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獸語者】沙瑛．席沛雅多（上）

　　「終於走到這一步了，這三天可真是充實過頭啦。」景世音看著面前的傳送陣不免有些感慨。

　　他們花費了足足三天，終於抵達了通往石塔第七層的傳送陣面前。

　　減員數──零！整整三十人全都完好無損，號稱會讓他們四分之三的人死亡的新手考驗，已經被他們完美通過了七分之六。

　　前面六層的關卡謎題，全部都被越瑟冷眨眼間就解答了出來，但是他們完全不在意那些提示，只是不管不顧地將所有房間攻略完畢。

　　第一層的史萊姆、第二層的哥布林、第三層的骷髏、第四層的火蜥蜴、第五層的食屍鬼、第六層的半獸人。
　　景世音也是到第五層時才開始發現越瑟冷的深意的，他們選擇了一一攻略那些房間，除了得到能讓他們升等的經驗值外，還收穫了另外一種經驗值──實際戰鬥的經驗值。

　　他們這三十人裡面有過搏鬥、戰爭經驗的人當然是極少數，而像是這種冷兵器形式的戰鬥方式更是沒有人體驗過，但是依靠較容易的前面四層的積累，他們獲得了這種功效不亞於另一種經驗值的難得經驗。

　　史萊姆和蛇、蠍子之類的生物本質上沒甚麼區別，有著毒性，出奇不易之下可能會造成致命傷，但有了心理準備後，就算大家一起衝上前一頓亂砍也不會有任何意外，哥布林和骷髏的戰力更是不怎麼樣，未必能強過兇惡一點的野狗，第四層的火蜥蜴除了爪子銳利一點、口中會噴火外也不怎麼可怕。

　　但是從第五層開始，食屍鬼和半獸人的強度卻突然往上提升了一個檔次。

　　食屍鬼是一種平常移動緩慢，爆發時卻異常迅速的無皮生物，景世音他們第一次遇上食屍鬼時，前排的戰士小隊差點被撕裂陣型，好險前面幾層的實戰訓練讓他們穩住了陣腳，第二排的人及時補上了空缺，不然陣列崩潰之下的死傷只怕會不下於五人，更不用說更加困難的第六層了。

　　但最終他們還是有驚無險地抵達了這裡。

　　「不太妙。」

　　眾人此時在做著最後的休息與準備，越瑟冷卻看著地上的傳送陣煩惱不已。

　　「怎麼了嗎？」查覺到氣氛異樣的景世音走到了她身旁關心到。

　　「難度不對，愛露夏尼亞說過她認為會有四分之三以上的人死在這裡吧？你覺得我們遇到的那些魔物有這麼危險嗎？」

　　景世音扳著手指算道：「假設是一般人的話，大概從第五層起會開始減員，然後人手減少的情況下，在第六層必定又會損失慘重，再加上我們不清楚的第七層，惡性循環下死傷一半左右的人很正常吧？」

　　「還是不對勁，人類可比你想像中要堅強上不少……」

　　越瑟冷就這樣皺著眉頭，沉默不語了好一陣子，直到沙瑛領會了她的意思，一臉好奇地靠近兩人，她才語帶猶豫地抬頭說道：「沙瑛，我有一件事情要拜託你，就算你拒絕也沒有關係。」

　　任誰都聽得出來那一定會是一件危險至極的任務，沙瑛卻笑得相當開心，就如同景世音和她剛認識的時候一樣。

　　那是享受與期待的笑容，就像她等待許久的宿命即將來臨。

　　「你知道的吧，你說出口之後我絕對不會反對，所以不要問我，所以不要推卸責任，所以必須你自己思考，那是你應該負起的義務，身為和平會的新任議長、也是身為這三十人的領袖的義務。」

　　沙瑛輕輕撫摸起了身上的那兩隻小蜥蜴，一者艷紅、一者藍黑，那是如同她身上怪異的和風洋裝一樣怪異的事物。

　　就如同沙瑛．席沛雅多這個人那般怪異，是與整個世間都格格不入的怪異。

　　越瑟冷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重重吐出：「我明白了，沙瑛，請你自己一個人去第七層展開偵查，在獲取足夠的情報後再撤退回第六層。」

　　「直屬部隊第三執行官，【獸語者】沙瑛．席沛雅多為您竭誠效命。」沙瑛相當滿意，然後對著越瑟冷深深地行了一禮：「請您務必記得當初的約定。」

　　「我沒有忘記過。」

　　沙瑛不知道看著何處，這位高挑的大美人用那張成熟穩重的俏臉，笑得像個天真無邪的孩子一樣：「那可真是太好了，按照慣例這時候該念一遍那個口號吧──願我們終有一日將於地獄相逢！」

