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今夜,玉兔觀熱鬧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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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10-11
回程不趕時間,靈鴻開起車來便沒有前去時可怕。途中路過月老殿時,還特地停下,送上葷素禮餅各數盒,並將胡清弦介紹給幾位幹部認識。
稍早擦撞到特斯拉後保桿的喜鵲只是受到驚嚇,頸子略微拐到,倒也沒什麼大礙,胡清弦得知後寬心不少。
廣寒宮正殿大廳上,十二金釵列隊等候多時,見主僕二人歸來,齊聲高呼:「恭賀觀主拔得頭籌,觀主才智過人,實至名歸!」
「感謝各位大姊。」胡清弦請大家不要多禮,不用特別迎接、賀喜也無所謂,又讓玉嬋把飲料點心發送下去。
靈鴻把收納乾坤袋交給春香,不住插嘴:「玉兔觀的禮數在天界要算最少的了,一般而言都必須行叩禮,主子沒說起來,誰也不能抬頭。」
「呃。」胡清弦努了努嘴巴,又不是在拍宮廷劇,何必那麼講究。
回到觀內,春香先取出顯影設備、擴音器材等物品,並請夏蓮等人協助收到器材室去。最後,才輪到霸王蟠桃。她不知如何處理,只有先小心地抱在懷中,又讓玉嬋拿來一只水果盤備用。
「上人,這要怎辦?」春香問。
「殺了!不然要擺著當裝飾嗎?」靈鴻指著現正坐在會客區沙發上的幾個人頭:「餵他們各吃一小塊,切記,不可切得比方糖大!若沒什要事、沒什作用,一刻後就趕回去。」
不同於輔官的淡漠,胡清弦一聞有客人來,連忙走上前去招呼。
方才,十二金釵全員外出,放任玉兔觀高唱空城計。三組來客在外頭呼喊半晌,見無人出來接應,直覺怪哉,但也不甚在意,不加細究,自行入內,大方地尋位入座。
「兔兔,你回來啦!」最靠近門邊的萬泰安朝他招手。「我向後土娘娘哀求,請她放風我兩天,好讓我在正式遭受那土地婆荼毒前,還能跟朋友聚一聚。」
「清弦、上人,我帶朋友來叨擾了。」長沙發上,敖博通與五位分別身著黃、褐、翠、青、素色衣裳的友人同步起身,向二人拱手道好。
其中雷師、地師二神,胡清弦在凌霄殿上見過,至於那面生的三人,想必就是風師、水師和雨師了。
與龍王殿有上好交情的貴客,胡清弦不敢輕忽,一一行禮問候。
欲進入明月關,需有太陰殿核發的通行令牌。估計萬泰安是死皮賴臉,硬向大老闆后土娘娘討來,而敖博通的母妃與太陰星君是多年舊識,要取得令牌並不難。若不是有太陰殿擋著,只怕前來胡攪蠻纏的訪客將有更多。
胡清弦有些驚訝,敖博通才剛表示要擺平記者跟拍一事而已,怎麼眨眼之間,人就跟著他回到觀中了。「狻猊兄腳步真快,我們才離開咖啡廳沒多久,您們就先上門了。」
「那有什麼?」坐在正中的青衣青年揚起嘴角,看似無比得意。「凡有水的地方,千里咫尺,我轉瞬便能到。」
敖博通笑言:「我們能乘著仙京旁的天河,遠渡明月關的月之海,都是拜水師大人之賜。其次,稍早承諾的事,我的友人們已經著力去辦,請清弦和上人不必擔憂。」
胡清弦心裡疑惑,所謂月海,不過是月球上比周圍低窪的大平原,不但由玄武岩構成,而且滴水不含。難道,是科學家們的認知有誤?
