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永寧郡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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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9-29
  白霧自掀開的蒸籠裡飄出,透著一股惹人垂涎的香味。

  接過一串銅錢,小販笑呵呵的將用紙包裹好的包子遞到客人手裡,接過紙包的公子哥,迫不及待的從裡頭拿了顆包子,咬上一口,旋即被濺出的肉汁給燙得咋舌。

  賣包子的小販見了,笑得樂不可支。「爺,您當心點,我們家的包子皮薄餡多,剛炊好時,湯汁更是一絕,就是燙口了點。」

  公子哥一手捂嘴,一手拎著缺了個口的包子,莫可奈何的看著笑開的攤販,心裡腹誹,這話,您倒是早點講啊!饒是如此,他仍是沒能少下那顆燙著舌頭的包子,待感覺好些,他又狠狠咬上一口,只是這回,小心了點,沒讓肉汁給燙著。

  透著淡淡甜味的麵皮和著肉餡,好吃的讓公子哥三兩下就吃個精光。

  舔了舔沾染肉汁的手指,撐傘的公子哥意猶未盡的四處張望,旋即湊到一攤販前頭,扔下一枚銅板,拿了碗麵茶,就和吃完準備上工的幾個漢子一塊蹲在附近的台階上,捧著碗唏哩呼嚕的喝了起來。

  一群穿著粗布的漢子裡頭,多了位身穿綢緞的公子哥,簡直突兀。

  壓根也不心疼自個衣裳的公子哥,最後索性坐了下來,拿出方才買的包子分給旁邊的大漢,原本漢子還有幾分顧忌,可禁不起公子哥的熱情,以及不斷刺激嗅覺得香味,最終仍是拿了一個,剛啃上一口,他就誇張的呼起這包子皮薄餡多,好東西唷!

  聽到呼聲,幾個坐遠點的漢子,悄悄朝這頭瞥了眼。

  察覺到這點的公子哥笑了笑,解開另個紙包,露出更多的包子,一面朝他們揮揮手,不一會兒,包子就讓幾位粗獷大爺分完了。

  原本還和公子哥有幾分距離與疏遠的漢子們,在吃了幾個肉包,飲上一碗熱呼呼的麵茶後,很快就和公子哥打成一片。

  這位公子有些奇怪,既不是姑娘家,也不是雨天或豔陽高照,偏偏撐了把傘,就是喝麵茶時,傘也沒曾放下,有幾位大漢好奇的打量幾眼,驚異的發現,公子持傘的手極美,指骨修長,嫩滑白晰,就是自家婆娘年輕時,被稱作柔荑的手也沒這麼好看過。

  富貴人家的手都是這模樣?

  漢子的疑問,公子哥自然不會知曉,吃完了麵茶,公子哥起身向前走了幾步,一面對著身後揚手,告別方交的新朋友。

  這回,公子哥沒有再朝什麼攤販走去。

  從漢子們那學來的曲調,由公子哥哼出,感覺就有那麼點不同,沿路遇到的花樣少女,聽清楚公子哥哼的歌詞時,先是一愣,旋即臉就不爭氣的紅了,就連看向他的目光,都多了點羞怯或是其他東西。

  坦白而論,公子的樣貌雖然俊秀,離令人一見傾心的俊美卻還有段距離,偏偏,他身上卻有股安逸閒適的氣質,搭著他勝似信步庭園的撐傘之姿,竟是讓人移不開眼。

  一票大小姑娘,就這樣眼巴巴的看著他這端走到彼端,直到看不見他的身影,才發出狀似歎息的聲響。

  哎,多好的一個人,就像幅畫似的。

  輕輕鬆鬆贏得一票注目禮的公子,一丁點也沒發覺,沿路上遇到的幾個看似和攤販討價還價,或是佇足觀看商品的傢伙,在自己離他們好段距離後,紛紛放下前頭看似中意的商品,不動聲色的尾隨在後。

  就連某些公子哥擦身而過的旅客路人,也在一個拐彎後,從暗處跟隨。

  說是一夥的,偏偏各自維持著一段距離,說他們的目標不同,動作卻又如此一致,偶爾,會有幾人拐身走向一旁的茶攤,喊碗涼茶,接著,原本在攤內另桌的飲客,朝桌上扔幾梅銅錢,就走了出來,不動聲色的跟上前頭的公子。

