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2　俄沛斯特掃蕩作戰

　　《銃刃荒野》是現在槍戰類型遊戲中排名前列的熱門遊戲，其特色之一在於透過個人化裝備配置，去強化自己的「仿生機兵」，因此玩家可以從有限的資源分配中、嘗試揣摩各種類型武裝的搭配，以及如何配合團隊調整、實現各種不同戰術與玩法。

　　而限制資源的方式，決定這遊戲的不同模式。
　　練習模式，理所當然地毫無限制。
　　積分賽制，則是依據玩家的遊戲等級、所在排名給予不同程度的資源，也會依據限制資源多寡的區間有更多樣的賽制。

　　戰損模式——則是現在電競團隊主要測試的模式。
　　在為期一季的時間中，在即時發布的緊急任務中完成指定任務，依據完成度獲得對應的任務積分，依據此積分決定可調度的資源，持續到一季結束比拼總分⋯⋯在這樣的前提下增加了戰損規則：若機兵損毀則必須消費積分重造機兵。

　　最理想的狀況理所當然是無機體損毀，並且在每一次的任務都獲得高分。

　　因此主張無傷通關的一個流派是「高配機體」，會在一季的前期無視積分劣勢、將機體強度撐到較高規格，接下來持續以高分完成任務。

　　反其道而行的，則是「低配機體」，只做最低限度的強化，雖然較為危險也容易導致裝備不足的困境，但可執行犧牲或誘餌戰術，還是有隊伍認為是值得考慮。

　　「⋯⋯明明說好了。」莉蓮有些賭氣地嘟著嘴。「竟然因為任務條件不同不給玩低配⋯⋯爛遊戲。」

　　「下次囉。沒辦法。」梅薇斯邊喝著咖啡邊安慰著。

　　「呵——呵啊，我不喜歡夜視鏡的綠色畫面，要不是積分給很高真想不打。」埃絲特有些精神不濟地碎念著，「離指定區域還有多久啊？我在玩開放世界遊戲嗎？」

　　「再五分鐘可以到第二任務區⋯⋯妳不是也有任務地圖嗎？」梅薇斯疑惑道。

　　「我體感已經不信任地圖時間計算了啦，已經至少跑了十分鐘的地圖了吧？都翻過至少兩個山頭了，就算場景做很好也膩了啦。」

　　對於埃絲特的大肆抱怨，另外兩人也表示認同。
　　在訓練室並排的三台電腦前，三人的畫面都是黑綠色調的森林輪廓，她們已經好一段時間只是操作著機兵角色穿過樹叢往前移動而已，儘管森林中有各種高低地形起伏，但「遊戲內的角色」可以忽視過小的高低差而直接跨越，她們只需要操作著不去撞樹、選擇路徑而已。

　　這次緊急任務真的有夠多可以抱怨的地方。
　　雖然有提前半天預告緊急任務的時間是凌晨一點半，對多數玩家來說這只是睡前的正常遊戲時間，但對於像是梅薇斯這樣準時十一點睡覺誤差不超過十分鐘的好孩子而言是一種苦刑。

　　一開始會有玩家們抱怨「哪有遊戲真的搞實際時間系統」，但是經紀人那邊給出了更莫名其妙的回覆——這不是實際時間系統，是遊戲團隊的關卡開發進度嚴重Delay導致他們也只能壓縮睡眠時間，如果你們在這時間測完明天他們就可以繼續工作了。

　　儘管未必能說服所有玩家，但部分玩家共體時艱地不再有異議，像梅薇斯則是體恤地讓自己熬夜，部分則是持續與經紀人抱怨讓夜間測試減少。


　　原本說好下次任務想嘗試低配玩法的莉蓮，聽到無法玩時氣噗噗地發了一大串生氣的表情符號給艾丹。

　　莉蓮傳那到底算是生氣到什麼程度，是不是有安撫的需要——老實說我完全沒有概念。
　　儘管困惑，但也懸著沒空解決，現在有太多待辦事項得處理。

　　「是，第五小隊預定進入第二區，還未有明確作戰策略。」
　　『收到。無人隊Ａ於第五區交戰中，目前已確認部分反政府組織成員分頭往二區、六區逃離，二區延伸至一區，六區將與無人隊Ｂ接觸，請屆時注意任務發布數量。』

　　從軍方無人機指揮部的敵軍推估路線圖與觀測到的個體數傳送了過來。
　　再十分鐘，Parallel Cross的三人會抵達第二任務區，我需要在那之前把即時任務目標與資訊規劃完成；個人感受上，像是上頭會給我一本真實歷史書，而我得在十分鐘內把指定段落編寫成簡單的行動指示提供給孩子，讓他們即使不懂含義、照著演也能演出真實歷史。

　　所幸這次作戰整體並不複雜。

　　因應每次軍事行動的戰略目標不同，參謀部決定了戰略方針之後，分派給各單位大方向的任務目標，而此次派出的有「無人機大隊」與「電競士兵」兩個單位。

　　無人機大隊為以千為單位的常駐部隊，實際每隊是一個指揮中心進行資訊整合的遠端作戰單位，在電競士兵單位出現之前，在軍方也被戲稱為遊戲團隊——但知道電競士兵的軍方人士應該不多，或許也沒有多少改變。

　　僅管遊戲團隊是個蔑稱，但無人機大隊確實有著宰制戰場的戰力。
　　依照編制不同，無人機大隊一般操作著混雜人形機、飛行機兩種類型的機體，仰賴著腦晶片系統處理複數機體資訊，飛行機處理空中資訊、人形地面，在不同戰場中由無人機搜尋資料，將整個戰場的資訊化為一個有機生態系般進行理解作戰。