靈鵠兀自坐在單人沙發上,雙手環胸,臉臭得猶如一條乾死的魚。見胡清弦二人前來,急速起身,就待發話。不意被另外幾人搶先,更使原本就高漲的火氣愈加熾大。「真夠慢的,到底上哪兒蹓躂了!」
身為仙人,他不好與胡清弦計較,這話責難的對象當然是靈鴻。他的令牌,是過去短暫服務於玉兔觀時,由胡天保所親簽的。
靈鴻也跟著環起雙手:「帶主子去採買、去見識、去拜碼頭……哪像你,輔官當得輕鬆愜意,什麼都不必張羅。」
靈鵠歪著脖子,右腳尖在原地踏著小步。「我主子敏感纖細,不喜拋頭露面,我是尊重她、順從她。哪像你,凡事凌駕在主子之上,若不明講,外人都不知道誰才是主子了。」
「你說什麼!看來真是欠修理……」靈鴻把雙手指節按得嘰喀作響。
若不是尚有外賓在場,玉兔觀變成戰後廢墟,也是頃刻之事。
眼見兩座活火山又要噴發,胡清弦一邊思忖著勸架之方,一邊搜尋著朱懷梓的身影。
正如靈鵠所述,朱懷梓並未前來。
火藥味雖愈漸濃厚,然其他幾位客人們並不理睬,專注地看著電視上直播的人間音樂會。萬泰安不但跟著哼歌,還左右搖擺起身子來。
「總之,我替我家真君送這些東西來!以及……」靈鵠打袖中取出一張摺成四方的紙,拍到茶几之上。「咱們科揪了團購,你們別來,叫物流送就好。」
拍桌之時,几上的七色琉璃樹跟著搖晃幾下。胡清弦從沒留意過會客區的擺設,並不清楚那棵珊瑚底座的彩樹由何而來,但並不特別在乎。徑直伸長右手,撈起那張紙片,掀開一看,是太陰殿女仙早些在殿上發送的傳單。放在傳單旁的,則是成疊用牛皮紙袋包裝起來的謎樣長條形物品。
靈鴻滿心不悅,怒道:「你當我玉兔觀賣餅的啊!要訂上網訂,不然上金蟾所食品部,來這幹嘛?」
一旁的敖博通等人正待掏出訂單,見靈鴻生氣,又紛紛把紙張塞回袖子裡。
「總之,這東西是我家真君要送給觀主的,恭賀您拿下冠軍,請恕下官就此告辭!」靈鵠向胡清弦要回訂單,臨去前,不忘補行一揖,算是盡了禮數。「真君很感謝您,以及那位梁女士,若不是您們,演出就真的要開天窗了。」
胡清弦抿嘴微笑,他不過是給了盒具有療癒功效的安神月餅,要說功勞,應該全記在梁晏祺的身上才是。「哪裡的話,我沒幫到什麼。真君歌聲動聽,隱藏起來未免可惜。話說,那是什麼?」他指指桌上的紙袋。
不知是不是錯覺,靈鵠的臉略顯緋紅,說話也突然變得結結巴巴。
「下、下官不知,真、真君說,請隨意、隨意翻看,隨意處理。告辭。」說完,靈鵠連跑帶跳地逃開,走下玄關時,腳踝還拐了一下。
胡清弦請他稍待一會,喚金枝、銀葉到庫房去拿些少女系的保養品、香水和幾盒糖果餅乾,作為給朱懷梓的回禮。估計信徒送給文昌廟的供品裡,不大容易出現這些東西。
靈鵠接過,道謝後揖身離去。
捧過紙袋,胡清弦朝裡面瞥了一眼。乍見是一堆小開本的小說,封面多半為兩個半裸男子抱在一起的繪圖,左上角打著十八禁標示的紅色圓框。這些書本的作者均為同一位,都是懷瑜宮主,號稱體弱多病的低齡蘿莉,來自中國的高產耽美作家。
胡清揚的衣櫃裡藏有不少這傢伙寫的書,偶爾,他也會拿去與胡清弦討論。