　　「一同步向天堂。」
　　越瑟冷平靜地接著話，平靜到像是刻意為之，避免自己的內心太過激動。

　　景世音卻突然插話道：「你們兩個不把我當成外人我是很開心沒錯，但我有個小小的提議，不如先聽聽看如何？」
　　「嗯哼？」
　　「讓我跟你一起去第七層！」

※

　　「真的、真的」「不用我們一起去做」「偵查嗎？」雪爾謝爾兄妹還是老樣子的不知死活，好奇心過盛。

　　「這個計畫兩個人就夠了，再多上你們兩個反而會增加風險，我們會先在確認第七層的情況後，立刻就由我來輸入魔力來觸發傳送陣，然後在傳送陣啟動的十秒間，讓沙瑛來阻擋可能出現的魔物──當然，這個方案只是保險起見，第七層多半會和前面六層長得一模一樣，剛進入時會傳送到一間安全的大石廳。」

　　景世音一邊做著身上裝備的最後確認，一邊耐心地向這對雙胞胎解釋到。

　　而一旁的越瑟冷則耳提面命地說道：「沙瑛，記好了，要是出了意外的話立刻撤退，然後景世音的情報收集能力遠高於你，所以你只要專心保護好他就夠了，不需要一心二用在別的事情上面！」

　　「是、是、是。」這段提醒已經聽了重複不知道多少遍了，沙瑛只能意興闌珊地回應她。

　　「然後……景世音的命比你重要，要是你們沒有在五分鐘內順利回來的話，我們也會在十分鐘後進入第七層，所以要是出了意外，你先將魔物吸引到傳送陣的範圍外，然後接著就要保證能讓景世音活到我們進入第七層為止！」

　　正常來說應該會對這個要求相當不滿的沙瑛反而笑得很開心：「小冷，我就是喜歡你這點，再怎麼樣難受也不會讓情緒影響判斷，景小哥！我們該出發了喔！」

　　景世音點點頭，跟著踏入了通往第七層的傳送陣，努力地操控著由女神賜予的魔力灌入身下。

　　腳下的魔法陣被魔力激發後，發出一陣耀眼的光芒，白光閃爍了數次，不知不覺間兩人已經抵達了目的地。

　　石塔的第七層並非如他們想像中的和前面六層格局完全相同，他們抵達了貨真價實的頂樓──也就是露天的石塔塔頂。

　　「太陽啊？好久不見了，真是個適合去死的好日子。」

　　沙瑛像是來旅遊的一樣，一派輕鬆，自顧自地喃喃自語著。

　　景世音卻沒辦法這麼悠閒，他必須盡全力地快速記下這裡的每個細節。

　　陽光明媚，卻不風和日麗，確切來說風有些太多了。

　　太多，並非太大。

　　屋頂漫天飛舞著數十隻奇妙的生命，它們的身體像是由暴風纏繞組成的一樣，大致上還保持著人形，飛得不高，離地大約在一公尺以內。

　　「這是風元素嗎……還有那個！？」

　　景世音訝異地看向數十公尺之外，那裏有一個巨大的台階，在台階頂層的平台上畫著紋路複雜的魔法陣，顯而易見的那就是通往外界的傳送陣，然而讓他訝異的卻是在傳送陣旁邊的一頭特立獨行的風元素。