  一路停停換換,愣是沒有半人和最初那票人相同。

  公子在一間客棧前頭停了下來,剛將傘收束,裡頭就奔出一人,張開雙臂熱情滿溢的抱住公子哥,「你回來啦!老大!」

  「嗯。」

  掙扎幾番,怎麼也沒法掙脫對方鉗制,更無法把對方從自個身上拉開的公子,好沒氣的伸手輕拍對方頭頂,「包子,鬆手,有話到裡頭再說。」

  「好的,老大。」對自個老大崇敬無比,老大說一,絕對不說二的包榮興在公子開口當下,便鬆開手,跟著對方朝客棧裡頭走,一路上不時能夠聽見他的聲音,「老大,我告訴你,你回來前……老大,老大,今天啊!」

  興許是受不了包子的聒噪,他和公子剛進客棧沒多久,原本在裡頭吃著牛肉,配著二鍋頭的男人眉頭皺了皺,最後筷子一丟,不吃了,付清酒飯錢,走出客棧。

  看似敗興離去的男人,經過一麵攤時,手掌卻是輕輕撫過擺在最外頭的木桌桌面,留下一枚小銅管。

  幾乎是在銅管遺下的瞬間,低頭吃麵喝湯的客倌已伸手將銅管納入袖中,接著若無其事的繼續吃著他的麵條,待一碗吃得乾淨見底,連口湯也沒落下,他才滿足的拍拍肚皮,一面剔牙,一面哼著歌走進隔壁民房。

  一關上門,藍河收斂方才的粗俗模樣,敲了下掛在牆上的雲板。

  不一會兒,屋內某處地板動了動,竟是朝一旁挪位,露出底頭暗道,藍河把方才得手的銅管交給底頭接應的人,「速速交付樓主。」

  領了銅管的門人並未馬上離去,神態反倒帶了幾分躊躇,半晌,低聲詢問,「代主,外頭至少有三路人馬盯著,是否要幫一把?」話剛說完,藍河掃來的目光就讓他不由得低頭迴避那視線,「樓主和葉秋私交甚篤,若是知曉……」

  「樓主吩咐了嗎?」

  門人一愣,顯然沒想到藍河會是這種回覆,沒等他開口,藍河的第二個問題又至,「閣主交待了嗎?」

  「這……」

   「樓主未曾下令,閣主也不曾吩咐,就別做多餘的事。」說話同時,身貼牆面的藍河,將窗戶推開一點細縫,透過縫隙,他清楚看見有幾個明顯不是一夥的人,悄 緩的朝客棧靠攏,盡管知曉,不久之後,裡頭會發生些什麼事,他仍是用著平緩語調開口,「別忘了,藍溪閣是藍雨樓設下的暗樁。」

  「快去吧!莫要耽誤了時辰。」

  哪怕不曾回頭,自身後傳來的細微聲響,就足以告訴藍河,門人已由暗道離去,看著數道人影翻牆進入客棧,不知不覺間,藍河右手已按上劍柄。

  幾乎是在察覺自個動作的瞬間,藍河放鬆緊繃的身體,手卻始終緊緊握著劍柄,目光更是不曾移離離片刻,他知道,客棧裡頭的人是葉秋,他也知道,圍在客棧周遭那些人想做什麼,他卻只能袖手旁觀,只因為他是藍溪閣的代主。

  有其責任和義務,將危險和麻煩杜絕在外,為藍溪閣,也為藍雨樓,他必須視若無睹。

  儘管厭惡,也得忍耐,儘管不忍,也得接受,這……就是江湖。置於劍柄的手,鬆了又握,握了又鬆,最終,藍河閉上雙眼,不去看一個又一個潛進客棧的身影。

  倘若,葉秋在樓主作出決斷前就死了,代表他也不過如此而已,更何況,樓主是否願意介入此事,仍屬未知。藍河這麼一次又一次的告訴自己,卻沒發現,就算自個閉上雙眼,仍是不住側耳傾聽外頭是否有所騷動。