胡清弦不只一次想痛罵作者:「真正的同志,才不是妳所想像的那樣!」萬沒想到,這位懷瑜宮主竟然就是朱懷梓,千真萬確的體弱多病低齡蘿莉。
靈鴻略知一二,雖出言警告,卻不大力斥責或排拒。「這種書別太常看,小心功德減損。那些女仙若找您借,功德沒破千的就不要給。」
「知道了。」胡清弦叫出PAD,隨手扔入免費版、容量極為有限的置物APP裡。
「我先幫您換回常服吧。」語落,靈鴻正要動作,眼角餘光突而掃過桌上的七彩琉璃樹。
不待主僕詢問,敖博通自行解釋起:「這只是龍王殿的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還請笑納。」
靈鴻打開鑑價APP,啟用以圖搜尋功能,方知他兩人以為是瑪瑙的基幹,實為極品深海珊瑚;看似琉璃珠的果樹,也是用各色珍奇寶石打造而成的。這棵長約尺半的七色寶樹,市面上無法買到,若拿到收藏家同好會上喊價,至少值千萬兩黃金。
「下聘?」靈鴻開門見山地問了。
「只是小聘,來日,若清弦點頭,還有大聘。」敖博通笑道。為免惹起胡清弦心中不快,旋即語鋒一轉,揮手介紹身邊五名好友:「此外,父王邀集五師前來襄助顯靈一事,也算在小聘之中。」
「拜託拿回去……」見敖博通腰上也繫了一個與靈鴻同款的收納乾坤袋,胡清弦以雙手抬起樹身,想著硬塞也要塞進去,撞壞了再額外打算。卻見華麗精美的玉雕盆栽下,壓著一張由敖廣親筆題字的卡片。
給未來五兒媳:
只許丟棄報廢,不可轉售或退還。
廣字
「就是這樣,你死心吧。」敖博通劍眉輕蹙,一則以嘆,一則以笑。
胡清弦瞬感氣血全失,只想盡快衝上樓去洗洗睡。
敖博通瞧了眼電視,對主僕二人說道:「父王還說,人間的那位陣仗頗大,我們這方當然也不能輸。」
四十吋的電視螢幕上,正放映著人間界台閩地區的公共電視台特別節目──「致遠逝的摯愛,胡清弦告別音樂晚會PART 1」。
畫面左側有一行跑馬燈字幕:原定九時播出之青年歌仔劇場〈虎兒流浪記〉順延一周,敬請見諒。
胡清弦不愛流行樂曲,時下年輕人琅琅上口的曲子,他聽過的寥寥無幾。但打從方進門時,萬泰安跟著高聲鳴唱的〈盛夏光年〉,以及同婚公投時最盛行的〈不一樣,又怎樣〉,還有動力火車的經典歌曲〈彩虹〉等等……所有曲目,不只都在呼應著同志之愛的題材,更彷彿是為了識曲無多的他精挑細選過的。
靈鴻說:「由袁天祈主辦的悼念音樂會,今晚起連續三個晚上都在台大體育館內舉行。今天是演唱會,明天是演奏會,後天除複合演出外,還有紅白兩宴。我們的顯靈儀式,會安排在演出完畢、宴會之初,主持人介紹完兩位新郎,並由他手捧您的遺照入場時開始進行。」他像是在對胡清弦等人說明,又像在對五師施以「這便是加入特效的最好時機」的暗示。
萬泰安已連唱一個時辰,喉嚨發痛,索性也加入聆聽和提供意見的行列。
搶得頭香的,是向來主控音、色雙效的雷師:「我來降下一道轟天雷!乾脆,把屋頂炸開一個洞,把雷打到一樓地面上!這雷呢,以往都打成龍形的,太無聊了!這次,我要打成兔子形!」
胡清弦表面鎮定,內心稱奇,好個兔子形,你最好打得出來!等等,要炸體育館?這樣不好吧!