　　那隻風元素的個頭是其他風元素的十數倍之大，它將自己蜷縮成一團躺在了平台上，其他風元素不知道是出於敬畏還是怎樣，圍繞在它身旁卻不敢接近。

　　「哇，那傢伙還真大啊，該叫做風暴之主還是巨型風元素才好呢？」

　　沙瑛一臉躍躍欲試的表情，嚇得景世音趕緊說道：「沙瑛，我已經把該觀察的都觀察完了，你先去解決掉正在靠近我們的那隻風元素，然後我們就立刻返回上一層。」

　　沙瑛有些遺憾地點點頭，然後一手拿著慣用的匕首、一手拿著初始房間的彎刀，咻！的衝了出去。

　　那隻靠近兩人的風元素抬起手臂，揮向沙瑛，沙瑛手上的匕首卻像是滑進豆腐的菜刀一樣，輕巧地切下了那隻手，然後彎刀用力一斬，正好砍中了風元素體內的魔石。

　　沙瑛卻吃痛地發出一聲悶哼，她的手臂不知何時被風元素身上纏繞的風給割傷了。

　　風元素身周的風一層一層的散去，最終只剩下一顆魔石和一團粉末落在地上，沙瑛沒有貪小便宜地伸手去撿起魔石，而是在其他風元素接近之前，迅速退回了原本的傳送陣裡面。

　　「怎麼了？你還沒有準備好嗎？」沙瑛疑惑地低頭看向在傳送陣上摸來摸去、滿頭大汗的景世音。

　　「……不妙了！這個傳送陣和之前的不同，沒辦法傳回上一層啊！」

　　「唉──」沙瑛長嘆了一口氣：「小冷的判斷一向都很準確的，所以她說這次可能有危險的時候我就有心理準備了，反正打手隨便找都有，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也不少，不過啊，景小哥，你可不一樣。」

　　「出發前小冷跟我說過你的命很重要，我不知道重要在哪一方面，但總之比我重要很多就是了，等下我會去吸引那些靠近的風元素的注意力，你想辦法讓自己活著十分鐘就夠了，畢竟，你的命很寶貴啊！」

　　景世音想要說些什麼，但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他聽過一模一樣的話。

　　「景世音，你明白捨棄的勇氣嗎？」他這輩子最值得敬愛的老師，嚴肅地看著他說到。
　　「看見有人陷入危險卻不願意以身犯險相救，你可能覺得這很可恥，但你需要有勇氣去可恥。遇到有人溺水的時候怎麼辦？」

　　「試著丟些會漂浮的東西給他，或者是拿長一點的樹枝讓他拉著上岸？」

　　「很好，正解。尋常人或許還有抱著可能喪命的風險跳下去救人的選項，但是你沒有，你的命很重要，比我、比他們、比大多數人都重要，當有一天需要你去死的時候你才能去死，所以你現在必須活著。」
　　「放棄你妹妹吧！我們不能承擔一次損失兩個人的風險，我會回頭找她，而你現在就要離開，或許你覺得很可恥，但這正是捨棄的勇氣！」

　　「那可真是糟糕至極的回憶。」景世音大概是受到沙瑛的影響，也跟著長嘆了一口氣。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們的存在，六、七隻風元素一起向他們飛了過來。

　　「喂！景小哥，最後問你一個問題，你知道誰是顏徵在嗎？」沙瑛正熟練地用事先準備好的布片包紮好傷口，然後頭也不回的直盯著前方，如此問到。
　　「顏徵在……是孔丘的母親吧？這個問題有什麼意義嗎？」
　　「我喜歡這個答案。」
　　景世音滿臉莫名其妙地看著她，難不成這還能有別種答案嗎？

　　「我叫做沙瑛．席沛雅多，是和平會直屬部隊的第三執行官，是菲亞．席沛雅多和瓊恩．席沛雅多之女！」沙瑛自顧自地大喊著，態度比起說是要說給景世音聽，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景小哥，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超能力者存在嗎？」
　　「剛才說好只問一個問題的。」
　　「沒讓你回答啊，給我看著就好了！」

　　沙瑛伸手摸了摸身上那兩隻心愛的鮮豔蜥蜴：「墨跡、硃砂，先借我一下。」

　　話剛說完，沙瑛就急奔向那些靠過來的風元素，然後縱身跳起。

　　就在她那修長的身子躍到最高點的同時，沙瑛整個人突然消失在了空氣之中。

　　下一剎那，衝在最前方的一隻風元素就被一柄彎刀攔腰斬斷，在空中劃出秀逸軌跡的彎刀去勢不緩，又刺入第二隻風元素的體內。

　　另外幾隻風元素似乎還搞不太清楚情況，只能隨意地揮舞雙手，噴射出風刃。

　　數道風刃來回飛旋，突然有一道風刃不知道割到了什麼，在空氣中帶出一片血花，幾頭風元素反應相當快速，一齊轉身過去，圍成一圈困住目標，然後抬起雙手醞釀風刃。
　　「景小哥，記好了啊！它們的感知也非常依賴視覺！」沙瑛那爽朗過頭的聲音從中響起。

　　一陣比風還快的風暴在數頭風元素圍成的圓環內驟然產生，彎刀反射著陽光，像是一團光線突兀地炸了開來，數頭風元素各自被大卸八塊，只留下數顆魔石與灰燼無力的落到地上。

　　「呼、呼、呼……哈！」
　　沙瑛劇烈地喘著氣，全身上下滿是被風刃割裂的傷口，臉上卻偏偏帶著興奮的笑容。

　　「好了，最後再問你一次，景小哥，你相信這世界上有超能力者的存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