    ***    ***    ***

  順利潛進跨院的幾人雖然各自為營,分作幾撥,倒也謹慎,藉著牆面、草木等物掩身,見院外只有一少年拿著掃把將落葉掃作一團,領頭者揚起食指和中指,意示再分出幾人往前察探,領令的兩人,伏下身驅,弓背彎腰的朝另端潛行。

  不一會兒,宛如蟲鳴的聲響自後方揚起。

  聽聞暗號,領頭者目露戾光,一聲暴喝,「殺!」

  登時,十來人自暗處湧出,朝屋內殺去,見此方有所動作,另外幾撥人馬亦不甘勢弱,連忙出聲吆喝,「惡首納命來!」

  小小跨院,瞬間被數十人包圍。

  殺聲震天,獨自面對一票手持兵器的兇神惡煞的少年,彷彿是嚇傻了,動也不動的站在原地,幾名持刀大漢剛自他身側跑過,便讓一股力道給掃了回去。

  原是少年手勢瞬改,原本用來灑掃的掃帚頓時改向,轉為擊向來者。

  若是單比氣力,少年未必是大漢們的對手,偏偏,掃帚上頭含有內力,雖然比不上頗富盛名的武林高手,卻也深厚驚人,再加上他巧妙的借力使力,可說來一個掃一個,不過眨眼,已有將近十名大漢讓他掃了出去,和著落葉滾作一團。

  「請諸位前輩止步。」眉頭微皺,猶帶幾分不忍和為難的少年,在說話同時,又將數人掃了出去。

  江湖上,有誰會將掃把充作武器使用?

  這個問題的答案,不喻自破,幾乎是在少年動手的瞬間,既驚且怒的嗓音自某個領頭人嘴裡傳出,「高英傑,身為王傑希嫡傳弟子,膽敢出手傷人,莫非目無尊長,還是微草山莊早已和妖人葉秋聯手!」

  「不是的,你們誤會了。」

  高英傑下意識想解釋而放鬆戒備的當下,幾名抓準破綻的高手已躍過防線,自正門、旁窗侵入屋內,發覺情況失控的少年,神情終於出現一絲驚慌,「啊!危……」

  音未落,好不容易潛入屋裡的數人,發出一聲慘叫,旋即毫無招架之力的被人自原處轟了出來。

  「危險。」有氣無力的將危險兩字說完,看著直的進去,橫的出來,現下躺在地上、掛在樹上,連哀痛氣力都沒的幾人,高英傑無奈歎氣,他已經提醒過他們,現下進屋會有危險,怎麼就不聽他把話說完呢?

  左邊窗子潛入的人,是被一把火紅戰矛給挑出來的,右邊的人,連窗櫺都還沒跨過,一塊板磚就朝著他門面砸了下來,硬是把他砸的頭眼昏花,接著,他也被人丟了出來。

  最後,由正門衝進去的兩人,則是讓人給掃了出來。

  「不請自入,謂之賊。」自屋內緩步跺出的人,赫是穿著一身茶白長袍,渾身散發藥香的王傑希,哪怕有人不認得微草莊主,見著那雙大小不一的眼睛,也知道他是誰了。

  等高英傑到他身後,王傑希這才將注意力移到闖入者身上,「微草山莊與諸位昔無舊怨,近無新仇,何故為難我派弟子?」

  儘管微草以醫術藥草聞明天下,王傑希終究是個曾經拿下武林盟主之位的男人,光是往他們面前一站,那股氣勢就叫人有些難以招架,更何況,他們知道,屋內還有個葉秋,想到這,幾個領頭迅速交換一個眼神,旋即像是打哈哈的朝王傑希拱手。「王莊主,久仰久仰。」

  殊知,王傑希壓根不吃這套,「前頭不顧吾徒阻止硬闖,後頭斥我微草居心不良,這聲久仰,未免來得不是時候。」

   王傑希絲毫不給面子,亦不肯給台階下的行為,讓他們面色變了又變,最終,其中一人上前一步,拱首道:「王莊主,衝撞微草非我等所願,實乃情非得以。」當 王傑希目光落在他身上時,他心裡喀噔一聲,思及跨院內外全是他們的人,就是鬧翻,王傑希也討不到好果子吃,便硬著頭皮再言,「我等日前收到消息,禍亂中原 的魔教教主葉秋在此。」