地師亦然興趣滿滿,接棒道:「我可以弄出有感六級地震,只在台北周邊搖晃,其餘縣市都無感!」
驚嚇太甚,胡清弦抖落一身睡意。只在台北搖晃,還六級!這下不只體育館本身,民宅、商用大樓、交通設施、政府機關也要倒光光了。
風師拖著腮幫子,也說:「若我只颳起四級颶風,會不會太小?」
雨師問道:「需要下雨嗎?會不會令會場淹水?」
水師撓撓腦袋,想著:「那我要做什麼?」試想每次大人物出生或顯靈,他好像都會問同樣的話。
敖博通說:「我會放幾發煙火,吐幾輪煙圈,就勞駕水師大人充當一回消防員吧。」
「行!」水師應道。
「我不行!」胡清弦急得跳腳。這五師莫非是吃飽撐著不成,一個個摩拳擦掌,興致高昂到一個極致。「真這麼做,人家還當我災難之神咧!哪裡有半點愛神的樣子?」
五師緩了緩,均道兔兒神所言甚是,此舉確實有不妥之處。若做得太過,人家只會道胡清弦是死有餘怨,才會作祟鄉里,反倒不好。
雷降、地動、起風、落雨不是不可,只是規模和範圍都必須縮小,但小歸小,還是必須廣為周知,又能讓凡人頓悟出「此乃新科兔兒神飛升之兆」才行。
敖博通思考了會,又說:「請花仙或彩虹仙子前來助陣,或許可行,然看在人類眼裡,又像上天在祝福你們兩人的婚姻。」
胡清弦不住在心裡嘔氣,其中一方新人都被天界搞死了,這還祝福個屁。
五師的用途還未敲定,萬泰安靈感忽現,搶著發言:「我可以讓兔兔騎在我身上進場,反正今年虎年嘛!應應景,也吉利啊!」
胡清弦聳肩輕嘆,反對道:「我一來不是將軍,二來不是土地公,以虎爺為坐騎,豈不怪哉!」他老早對虎爺的由來感到好奇,進而調閱了線上版三界百科全書。
俗曰:「土地神轄山中虎。」古人認為,山中的老虎精怪多由山神、土地神、城隍、部分武神收服並馴化,不只不會傷人,還能起到保護山林、庇蔭人類的作用,故而受人奉祀敬仰。久而久之,靈格改變,由妖物漸而升化成神。由於山中虎精不只一隻,是故虎爺也不僅只有一隻。
半個月前,萬泰安死於戲棚鷹架倒塌,直至斷氣,仍將青年團團主的三歲女兒牢牢地護於臂膀之下。他的功德值是七位新人神官中最高的,居次的則是因公殉職的女警梁晏祺。萬泰安本人對此事緘口不提,無論生前死後,始終予人玩世不恭、隨性逍遙的印象。地政殿同僚表面上消遣他、嘴炮他,暗地裡,多是讚譽有加。
這樣的人,胡清弦並不討厭,只是不懂他為何要過來糾纏討好。
萬泰安依然嘻皮笑臉:「有什麼關係嘛!老虎後面是兔子,兔子後面是龍,說起來,我的輩份還比兩位大呢!」
敖博通本想朝他比中指,瞧胡清弦在場,又急急收回。「不管清弦想騎什麼,或用什麼動物當神使,我們龍王殿都奉陪。別說是獅虎了,就算是龍、鳳凰、白虎或玄武,凡你能開口的,我們都會竭力辦到。」
「別提鳳凰了。」胡清弦搖頭如博浪鼓。「你家那個朱雀小朋友,討厭我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願意幫忙?」
敖博通說:「我不是指鳳凰谷裡的鳳凰,而是我三王兄嘲風。三王兄高齡四千,迄今仍未婚娶,大家都猜,他若不是冷感,就是斷袖。所以,如是你的事,料想他會願意前來的。」
