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夜空暗淡，街燈的光芒奪去夜光，帶有懷舊色彩的淡黃色燈光灑在天葵的臉上。

「把Huma和AI當成人啊～」

早櫻仰頭看向那無邊際的夜空，臉上的怒氣已經褪去，認真思考著。她大概把對話從頭聽到尾，然後也就好奇起這個爭議。

不過早櫻沒有隨意評論，只是從旁慢慢靠近天葵，再側身從下張望天葵的雙眸，同時讓燈光照射在自己的側臉。

「我可以知道理由嗎？」

早櫻好奇地問，天葵則認真卻意外簡短地回應。

「因為Huma曾經是人類。」

這就是從Human這個字得出來的結論吧。

儘管話語簡短，但是那迅速的話語讓早櫻感受到天葵的認真，也感受到她可能不是特別想談這個話題，畢竟沒有說視AI為人的原因。

於是早櫻退到一旁，與天葵並列。

過了一會，天葵再次打開雙唇，依然是認真的語氣，不過這次多了分能從語速分辨的激動和語尾留下一陣悲戚感覺。

「我不想犧牲任何東西，如果貶低Huma和AI，犠牲掉牠（它）們的尊嚴，只為了自己能過得心安理得，這種事我做不到。」

「那就跟那些爛人説啊！讓他們知道你怎樣想的！」

帶有點怒氣又略為激動的話語在燈光中迴盪，早櫻沒有追問，只是以她的性格提出她會做的事。

與之相反，冷酷中帶點自豪又帶點孤寂的話語卻在夜空中飄浮。

「我將Huma和AI視為人，也認為這是正確的。不過我不會干預其他人的想法，因為那只是為了自己的正確性，而犧牲他們的自由意志。」

永遠不會犧牲，這就是天葵在雪色種的村落中得出的價值觀。

聽到這話，早櫻的怒氣消散了，她停下來，張開眼簾，注視著天葵的背影。接著笑容浮現在早櫻的臉上，用帶有喜悅的聲音說：

「是這樣的話我覺得不錯啊。」

沒有認可也沒有否定，只是直率地表達自己的喜愛，但這已經足夠了。

天葵也停了下來，秀髮輕輕飄動，不久，她再次邁出步伐，只是這次的步伐輕盈了不少，從筆直的背影也能感受出一股微淡的愉悅。

早櫻注意到那股輕鬆的氛圍，立即露著諾大的笑容，小跳著再次回到天葵身旁。

「是那個宗教的信條嗎？這樣的想法。」

因為聽到那些軍人恥笑的話語，早櫻對掛在胸前的吊飾充滿興趣。

白玫瑰吊飾反射著淡黃色的燈光，配上原本就有的劃痕，讓吊飾顯得更加古舊。不過隨著晃動，那充滿科技感的銀色金屬外表便漸漸再現。

天葵的雙眸輕輕往下移，然後又迅速望向早櫻，認真地回答：

「不是的。」

這個回答理所當然，因為那個宗教根本不覺得生命一視同仁。

「嗯？哪那個宗教是關於什麼的？」

好奇與微笑同時從早櫻的臉上消失，轉換成疑惑的樣子，下意識側頭看著天葵。

「我也不知道，聖經內容也只知道一點，不過是個我不喜歡的宗教。」

平靜的語氣依舊，一臉認真的表情甚至為天葵多添一分呆萌，只是在話語的最後，略為激動的浪花湧起，讓語速加快了。

天葵的確不完全了解那個宗教，就連那一點的聖經內容也是由別人告訴她的。只不過只要見識到天葵在教堂看到的光景，就肯定能明白為什麼她不喜歡這個宗教。

「蛤？那為什麼要戴？」

理所當然的問題，不喜歡那個宗教卻戴著其吊飾，任誰都會覺得奇怪。

早櫻感到疑惑，如此同時，這次被注視著的天葵也感到困惑，張開雙唇，一臉擔心地説：

「果然沒有信仰就不能帶呀⋯⋯」

「不不，我不是這樣的意思，當作普通的吊飾也ok呀！我也覺得白玫瑰很漂亮！」

早櫻的嘴唇不斷緊張地張合著，雙手甚至拚命揮動否認著，雙眸中有不難發現的動搖。說出來的話也相當不合理，以天葵的性格不可能會打扮自己。

相比之下，天葵就冷靜得多了—不對，也不能說是冷靜，因為褪去困惑的天葵馬上變回那認真的模樣，注視著早櫻，張開大口急切地說：

「不是普通的吊飾！是遺物！」

白玫瑰的吊飾在兩人的影子間迴盪，那些劃痕還是明顯到一眼便看見。

這下子就解釋通了，雖然不喜歡那個宗教，但因為是遺物、某人的遺志所以戴著。

早櫻臉上的緊張與動搖頓時消失，注視著那吊飾，然後用事不由己的眼神看向一無所有的夜空，卻隨即看回天葵，用苦澀的面容配上道歉的手勢充滿歉意地說：

「抱歉呢，誤會了你。」

天葵瞪大雙眸注視著早櫻的反應，先前的激動與認真褪去，不知所措寫在臉上，結果就只能微微開口吐出一個「不」字。