  「誅滅惡首,人人有責,不知王莊主以為如何?」

  不管王傑希怎麼想,就是想殺人滅口也無所謂,只要內中有一人逃脫生天,微草包庇魔教教主葉秋的事,自會傳遍武林,屆時,微草亦是在所難逃。

  本以為就算撤手,也會為葉秋拖延一二的王傑希,冷冷一笑,「裡頭只有我所醫治的病者,沒有什麼魔教教主。」說罷,王傑希竟是帶著高英傑讓開路,「若是不信,諸位儘管入內察探,只要你們不後悔。」

  王傑希過於大度的行為,以及最後那句話,惹得眾人驚疑不定,竟是無人敢跨出一步。

  對峙多時,直到屋內煎熬的藥湯發出濃濃藥味,化在空氣裡,圍在外頭的諸人才內心一動,傳聞,葉秋傷重難治,莫非,王傑希就是來給葉秋療傷的?

  想到誅滅葉秋所會帶來的名聲地位,以及黑榜懸賞的千兩黃金,幾個本就貪財好狠的傢伙,不等為首者發令,抄著兵器就往屋內衝去,阻止不及的頭領,並未忘記提防王傑希,幾乎是在那些人剛有動作,就立馬朝王傑希看去。

  王傑希一如自個所言,毫不干涉的任人進屋。

  他們還沒來得及跟進屋內,裡頭變傳來數聲慘叫,下秒,屋內竟是接連跑出十人,姑且不論那身那似尋常家丁的衣袍,單看那每個一段距離,宛如釘子插地的堅毅站姿,和配於腰間的兵器,眾人便知不妙。

  鄰近跨院亦是湧出一票同樣裝扮的精壯大漢,緊密嚴實的將整個跨院團團包圍時,他們只覺腦中轟隆一聲,再也無法思考。

  看這架勢,他們再怎不濟也能猜到,自個今日招惹了什麼要不得的達官貴顯。

  果不期然,那群看似權貴世家的私衛剛站穩,屋內便傳來一聲曬笑,「我本無意擾民,故而遣人相請微草莊主私下一敘,不想,倒是引來好事之徒。」

  「私帶兵器,擅闖民宅,這就是江湖中人的規矩?」

  「什麼時候開始,江湖俠士有這麼多規矩?」隨著話語,負手步出屋子的男人,年齡不過二十五六,頭戴白玉冠,身著霜色錦袍,神態舉止盡顯長居高位者的氣度風範,「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等作派,此般蠻橫,是想劃地為王不成?」

  與男子一同走出的,尚有四名押著闖入者的護衛。

  幾乎是在男子現身的當下,人群之中便有人低呼一聲葉秋,聽聞有人喚出自個姓名,霜袍青年眉頭微皺,朝那端看了過去,「你是何人,因何知道我的名字?」

  青人不閃不避,坦言自個就是葉秋的行為,讓原本心裡忐忑不安的眾人有了些底氣,似乎是在弄清對方身份的瞬間,那些私衛般的彪形大漢,立馬就成了他們心裡的魔教走狗,較忍不下憋屈的人,開口囔囔。

  「微草山莊枉為正道砥柱,竟敢勾結邪教,陷害我等!」

  「王傑希,你無恥!」

  「兄弟們!今天就算是死,也要把王傑希那個偽君子和妖人葉秋一塊拿下!」

  群情激憤的眾人還沒來得及響應,護衛中已竄出一人,手起刀落,便將方才指斥葉秋是妖人的傢伙給砍翻在地,「詆毀郡王,是為不敬,意圖不軌,按罪當誅!」

  自個夥伴遭人砍倒,正想抄刀來助的幾人,尚未動作,便讓對方中氣十足的一句斥罵給僵在原地,再看看對方取出的永寧郡衛腰牌,所有人都傻了。

  怎麼……葉秋不單是魔教教主,還是永寧郡王?