　　單個個體都不強大，但在操作者有意識地整合戰線資訊之後，就如懂得協同作戰的螞蟻一般，要弄死大象也並不困難。

　　而此次行動「俄沛斯特掃蕩作戰」之中，投入了兩隊無人機大隊、兩隊電競士兵，一隊是我們Parallel Cross，另一隊是Physical Passion，但我跟這隊伍還不曾有過接觸。

　　目標是掃蕩先前因戰事未處理、觀察動向的反政府組織『俄沛斯特』，若計劃順利，有可能將其據點與成員一舉掃蕩逮捕。

　　在查拉薩因西北方綿延至北方耶雷錫王國，有著一連串屏蔽內陸與海洋的格里諾克山脈，此次的作戰位置落在山脈偏南側較矮的幾座矮峰之間。儘管如此，位置鄰近西北的國境線、距離國內也有段距離，因此這次作戰的地形應該對多數人——包含參與作戰的軍人們——都是相對陌生的，或許也因此成為反政府組織的合適隱匿環境。

　　事實上，格里諾克山脈在國內也是為西北的天險，就算是矮峰整體也有一定的攀登難度，然而這次的作戰範圍涵蓋了其南半部、並切分為接近九宮格的九塊⋯⋯上層三格往右挪移，實際像是梯形的範圍，各自給予區域編號派發任務，數字依據則是直覺的鍵盤九宮格數字。

　　分區後，由無人機對敵方據點五區突襲，考慮到山脈後方已是海洋，往左右逃竄會是理所當然的移動方向，外圍區域再由兩隊電競士兵執行圍剿。

　　「⋯⋯四名動力外骨骼士兵，二十二台無人機，比想像中還少？麻煩的應該是熟悉山區能夠利用地形隱匿行蹤。」運氣好，或許捕捉到四名士兵，所有無人機就能停擺。

　　『任務目標
　　　一、捕捉四名以上敵軍士兵　０／４
　　　二、破壞二十架以上無人機　０／２０
　　　三、搜索第二任務區』

　　中規中矩的描述，我思忖著有沒有誤解的可能⋯⋯可以猶豫的時間不多，我數秒後按下了送出。屆時在她們進入第二區的劃定範圍時，任務目標會由既定的遊戲介面顯示出來，而在她們「遊戲的過程」，判定計數的則是我這個實際存在的裁判，為此，即使任務已發佈，我還是有需要操作四台飛行無人機到戰場深處進行著彈觀測等實地狀況，現在視覺介面並行顯示的視窗至少有七個以上。

　　不管怎麼說，無人機的ＡＩ以經成熟到可以自動處理非突發狀況的一般搜查，在出現需要我判斷的事件之前，可以放著ＡＩ自行動作⋯⋯勉強算得上是喘息時間。

　　我把頭往後倒到椅背上，抓起已經涼掉的紙杯、啜飲了口裡頭的黑咖啡。

　　自從前天到職、直到今天作戰開始，我的睡眠只有不到三小時，倉促地理解自己職務上的內容，再到初次導入「指揮介面」來進行小隊的即時任務調整，如果這次作戰結束我沒出什麼差錯，我搞不好是這職務的天造之才。

　　也可以理解為什麼長官願意讓新到任的人即時參加作戰——實際的問題是體力、專注力、決策能力，對現有系統的了解則大多可以靠ＡＩ輔助解決。

　　我站起身，在個人辦公室內稍微做些伸展。

　　空蕩的房間內只有辦公桌，桌邊堆放了一小箱倉促準備的生活用品、乾糧，除此之外就剩偌大的桌面、空中投影屏幕，佔滿了由我腦晶片展開的輔助介面，開到滿的視窗讓這桌子感覺真是有夠亂，但關掉的話、桌面就只剩一杯咖啡了。

　　這個景象讓我稍微聯想到選手們的訓練室，她們並沒有使用腦晶片的投影介面進行遊戲而是使用傳統螢幕、甚至包含鍵鼠組都是——明顯地跟現代逐漸虛擬化的輸入裝置有些落差——雖然曾聽聞有部分的非晶片使用者是偏愛復古機械工具的使用者，不過一次三人這也是挺罕見的。

　　「這麼說來，遊戲主機也是⋯⋯」想到了她們放在傳統螢幕前面的幾台遊戲主機，或許是由於突然間資訊量過大而沒有注意，但是她們的配備似乎大多沒有採用虛擬化，不然遊戲主機跟傳統螢幕，早就已經整併到泛用輔助介面裡面去了。

　　思索著與這次任務略為無關的事時，三人的介面傳來稀疏的對話聲，讓我有些在意而去聽她們在講什麼。

　　「⋯⋯哪邊？」莉蓮困惑問著，她的畫面快速地左右、上下掃視。
　　「有啦，對對、左邊點，我剛才在你畫面看到有人影。」埃絲特貼近她，指著她螢幕講著，梅薇斯也開始搜索。

