的背影,希望能夠窺見鱗正面的那道陽光。
不想要成為他的負擔,想要成為和他一同抵禦風沙的同伴。
「就別害羞了,反正他現在也不可能過來,一定又在房間翻著書吧!真好,還有可以喜歡的人。」
現在想想,因為以前人數還算多,大家都會各自分配到不同的崗位上值班,因此像這樣和貝爾莉特閒聊的機會幾乎都沒有,這還是第一次那麼平常的與她聊天。
「那貝爾莉特有喜歡的人嗎?」
「有,只是已經不在了。」
大概是年紀經驗的關係, 與悠悠那害羞躊躇不同,貝爾莉特沒有遲疑的回答。
可是貝爾莉特平常都在外面忙碌,那她喜歡的又是誰?
悠悠帶著疑惑,開始仔細的翻閱著回憶,希望能找到些許的線索。
「別想了,你該不會也剛鱗一樣木頭吧?」
「可是你平常都沒甚麼機會留在堡壘內,每次想跟你聊天,你就會一溜煙的消失。消失……難道!」
「別亂想了,你們這些小鬼的腦子裡到底都裝了些甚麼啊?」
貝爾莉特不想賣關子了,因此直接說:
「其實是亞……克。」
在說出亞克的名子時,雖然有些許的顫抖並壓低音量,但依然十分的清晰。
預料中的悠悠表現的十分驚訝,並且那浮動的表情下,瞬間有了許多的小心思流動。
「居然是亞克!你怎麼沒有考慮別人?」
「會做飯、做家事,還會讀寫的文字,這麼好的男人,這裡除了他還有誰?」
想想也對,鱗除了負責日常的行政工作外,幾乎不曾負責其他的事物,所以如果其它有需要紀錄的工作,幾乎都是亞克在處理。
雖說戰鬥的成績不是最好,但也算是中上,貝爾莉特居然有這樣的眼光,真是讓人意外。
「所以啊!如果真的喜歡鱗就別噎著了,趕緊的嘗試看看,別和我一樣錯過了。」
「可是他的石頭腦袋真的會理解嗎?感覺他除了戰場上的事情外,就什麼都不會理會,我害怕被他拒絕。」
「放心吧!如果你真的喜歡鱗,那要習慣他的冰冷,了解他、體會他,鱗也只是害怕他身上的負擔傷害到你。」
貝爾莉特將手放在悠悠的雙肩上鼓勵著她。
然而忘我聊天的兩人或許忘了某件事情,翻滾的紫色濃湯將兩人驚醒,現在時間已經到了正中午,是大家要來吃午飯的時間了,兩人連忙開始進行各種準備。
將心中的遺憾託付給別人,在旁邊的人看上去或許有點殘忍,是個不負責任的行為,因為這樣等同於將枷鎖套在別人身上。但就是需要這樣的託付,才有辦法讓人向前進,部失去初心的向前走去。
套在脖子上的枷鎖是痛苦的鐵鍊,然而繫在手腕上的枷鎖,卻是可以不讓人迷惘,能夠指引方向的繩索。
「我有個主意,不如直接夜襲,聽說帝國少數的地區還有這樣的傳統,讓村莊裡的女孩夜襲男孩,在夜晚夜深人靜的時候,直接名正言順的成為……」
貝爾莉特話還沒講完,悠悠就滿臉通紅的扶著桌腳,臉上還冒著比剛才還要明顯的熱氣。
看著戲弄成功,貝爾莉特上前扶住悠悠。
「嫁不出去了,嗚……」
「好啦!不鬧你了,快點來準備吧!」
或許遠在邊境上的他們並沒有察覺,依然在尋找屬於自己的死亡。
帝都的人類仍然在爭奪著權力。
那來自森林深處的巨響,成群的飛鳥振翅飛起,烏黑的天空將暴雨的消息帶到遠方。
暴風重新來了。
人類曾經的造物主,將帶來新的苦難、新的災厄。
人類將為以前的罪過,付出拋棄神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