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本章節 3922 字
更新於: 2022-10-02
要說這個故事,勢必得先自我介紹一下。
我的名字是張狂。你沒看錯,就是那個「瘋狂」的狂,可別問我當初父母取這名字是為何居心。
一直到十九歲那年以前,我都是個平凡無比的人;考上了所不差的大學大傳系,成績中等;並不是什麼校園紅人,但也有不少朋友。我個人也算得上享受這樣的生活方式,就這樣一路平靜到老似乎也很不錯。
但就在那天晚上,我打開了公寓信箱的那一刻,我的人生,就註定要從此改變了。

「這…….」
房間內,剛剛為了作業忙了一整天的我瞬間忘掉疲勞,錯愕地看著剛剛收到的信件。
讓我有這種反應的當然不是什麼電信帳單(雖然上面的數字同樣令人驚奇),而是一封潔白的訃聞。
死者的名字是張猛。
我哥哥的名字。
他死了。
這時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是我的父母。
「…..你收到了嗎?訃聞。」我爸的聲音很空洞。
「收到了。」
「那小子……怎麼會就這樣死了呢……」
「……」我完全不知道能跟我爸講些什麼。
「都那麼久沒看到他,結果卻是這樣……」
是的,距離我們家人上次見到我哥,已經是將近兩年前了。
我哥跟我差了七歲。原本他一直是個優質好學生,從未讓家人操心,甚至考上知名大學的法律系。也一直是我這個弟弟仰慕的對象。
但有一天,他在家裡留下一張說自己找到一份「高薪又有興趣的工作,要出遠門很久」的字條,從此我們家就聚少離多。這幾年,他頻繁地寄錢回家,也會附上信件和照片說明自己的狀況和慰問家人,但一年回家一天就算多了。他對讓自己寧可拋下法律之路的「工作」也隻字不提,我父母擔心他上了賊船,甚至曾經找徵信社調查,卻無功而返。
我對他也從原本的仰慕,轉為困惑,以及怨懟。
他丟下家人還有前途到底是為了什麼?我們都很擔心他,他難道不知道?
現在,還死了。
「…..知道死因了嗎?」我問道。
「警察來跟我說了,好像是喝貢丸湯時,不小心噎到…….」
「……認真嗎?」
「那些警察給人的感覺不知為何很陰森,但大概不是開玩笑吧。」
「媽怎麼樣了?」
「正在沙發上流眼淚呢,我跟她講話也不怎麼回,你明天再打給她吧。」
我表示同意,隨後掛斷電話。
我站在原地,心情久久不能平復。說不難過是騙人的,但像我剛剛說的,我更對他感到憤怒。
我那個混帳老哥就這樣死了。
還是用如此蠢的方式死了。

八天後,我穿上喪服,心情複雜地來到了張猛的告別式會場。
來者除了親戚外,也有一些張猛生前的朋友,而且他們似乎也很久沒有他的消息了。大多數人都表現地悲痛萬分,就算不是演戲我也不意外,我哥的形象一直都算很好,即使在他開始疏遠我們後仍是如此。在親人眼中,他永遠是那個可愛的小猛,而在朋友眼裡,則是個溫和好相處的大男孩。
前一天為了安排告別式幾乎沒睡,使得我精神頗為渙散。但即使如此,我還是注意到儀式上,有一個讓人很在意的存在。
在最後一排的座位上,一個頂著雄性禿的肥胖大叔,用極高的頻率不時瞄向我。
我很確定我沒有這個親戚,而在告別式結束後,爸爸也證實了這點。「他啊?他說自己是小猛工作上的同事。而且你猜怎麼著?他還是我高中學弟呢,世界真小。」
「那麼巧啊……慢著,你說工作上?難道是……」
「就是你哥這幾年老是搞失蹤去做的工作。」
「你沒有問他什麼嗎?」
「當然有,但他很巧妙地迴避掉了,弄得我也找不到再問一次的好時機。」
「搞什麼?我現在就去……」
我按耐不住好奇心,轉頭便開始尋找那大叔的蹤影,但他已經不見了。
我就這樣失去了,了解我哥哥這幾年的故事的大好機會。
我原本是這麼想的。

在離開了告別式會場後,我和家人吃了晚飯,便急著回家去,洗滌我疲憊不堪的身軀。然而可能因為太累了,我竟然在捷運上坐過站,最終回到家時,已經比預定時間晚了快兩小時。
「呼啊……」我打開房門,慵懶地打了個哈欠。
「怎麼那麼晚才回來?」雄性禿大叔問道。
「不小心捷運坐過站了。」我說著,一邊脫下外套。
不對!我剛剛是回了誰的話啊!!