　　人影？可是她們應該才剛要進入第二區⋯⋯
　　我看著她們在地圖上的位置，位置訊息沒錯，而我這邊操作的飛行無人機也剛進入第二區、沒回傳特別的訊息。

　　接著埃絲特在莉蓮耳邊「哇！」的大叫，讓莉蓮整個縮在椅子上，發出嗚噎的悲鳴，過了一會才理解是埃絲特在胡扯，開始用小手往她猛捶，讓埃絲特笑得非常開心。

　　「開玩笑嗎⋯⋯也會有這種事呢。」連我也被騙了，可惡的傢伙。

　　但梅薇斯講了句話讓所有人瞬間繃緊了神經。
　　「找到了，有個孩子趴在前矮坡下的灌木叢內、年齡應該不到十歲。」
　　「欸？」「真的？」莉蓮跟埃絲特回到自己的畫面開始探看，的確從夜視鏡中看見一個人影趴在那裡。

　　「我去看看。」埃絲特操作著角色往那個對象移動，另外兩人尾隨在後。

　　透過螢幕監看的我則是焦慮感攀升，快速回想遇到突發狀況的守則，考慮該怎麼處理。

　　埃絲特的畫面裡，她操作角色走到那個對象邊，對那個對象用了「捕捉」這樣的額外動作指令，機兵空出一隻手穿入草叢，抓住了對方的手腕直接把人提起，那個孩子被騰空提起後痛得哀嚎起來，頓時三人都清楚地聽到了男孩的哭聲，那是個約十歲左右、身形瘦小的男孩，手被抓住之後只敢邊啜泣邊斜眼看著仿生機兵，不敢做其他掙扎。

　　＜一般　保護對象＞

　　我盡快地補上了我直覺合適的對象定位，埃絲特看了後才操作指令、換成了「挾帶」，高大的機兵換了個手勢把男孩攔腰抱在左腰處，男孩低聲叫了出來，但似乎不敢做多餘的抵抗、意外地乖巧。

　　「保護對象？這時候出這種任務嗎？」莉蓮低喃著，似乎覺得不可思議。

　　男孩的哭聲沒有剛才那麼大聲，但還是相當明顯，倒是埃絲特困擾著說：「欸，這有點麻煩啊。我左手抱人的話，站姿還單手、要架狙擊會很不穩，也沒辦法換左腰處的彈匣，連任務都還沒開始，不能放生他嗎？反正⋯⋯剛才都哭著躲在這的話，到我們打完應該也是躲在這吧？」

　　埃絲特的邏輯清楚到我都要為她鼓掌了，但是如果槍戰中被流彈之類掃到一般平民，從軍方的角度來說絕對是麻煩事，得盡量讓環境變因處於控制狀態下。

　　恰好此時梅薇斯傳來訊息。
　　『經紀人，我想拜託你幫忙跟遊戲團隊確認這個「保護對象」對於第二區任務的必要性，最近有一些突發要素加進遊戲，但我們看起來說明不足，如果他們能補充說明這個機制設計的話我們比較好擬定攻略方式。』

　　我回應她「收到。」後，當然沒有把這訊息轉發出去⋯⋯那是我要決定的事。

　　對於突發狀況的解釋⋯⋯
　　我嘗試著釐清剛才決定男孩為保護對象的直覺想法、以及該怎麼「換個說法」。

　　先從男孩身份推想的話，這年齡的孩子不太可能自己跑來這個偏遠山區，考慮到附近是反政府組織成員的駐紮地，跟他們有關的可能性算高，而我們的任務主要目的是排除該組織的武裝能力，擊殺對方沒有必要。其次，就算是登山客的親屬，那在這邊進行收留保護也是應該——保護這個孩子在她們有餘力的狀況應該是能夠達成的。

　　而關於遊戲性，突發事件就設定成額外要素、並附帶獎勵，雖然覺得有點胡扯，但只要充滿自信應該還行吧。

　　半分鐘後我回應梅薇斯：『那是隱藏要素，若在有成員保護孩子的同時完成第二區任務，會獲得額外的獎勵積分。』

　　畫面傳來的淺淺的驚呼。

　　『了解，謝謝。』
　　梅薇斯立即向兩人轉達，她們的反應也有些驚喜，那反應有點反常到我疑惑是不是給出了不太合規的獎勵。

　　「那這孩子由我帶著吧，這次我打後衛，莉連妳配合一下埃絲特，別衝太前面，埃絲特妳指揮。」

　　三人約定好彼此的任務後，向前移動不久，便進入了第二任務區。


　　§

　　時間稍稍退回作戰開始前五小時。
　　與電競士兵單位被告知的時間不同，電競士兵所謂的「作戰時間」是指那個時間要坐到電腦前而且是可以進行數小時遊戲的狀態，與一般訓練並沒有差異太多，戰略單位在規劃任務時也會避免將長時間作戰任務分配給電競士兵。

　　在軍方的作戰時間是凌晨零點，足足早電競士兵一個半小時，兩隊無人機大隊便開始動作，這是考慮到作戰機密性，所有的無人機都設置成了低噪音模式，在夜晚的山區森林裡，他們會發出的噪音並不比風吹草動來得更多，理所當然，這樣要耗費的行軍時間也更漫長、會需要以小時為單位的時間才能跨越一個區塊，而電競士兵只需要一直「前進」的數分鐘就能跨越。

　　時間是晚上八點半。
　　考慮到作戰時必須保持腦袋清醒，以及作戰前準備大致完畢，我決定設個鬧鐘、趴在自己辦公室的桌上小睡一會，腦晶片的內建鬧鐘另一個好處是吵得即使再大聲也只有自己聽得到，而一夜未眠的我也快速地進入夢鄉。