龍九子雖為純血龍種,然因母系的血脈和靈脈不同,致形貌和能力多有差異。狻猊的獸型有龍、獅兩態,在空、水中為龍,在陸為獅;嘲風在水為龍,在空中、陸上則多為帶翼的鳳凰。
胡清弦不想多欠人情,礙於財力、物力、法力極為有限,職權範圍與龍王殿、地政殿和五師又是大不相及,就怕日後還不起。
他正想開口拒絕,一旁的靈鴻早一步取出PAD,紀錄每人的提案。「列入考慮。宮主家中還有什麼動物?一併呈上來吧!」
「不不不……」胡清弦拉住他用來記事的觸控筆。「鴻園長,你弄來每種動物,唯獨缺了兔子。我是說,咱們動物園裡還缺了隻兔子!」
「嗯?」靈鴻書寫的手僵凝在半空中。
眾神這才恍然想起,重點絕不在乘龍踏虎,而要強調「逝者胡清弦乃新科兔兒神」才是。
「那有什麼?」數秒後,靈鴻用鼻子噴氣,道:「使上化身術,讓十二金釵變為兔子!」
「這個好!」
「此計妙極!」
五師們連連附和,隨後敖博通也叫出自己的PAD,戳戳點點,不知在連絡何人。
胡清弦沒說上任何一字,任由靈鴻等人為他安排。首先,他的分靈會乘在彩虹仙子鋪好的七色空橋上,緩緩降落到體育館一樓投影螢幕前,周遭,有化為兔子的十二金釵環伺在側。花仙會放送香氛、花瓣和落葉,穹頂未開的體育館內部也會吹起一陣輕風細雨,並夾帶些許花火和煙圈,浪漫中有著詭譎,神秘中透著驚悚。
胡清弦瞬間聯想到波提且利的名畫〈維納斯的誕生〉,只不過貝殼替換成彩虹,春神們替換成兔子。
然而,祂們不能、也不被允許將預想中的畫面百分之百在人類面前示現,那樣做不但太OVER,還有極大機率造成擁有心血管疾患的人類猝死,而且,還會違犯《仙神顯靈、託夢、遊歷人間行為條例》,被處以高額罰緩。所以,頂多是光影閃爍,聲色輪動,顯三分神威,剩餘的七分,就留給人類的想像力和靈通去杜撰或解釋。
其次,就只剩下雷師和地師的作用時機了。
大夥還在苦思不解,要怎樣才能在發揮效力的極大值時,茶水間那頭,突而傳出一位年輕女仙淒厲慘絕的長嗥。
幾乎在同一時間,太陰星君領著一票跟班徐步而來,她的左右兩側,分別是彩虹仙子與十二月花仙凌波姊妹。一刻前,敖博通發訊給母親,請她代為聯繫姊妹淘中適合助陣的人選,沒過多久,雙方便與太陰星君接洽上。太陰星君直接使用縮地千里法門,把人帶到玉兔觀前。
「恭迎星君!」春香、夏蓮正打算衝入茶水間,看玉嬋、珠翠兩位小仙是否殺蟠桃殺到出人命時,才出觀門,就幾乎與星君的隊伍與撞個滿懷。不得已,只有退步入觀,找個寬敞處跪下。
敖博通、萬泰安、五師與胡清弦也前後起身,依職階分別施禮,有些抱拳、有些鞠躬。
「都免禮了,咱們直接談正事吧。」太陰星君從袖中取出成疊書信,交給靈鴻。「這些是二號走道上的仰慕者給的,你們看要怎麼處理吧。」
靈鴻雙手接過,二話不說,打出一記掌心炎的指訣。
會客區位置有限,胡清弦把單人沙發座讓給星君,再拉幾張辦公桌前的旋轉椅過來。
敖博通、萬泰安也分別退開,挪位子給凌波二仙和彩虹仙子,分站到胡清弦兩旁,宛如左右護法。
見獅子、老虎分立於小兔子兩側,靈鴻腦中閃現了若干靈感。
紅梅、紫蘭忙為客人遞水杯、上茶點,春香、夏蓮偷得空閒,對靈鴻拋了個眼色,靈鴻點頭,兩人急向觀門邊退去。