我定睛一看,眼前的除了坐在我電腦椅上的,稍早在告別式遇到的大叔,還有一位國中生外貌的女孩子,面無表情地站在一旁。
「你是…….那個今天一直朝我看的…….」我開始驚慌起來,思索著要怎麼釐清目前的情況。
「哎呀,果然被發現啦?」
「你們兩個……為什麼在這邊?你們到底是誰?怎麼進來的?」
「先回答第三題。身為殺手,這點潛入技巧是必須的。」
啊?
他們剛才說什麼?
殺手?
「也算不上什麼潛入技巧吧?你只是趁有人從大門出來時溜進去,然後用迴紋針偷開鎖而已。」女孩不以為然地說。
「哎呀,不要漏我的氣嘛。」
「你們剛剛說你們是什麼?」
「沒聽清楚嗎?我,們,是,殺……..」大叔刻意放慢語速。
「我有聽清楚,所以我才問。這是什麼意思?」
「喔?就字面意思啊?很難懂嗎?」大叔似乎很無法理解我為何會有疑問。
「拜託…..還殺手咧……啊,你是我爸請來的吧?為了要讓我心情放鬆點,安排了這種惡作劇!謝謝你啊,我不需要!而且這樣已經是擅闖民宅了,你們現在趕快走,我就不會報……」我往前走了幾步。
「咻!」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影子突然迅速飛過我耳旁。
「……警?」
我轉過頭來看,只見一把小刀正深深刺入牆壁內。
「惡作劇?報警?」女孩說。她的手正對著剛剛小刀飛過來的方向,顯然射出的人就是她。同時表情也變了,從原本感知不到情緒與想法的撲克臉,變得充滿彷彿具現化的殺意。
「惠雨,別這樣。」大叔說道。
名為「惠雨」的女孩放下了手,同時表情也回復成剛才的樣子。
「現在你相信了嗎?我們是殺手的事。這可不是在戲稱殺豬殺牛的屠夫喔,而是你在電影裡會看到的,會對活人的腦袋開槍的那種。」
飛刀和那股不是演出來的殺氣……現在就算不相信也得相信了。
「……好吧,就算你們是殺手好了,跑來我家幹嘛?跟我有什麼關係?」
「你都不好奇你哥這幾年到底在做什麼工作嗎?」
當然好奇啊……我正要回答,突然一股不祥預感湧上心頭。這大叔,是我哥工作上的同事,也就是說……
「不會吧?」我苦笑道。
「賓果!你哥是殺手。」
大叔講得理所當然,我卻下巴收不起來。
我哥是個殺手。
靠奪走他人生命來維持生計的人。
我家人這幾年收到的錢,都是靠殺人得到的髒錢。
在他回來的那幾次,他在想些什麼呢?是感到罪惡感嗎?還是正在心中籌畫下一個任務呢?
「那個王八蛋……」我握緊拳頭道
「喂,死者為大啊。」
聽了這句話,我都還來不及思考太多,我的拳頭就直接朝大叔的下巴轟了一下。
大叔連同電腦椅撞上牆壁。此時,我突然感到呼吸困難,仔細一瞧,我的脖子已被不知何時繞到我身後的惠雨緊緊勒住。
「嗚嗚……」
「住手!」大叔扶著下巴站了起來。挨了我那麼重的一拳還能活蹦亂跳,果然不是什麼普通人。
惠雨放開了手臂。我重獲新生般地大口呼吸,這女的雖然嬌小,力量卻可能比我還大。
「死者為大?那些被我哥殺的人呢?被你們殺的人呢?他們又怎麼樣?」為了不驚動鄰居,我強忍著瘋狂怒吼的衝動,質問面前的兩人。對他們來說,「殺人」這個概念或許就跟「買菜」一樣自然吧。
「…..好吧,我的錯,你冷靜一點就是了。」
「……..」是要我怎麼冷靜?