　　——有人搖了搖我的肩膀。在半夢半醒間，我趴著轉頭，看到了穿著灰色制服的西婭學姊，銀色的髮絲流瀉如銀瀑一般。作為軍校男性私下公認排行第一適合校服、也曾擔任形象大使出現在各種文宣，她光是穿著筆挺就能把校服撐出女性的曲線，以不致色情、但又十足性感的氛圍受到包含長官在內的一致好評。

　　這樣的她將臀部挨著辦公桌沿，俯瞰著我。「醒來一下。」

　　在學校嗎⋯⋯
　　一想到學校、包含著訓練與課程等絕不算美好的印象襲來，我轉過頭無視了這句話，決定繼續睡覺。但學姊像是不死心般持續搖著我，讓我被迫回頭看向她。

　　「幹嘛⋯⋯」
　　「怎麼睡在這，這個時間還不回去嗎？這麼認真？」
　　「待會有作戰⋯⋯」
　　學姊撇開頭，看了看我辦公室的環境後問著：「有設鬧鐘嗎？需要我什麼時間叫你嗎？」

　　「有設⋯⋯」在對答中，我意識逐漸清醒，西婭學姊穿著的只是色調與校服相近的便服，而她正喝著紙杯裝的咖啡，咖啡的香味又把我拉回現實一些。

　　我像個醉漢般皺眉、想甩脫還堆積在腦內的昏眩感，手捂著頭，嘗試滑開視覺介面觀看現在時間，九點二十。「妳來多久了？」

　　「才十幾分鐘吧，吵到你了？」
　　「⋯⋯不會。」

　　「很好。要是你回答會就沒有咖啡了。」學姊平淡地從自己身後遮擋住的地方拿出另一杯咖啡放在我桌上，混著濃厚的奶香味傳來，大概是拿鐵吧。

　　「如果我說會，妳不就只是來吵我睡覺、而且還自己爽喝咖啡給我看而已嗎？」我晃著還沒清醒的頭腦，想到學姊話裡面的破綻順便戳一下。

　　「哦？你的意思是其實我吵到你了，但你不敢講嗎？」
　　西婭學姊平素的神情在自信中有些傲氣，她也明白自己的氣質，講起這種玩笑話有些人當真的話，搞不好還真的會被威懾到。

　　⋯⋯不過要是回答錯了，那也不是鬧著玩的。
　　「原本就要睡到九點半而已，真的沒差。」感受到這話題可能回頭燒到我自己，我趕緊換個問題。「學姊怎麼突然過來？」

　　「跟自動工廠的技師吵完架回來，順便過來看你睡覺？」
　　「自動工廠⋯⋯是去了城外的工業區嗎？」我刻意無視著學姊把話題拗回去的打算問道。
　　「嗯，技師對仿生機兵的大量客製化要求怨言很多⋯⋯你就聽聽，遲早會碰到。現在遊戲內的積分制讓玩家可以在技術允許內對仿生機兵做客製化調整，參謀部的列文上校已經在資金上做很大的讓步，可以想成只要電競士兵打得出成績，錢不是問題。但問題在客製化不是自動工廠可以快速生產的項目，回歸到人類技師作出額外需求訂單，這些遊戲中「經由玩家設計」的功能或結構，審批跟製造都會變得麻煩且費時，技術本身可以實踐，卻容易趕不上軍方對於時程的要求，因此有幾位技師是希望看減低遊戲內的設計項目、或著是由軍方單位限制⋯⋯當然，這算是他們提出但蠻大可能會被否定的意見。」

　　⋯⋯畢竟遊戲內的機械設定跟現實還是有落差，即使《銃刃荒野》已經是重視現實條件重現的遊戲，但也無法避免要把遊戲內容重建的現實困境吧，我可以想見機械技師們對於這些要求或許只有「莫名其妙」的想法。

　　「遊戲環境、仿生機兵雖然都是由玩家操控，但是有很多現實條件的差異⋯⋯就像射擊比賽跟戰場都要求射擊準度，射擊比賽冠軍卻不一定是個好士兵。」

　　——啊。
　　「技師跟我一樣。職務都是把虛構跟現實的差異抹除，讓它們看起來成為同個東西。」

　　學姊眨了眨眼，「你的體悟總是出現在奇怪的時候。」
　　我正在思索這是否是種稱讚時，我的鬧鐘開始大聲作響、讓我趕緊關掉，也提醒了該是我回到職務上的時間了，而西婭學姊看了我的動作立刻意會過來。

　　「有任務啦？」
　　「啊⋯⋯嗯。」儘管在同單位，但西婭學姊並不是這次作戰相關人員，就不方便跟她透露行動上的細節。「剛到任就派任務，蒙巴頓部長不怕搞砸，我倒是很怕啊。」

　　「當然是有比被你砸鍋更重要的事。」學姊拿起自己的咖啡，往門外走去。「嘗試多從別人角度思考。」

　　看著她走出辦公室，我拿起咖啡喝了起來。
　　的確，我忙於經紀人職務上要理解的事情，還沒有去思考過關於這次作戰的事，從這角度思考能讓我更理解到時狀況的處理方針。

　　這次的戰略目標，是對反政府組織「俄沛斯特」的掃蕩作戰，以活捉武裝人員、破壞具有軍事武裝的據點為目的，武裝無人機允許破壞、據點若條件允許下完整保留，若狀況不適合允許破壞。