「我說,那個蟠桃呢?」由於在場者多為自己所熟識的人,太陰星君即不再故作矜持,繻裙上提,翹起了二郎腿。
「您說的正事就是吃蟠桃?」靈鴻蹙眉。這話若換個人來說,他就要扯嗓飆罵了。「下官還以為,您是來指點顯靈之事的。」
太陰星君微瞅靈鴻一眼,語帶嬌嗔:「正事要談,這蟠桃……當然也是要吃的。姊妹們,妳們說對吧?」
女仙們雖然也想一品霸王蟠桃的滋味,但看在蟠桃之主是位職階遠高於自己的神明,無人敢應聲,倒是萬泰安與五師們壓抑不住,紛紛答是。
胡清弦笑道:「大家於我有恩,清弦無以回報,只能以蟠桃招待。」
靈鴻的雙拳都硬了,斥道:「您不想要百餘年修行才能積累到的法力了嗎?這群人不過略施小惠,就能換得五年十年的道行,當真便宜。」
胡清弦嘆氣。「我又不是坐鎮一方的武神,也不用外出巡守、懲奸除厄、保家衛國,要那麼多法力幹嘛?要是哪天壯大了,人家還當我心懷不軌呢!」
「那有什麼!吃你半斤,還你八兩便是了。」太陰星君切換翹起的左右雙腿。「小兔子啊,藍芽打開!」
胡清弦知道,星君這是要傳法力過來了。眾仙神見狀,也接連掏出PAD。
太陰星君的法力,輕柔綿長,悠適舒暢,正如沐浴在溫婉月光之下。一出手,就給了五千點。
敖博通和萬泰安初飛升,法力雖然無多,但都是剛猛雄渾的調性,逼得胡清弦連退數步。
雷師之法力,觸感猶如靜電,酥麻中帶刺;風師法力,狂嵐與清風交替,又是另一番不同的氣象。眾神相繼出手後,胡清弦感覺自己就像功力歸零時,被桃谷六仙強灌真氣的令狐沖,體內有數道氣息在互衝、交融、消長,真有說不出的奇詭,所幸並不會噁心或難受。
春香與夏蓮捧著兩大盤蟠桃先行走回,珠翠端了一盤較小的,後方,還跟了一個雙手空空,一臉頹喪失落的玉嬋。
胡清弦對珠翠說:「這盤請幫我送去金蟾所工程科。」
珠翠應了聲是,雙膝輕點後,退了出去。
眾神迫不及待,個個舉起手臂,就要去搶奪茶几上的水果叉時,玉嬋驀地走到胡清弦身邊,噗通一聲跪到地上去。
「娘娘、兔爺公、上人,小的要自首!」
「妳做了什麼?」靈鴻挑著眉問。
「我……小的剛才殺桃子的時候,濺出太多桃子汁。我看浪費,就把舌頭伸到流理臺上舔了舔,沒想到……才舔幾口,就感到有股力量在身體裡龐然滋長,叫出PAD一看,法力竟多出五百餘點。」
胡清弦安慰啜泣的玉嬋。試想,玉嬋生於民國六十年,他還要喚她阿姨呢!別說桃子汁了,就算是桃子肉,他也不會計較。
「有什麼關係,喝就喝了,再說,妳也給過我法力。」
玉嬋再度拜倒。「但是,那滋味太美,根本不是小仙可以高攀。都怪小的一時嘴饞,沒將原汁收集起來,還望大人恕罪!」
靈鴻哼出一口大氣,道:「既然主子不怪罪,妳回傳六百法力便是。」
胡清弦想說免,他方才受了太多法力,少說都有五位數,不差這個六百。抬眼見靈鴻一臉慍怒的表情,遂又縮口。
吃蟠桃煞是耗時,在靈鴻的堅持下,份量須拿捏得宜。萬一吃得太過,得立即給胡清弦灌注法力,一來一往間,一個時辰又流逝了。
蟠桃味美多汁,此物應只天上有,然縱使是千年一遇的美食,吃得多了,還是叫人害怕。胡清弦發誓短時間內,絕不想再看到桃子狀的食物。