「你說得對,我們並不是什麼好人,畢竟都做了這種工作,我們也知道這點。但我還是得說,你哥哥是我見過,算得上有正義感的殺手了。」
三小?
「他只願意接下殺死自己認為邪惡的人的單。不管是被輕判或甚至交保的殺人犯,還是為了個人利益毀了無數家庭的企業家,都確確實實地該死,至少他跟我都這麼覺得。跟他相比,我糟糕多了,雖然不是直接下手,我也曾經在任務中害死無辜的人。我記得有次我跟他見面,剛好旁邊有一對情侶在吵架,男方氣到拿刀要砍人,還好你哥反應夠快,把他制伏,痛扁一頓。當然,為了避免被警察找去喝茶,我們很快就跑走了。」
「就算這樣…..我哥會殺人…..這事情我還是不能接受啊。」我開始冷靜下來。
正義的殺手?在我看來這想法中二到極點。你可以有自己認為合理的理由,但不管出發點是什麼,殺了人都是事實,不會因為殺的是罪犯就能變成理所當然的。戰爭也是如此,根本沒有所謂的「戰爭英雄」,就算對你的國家來說你真的是,但對敵國,你大概也只是個殺人魔。
「別誤會,我不是要講你哥哥或我們靠殺人維生就是對的。我只是要說,我認為他並不邪惡,就這樣。」大叔彷彿能讀心般地回應了我的思考。
「好吧…..隨便你說…..但這到底跟我有什麼關係?」
「是這樣的,你哥在三年前,跟我們簽下了一份十年的合約。也就是說,在這十年間,他都只會接下我隸屬的殺手經紀公司派的案子,如果違約是會死人的。」
經紀公司?現在殺手已經可以當藝人來經營啦?
「但很不幸地,你哥哥不久前死了。放心吧,他的死不是我們安排的,他一直都很認真地工作,也從未違約。但問題是,他理應要再為我們工作七年的。」
「所以來找我幹嘛?總不會要我為他完成合約吧?」
「你怎麼知道?你會讀心?」大叔露出驚喜的眼神。
啥?
「不是,你開玩笑嗎?」
「惠雨,把手冊給他。」
一旁的惠雨從包包中拿出一本小書,丟給了我。
「小林氏株式會社 員工手冊 107.8 增訂版」
什麼鬼?
「這是我們公司人手一本的手冊。你翻到第四頁,看第十八條。」
我按照指示翻開手冊,尋找對應的條文。
「第十八條: 如簽約殺手在合約期間因任何原因喪生,應在其親屬中尋找合適者繼任合約義務……三小啦!」
這是什麼鳥規定?一個人當殺手就算了,死了還得拖親人下水?
「我們調查了你們家族後,發現你親戚要不是年紀太大,就是太小了。」
這沒錯,我認識的親戚小孩沒有一個超過十五歲。
「不只如此,你高中是拳擊隊主將,現在還是生存遊戲社副社長,所以多少有點槍法。於是,你自然成了最合適的繼承人選。」
「萬一我拒絕呢?我可沒有理由為我哥哥擦屁股。」我不滿地說。
「你沒有餘地拒絕吧,需要我提醒你我們是什麼公司嗎?」惠雨睽違許久地開了口。
也許是剛剛的一拳壯了膽,我不知發了什麼瘋,竟然開始跟他們討價還價。
「你們也沒辦法吧,要是殺了我,你們就沒有其他人…….」我「選」字都還沒講完,便感到身體一陣酥麻,然後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