　　我運用晶片連結總體電腦，查詢關於「俄沛斯特」的資料，有多人曾在兩年前目擊並記錄他們在城市內的反政府宣導，其中包含著政府的運作資訊不透明、操作資訊等消息，其中各個影片紀錄都找得到的就是他們的「黑底白點旗」，在黑旗的中央有一個顯見的小白點，似乎是用這個象徵政府的黑箱作業已經大至難以想像。

　　⋯⋯但這話令人感受不到說服力。
　　儘管現在腦晶片都是由總體電腦做中央查詢處理，但是論公開透明，政府的議事紀錄、財務預算分配大抵都有紀錄而且能自由調閱的狀況，沒有人特地質疑政府的運作的透明性，如果要指責這點，還是得看能提出什麼具體事證，但查詢下來他們提出的證據力並不強，從質疑數年前的地震導致海底隧道修繕工程延宕、到提出了政府高層有更高層級的資料庫⋯⋯諸如此類近似陰謀論的描述，也找得到政府提出闢謠與解釋的文件說明，反倒是部分網友表示興趣的討論、佔了搜尋條目的更大多數。

　　中間消聲匿跡了一段時間，直到近半年，成了更激進主義的武裝集團，開始搜尋到的紀錄都是一些不明來源的無人機的攻擊事件；這段時間我倒是挺清楚，在派駐人員進行防禦時，就像偶爾廚房會出現巨鼠一樣，但我們當時重點是防止耶雷錫王國那個鄰居砸了我們家，沒空搭理這隻巨鼠。

　　從這角度來說，或許是由於電競士兵單位的出現，破壞了原本雙方均以無人機做攻防的平衡狀態，而由於電競士兵單位目前運作有其不穩定的因素——畢竟遊戲玩越久、越容易意識其中的問題——於是趁與耶雷錫的戰事結束，改為處置國內不穩定因素這樣吧。

　　在謊言尚未被揭穿前，需要盡快採取行動嗎⋯⋯
　　或許這看似荒謬的單位，只是上層某個決策者的一步險棋，只需要追求利大於弊即可。

　　我又灌了口咖啡，讓拿鐵的奶香瀰漫口內，對剛睡醒的人來說意外舒服。
　　部分的揣測或許全都是妄想，但我隱約覺得，或許這份職務會比想像中的還要短暫。


　　§

　　此時，訓練室的三人正戴著全罩式的降噪耳機、全神貫注地操作角色執行任務。
　　在旁人看來她們就跟打網路遊戲無異，但是在不同「遊戲模式」下，同樣的遊戲介面連結了真實存在的仿生機體，甚至存在著後勤、與在遠端關注著此戰的軍方；軍方的指揮中心內部，在雷達地圖中標示著無人機大隊與兩個電競士兵小隊的位置，情報官迅速地更新戰報、在簡短有力的回報和資料傳輸中，打響戰爭。

　　這一切無緣的訓練室，就像存在一整個暴風眼中的安詳存在。

　　凌晨一點三十五分，數百裡外的山區中多出了細微的異音。
　　烏雲遮蔽月色，昏暗的格里諾克山脈中，若有夜行性鳥類的敏銳視覺，並在飛行俯瞰的視角下，有機會能瞥見三個烏黑團塊在樹叢中依序閃過、接著消失在綿密的樹林之中，十幾秒後已經出現在百餘公尺外的另一頭，其移動速度以人類的標準而言，或許更像獵豹在叢林間移動，必須以個人飛行載具或直升機跨越地表障礙才能追上。

　　然而那並不是三隻獵豹，而是三個形似人類的異物，各自手持軍用重型槍械，一身無反光碳黑色流線裝甲，僅有頭盔的眼孔上露出淡淡紅光，在極速奔走的過程中拖曳出三道極淡的紅光。

　　為了更有效地搜索第二任務區，三人決定先取下地形高位，仗著仿生機兵優異的機體性能，操作它穿梭在山林之間不會比平地困難，唯獨只有梅薇斯要考慮抱著孩子的負擔在路徑選擇上不會沒事衝撞藤蔓或樹叢——另外兩人就直接穿過去——在每過一小段距離，會稍等三人會合後才進行下一段移動。

　　「有人。」埃絲特簡短示警，她迅速切換狙擊瞄準鏡的放大畫面，十字準心往山坡上方左右Ｚ字型掃視，看見有兩個綠色團塊在移動，速度稱不上快。「⋯⋯兩個目標，從移動方式看起來是動力裝甲士兵，不確定無人機的數量。」

　　「山坡頂沒人嗎？」梅薇斯問。
　　「沒看到。」
　　「妳們先進行攔截，我往山坡頂前進。」梅薇斯快速下達指示，兩人應答同時也各自展開行動，沒人停下腳步。

　　她們操作的機體以Ｙ字型岔開了方向，梅薇斯稍微拉遠環境地圖，確保知道兩人前進的位置，自己獨自往山坡上探查；莉蓮則帶頭往山坡下方前進、埃絲特隨之跟上。

　　正常人類的視覺裡，深夜的山區近似一片黑暗、僅能靠抬頭凝視藍黑色的夜空和星星才能依稀辨認位置，雜亂無章的樹叢與藤蔓使人窒礙難行。而在這樣的環境下，黑色的機兵彷彿能無視一切障礙地在單手持槍的狀況跨越、跳過、撥開各種障礙往前行進。

　　在快速衝過半公里以上的山區後，埃絲特在三人的共同頻道中喝止了莉蓮。
　　「等一下，這邊能看到了⋯⋯四、不，有六架飛行無人機。」
　　「無人機給妳，我去擊暈對方，等我這邊準備開戰妳再狙擊。」莉蓮操作著機體繼續向前，埃絲特則埋怨著：「山區最麻煩了，做這麼擬真只是增加煩躁感吧。」