眾仙神折騰、喧鬧好半晌,終於把主題導回顯靈大計上。
光是當夜要穿的衣服,大夥便議論紛錯、各執一詞了,吵架之餘,還險險大打出手。
胡清弦想著玄端正裝,提議卻遭大力駁回。連靈鴻都說:「黑麻麻的真是晦氣,咱們又不是文昌殿!」
應眾人要求,胡清弦連換官服、粉紫兩套常服,靈鴻也樂得當眾展示自己設計和縫製的手藝。
太陰星君覺得,這幾件都不好,應當更強調來自月宮、柔美浪漫的印象才是。
「表演奔月的舞碼不就得了!當年嫦娥復位,上演的就是『奔月』,多美!多靚、多萌!」她高呼,聲量比雷鳴要響。「黃色舞衣我借你,舞蹈我教你!這下子什麼都定了,豈不快哉!」
如此一來,彩虹空橋、花仙、五師均沒了戲份,眾神拍桌頓足,又要發難。
胡清弦看過中秋宴的錄像,那「奔月」一曲,要飛天、下腰、劈腿、各式曲折肢幹,恐怕在練習時,他就會筋骨寸斷、精元四逸、魂飛魄散了。
敖博通認為紫色常服最好,中國宮廷素以紫色為尊,就連凌霄寶殿眾宮之首亦命名為「紫微宮」,尊榮無比,霸氣非凡。
萬泰安最喜粉色常服,千嬌百媚,顧盼生姿。更何況,胡天保的形象亦為粉色,遵循傳統最好。
眾人又吵了好一陣。胡清弦老早體力耗罄,精神又忙於和體內數道脈動各異的法力相搏,沒過多久,便在自個辦公桌前打盹起來。
「決定了,交付網路公投吧!就訂在明晚亥時截止!」太陰星君一吆喝,眾仙神拍掌通過,算是了卻今夜的第一個回合。
緊接著,是顯靈時的致詞。靈鴻調查過,當夜與會的對象有袁天祈商請的資深法師數名、威鳴堂堂主和代理堂主,只要用上最高等的擴音設備,訊息應不致傳達錯誤。
胡清弦被靈鴻搖醒,並告知服裝的定案方法。
「我抗議,跟人權有關的事項怎麼可以交付公投!」看著太陰殿官網PO出的催票訊息,他頻頻嘆著大氣。人間雖有性別和性向歧視,至少沒人管他要喜歡誰、從事什麼、穿什麼,怎麼上來天界後,反而樣樣被盯、樣樣受制、樣樣不由自主。
靈鴻塞了片蟠桃進他嘴裡。「說笑!天神哪有什麼人權,您必須長成信徒心目中的模樣。提提神,咱們要決定您的講稿了!」
胡清弦嚥下桃片,打開記事APP,想試擬出一段像樣的說詞給太陰星君等人批閱。可嘆睡眠不足,腦袋卡霧,寫完「親愛的鄉親父老兄弟姊妹」一句後,便不知該如何下筆。
靈鴻一把奪過玫瑰金PAD,大力搖頭:「太沒魄力了!您可是時代的推手,是引領LGBT族群乘風破浪的海上明燈,這種起頭一點震懾力也沒有!」
胡清弦心裡咕噥:「當我媽祖嗎?」,開口卻是溫和許多的問句:「依鴻前輩之見,怎麼說會比較好?」
靈鴻右腳踩在沙發扶手上,左手插腰,右手伸長平舉。「愚蠢的凡人們,給我跪下!本座乃新科兔兒神……類似這樣。」
五師與十二金釵鼓譟道好,太陰星君揚聲大笑,其餘女仙掩著嘴,也是一臉笑意。
「才不要,我走親和路線的!」胡清弦朝左右二位男神求助。但見敖博通忍俊不住,捧著肚子蹲到地上,萬泰安大聲鼓掌外,還想額外加詞,把過往在戲班聽過的詞令也添進去。
胡清弦苦惱不已,抱頭哀號。
到底──大家想把他塑造成什麼形象的怪力亂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