  「爾等速速束手就擒,先頭衝撞之事,本王自當從輕發落,若是不從,休怪本王為今上鏟除惡首亂賊!」

  民不與官鬥,更何況,眼前的是本朝僅有的異姓蕃王一脈。

  若是僅有藩王一人,或是區區幾個護衛,他們就是拼個魚死網破,也會搶著將其滅口,偏偏,對方安在四周的親隨護衛亦非少數,哪怕他們真的敢拚死一搏,能不能功成是一回事,能不能突圍謀取生路又是另一回事。

  本就不算是一股繩子,不過因為對手難纏而臨時結團的幾撥人馬,聽聞自個若不投降,永寧郡衛便會將他們視作亂臣賊子誅滅,頓時騷亂,不知是誰帶頭丟下兵器,緊接著,各種兵器投地的叮噹聲響陸續揚起。

  至於那些還拿著兵器猶豫不決的人,自稱永寧郡王的葉秋卻是眼也不眨的一聲厲喝,「拿下!」

  動作晚了一步,或是心懷異思的人,最終仍是讓永寧郡衛給拿下,不單傷痕累累,還兼五花大綁的讓人綑作一團。

  比較起來,早早降伏的他們,可說幸運許多。

  來的時候,他們曾想過,也許會折損一半的人,剩下的那半,則是取走葉秋的人頭,從此過著名利雙收的舒坦日子,沒想到,他們連葉秋一根寒毛都沒碰到,或者該說,他們怎麼也沒想過,世上居然會有長得如此相像的兩人。

  魔教教主葉秋,永寧王葉秋。

  身份地位天差地遠的兩人,偏偏生了張相似的臉,還擁有一樣的名字,如果不是曾在遠處見過葉秋的幾人,信誓旦旦的保證,這人的氣質和混跡江湖,刀光劍影的葉秋截然不同,興許,他們會以為自個作了個夢,或是落了個可笑的圈套。

  直到本縣縣氶聞訊帶兵趕來,對著青年誠惶誠恐的請罪求恕,他們才終於相信,這人不是鬥神葉秋,而是榮耀王朝罕見的異姓藩王,葉氏一脈,靖王次子,立封永寧郡。

  待先頭不願投降的一群人,全讓縣氶領回衙中大牢伺候,青年這才把目光移向他們。

  「我和你口中的魔教教主,長得很像嗎?」說話同時,葉秋將臉湊向最先喊出葉秋這名的傢伙面前,見他畏畏縮縮,似是想要閃避,他目光一沉,半點不容反抗的低喝,「說!那葉秋和本王像嗎?」

  豈止是像,連名字都一樣!

  這樣的話,哪怕向天借膽,他也沒膽子說出口,他可沒忘記,前頭他們意圖刺殺這位郡王的事,眼見永寧王沒問出個所以然,絕不會善罷甘休,自個又實在難以解釋清楚,最終,竟是一口氣猛地上不來,雙眼一閉,暈了。

  暈了一人,葉秋倒也不惱怒,似笑非笑的走到下一人面前,同樣的問題,再提一次。

  一輪問下,暈了幾人,或是聽了多少胡話,葉秋也不在意,迴身端坐護衛自屋內搬出的椅子上頭,又接過高英傑送上的藥湯,一氣飲盡後,若有所悟的輕笑,「難怪本王近來不是遇刺遭劫,就是遭人投毒暗算。」

  「那葉秋是什麼角色,本王不清楚,只……」

  目光一斂,方才看起來仍有幾分光風霽月的永寧王,現下卻透著一股誰與爭鋒的氣勢與震懾力,「連裡頭待的是什麼人,消息是否正確都沒查清楚,便急急忙忙帶人來討,所謂江湖俠士,也不過爾爾。」

  「今天不過驚擾本王,下回,指不準本王的人頭就給人摘了。」

  前頭的話,如果是種貶斥,最後那句話,無疑是種誅心。

  宗室藩王,向來是朝廷不容觸碰的逆鱗,哪怕古往今來,有無數藩王宗室死在皇帝手裡,那也是皇帝樂意的事,可,要是有這之外的人,膽敢把矛頭對向他們,即便是個異姓藩王,也不會有任何一個天子能夠允許。