　　「測試階段的遊戲都很難玩。」莉蓮無所謂地說著，彷彿她能在這其中找到樂趣。
　　「妳這方面的包容心好到不可思議，每次我玩到爛遊戲我都想噴爛製作團隊。」埃絲特看起來要開始大肆抱怨時，梅薇斯簡短地插嘴說道：「可是妳意見回饋字數都蠻少的？」

　　「⋯⋯寫報告很累耶，重點寫一下就好啦。」
　　埃絲特有點心虛的回應，接著反問道：「不管這個，阿梅妳那小孩呢？我一直在想會不會擦撞到樹枝就掛掉。」
　　「機兵有保護好，可以的。」梅薇斯回應著。「不過⋯⋯算了。」

　　莉蓮的聲音傳來。「有話要說清楚喔，妳自己講過的。」
　　「哎呀，只是一點感想。」梅薇斯發出淺淺的笑聲。「我覺得有點恐怖谷效應，這樣講有點不準確，不過我有點不喜歡⋯⋯反應太擬真的遊戲人物。」

　　「那個模仿人類到太像，反而很恐怖的理論？」莉蓮問道。
　　「嗯。不過不完全適用，畢竟那是指機器人很像人類時，明顯非人類的特徵會很顯眼的感受，但我現在覺得這個男孩ＮＰＣ反應做得真的很好。」梅薇斯頓了頓。「好到會產生其他的聯想。」

　　「寫報告啦寫報告，妳這種感覺就是團隊要的回饋，罵死它。」埃絲特笑著說。
　　「我也不懂做到那麼擬真是為了什麼。」莉蓮平淡地說。「技術展示？啊——之前也有給腦晶片玩家主打完全擬真的遊戲，後來呢？我沒晶片，沒關注。」
　　梅薇斯回應道：「推出半年後收掉了，原因有點複雜，主要是遊戲倫理相關的組織去抗議這遊戲助長犯罪意識、模擬情境令人不適之類的問題，當時的說法像是⋯⋯『人類現實跟創作的界線含糊不清的時候，這東西就已經無法被人類看為純粹的創作』，當然，最大的原因還是內容主打自由度，玩家幾乎都在裡面搶劫飆車燒房子。」

　　「遊戲其實是蠻好玩的啦，我玩的時候不搞破壞的喔，我蓋了個遊樂園⋯⋯雖然發生事故的頻率很高，後來就當成遊樂園的特色了。」梅薇斯似乎靦腆地笑著說，引來兩人直打寒顫的回應。

　　「聽起來是一去不回的地獄樂園⋯⋯」「收了吧。」
　　「可是感覺明顯是遊戲，所以玩很開很正常嘛。」梅薇斯辯解著，但當然兩人只是繼續揶揄她，並且追問著遊樂園的內容。

　　但傾刻間，莉蓮原先輕鬆的語調一變。

　　「看到了，兩個，前方不到兩百公尺，小跑步往一區移動。」
　　另外二人同時噤聲，莉蓮觀察了幾秒後說道：「準備開戰，埃絲特找好位置講一下。」隨著埃絲特應聲，梅薇斯補充道：「莉蓮記得這次是捕獲任務喔，不要誤殺對方。」

　　莉蓮沉默了兩秒，支支吾吾地應道：「我、我記得。」
　　「⋯⋯唉，記得就好。」梅薇斯無奈回應。

　　儘管對話輕鬆，但在格里諾克的山坡中，三個機體各自奔跑、跨越障礙，奔向各自位置的速度沒有絲毫怠慢。

　　攔截敵方的山坡地是莉蓮在剛才觀察地形時，就已經決定的交戰位置，跟剛才為了追求速度而無視困難斜坡的移動不同，這處坡地相對平緩、樹木稀疏，偶而可見的淡淡月光也照得進樹叢，且沒有多少灌木叢可供遮蔽——當然是為了確保目標沒遮蔽物可躲藏而選——同時也代表很快就會被對方察覺。

　　莉蓮抵達伏擊位置的樹叢後，讓機體手持衝鋒槍蹲伏隱蔽，過了這片樹叢，再往前的遮蔽就更少、也近到難以埋伏，但在對方行經的路徑半途橫向殺出，其實以她們對於機體能力和動力裝甲的性能差相比，要不是目的是活捉，根本就沒有謹慎的必要。

　　「我到了。埃絲特？」
　　「嗯⋯⋯不太理想，我盡量。」
　　「好，等他們更靠近一點，等我喊。」
　　狩獵的準備已經完成，再過不到半分鐘，等獵物行經此地時，衝出去癱瘓他們、解除武裝就算完成。

　　緊盯著畫面的兩人，正靜靜等待著畫面中兩個人物往此處跑來，隨著他們一點一點靠近，莉蓮也正考慮著喊聲時。

　　兩人停下了腳步。
　　約莫不到兩秒的停頓，斜嚮往遠離莉蓮伏擊點的位置奔跑。

　　⋯⋯被發現了？
　　莉蓮不確定理由，但是這就像預定進籠子的獵物在入口前掉頭一樣，她注意到這細微的感受後操作機兵直衝了出去。「動手！」

　　黑色機兵從樹叢中暴起衝刺，其爆發力跟速度、在夜色中有如鬼魅殘影，連是不是人形都不易辨認，讓兩名身穿鐵灰色動力裝甲的敵兵一陣慌亂，一名加速奔逃、一名轉身以手上的自動步槍往莉蓮身上狂射，一連串轟鳴槍響間，莉蓮的速度毫無減緩，大半落空之外、部分掃中的也只是讓莉蓮機體稍微一晃，仿生機體能夠偏開子彈的裝甲對於只有一挺步槍的火力根本是不看在眼裡的傲慢，莉蓮甚至覺得手上的衝鋒槍不被擊中還比較重要。