「果然是父母的嗎？」

還有人養育就不用自己從軍賺錢，看來早櫻從第一和第三區的街景猜到這點從而推測出天葵的父母大機率逝去了。

早櫻關心著天葵，而這也讓天葵臉上的不知所措消散，變回平靜。

「不是，是隊長的。」

就是北方先鋒隊1號的隊長了吧，不過既然已經去世，現在兩人為單位的隊伍又只剩下天葵一人，說是前隊長才比較合適，那一點的聖經內容也是她告訴天葵的吧。

「那天葵你肯定很尊敬他了。」

早櫻沒有深究隊長是誰，全部話語都以天葵為優先。

少許的活力重現在早櫻的臉上，話語中那種隨心的感覺又回來了。

「不過我還是不能接受芬德拉教。」

放棄日常生活的一切才能不犠牲任何「人」的天葵，絕對不會苟同別人，一定會跟隨自己的內心。

只是平靜的語氣隱約透露出一股沉重的氣息，天葵還是有一絲想苟同隊長的想法。

天葵望向無限延伸的街道，彷彿一不小心就會被吸走，不過一旁早櫻隨心的話語把天葵的目光一下子拉過來。

「『我不會干預其他人的想法』，既然你做到這點，接不接受信仰也沒關係了吧～」

早櫻安慰著天葵，不過得到的回覆卻是「我不知道。」

天葵的眼簾在早櫻面前垂下，罕見的動搖表情在那因沒有光線而變得略為暗淡的臉上浮現。

「隊長她死前說了幾句關於宗教的話，而我對那些話生氣了。」

天葵堅信自己的價值觀，不過若是自己尊敬之人的遺言，又有誰能不動搖。

芬德拉教是個充滿犧牲的宗教，前隊長卻喜愛那個宗教，甚至在死前還在說那個宗教，而這讓天葵生氣，不小心干預前隊長的想法，犧牲別人了。

「現在還生氣嗎？」

早櫻沒有拘泥於宗教，依然在意著天葵的情緒。

隨心的話語輕輕抬起天葵垂下的雙眸，讓燈光再次灑到她的臉上。天葵沉重的氛圍散去了不少，微微張唇認真地回答：

「不生氣了，因為隊長死前也對我說了，『雖然我只可以走到這裡，但是你不一樣，你還可以活下去。』」

就算信仰不同，一個將死之人給活著的人祝福，這實在讓人生氣不起來。

「那就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啦！」

早櫻好像特別重視遺言，語氣變得重了。

早櫻搭上天葵的肩膀，笑瞇瞇地貼近天葵看似冷漠的臉頰。

兩雙精緻的眼眸對視，一個活潑一個冷酷，不過亳無疑問那是個輕鬆又愉快的氛圍。

「好～！雖然不尊重Huma和AI的戲劇不能看，不過成為室友的紀念可不能少了呀，所以～來熬夜看電影吧！」

不尊重，這就是天葵拒絕看戲劇的原因，而早櫻也全盤接受了。

那股活力又出現了，纖細的左手握拳高舉，身體下意識前傾，而被壓著的天葵依然是那副看不出表情的面容，平靜地說：

「抱歉，還是不行。」

「放心放心放一萬個心吧，不會看天葵你不喜歡的題材！」

「不是那個問題，是因為我累了。」

累了，某程度上是個難以反駁的好理由，只是由撲克臉的天葵口中說出來，總覺得怪怪的。

「哦～」

早櫻懂了，她注視著天葵的面容，即使很難發現，但那被自己壓著的身體還是散發出一種微弱的憔悴氣息，天葵的臉頰好像變得蒼白，應該是戰鬥以及睡眠不足造成的。

察覺到這些的早櫻，回想起從昨天晚上遇上天葵開始她就沒有休息過，於是立刻跳到旁邊，不再壓著天葵，雙手抱頭，仰望多了淡黃色濾鏡的夜空，說：

「抱歉呢。」

「沒事。」

天葵再次抬頭，正視前方淡橘色的街道，用冷酷到完全感受不到怒氣的聲音說道。

兩人的腳步聲與電燈輕微發出的雜音配上不時出現的風聲，感覺上這條無盡的街道多了分趣味，走在上面也不怕跌落到盡頭。

「那就看一部！」

沉默沒有持續太久，早櫻興致勃勃地再次看向天葵，深紅色的秀髮隨動作飄動，早櫻的嘴角帶著一絲期待的微笑，代表1的手勢也做了出來。

天葵冷酷地注視著早櫻臉上的表情，就這樣看了數秒，然後回答：

「一部而已的話。」

早櫻接受天葵的價值觀，而看來天葵也接受了早櫻的性格。

「yeah！」

早櫻表現出意料之外的喜悅，眼眸瞇起來，雙唇也露齒笑著，步伐變得急促密集，雙手下意識握拳，毫無疑問是興奮與愉快交雜而成的表現，而天葵的臉上毫無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