  不管他們的目標是葉秋,還是這個不幸和葉秋同名同姓,又長了張極像的臉的永寧王,動手,皆是不爭的事實。

  那是向天挑釁。

  眾人為靖藩和永寧王是否會就此罷休,朝廷是否會就此放過他們而心駭驚悸時,現下掌握他們生殺代權的永寧王,莞爾一笑,眼中滿是興味,「要世上真有人和本王如此相像,本王倒想與他一會。」

  語末,葉秋接連輕咳。

  醫者父母心,葉秋剛發出咳嗽聲,王傑希立時上前,「王爺風寒未癒,還是早些入屋休憩。」頓了頓,他轉身對高英傑吩咐,「英傑,你和王爺一塊進去,把剛才的藥再熬上一壺,至於這些人……」

  「讓他們回去。」

  風寒久病,近期初癒的葉秋,彷彿感到疲乏,再也懶得糾葛此事的擺手,「這段時間,因為認錯人而對意圖本王行兇的人還少嗎?讓他們回去,好好檢討一番,若是再為了葉秋而衝撞本王,會有什麼下場,爾等應該心裡明白。」

  沒想過事情會這麼簡單落幕,自個也沒受到什麼苛責的眾人,先是一愣,旋即忙不迭的謝過永寧王寬宏,並保證會將此事通報各大門派,以防再有人擾亂永寧王清靜。

  讓他們離開後,葉秋以需要養病為由,將整間客棧全包下,遣使永寧衛駐守客棧內外後,方才起身走回屋內,神態清爽,未見半絲疲憊。

  踏入屋中,葉秋兀自繞過穿堂,直至後院。

  廳內,身穿鉛白長袍的公子哥,正嘴角含笑的指點包榮興,未來若是再遇到方才情況,手中板磚該怎麼拍下,才能將人砸得更加暈頭轉向。

  無須細看,就能發現,公子哥的容貌姿態和永寧王葉秋有著驚人相似,唯差在公子哥帶著一絲慵懶閒適,永寧王葉秋則是風度翩翩,舉止無不透著貴氣,然而,行事向來有所分寸的永寧王,見著公子哥的瞬間,竟是一個箭步上前,揪住公子哥衣襟,「混帳哥哥!」

  「老大!」幾乎是在公子哥衣襟被人揪住的瞬間,包榮興已抄著板磚跳了起來。

  眼看板磚就要砸向那張和自個並無兩樣的臉上,公子哥連忙出聲阻止,「包子別亂來,旁邊玩去。」

  聽得指示,堪堪止住動作的包榮興,看看公子哥,再看看永寧王,「老大,真的不用幫忙?」

  「不用不用,這是我們兄弟培養感情的方式,你到外頭好好琢磨我方才教你那些,過幾天我要查核。」

  「好的,老大,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把公子哥看得比天高,比海深,只差沒有早晚三柱香供奉的包榮興點點頭,興高采烈帶著板磚去研究自家老大交付給他的課題,如何將塊板磚砸的更加出神入化,防不勝防?

  打發包榮興後,公子哥看向葉秋,「還不趕緊放手,要讓禮官要知道你這麼沒大沒小,該有多傷心啊!」

  「因為你,這些日子我過的多辛苦,你知不知道?」

  「咦?」公子哥聞言,發出一聲滿是疑惑的低呼,旋即維持這樣的動作,將葉秋從頭到位徹底看了一遍,「沒傷沒病,看起來挺好的。」

  敢情,他這兄長忘了,他墮入魔教的事跡,引來無數江湖豪傑的追殺,更忘了,因為他當初的冒名出世,累得身為名字正主兒的他也遭遇好段時間的劫殺暗算?忍住想一把掐死自個兄長的衝動,葉秋鬆開雙手,「我來帶你回去。」

  「回去做什麼?」

  「你已經不是武林盟主,甚至被污衊成魔教教主,人人喊殺,不回王府,留在外頭飄盪有什麼意思?」

  殊知,面對他的詢問,本名葉修,頂著自個胞弟名頭招搖數年的前武林盟主,現魔教教主,一臉古怪的盯著他瞧,「哥可以東山再起啊!」

  如果眼前這人不是他的兄長,不是堂堂靖王世子,葉秋保證,他一定會把他活活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