　　距離急速拉近，從原先五十公尺的距離，在快速衝近後已經不足二十公尺，林間飛起十餘架無人機往莉蓮開火，但她也只是盡量稍微曲折路線、便足夠避開多數的子彈。

　　『砰』『砰』『砰』連續幾發炸裂聲從後方傳來，飛起的無人機瞬間化為煙火墜落，埃絲特的狙擊正精準地擊落對方可操作的棋子。

　　正當莉蓮覺得十拿九穩繼續要拉近距離時，前方兩人在樹林間奔逃的直線稍微岔開又恢復，莉蓮正唐突感到怪異時──被動『高能迴避』啟動──仿生機體瞬間自動原地跳起，莉蓮眼前的畫面突然竄升到近樹梢的上空，同時畫面猛地震盪起來。

　　⋯⋯是地雷！
　　從耳機中傳來震耳欲聾的轟鳴，莉蓮緊皺眉頭，看著下方地面被炸得塵土飛揚、旁邊兩棵樹還隨之倒下，這地雷的威力至少是以戰車為對象吧。

　　一口氣跳到樹梢高度的莉蓮，操作機體踩在了某棵樹上，心裡有些餘悸猶存，要不是自己的機體是重視會戰的機動性、有額外加裝戰鬥中的自動迴避機制，這個地雷對於另外兩人的機體來說是閃不掉的。

　　「莉蓮？」「那個爆炸是什麼？」
　　「這邊有地雷，埃絲特妳注意一下⋯⋯」莉蓮示警後，在黑綠相間的夜視畫面重新找到了還未跑遠的兩人，從他們移動的方式不完全走直線看來，知道哪邊有地雷。「看起來還有地雷。」

　　這樣操作有點麻煩啊。
　　莉蓮的仿生機兵從樹枝上蹬躍而出，靠著踩在枝幹上持續跳躍、前幾個跳躍還不甚熟悉，從尋找落點、攀爬、跳躍等一系列操作，但確認可行之後，後續的跳躍開始近乎於平地障礙賽跑的程度，並持續變快，黑色的機兵開始學會──於樹叢上奔馳。

　　埃絲特在擊落幾個無人機之後，發現對方收斂地不再讓無人機浮空當活靶，於是謹慎地從地面移動前進，適度繞開莉蓮追擊的路線、並嘗試找到更好的狙擊點。

　　但在她移動的期間，莉蓮便已經追上了兩個敵兵。

　　那兩個敵兵可能沒想過仿生機兵在樹上移動也沒有慢上多少，被莉蓮空降神兵般跳到自己面前、嚇得只能胡亂掃射時，人就已經被撞飛跟打落手中武器，等埃絲特抵達的時候，兩人都已經被莉蓮拿槍抵著、脫去頭盔，並用原本就有額外攜帶的細鋼索將兩人拘束起來。

　　『一、捕捉四名以上敵軍士兵　３／４
　　　二、破壞十架以上無人機　７／１０』

　　注意到任務進度的人數有額外增加，莉蓮簡短地向梅薇斯詢問：「阿梅，我們這邊兩人，妳那邊抓到一人嗎？」
　　「嗯。坡頂有隱蔽起來的設施，我還在搜查，有抓到一人，最後的應該往一區那邊逃了，你們先往那邊移動。」

　　莉蓮跟埃絲特依言開始移動，不過考慮到讓梅薇斯跟上，主要還是前往高處、讓埃絲特以狙擊鏡在森林中搜尋目標，形成莉蓮在森林中敏捷地探路確認有無地雷，埃絲特則專注搜尋的搭配。

　　森林戰場意外地適合呢──機動特化型。
　　埃絲特看著莉蓮的機體一眨眼的跳躍迴避地雷、在樹枝上蹬躍，那都不是自己的一般型做得到的，那是基於莉蓮擅長三維空間的操作而微調出來的「便宜機型」，目的是為了讓莉蓮可以花最少積分做到最大的效益，這種機型捨棄了標準配置的不少彈倉跟護具，在維持不妨礙動作的要求下，只強化了偵測異常的即時迴避機制、平衡、攀爬等「技能」，由於是把標配水平稍微強化而不貴，像是美工刀只買了刀片並磨利一樣的省法。

　　機動系更高階的技能如接近武術層級的「受身」、「零距打擊」、「彈道預判」，若改裝下去真的可以像武術大師演武的層級，但價格又貴到令人懷疑槍戰遊戲幹嘛要這種功能而很少人真的會買。

　　實際上要防禦反戰車地雷，仿生機兵可以提供的改造、包含直接踩爆地雷都做得到的防禦面強化，但那種犧牲機動性過頭的防禦特化型會相當笨重，三人都不怎麼喜歡、甚至遊戲團隊都不太鼓勵似地把價格調到不太親切的數字。

　　如果再考慮到晶片持有者的配備、偵察機，仿生機兵其實根本沒什麼必要去用身體觸碰極端考驗反應的地雷，其實這反而是挺克難的玩法。

　　⋯⋯不過遊戲也就是這樣才有趣。
　　一邊搜索著的埃絲特胡思亂想著，同時在訓練室撇過頭、越過中間的莉蓮看了看梅薇斯，好奇梅薇斯那邊似乎有點久沒有動靜，不過她一臉平靜，似乎只是比較花時間的作業吧。


　　§

　　梅薇斯操作的黑色機體佇立在隱蔽設施的外圍，那是個在山坡還未到頂端、四周由樹木和藤蔓所掩蓋，一個巖穴往內挖深的洞口──原本是這樣──現在只是個被碎岩埋住入口、內側還傳來黑煙的不明洞窟。

　　而剛才抱著的男孩，此時正一邊啜泣、一邊跪著挖洞口的石礫。
　　梅薇斯沒有動作，她疑惑著剛才經歷的狀況到底該怎麼理解。

　　她抵達山坡頂附近時，抱著的男孩舉止有些異常，譬如一直偏向某處的視線，讓她很快地發現隱蔽設施。然而，破門而入之後，裡面一位衣著像是研究員的女子對著自己舉著槍，梅薇斯很快地理解她就是要捕獲的對象；瞥了一眼洞窟內的環境，架設好的電纜、電腦主機，以及一些槍械、無人機零件，梅薇斯確信這個研究設施是反政府組織的據點之一，只不過⋯⋯

　　「放開我兒子！」「嗚、嗚⋯⋯媽⋯⋯」
　　梅薇斯不禁皺眉，她還是在玩槍戰遊戲嗎？
　　不過即使如此，她也還是記著任務目標並嘗試對話。

　　『還有一個人呢？』
　　四個人扣掉孩子，莉蓮那邊兩人，這裡一人，如果他們知道彼此下落，問的最快。

　　「妳⋯⋯竟敢拿我兒子當人質。」那名女子一頭黑短髮，因憤怒、恐懼而扭曲的面容相當猙獰，咬著牙說著。

　　『給妳五秒。說出來我就保證他的安全。』
　　梅薇斯不確定自己是否在跟『電腦』對話，畢竟現在的ＡＩ早就做得到通過圖靈測試了，但是她也不討厭這種順勢角色扮演的情境。

　　在對方猶豫的當下，梅薇斯平靜地倒數。
　　『四。』
　　『三。』
　　「妳⋯⋯確定保證他沒事⋯⋯」那名女子持槍的手緩緩垂下，並把手伸向一旁的儀器。

　　『二。我保證。』
　　──雖然就算妳不說也不會怎樣就是了。

　　「⋯⋯往東海岸。」
　　『一。具體一點。』

　　面對更加的逼問，女子突地雙膝一軟，落下眼淚。
　　「對不起。」
　　在說完這句話後，她目光轉向旁邊的儀器，手指起落，僅不到一秒的時間，洞窟內便開始閃爍象徵警戒的紅色光芒。

　　『這⋯⋯』梅薇斯無暇思考，直覺留在這裡極端危險，操作機兵抱著男孩直往洞口奔離，接著後方洞內傳來一陣爆炸，她的機兵在最後一刻衝出洞口，但也在爆風中被吹飛、翻滾在地。

　　機兵有將孩子保護好，因此放開他時，他只是跪在地上乾嘔、看起來沒有外傷。
　　而梅薇斯在此時，注意到任務的捕捉人數增加了一人，緊接著，又增加了兩人。

　　⋯⋯捕捉？活埋也算？

　　『我們這邊兩人，妳那邊抓到一人嗎？』
　　梅薇斯壓抑著內心的困惑，純粹回報剩下一人可能往一區所在的東邊去的消息。

　　而在此時，她看著男孩挖著石礫的身影，陷入了猶豫。

　　該去與同伴會合了，但她卻正在思索著怎樣挖開洞口。
　　她的機體沒有裝備高火藥的爆破性武裝、或手榴彈一類配件，況且她也不覺得洞口可以再經摧殘地亂炸。

　　沒有辦法，她也不覺得這種──自己想花時間幫助『電腦』這種事──該告訴兩人。
　　但此時此刻，她深切相信這是真實的。

　　於是，在男孩旁邊，她操作著機體徒手搬著石頭。

　　一分鐘、兩分鐘，她焦急地覺得自己拖慢了任務進度、想盡快完成這裡的事件，但這石頭似乎是永無止境的，正在陷入這種困難時，一個聲音平穩地傳來。

　　『這孩子我處理。』是艾丹透過晶片發送的通話。『妳先去跟她們會合。』
　　「────」
　　梅薇斯發出非常輕微的哽噎聲，艾丹聽得出來那是答應的意思。

　　『平復好心情再過去。』
　　「嗯。」
　　梅薇斯操作著機體離開洞口，離開前她最後看到的，是個男孩在搬開洞口碎石的畫面。

　　「經紀人⋯⋯艾丹。」
　　梅薇斯的聲音壓得很小，若不是有對象正在發聲的提示，他差點會忽略這聲音。
　　『請說。』
　　「這種感覺很不舒服，我覺得──」
　　『妳要中斷去休息嗎？還是先完成任務，我們晚點聊聊？』

　　「晚點吧。」梅薇斯停頓了一會，又補充道：「我沒事，謝謝。」

　　這麼說著的梅薇斯，繃著一張面無表情的撲克臉持續注視著畫面，直到後續會合、把逃到一區的目標逮到，任務結束，她的表情都沒有變化。